韩中看了张芮一眼，昂首阔步的走了进去，无视掉屋子里的换鞋垫，以及张芮早就备好了的客用拖鞋，冯英紧随其后，不远不近的跟着，保持一人距离。刚刚才擦好地板上落下一层灰。
韩旭倒是乖乖的将鞋子换上了。
韩中转着圈打量了房子，嘴角这才有了一丝笑意。把手上拎的蛇皮袋，往地上一丢。里面东西似是活物，扑棱棱的两下，不动了。
冯英打开蛇皮袋的扎绳，把袋子打开，褪了开去，里面躺了一公一母两只鹅，奄奄一息。
韩中指了指地上两只个头不大，看起来还是小童子的鹅，说，“亲家，这是我家的迎亲礼，你看下。”。
张芮张大了嘴，“啥？”
啥？韩中也不知道是啥，只知道提亲必须送鹅，至于为什么，管他呢，这时老祖宗传下来的，必须遵守。
这事吧，要是拿去问村里学问最高的老爹，老爹倒是能说的头头是道，只是拿来问韩旭，这位博学多才的人也说不太清楚，只知道是古时候传下来的，村里的人都这么干的。不过支支吾吾中，张芮以她绝对精明的头脑，明白了个大概。
中国自古以来就有三书六礼之说，“三书”指在“六礼”过程中所用的文书，包括聘书、礼书和迎书。“六礼”是指由求婚至完婚的整个结婚过程。“六礼”即六个礼法，指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和亲迎。
这一套程序流传到现今，已经被省的不能再省了，城市人现在都愿意办西式婚礼，这一套几乎都没有了。而韩旭家所在的农村，婚礼所走的流程还是按照中式的来，只是用的缩减版而已。
古代的时候，纳吉的时候男方需送女方一对大雁。大雁象征着忠贞之鸟，据说，大雁若是丧失配偶，不会再寻找另一半，独自到老。所以，送大雁就是代表着男女对爱情，婚姻的坚贞不二。
可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的大雁可以拿来送，大雁经过的时候，射上一箭，抓一只倒是容易，可结婚总不能送一对死的吧，不吉利，得活捉，活捉难度大呀，所以活大雁可以说是有价无市，就算是古时候的贵族，办事的时候也不是每户都能如愿送大雁。。
要不怎么就说广大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呢，活大雁不好找，就用别的代替，与大雁神似的，容易到手的，这不就是鹅嘛。家家户户都能自己养，不费什么劲，多好。
三书六礼在村里早就废了，可送鹅这个习俗倒是流传了下来。当然了，到现在为止，送鹅究竟为了什么，都不知道。老爹倒是想给大家普及古代文化，可谁要听，有这时间，还不如去地里拔草来的实惠。
韩中这两只鹅养的并不久，养了不到两个月。这几年，老韩家一直盼着儿子结婚，也一直都有养，每每养成熟了，儿子还没有消息，只能卖了换钱。然后换小的再养。
一个月前，韩旭电话打回家，说可能要结婚了，韩中告诉他，鹅还小呢，最起码得再等上三个月。
现在韩中一听要提亲，小鹅就小鹅吧，那也是鹅，就上路了。
这一路奔波，鹅过不了安检，不能乘火车，只能乘汽车，汽车还不能从车站走，得从外面拦车，不知道转了多少次的车，终于是到了。
那两只鹅在村里是魔王，欺负别家鸡的时候从来没有输过，可就是没见过世面，刚上汽车，不知道是晕车，或者被吓得，也可能水土不服，总之是一上车就蔫了。勉勉强强撑到了亲家的客厅，站都站不起来了，进气多，出气少，眼看着是要去了。。
按照韩中村里风俗来说，这两只鹅在结婚那天，是得从女方家里跟着新娘子一起回男方家，可眼前的这两只显然是撑不过去了，冯英问明了厨房在哪里，就把两只未成年的鹅给杀了，炖了一碗，给中午的饭加了餐。这吃进新娘的肚子里，结婚的时候也算是带回家了。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直把张芮看得目瞪口呆。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想去帮忙，可一看冯英杀鹅的模样，望而止步。张芮一把年纪，别说杀鹅，鱼都没有杀过，真要去搭把手，比陪女儿去游乐场玩大型游戏还要刺激。
冯英一边杀，一边念叨说：“你们还这么小，就得杀了，可惜呀，可惜呀！可人家等不及要我们来提亲，没办法呀。”
张芮这个时候根本就没有想到，因为考虑到女儿肚子里的孩子而提醒男方来提亲话，会给以后的生活添上各种各样的麻烦，直让她后悔当初没想过逼着胡濛去医院拿掉孩子，跟韩家断的干干净净。
当然，这时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 婆婆来了。。
☆、提亲大作战
韩旭磕磕巴巴的解释，到让张芮一直盘在心里的那股气散了。看看笑靥如花的女儿，再看看英俊潇洒的韩旭，倒也觉得这日子没有想象中那样不堪，兀自舒了一口气。
顺顺利利的吃了饭，冯英看看胡濛的肚子，笑眯眯的问，“几个月了？”冯英说的是方言，胡濛勉强分辨了她是问的什么，才道，“快三个月了。”
冯英又问：“你现在喜欢吃辣还是吃酸？”
胡濛愣了愣，没听懂，便转过去看韩旭。
韩旭收到老婆求救的目光，便干脆替胡濛回答，“喜欢酸的，”
冯英一听，很高兴，“肯定是儿子，儿子好，儿子好，”又冲胡濛一撇嘴，“城里女孩真没有礼貌，长辈问话，都不回答！”
胡濛看向了韩旭，求翻译。
韩旭伸手点了点胡濛鼻子，道，“我妈说喜欢你！”
胡濛羞红了脸，偏了头，笑了。
胡崇年看了看冯英，若有所思。他也从韩旭的话语里听出了小鹅所代表的的意义，可是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这未来亲家脑子不算灵活。再看到冯英说话前撇一撇嘴的模样，只觉得嫌恶。
张芮端了一盘水果，招呼大家吃水果。将果盘放到茶几上后，她便坐了下来，道，“两个孩子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短了。这不，都毕业了，两孩子的事情也可以办了。”
才说完，冯英便开始拿手抹眼睛，抽抽搭搭，直吓了张芮一跳，张芮忙递了纸巾过去，冯英接过后，哭道，“亲家，你住这种大房子的人是不知道呀，我家穷呀。我从来都没讲过这么好看的房子，跟电视里演的一样，好看呢。”
冯英这回倒是说的普通话，只是是那种极其走音的普通话，勉强听得懂。
张芮傻了，这是想表达啥。胡崇年愣了，这是哪一出。
韩中拿拳头挡住了嘴，轻咳了一声。
冯英捂着脸看一眼韩中，再看一眼胡崇年，又低了头，继续哭，“我家穷呀，旭儿上大学我们还是借的钱，盖房子娶媳妇是不敢想的，不过旭儿有本事，自个找到了媳妇，要不得打光棍了。”
冯英的普通话及其不标准，又因为哭的伤心，声音更是断断续续。张芮竖着耳朵仔细听了许久才明白她说的究竟是什么。
这一听，刚刚散掉的气又慢慢聚了起来，她想嫁女儿不假，可心不甘情不愿有木有，好在是胡濛从没有瞒过她，韩旭家里什么情况也算是明白了大概，跟胡崇年商量过，少不得胡濛婚后要由她们来贴补。但就算有心理准备，看到男方一毛不拔的模样，心里还是堵得厉害。这样一来，说话就没了好气，“那你想怎么办？”
冯英一听，不哭了，手里的纸巾揉成了团，“亲家，我看你家房子就挺好，要不他们就住这儿，大家住一起，又热闹。”
胡崇年眼角直跳，撇了嘴问：“韩旭跟我女儿结婚以后，住我家？你的意思是你儿子做我家的上门女婿咯？”
冯英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眼睛怒睁，伸出食指，指着胡崇年道，“你想得美，我家旭儿怎么可能做上门女婿，旭儿是博士，博士，你懂吗！旭儿要你女儿是你的福气，你还指望他做上门女婿，你有多大脸！”
韩旭忙拉他妈，胡濛捂着肚子傻了。胡崇年人过中年，生意场上混了这么久，没有被人这样骂过。
张芮从来没有被人这么下过面子，愤恨不已，一拍桌子，指了大门，“既然我女儿配不上你儿子，那就走吧，我们也没有这个心情贴你的儿子！”
冯英还想再骂，被韩旭狠狠一拉，吓了一跳，没骂的出来。
韩旭一边拉他妈，一边偷偷去看未来丈母娘的脸，一看张芮气场全开，眼神里面偷着杀意的脸，本想打圆场的话愣是说不出来。
胡崇年回过神来，走到门口打开了门，“你们走吧！”说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对着大家，眼睛却是盯得韩旭。
韩旭看看未来丈母娘，再看看未来丈人，只能灰溜溜带着他爸妈走了。冯英还想发脾气，韩旭一眼瞪了过去，冯英一个哆嗦，低下了头，委委屈屈的跟在了后面，走了。
胡崇年关了门，看了坐在沙发上依旧傻愣愣的胡濛，叹了口气道，“这就是你找的好对象！”
张芮看了胡濛一眼，起身回了房间。
胡濛看出来了，那眼神很失望。
好好的提亲，不说欢天喜地，但也没有想过会闹成这样。
韩旭拉直了脸，带着老夫妻回了租的屋子。
冯英几次想说话，抬眼看着儿子阴沉的脸，再一看韩中因为生气而有点扭曲的脸，张了张嘴又咽了下去。
韩旭一室一厅的房子不大，平常最多也就他跟胡濛两个人。一下子进了三个人，立马觉得房子小了起来。
韩中几步就把房子看了个遍，眉头越皱越紧，“你就住在这么点大的地方吗？”
韩旭见他爸问话，阴沉的脸色稍缓，“对的，是萌萌租的。”
韩中嘴角“哧”了一声，“怎么不租个大点的，她家房子那么大！”
韩旭拖了张椅子给韩中坐下，“已经不错了。”自己去另外一张椅子上坐下，“现在只是过渡下，大小无所谓。你们今天就在这住下，房间给你们，我睡客厅。”
冯英一听，忙道，“怎么能让你睡客厅呢。”说着，两步并作一步冲到了儿子面前，“要不你去她家住吧。”
韩旭忍不住苦笑，“闹成这样，怎么去？”
冯英眨了眨眼睛，“怎不能去，她肚子里还有你的孩子呢，你还怕她家不要你。离了你，她还能嫁的出去？再说了，你是博士，只有你挑人，哪有人挑你？”
韩旭越听眉头皱的越紧，看着这无知的老娘，只感觉不想说话。但又不能不说，“妈，你别再掺合了，好好的提亲，被你弄成什么样了。”
韩中听到儿子这样说，伸手拉住冯英胳膊往后一甩，冯英趔趄一下，才站稳。韩中看也不看，“旭儿让你别掺合就别掺合，女人家家的事真多。”
冯英一个趔趄，却又不敢吭声，乖乖的在韩中身后站好。
韩中转了转眼珠子，“儿子，能成不？”
韩旭抿了抿嘴，“本来是可以的，被我妈这么一闹，少了一半希望。”
韩中回过头狠狠瞪了冯英一眼，冯英往后缩了缩，头低到了胸前。
胡濛坐在客厅里许久，在她妈失望的眼神里，她觉得像浸在了冰窖里一般，从心到外凉透了。
胡崇年看了眼神呆滞的女儿，强忍着心中翻腾的火气，“濛濛，你也看到了，他家这个态度，我不会同意你嫁个他的。”
胡濛被他爸的话拉回了神，咬紧了嘴唇，不发一言。
胡崇年叹了口气，起身回了房间。
胡濛傻傻的看向窗外，阳光正好，只是心底冰凉。她想过他父母千万种的样子，可却从没有预料过是这个样子。她喃喃自语，“这样的妈妈只在电视里看过呢。”她摸了摸肚子，叹息，“闹成这样，婚估计是结不成了。孩子怎么办，我跟韩旭又该怎么办？”
太阳按照它的轨迹，不着痕迹走了下去。一抬眼，已经夕阳西斜。
张芮从楼上房间下来，进了厨房。再生气也好，这一家子的饭还得吃。尤其女儿肚子里还有一个呢。
门铃响了。
张芮从可视门铃中看到外面站着的人，韩旭。
她扭头想走，不想给他开门。转身，看到女儿呆呆的坐在窗边的背影。女儿身子缩成了一团，头埋在了膝盖上，身子一颤一颤，不知道是不是在哭泣。她眼泪一下流了出来，滑过下巴，笔直的落在里地板上。这就是她疼了一辈子的女儿，从小到大没有舍得她吃过一丝苦，怎么到了婚姻上面就这么不顺遂呢。她抬手用手背抹掉了眼角的泪，转过身，开了门。
韩旭见到开门的张芮，大呼一声“阿姨”，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张芮没好气的看他，也摆不出什么好脸色。
胡濛听到韩旭的声音，忙起身像门口走来。看到韩旭被他妈挡在了门口，无助的模样，眼泪不住往外涌，抬手去擦，却怎么也擦不掉。
韩旭隔着张芮看到满脸泪水的胡濛，忙道，“濛濛你别哭，是我不好。你别哭呀。”
张芮舍不得女儿委屈无助的模样，妥协的让韩旭进了门。
房间里的胡崇年听到动静，几步跑了出来，看到韩旭，站在楼上就冲韩旭吼，“你来做什么，我们不欢迎你。”
韩旭“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叔叔，我知道我妈今天下午说的那些话，给大家带来了伤害，我给大家道歉。我妈妈是个农村女人，她没有见过世面，所以乱说话，希望您别往心里去。”眼泪鼻涕顺着脸往下流，也顾不上去擦，“只是我跟濛濛是相爱的。我真的很爱濛濛。濛濛肚子里面还有我的孩子，求叔叔您大人大量，别跟我妈计较，给我一次机会，最后一次机会，我保证，会对濛濛好！”
作者有话要说： 婆婆战斗力爆棚，这个只是小CASE了。。
☆、婚礼进行中
胡崇年站在楼上，远远看着韩旭跪下，本就对他没什么好感，这下更为不屑，冷哼一声，
“你不需要向我们下跪！”
韩旭用膝盖向前挪了几步，伏在地上，哀嚎，“叔叔，只要你能同意我跟濛濛在一起，要我做什么都行。”
张芮往后退了一步，“你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这么跪着像什么样子。”接着又说，“别让我们觉得你在要挟我们答应你。”
胡崇年慢慢从楼上走下来，“你不要以为你跪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