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谁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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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谁主-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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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所指的正是徽景之变。
    那场惊天变故里,中京被占,楚怀宗和三千宗亲尽数被掳,最后怀宗囚死异域,曾经金尊玉贵的妃嫔公主们一路被蛮兵奸淫凌辱,押到北地后或被发落在浣衣局等处为奴为婢,或被赏给功臣宗亲玩弄,大多在无尽的屈辱里悲惨死去。
    宋与询无言以对,许久才答她:“朝颜,此事……待我从长计议,可好?”
    他是太子,他早晚还会是楚国的君主,楚国的未来往何处走,的确会由他来掌控。
    朝颜没有争执,忍泪而出,找宋与泓一起喝酒,在一处酒坊喝得大醉,最后还是尹如薇带人将他们找了回去。
    那时,尹如薇尚是朝颜的好友,也是和宋与泓一起长大的表姐妹。
    她很为两人的不开窍气恼,叹道:“我说你们两个,也不细想想询哥哥当年是怎样成为太子的!斩边将的头算什么!当年他舅舅可是连当朝丞相的脑袋都槌开了,生生地送到魏人手中呢!”
    朝颜醉得昏沉,一时还未想到,宋与泓却记起来了,“他舅舅……殿前都指挥史夏震?你指柳相的事?”
    尹如薇叹道:“对!当年皇上所出的八位皇子全都早夭,眼看年近四旬,决定在近支皇亲中择子弟养于膝下,为何后来单单择了询哥哥?他父亲永安郡王当年和施相走得极近,舅舅夏震更是施相亲信,施相又得皇后娘娘宠信。夏震替皇后解决了柳翰舟,自然而然也成了皇后娘娘的心腹之人,择皇子时自然会优先选择询哥哥。”
    “你们也不想想,询哥哥因这缘故才被择为皇子,继而成为太子,现在你们让他站出来反对此事,不是让他打皇后的脸吗?”
    柳翰舟的事,朝颜早已听过。
    柳翰舟的妹妹就是柳皇后,楚帝的元配夫人。
    柳翰舟力保楚帝登基后,柳翰舟备受重用,出任丞相,平章军国事,集军政大权于一身,朝事尽出相府。
    眼见魏国内讧连连,魏帝昏庸无能,柳翰舟遂建议楚帝趁机报仇雪耻,力图收复中原。
    不久柳皇后病逝,云妃和曹妃争夺中宫之位,柳翰舟察觉云妃并非甘于蛰伏之人,曾建议楚帝册曹妃为后,但最后云妃还是在郦清江的帮助和自己的努力下赢得了中宫之位。
    云皇后与柳翰舟的嫌隙由此而起,但雄心壮志的柳翰舟全力预备北伐,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柳翰舟想挥师北下、恢复故疆,可惜先前便泄了风声,让魏人有了准备,后来更有大将叛变投敌,乃致楚军先胜后败,魏兵遂由守转攻,分九路南侵,先后占领真州、扬州等地。
    败讯传来,朝中哗然,施铭远等主和大臣趁机攻击柳翰舟,甚至密奏楚帝,请求诛柳翰舟以安邦国。楚帝依旧宠信柳翰舟,却抵不住身边云皇后等人一再进言,遂派人议和。
    魏人明知柳翰舟一意主战,提出先斩主谋,函首来献,再谈议和之事。
    柳翰舟捐出自己家产,联络各处将领,还要再议用兵之时,云皇后秘密联络施铭远,安排夏震等武官伏击柳翰舟,并在屏山园中将其矫旨槌杀。柳翰舟的部属和家眷斩的斩,流放的流放,还是下人悄悄将他殓葬。
    ====
    嗯,施相之前,有个柳相。明天见!

  ☆、憾酩酊韶华(一)

柳翰舟的部属和家眷斩的斩,流放的流放,还是下人悄悄将他殓葬。
    议和之时,魏人再次索要柳翰舟的首级。
    于是,那个满腔热血想要收复故土的大楚丞相,在不明不白遇害后,又被他的同僚掘坟破棺,割下头颅,驰交魏国L。
    他的首级被悬竿示众,被他所憎恶的靺鞨人围观唾弃,最后作为战利品收藏于府库,至今身首异处…稔…
    即便施铭远一党的人,也很少会提起这件令他们得掌大权的丑事。
    纵然史官一枝妙笔努力将所有的过错归咎于已死之人,朝颜都能嗅出整件事从头到尾充斥的丑恶和血腥。
    而宋与询,竟是踩着这些丑恶和血腥成为了太子……
    醉后从不会呕吐的朝颜,那夜吐到腹部抽疼,仿佛连肠胃都要呕吐出来,难受得泪流满面,把宋与泓惊吓得酒都醒了……
   
    从恋慕到憎恶,仿佛只需要那么一刻。
    很短很短的一刻。
    原先对他有多恋慕,那一刻后就对他有多憎恶。
    连朝颜自己都不知道,她为何有如此严重的洁癖。
    她可以容忍母后狠毒骄傲,可以容忍父皇懦弱退缩,可以容忍施铭远跋扈专权,独不能容忍宋与询踏着肮脏走向高位,更不能容忍宋与询亲手将那肮脏延续。
    宋与询病了两天重新出现在朝颜面前时,朝颜也病了两日酒,刚刚恢复过来。
    她像从前一样跟宋与询打招呼,笑容如桃花乍展,妍媚无双,夺尽春。色。
    但宋与询只在与她目光相触的一瞬,神色就变了。
    明亮笑容的背后,那双清莹眼眸淡漠疏离,甚至有隐隐的嫌恶。
    没错,就是嫌恶。
    那个虽骄傲却一直用敬慕的目光追随他的少女,正嫌恶地从他面庞扫过。
    他自小便那般的敏锐细致,几乎立刻明白他失去了什么,而且立刻开始着手弥补。
    很快,夏震状若无意地遇到朝颜,状若无意地提到宋与询,然后清楚明白地告诉朝颜,太子那封要求斩杀边将、息事宁人的奏折,乃是他去探望外甥时在东宫起草,并瞒着太子盖了印鉴,其实太子全不知晓。
    可朝颜那时去找宋与询时,他并未否认。即便奏折是伪,至少也和他本意相差不远。
    宋与询知她雅好音律,特地改编了郦清江的一支曲子,在一个梅雪争春的日子弹奏出来请妹妹品鉴。
    朝颜听是听完了,宋与询给她的曲谱也收了,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道:“这曲子叫醉生梦死?倒是适合给这满朝文武听。国耻家恨,半壁江山,若非醉生梦死,如何能忍?”
    宋与询由她嘲讽,搭于琴身的素袖在月光轻颤,许久才镇定下来,继续道:“此曲若能配以太古遗音琴,应可天衣无缝。”
    朝颜便道:“那你何不去把太古遗音琴要来弹奏?”
    太古遗音琴一直保存在云皇后宫里,乃是当年楚帝在云皇后微贱时所赐。
    确切的说,那把琴是楚帝跟云皇后的定情信物。
    朝颜觊觎过许久,但考虑到太古遗音对帝后的特殊意义,到底不敢张口去要。
    宋与询虽是太子,到底并非亲生,同样诸多顾忌,自然也不便去要。
    但他被朝颜冷落得久了,闻言反而黑眸一亮,“朝颜,你喜欢?”
    朝颜漫不经心道:“喜欢。”
    转身离开东宫时,宋与泓已冒着雪在宫门外候着,还顺手将自己的衣袍解了,披到她身上。
    宋与泓问:“方才好像听到了琴声。你跟与询哥哥弹琴了?”
    朝颜道:“没,只听他弹了一曲。靡靡之音,没什么好听的。走,咱们喝酒去!”
    “啊,又喝酒?”
    “去不去?”
    “去!这么冷的天,喝点酒正好暖暖身子!”
    宋与泓将她的手送到自己唇边呵了两下热气,握在手中拉起她便跑。
    
    朝颜心情便好了许多,笑着跟他一起奔跑,说道:“咱们快走,快走!”
    恍惚见到东宫门口有人影晃动,她笑意不减,眼睛余光瞥了一眼,才发现竟然是宋与询。
    她明明顾自走了,再不知宋与询是几时跟出来的。
    他望着他们,望着他们交握的双手,面色竟如月色般苍白。
    寒风萧索,有朱砂梅瓣瓣跌落,点点胭脂红在雪地无望地飘泊,打到了他的身上。
    朝颜脚下并未有丝毫停顿。
    如此软弱柔懦的大楚储君,如何能振兴大楚,收复中原?
    多看一眼,不过多一分失望而已。
   
    几乎是顺理成章的,朝颜和宋与泓越来越亲近。
    受够了宋与询的温吞退缩,她更欣赏性情开朗的宋与泓。
    豪爽,仗义,嫉恶如仇,抱负远大,却自有心机。
    而且,他可能被朝颜打怕了,年龄渐长后再不会和朝颜打架吵闹,几乎是自然而然地包容爱护着这个少时的小冤家。
    宋与泓的感情向来不加掩饰。尤其在朝颜明白表示不想和宋与询在一起后,他毫不犹豫地向她表白自己心意,希望能与朝颜相伴终身。
    朝颜没有接受,却也没有拒绝。
    只是原来一起喝酒游玩的对象不时包括了路过、齐小观或尹如薇,后来就只剩了他们两人。
    但云皇后疑惑问起时,太子宋与询否认他和朝颜出了问题。他告诉母后,只是因为自己病了,无法时常陪伴朝颜,朝颜小孩心性,才会跑去跟宋与泓玩耍。
    自前年冬天上了那道奏折,宋与询身体就不大好,时常病卧宫中。太医诊治许久,却完全找不出病因。
    到第二年夏秋之际,宋与询状况才好些,依然如前年般不时去琼华园探望朝颜。
    他探望朝颜时,宋与泓很少能有机会出现在那里。
    直到宫中传出宋与泓和尹如薇的谣言,朝颜才知道,是宋与询让尹如薇拖住了宋与泓,并且设法在帝后跟前进言,有意撮合他们。
    不久后,宋与泓为回绝此事对云皇后出言不逊,被下旨禁足晋王府,无故不得出门,便再也无法去找朝颜品酒赏花了。
    宋与询再去琼华园时,朝颜便连表面的礼貌也维持不住。
    她毫不留情地当面逐客,“询哥哥,听闻你近来时常身体不适,恰好小妹昨晚多喝了两杯,也正头疼得很。询哥哥不如先回宫休养吧!剧儿,送客!”
    她的侍女剧儿只得应了,走到宋与询跟前,恭声道:“太子殿下,请!”
    宋与询自幼尊贵,从未被人如此赶逐厌弃,窘迫得满面通红,转身向外走向两步,又顿身沉吟片刻,依然走回到朝颜身旁。
    朝颜那双曾经一直追逐他身影的清莹眼眸瞪着他,毫不掩饰的不满和厌恶。
    他深吸了几口气,才低低向她道:“朝颜,尹如薇喜欢泓弟,已经喜欢了很多年。”
    朝颜嘲弄地看着他,“可泓喜欢的是我,也喜欢了很多年。而且近来我发现我应该喜欢的人是泓。他才是堂堂正正的好男儿,比那些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软骨头好了不知多少倍!”
    宋与询被她斥骂得站立不稳,退了一步方愠怒道:“朝颜,你……别太过分!”
    朝颜道:“太子殿下,我一向很过分!不然你去劝父皇母后也禁了我的足?”
    她起身向外走去,向剧儿道:“走,我们去晋王府瞧瞧世子去!”
    宋与询看着她离去,倚靠在案边压着胸口喘。息,忽高声道:“朝颜,别得罪如薇!再和泓弟走得太近,你会害了自己!”
    朝颜已走到门槛边,竟给气得头疼,伸手抓过小几上的海棠红钧窑大瓷瓶,狠狠摔了过去。
    “啪”的巨响里,瓷瓶瞬间裂作千百瓣,散落一地浅红碎片,再也拼揍不出原来的光致晶润。
    朝颜涨红着脸,愤恨说道:“相识那么多年,再不知你竟是如此卑劣无耻!两面三刀,暗箭伤人……宋与询,你不觉得自己恶心吗?”
    她未回京前,尹如薇是宫中一支独秀;她回宫后,的确抢了尹如薇的风光。
    但二人到底自幼相识,彼此知根知底,朝颜没觉得尹如薇会害自己,更没觉得尹如薇能够害到自己。
  

  ☆、憾酩酊韶华(二)

当然,如果有当朝太子在背后支持或怂恿,成败就难说了。
    朝颜直接把宋与询的话看成了他自己的警告和威胁,对他的鄙夷伴着满心的绝望和伤心扑面而来。
    她盯着他,重新审视的目光陌生得可怕L。
    宋与询再也禁不住,一晃身跌坐于地,手掌压在尖锐的瓷器碎片上,顿时鲜血潺潺稔。
    而朝颜已转过身,不顾而去。
    他没看到她别过脸时汹涌而出的热泪;她同样没看到她离去后他伏在碎瓷上无声痛哭。
    从小到大,他们从未吵过架,拌过嘴。
    后来,他们同样未吵架,未拌嘴,却越来越疏离。
    这天,是他们之间积累许久的怨气爆发的开始。
    那么多年最干净最真挚的情感,如那只海棠红大瓷瓶瞬间碎裂,只余了伤人的形状……
    孤独度过许多个槌心刺骨的不眠之夜后,朝颜还是没想通,她和宋与询明明有着那般深切的情感,为什么会走到那一步……
    到底,是何时宝琴断了弦,笙歌散了场,是何时不见丹青绘出璧影双双,徒留那人青衫素袖流月光……
    ———————————谁素袖流月光,将那相思轻唱—————————
    楚帝和云皇后也发现了孩子们的不对劲,决定快刀斩乱麻,趁着八月十五家宴之日,结束他们间之后闹不清的爱恨纠葛。
    被禁足了三四个月的宋与泓被放了出来。
    三人都被告知,家宴之日将订下朝颜郡主终身。
    家宴之前,尚有件头疼的事。
    魏国遣使催要岁贡,恰逢国库虚匮,晚了几日,魏使颇是不满。
    宋与泓遂进言道:“不如让与询哥哥前去安抚一下魏使吧!一则太子亲去,可见诚意;二则与询哥哥温文知礼,魏使又对他颇有好感,不易引来口角争端。”
    楚帝准奏。
    第二日,魏使果然尽释前嫌,舒展眉眼带着岁贡银帛回去。而宋与询去见魏使种种恳言卑辞、伏低做小的情状开始从各种渠道传到朝颜耳中。
    朝颜自听说宋与询去向魏使致歉便如鲠在喉,坐立难安,待那些流言纷纷传来,所谓三人成虎,不由得她不相信。她又气又恨,差点没憋得吐血,终究再忍不住,竟以锦匣装了女子衣裙封好,叫人送。入东宫。
    她已记不得自己多少时日没去东宫看过宋与询;宋与询有心前来琼华园修复两人关系,同样被拒之门外。
    后来,宋与询也不来了。
    除了在帝后跟前尚维持着表面的祥和平静,其余时候,他们已形同陌路。
    朝颜冒失送。入衣裙,委实无礼之极。
    若一状告到帝后跟前,认真追究起来,就不仅仅是禁足那样的薄惩了。
    但朝颜似乎笃定他不会告状。
    她等着宋与询丢开一惯的温雅风度,气急败坏地前来找她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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