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谁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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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谁主- 第1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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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昀甚至道:“这一回,朕不得不打他的脸!”
    于天赐猜着这年轻皇帝已决意趁机收回皇权,只得应道:“是!”
    正要告退时,却听宋昀叹道:“济王不葬,施相不死,贵妃心结难解,只怕那病更难好了!”
    皇权重要,贵妃也重要,那个贪恋权位的丞相,便注定会成为扎在皇帝眼底的一根刺。
    于是,施铭远病得无力指挥党羽应对帝妃,着实是再好不过。
    当然,最好病得好不了。
    ————————————————————————
    宋昀来到清宸宫时,宫。内很安静,卧房中只点了一只小烛,幽幽暗暗。空气里似飘着暮春里荼蘼落花般的气息,清香犹存,却颓丧无力。
    宋昀心里紧了紧,忙奔入看时,却见十一正坐于银烛下,就着烛光擦拭她的画影剑。
    烛光摇曳,虽晦暗不明,她的剑锋却水银般清亮出奇,照着那张沉静美丽的面庞。她的眼神很专注,仿佛除了眼前的宝剑,再没有值得她回顾人或物。
    或许经历了太多次的悲欢。爱恨,她的眼眸已不复最初的清莹夺目,如深潭般幽静沉寂。可上天似乎也留恋这样的倾城姝色,连这般幽静的眉眼,都能美得惊心动魄,——原来如朝阳般明亮夺目,如今却如明月般皎洁清寂。
    这样的女子向来令人心疼。
    但宋昀似乎早已明白,她不需要旁人心疼,甚至可能把旁人的心疼当作侮辱。
    他走过去,轻问:“怎么不多点几盏灯?屋子大,多点几盏灯,周围亮堂,看着也会觉得格外舒心。”
    十一道:“维儿才睡了,我怕灯火太亮,容易睡不安稳。”
    宋昀点头,“也是。今日白天挺吵闹的,晚上若能睡得安稳,或者明天便会乖些。再大一些,咱们命太医用最好的药来调理,总会慢慢好起来。”
    十一转眸看了摇篮中熟睡的维儿,眼底微有恍惚,好一会儿才道:“嗯,我也觉得他会好起来。对着他时,我才觉得这一世没白活。”
    宋昀握住她手腕,柔声道:“柳儿,你想多了!若你说这一辈子白活,那天底下谁不是白活?生父是一代丞相,养父母是大楚帝后,养兄是宁献太子,你自己才貌双全,武艺高强,是凤卫之首,是朝颜郡主,如今更是当朝贵妃。当年,你救过父皇,斗过权相,掌管过宫禁;现在,同样在帮我掌握皇权,振兴大楚。若非有你,这朝堂依然人人只求苟安,一派萎蘼景象,哪能将魏人逐出楚境?当下北魏溃败,咱们挥师北上,收复故疆、一雪前耻并不难。柳儿,你早已是传奇;未来,你和我将同载史册,让后人知晓,这帝妃二人都是传奇!”
    十一仰起脸,正对上宋昀映着烛光的微笑面庞。
    还是那般温文秀雅的容貌。
    看得太多次,太熟稔,居然再觉不出他像宋与询。
    他是他,宋与询是宋与询,彼此都是无可替代。当日。她该多么迷醉,才会将他当作宋与询。
    她低唤:“阿昀。”

    宋昀道:“我在。”
    十一道:“别人再将你说成怎样的传奇,都抵不过你心里空荡荡的,觉得这一世的生命已经被人挖空了一大半。”
    她举起手中明晃晃的画影剑,“知道吗?下午我在琼华园小憩片刻,我梦到了风佩剑。它说我老了,不想再跟着我。我跟它说,你不是早折断了吗?你忘了,你折断后,询哥哥就为我出事我!然后它就说,它不是风佩,它是画影。我醒来才记起,画影也该生锈了!”
    宋昀抚摸向她清瘦的面庞,“听闻你下午又传了太医,是不是……醒来又咯血了?”
    十一有些不耐烦,“是小观多事!”
    宋昀忽然间克制不住自己的怒气,低喝道:“是小观多事,还是你已经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他转身取过一把宝剑放到桌上,面庞因怒意而泛红,“画影剑没有生锈!便是画影剑锈了,还有纯钧剑!只要你说一声,我还可以为你寻来更多更好的宝剑!但凡天下有的,但凡我能做到的,我没有什么不肯给你,不肯为你做!”
    他的声音忽然间也开始空荡荡,“就怕我不管做什么,不管做多少,你都当作没看到!”
    十一垂头看着镜子般倒映自己苍白面庞的剑身,嗓音微哑,“对不起,阿昀。”
    宋昀道:“别跟我说对不起!你可晓得我最厌恶你这样跟我说话?就像我做得再多,也无法靠近你分毫,也只是你眼里和你完全不相干的外人?”
    十一将画影搁于桌上,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低声道:“没有。”
    宋昀静静等着她说下去。但十一阖着眼,浓黑的长睫如倦极而敛的鸦羽,竟再也不曾说一个字。
    宋昀向来明润的眸子便也渐次幽深下去。
    他忽然奔开,半晌后走回,手中已多了一个酒壶,两个酒盅。
    十一被他推了,才抬眼看了看,疲倦道:“阿昀,我不喝酒。
    宋昀已将两盅酒倒满,强塞了一盅到她手上,“这是你欠我的!”
    十一怔住时,宋昀已举起她右手,将持着酒盅的手绕过她手腕,将自己酒盅里的酒饮酒,然后定定看向十一。
    他的神情冷静得出奇,眼底却似灼着一团烈火。
    合卺酒。
    果然是她欠他的,且欠了快一年了。
    十一低头瞧着她向来贪恋的美酒,忽然手指一抬,酒盅跌在地上,碎了。
    酒水慢慢流淌开去时,她哑着嗓子道:“阿昀,我戒酒,什么酒也不想喝。继续欠着可好?”
    她的神色疲惫,却让宋昀忽然间更加疲惫。
    他咬牙道:“不好!”
    他忽亲向她,右手已掷下酒盅,扯向她衣带。
    十一眼睫霎了霎,几乎没见她怎么动作,桌上的画影剑被她持于手中,然后光影轻拂,竟无声无息地架到宋昀脖颈间。
    宋昀顿了顿,低眸瞧了眼快要触到自己肌肤的宝剑,眸中那团烈火似被冷水倾下,却越发地决绝。
    他上前一步,无视脖颈上被划开的细口,低声道:“柳儿,我已是你夫婿!我早已是你夫婿!若你觉得我不够,或不配,你便动手割下我的头颅,和太后商议着另立新君吧!当日。你出尔反尔,不肯与我隐居,我才奔往京城,只冀寻得一线机会……如今,你还要再次出尔反尔?”
    他猛地抱紧她,几乎用尽力气亲住她的唇,扯下她外袍。
    十一定定地站着,手中持着的画影剑竟随她的外袍一起被扯落,亮汪汪跌在地上,如谁明晃晃的一痕泪光。
    但十一连一丝泪影都无,只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个视若弟弟或好友般的男子,以夫婿的名义亲吻着她,抚摸着她,努力地挑起她的情致。
    “柳儿,柳儿!”他亲着她细巧的耳。垂,温暖的鼻息扑在她的脖颈,“你可知……你可知我一步一步走到今日,其实都是为你?”
    十一嗓子干涸,那样涩涩地答他:“知道……”
    “也谢谢你。若没有你,我没有那么大的勇气一路走下去。也许我会淹死在那个渡口,或别的渡口。我不会拼尽全力要把自己的天空涂成彩色,努力靠近和你之间距离。”
    他已将心爱的女人压到身下。
    床褥很柔软,更显出她瘦得硌人。
    她的脊背很光滑,如美玉般细白无瑕,美好得令人心醉。可细细品味时,却又能觉出那根根分明的脊椎和肋骨,同样清瘦得让人心疼。
    “柳儿,把以后的一切都交给我,可好?认真抬头看一眼,你会晓得,我们的天空都不是灰的,真的!你要信我,柳儿……”
    他的嗓音里带着哽咽。
    十一含糊地应着,默默看着帐顶晃动的承尘。承尘上绣着交。颈的五彩鸳鸯,在床榻的晃动间摇曳着,也似活色生香起来。
    而她却依然涩得像初夏刚挂枝的青杏子,在他倾身贴下时竟疼得捏紧被褥,低吟出声。
    宋昀忙吻紧她,放缓动作。
    待她终于转作细微的呻。吟和低低的喘息时,他的动作才开始迅猛。
    十一听到了自己克制不住的低喘,却又似根本不是自己。
    分明有着另一个自己,像一根绷得极紧的弦,苦苦地忍耐着,等待着这一轮征伐的结束。
    可一轮结束后,是又一轮,又一轮……
    多少年的爱恋和贪慕终于在这一。夜找到出口,他在床笫间像一个贪婪的小狼,不知餍足地吞噬着她,辗压着她,一遍又一遍。
    胸口似有什么堵上来,堵得极紧,让她透不过气,不得不大口地喘息,却已分辨不出是因为生理的愉悦还是心口的痛苦。
    这样的喘息却让身上的男子更不舍放开。他似要将她压榨成汁,活生生地吞下,行止间已全无平素的温存柔和。
    最后把她从沉。沦中解救出来的,是维儿的啼哭。
    宋昀向摇篮看了一眼,便匆匆地结束,扯过衾被将她掩住,亲了亲她的唇,低低道:“你躺着,我来照料。”
    他披了中衣,走到摇蓝边,熟练地为维儿换好尿布,抱到怀里安慰着,“维儿饿了?乖,父皇在呢!”
    他也不肯再扰十一,抱着维儿一径出了内殿,唤乳。母前来喂。奶。
    十一好一会儿才能爬起,也披了中衣,踉跄地扑到桌前,颤抖的双手抱起宋昀方才拿来的酒壶,仰脖一口气饮尽了,才松开手指。
    酒壶便倒在桌上,来回晃了几晃,滚到桌边,居然不曾跌落。
    激烈动作后汗湿的身子被冷风一吹,冷酒一侵,便似觉出凉意。
    十一低头,瞧见自己肌肤上无处不在的爱。抚痕迹,近乎茫然地笑了笑。
    似乎一直在固执地坚守着什么,却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去坚守。
    早就该放弃,早就已放弃。这一条路,从来是她自己的抉择,且一路走来虽然坎坷但终究快到尽头。
    有杀父之仇的权相即将走到他的穷途暮路,新帝宋昀锐意进取,主战将士占了上风,大楚边界终于安宁,并反守为攻,走上了她一心期盼的收复故疆的道路。
    可心里被挖空的那一大块,始终不曾因此稍有弥补。
    以死换生的宋与询,离心离德的韩天遥,含恨冤死的宋与泓,还有身首异处、魂魄无处觅归途的生父……
    到底,谁能有铁石心肠,受得住这样一次接一次地绝望心碎?
    她站起身,去寻她的酒。
    赤。裸的脚踩到了她先前跌落的酒盅碎片上,她竟也觉不出疼痛,嵌着瓷器碎片的脚底蹒跚地踩在金砖上,留下一只只的血脚印,模糊在昏暗摇曳的烛光里。
    ==
    后天见!

  ☆、269。破,镜里欢颜(一)

宋昀抱着维儿回来时,正见十一坐在桌边喝酒。
    宋昀一惊,匆匆走过去,低低斥道:“怎么又喝酒?”
    十一抬头,懒散地笑了笑,“没什么,就想着喝两口。好久没喝了!”
    宋昀道:“睡前才说了戒酒……跖”
    转而想起他也曾逼着她喝合卺酒,遂顿了顿,说道:“便为维儿,总要少喝才好。”
    十一点头,“以后不喝了!”
    宋昀大是宽慰,瞧着十一虽披着发,面色显得有些惨白,神色却还安静,更开怀了几分,遂道:“万万不能再喝!待你养好身子,咱们以后还会有别的孩子,必须是健健康康的。便是维儿日后身体不那么好,有弟弟照顾着,咱们也放心。”
    十一道:“说的是。”
    不知窝在哪里睡觉的狸花猫半夜被惊醒,踩着小碎步奔过来,在十一的腿上蹭,然后迷惑地抬起脑袋。
    女主人的腿向来修长结实,无论何时都稳健得很,它从未觉得她会有如此虚弱的时候,——藏于衣袍中的腿竟一直在微微地颤抖。
    瞧着十一垂下手,它忙凑过去,期待她如以往那边那般揉揉它的脑袋,亲昵地为它顺顺毛。自从宫里多了那个只会哇哇大哭的小家伙,她再也没有那般爱惜地对待过它了。
    然后,它失望地看到十一的手从它毛茸茸的脑袋边擦过,然后拎起旁边的酒坛,将酒壶倒满。
    宋昀有些愕然,“柳儿!”
    十一泛白的唇弯了弯,“再喝这一回。”
    宋昀拭着维儿唇角的奶。水,说道:“维儿醒了。看他这圆溜溜的眼睛,今晚是没打算再睡了!”
    十一道:“不睡就不睡吧!再有一两个时辰,你也该上朝了。孩子放着,你去睡一会儿。”
    宋昀道:“我不困。你莫喝酒了,去睡吧!”
    他去牵十一的手,却觉她的手冰冷,不觉怔了怔。
    十一道:“嗯,有些冷。”
    宋昀将维儿放入摇篮,去替她拿外袍,正待给她披上时,十一低低问道:“昨天韩天遥找你做什么?”
    韩天遥来得虽然隐秘,但凤卫重掌宫禁,这宫中之事能瞒过她的,似乎还不多。
    宋昀的手顿了顿,搭在她肩头的外袍上,轻揉她细巧的肩,“他是为湖州之事秘密回京。他怕济王府那些部属始终误会是他设计了这一切,希望我能彻查此事。”
    “哦……他说不是他?”
    “他说,聂听岚和闻博有过私情,被施相知道后便要挟聂听岚,策反闻博。他赶往湖州,只为拦阻闻博跟着尹如薇谋反,其实并不是有心陷害济王。”
    宋昀留意察看十一的神色,除了过于苍白,再看不到任何异样,只得继续道:“忠勇军曾意图谋反之事,他自然不好公开说起,所以只秘密前来相见。我已与他约好,以往之事再不追究,施相之事我来处理,他只管放开心胸征战沙场,一展雄心。柳儿,你看,这样大家彼此得益,可以同心协力振兴大楚,岂不是好?”
    “同心协力振兴大楚……”
    正是十一素日所思,素日所愿。
    于是,十一只能道:“是,很好。”
    酒壶中的酒转瞬又已饮尽,十一下意识伸向酒坛的手被宋昀握住。
    他柔声道:“别喝了!待踏平北魏,收复中京,我陪你喝一坛庆功酒,如何?”
    十一默默看他闪着珠玉般辉光的俊逸面庞。
    宋昀目光愈柔,“对了,南安侯还和朕说,功成之日,要朕为他重建一座花浓别院呢!他要和老沂王一般,一世清贵,一世逍遥……”
    话未了,维儿在摇篮里安静片刻,见无人理会,又啼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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