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南稳住手,小心地一处接一处刺破那本该如雪如玉的莹洁肌肤,看着黑血泉。涌而出,而他的郡主却一点一点地越发孱弱下去,最后无声无息地倒在冰凉的地间。
他丢下刀,拿自己的宽大衣袍轻轻将十一覆住,跪在一旁失声痛哭。
晨间尚是一大群人策马同行,一路说笑,一路打闹,仿佛会永永远远将这快乐延续下去。
一夕之间,除了他和奄奄一息的郡主,什么都没有了。
那样刚硬要强的郡主,清杳的眸底竟只剩了绝望二字。
“韩天遥!韩天遥!”
他在山林里压着嗓子低声嗥叫,如野地里一匹重伤的孤狼。
——————————恨,酝酿,蔓延—————————
回马岭,别院依旧在。
一切平静如昨。
施浩初从那简洁却不失雅致的床帷间起身,清秀的面庞尚带着纵。情后的餍足。细长的眸子含情流转,便落在窗边那女子身上。
她正支着下颔,用剪子挑着烛芯。那烛光随着她的动作明明暗暗,泛着红晕的晶莹面庞便越发温婉妍媚。忽而轻轻一叹,竟似愁肠百结,郁郁难欢。
施浩初走过去,不悦道:“阿岚,你想来枣阳,如今也来过了;你想我帮忙对付云朝颜,我也帮你对付了,你还这样唉声叹气,到底还有什么不满的?”
聂听岚站起身来,却向他盈盈一笑,“我何尝有什么不满?论起这回我私下离家,原是我一千个一万个不对,你肯谅我,我已知足。只是想着云朝颜武艺高强,多半已顺利逃走,只怕终是大患。”
施浩初见她媚眼含嗔,忆起这两日重逢后她曲意承欢,指不定瞧着韩天遥待她冷落,真的已经死心,遂缓和了声调,说道:“不用担心,听闻云朝颜所中的毒是全立从均州唐家弄来的蝮蛇毒,极厉害,遇酒更是剧烈十倍,你没见她中毒后几乎连握剑都没了力气?那样的峭壁,未必能逃走,指不定已经跌入青江和齐小观做伴去了……便是一时没死又能怎样?仗着武艺比人强些,最多支持一两日,也便没用了。退一万步说,便是能强撑住在几日内赶回杭都,解药却在千里之外的唐家,哪里来得及寻药救人?何况她如今回了杭都又能找谁?信得过的无非只剩下一个济王而已!”
他的鼻子里忽哼出一声笑来,“无非,又是另一条死路!”
聂听岚听得他言语间似有言外之意,眉尖便微微蹙起,觑着他面色问道:“京中……当真有把握将济王压下?皇后虽不大喜欢他,但到底也是在她跟前长大的,何况她必会依从皇上旨意行。事。”
施浩初道:“皇上在数日前便已昏愦,神智不清已久,到底会颁下怎样的圣旨,只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云朝颜和凤卫出事,济王等于折掉一只臂膀;他扶植的南安侯倒戈,则是折掉另一只臂膀,如今可依恃的,无非就是他皇子的身份和皇后的支持而已!”
聂听岚忐忑良久,问道:“韩天遥这次秘密回京,真的会和我们施家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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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微有些虐,不过也不算虐。后续会更精彩,后天见!
☆、途咫尺黄泉(二)
施浩初听她那句“我们施家”竟是说不出的受用,神色越发和缓,见她立于窗边,腰。肢盈盈一握,高挑却说不出的柔弱含情,遂将肩上的外袍解了,披到她肩上,说道:“合作未必,但目标一致。他更不会甘心济王继位,否则他不得不一世向仇人叩首称臣,且永不能报仇,不然就得担上谋逆的罪名。若非实在忍不下这口气,他大约也不会把云朝颜给算计进去……”
“朝颜郡主,呵……多少男人做梦都想娶的女子!”
施浩初想起小隐园的折辱,忍不住快意地笑,“除了一副好皮相,又有什么?等她死去,不是一样会腐烂生蛆,臭不可闻?妲”
聂听岚微有恍惚,“是,除了生得格外好些,她有什么让人特别记挂的?男人是需要她的武艺,还是才气,又或者,是她恨不能将天下人都踩到脚底的傲气?窀”
正说话时,那边敲门声忽然急促。
聂听岚看向施浩初。
施浩初顿了顿,不满地哼了一声,转身闪到床帷后。
韩家和施家的恩怨,知道的人太多。
他的确不方便在忠勇军的地盘公然露面,让人知道他已暗中和闻博等人联手。
或者,也不算联手。
因着共同的目标,因着某个人的缘故,各司其职完成了同一个任务而已。
闻博等人负责诱十一和凤卫上山并下毒,而施家杀手则负责在路上伏击,好让他们死在“山匪”手中,而不是死在韩天遥的忠勇军手中。
毕竟朝颜郡主身份特殊,不论成败,总得事先安排好能让所有人得到可以脱身的后路才好。
聂听岚打开门,便见闻博紫棠色的面庞尽是汗水,匆匆问道:“施公子在不在?”
聂听岚道:“正在休息。闻大哥有急事?”
闻博道:“刚有不明身份的人闯入施家部属的帐篷,自称是施相所派,却和公子的人起了争执。我这边远远看着,也辨不出真假。”
施浩初这才步出,皱眉道:“京城近来正是多事之秋,父亲怎会这时派人过来?莫非不放心这边的事?”
他转头向外唤道:“大武,随我走一遭;小武,你在这边保护少夫人!”
到底不在自己营地,何况此处地势委实陡险,他早让亲随里身手最高的两人跟在自己身边贴身保护,若有不妥便会发出暗号,以便驻在附近的部属也能即刻相援。
举步待走时,聂听岚忙将他牵住,柔声笑道:“浩初,夜间山路陡峭,看着委实惊心。不如你就叫大武走一趟,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吧!若是咱们相府的人,其他人不认识,长年跟在你身边的大武必定是认识的,过去说明白便是。”
施浩初听她说得殷切,目光里不掩担忧,不觉伸手抚向她蹙起的眉眼,又替她扯了扯肩上滑落的外袍,笑道:“也好。我在这边伴着你便是。”
聂听岚便松了口气,看他遣出大武,便邀他至琴案边听她抚琴。
闻博犹不放心,却走到窗外和小武说话。隐约听得是在跟小武述起人大致相貌,想来还是不大放心,希望能问出些眉目。
施浩初颇有文采,琴棋诗词都有涉猎,听聂听岚奏琴时便以指叩桌,低眉轻轻相和。
这时忽闻窗外小武一声惨叫,聂听岚一惊,指下一根琴弦已然绷断。
施浩初忙道:“别怕,我去瞧瞧。”
他拍拍聂听岚的手以示安抚,自己却已飞快起身,冲向窗前察看。
聂听岚略顿了顿,便已站起身来,提起裙裾急急奔向他,“浩初,小心!”
施浩初一眼看到窗外闻博正徐徐将沾着血的长剑自小武胸前拔。出,惊骇之下,一把抓过走到近前的聂听岚,边往门外奔去,边叫道:“阿岚快走,有陷阱!”
这时,他后背猛地一凉。
那种冰凉的触感陌生而可怕,正如他一回头见到的聂听岚那张恐惧却决绝的脸。
他始终不敢相信捅入后背的那一刀是她在动手,艰难地转过身,努力地想看清他这个同床共枕五年之久的妻子。
聂听岚因他的注目连退了十余步,贴到了冰冷的墙壁上,——倚山而建的屋子,墙壁后便是山壁,越发地冷而硬,退无可退。
锋利之极的短匕“当”地落地,血迹星星点点撒于地面,并不刺目;但聂听岚洁白的手上却在拔匕时染满了血。她退缩着墙边时,手掌便忍不住蹭擦在衣衫上,那烟白的衫子立时多了许多狼藉血印。
冰凉的触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火灼般的疼痛。
施浩初吃力地喘着气,颤抖的手指向她,问道:“为什么?”
聂听岚喉嗓间仿佛被什么掐住,好一会儿才“格”地笑出声来,“施……浩初,当年你抓了我父亲,强逼我跟你的那天,便该想到如今!”
忆起从前之事,施浩初细长的眼在痛苦里眯起,面容有几分扭曲。
“我最初逼你不假,可如果不是你父亲不检点,怎会被人抓。住把柄?若非施家,谁能保得住他后来的荣华富贵?我疼你宠你,哪怕你跟施家的对头暗通款曲,我都百般维护,不让父亲知晓……五年,捂不热你一颗心便罢,还换来你一刀穿心?”
他仔细一想,便悟了过来,“是了,你这次逃出,就没打算过回头!故意百般认错赢回我信任,就是为了把我引到这里,借刀杀人,然后杀人灭口!你挡不住韩天遥渐渐倾心朝颜郡主,只能设计杀了朝颜郡主,然后嫁祸施家!我若死了,自然也只能算到凤卫头上……你为韩天遥成了寡。妇,又回不了施家,韩天遥便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也没法再把你推开,你……怎能这般毒辣!”
施铭远当权已久,施浩初随之见惯风云,玩惯心计,再不料自己费尽心机娶回的妻子竟也心机深沉至此,再也忍耐不住,踉跄着向她扑去。
身后,有寒冽刀光闪过,一溜鲜血高高溅到墙壁,施浩初便再站不住,重重扑倒在地。
他努力抬起脸,便看到闻博冷沉的面孔。
原来心中疑惑便也破解,他一把攥向闻博的腿,吼道:“五年前的那个男人……是你……是你……”
闻博再抬刀,聂听岚的惊叫声里,施浩初的臂腕已被斩下。
施浩初不甘地抬起头看了眼聂听岚,下颔磕在地上,再也没了声息。
聂听岚看着满地鲜血和这个曾和自己至亲至近的男人,浑身哆嗦着,慢慢蹲下。身去,泪水直滚下来。
闻博将施浩初的尸体拖到一边,将聂听岚扶到那边床榻上坐了,低头瞧了半晌,轻声道:“不必难过。如你所说,当日。他逼你之际,便该想到如今后果。何况施家父子作恶太多,也该受点报应了!”
聂听岚无力将手搭在衾被间,依稀还能感觉到不久前颠凤倒鸾时留下的轻暖,不觉打了个寒噤,雾气氤氲的黑眸便愈快地垂下泪来,哽咽道:“便是有报应,也不该由我出手吧?他说的原没错,到底是我父亲不检点,方才给了他可乘之机……”
她不敢再去触碰衾内余温,双手掩着面庞,泪水慢慢从指缝间渗出。
闻博略觉不耐,安慰道:“到如今木已成舟,也容不得我们再犹豫。诚如你说,侯爷惑于朝颜郡主美色,被济王玩弄于掌心,便是京城之事一切顺利,只要朝颜郡主向着济王,早晚也是心腹大患。何况……当日的确是侯爷辜负了你,若有机会破镜重圆,也算是难得的美事。”
聂听岚拭着泪,勉强平静了声音问向他:“大武和其他施府杀手,不会有问题吧?”
闻博道:“放心,便是有一个两个漏网之鱼,传出去的消息也只能是凤卫在动手。先前他们伏击朝颜郡主和齐三公子,凤卫有幸存者舍命报复也是意料中事,相府要算帐,也只能算到凤卫头上。”
可凤卫三大首领都已折在北境,根本回不了京,天晓得这些动手的“凤卫”在报仇后会躲藏到何方,便是施铭远一手遮天,也很难为爱子找出仇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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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聂听岚成寡妇了,这下谁都可以嫁了吧?恍惚听谁在群里说喜欢她来着,快来看她咫尺间的幸福吧!如果,这算是幸福……明天见!
☆、途咫尺黄泉(三)
驱虎吞狼之际已然成功,如今虎狼皆灭,知情者只剩了设局人。
聂听岚静默片刻,说道:“相府遣人刺杀天遥,本就是见不得人之事。若听说朝颜郡主被这些杀手所害,便是知晓浩初死得蹊跷,也无法公开调查此事。何况知情者无非就是如今还在山上的这些人,他们不可能向相府的人透露太多,不过如果天遥查问,必定会说实话。”
闻博皱眉道:“下面那些人基本不知内情。诱凤卫前来回马岭是侯爷自己的安排,先奉以无毒酒肴,再以亲笔信打消朝颜郡主疑虑、令她服下。药酒,也是侯爷的计谋。至于齐三公子没有喝酒,察觉不对后强带郡主逃走,遇到施府杀手截杀丧命,原就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便是侯爷问起,也不会有破绽。妲”
聂听岚问:“此刻在对付大武的那些人呢?窀”
闻博道:“他们是我从别处找来的,为钱卖命而已,同样不知他们目前对付的究竟是什么人!侯爷尊贵,不可能认识这些人。”
聂听岚“哦”了一声,迷蒙黑眸默然凝于他面庞,却不知是信还是不信。
闻博蓦地悟过来,面庞涨得红了,“聂大小。姐其实是信不过我?放心,将迷。药换成毒酒、以及安排施府杀手伏击虽是你的主意,却是我一手安排。侯爷知晓固然会怨恨你,我也罪责难逃,再怎么硬着头皮也得把这事掩过去。”
他顿了顿,走到那边去拖施浩初的尸体,压了嗓子般闷闷道:“何况,当年之事,原是我对不住你。若能让你回到侯爷身边,我也算补偿了你,可以放下那段心事了!”
施浩初的尸体被包裹好拖出房时,屋后仿佛有一道灰影一晃而过。
闻博忙抬眼细看时,屋后明明就是如削山壁,虽有几株松树零星扎根于岩石中顽强生长,大多相距颇远,便是轻功再高也无法那样一晃而过。
当然,如果有绝顶高手辅以千秋索那样细巧坚韧的绳索借力而行,或许能办到。
但千秋索应该只有一根,应该还在朝颜郡主身边。
若她跌落青江,必随她没入水中;若她侥幸逃去,秦南必定千方百计带她远离这里设法解毒,绝不可能再跑这里自投罗网。
何况秦南身手也不可能来去如此利落。
或许,只是夜鸟恰好飞过?
摇摇头,他继续搬运尸体,进行他的下一步。
他再不会知晓,不远处的嶙峋山石间,有人正抱着沾满血污的千秋索,向青江方向跪倒,掩住脸无声痛哭。
“小观,朝颜……”
而屋里那位满手血污的美貌女子,看着闻博来去忙碌,神思亦已迷离,再也觉察不出丝毫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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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是韩天遥的红颜知己,一个是韩天遥的世交好友,聂听岚和闻博早已相识。
闻博比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