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萧莫说道:“智儿姑娘,我既来问你这件事,便自然会承担知晓此事之后的后果。”
智儿的眼睛蓦地明亮了起来,“这么说来,你和郑贵妃有仇?”
萧莫想起来爹娘、还有妹妹的惨死,于是点了点头道:“算是吧。”
“好”,那智儿竟忍不住拍起手来,“既然你不怕郑贵妃,既然你跟她有仇,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更何况,这件事我已经埋在心底这么多年,我就告诉你罢,我只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够给我们梨妃娘娘申冤才好。”
萧莫点了点头,并不多话,于是那智儿便指了指大殿另一边的女子说道:“她便是当今皇帝当年异常宠爱的梨妃娘娘,我是她们家的家养丫环,是一起陪她入宫的,我们家娘娘貌美如花,性情又异常温驯,才一入宫,便得了皇帝的宠幸,因我家娘娘酷爱梨花,皇上便封了我家娘娘为梨妃。”
“当时,后宫之中,皇上最为宠爱的,除了我家娘娘之外,就是郑端妃了,也就是现如今的贵妃娘娘,我家娘娘是个温柔娴淑的,可是那郑端妃,却是个嚣张跋扈的,她看不惯有人和她争宠,一早就有了除掉我家娘娘的打算,在我家娘娘的身边布下了不少眼线,可怜我家娘娘竟懵然不知。”
“后来,我家娘娘身体有些异样,我本来怀疑是有娠,便请了太医前来诊治,谁知那太医竟是那奸妃一早便买通了的,只说我家娘娘是胃肠之症,需要好生调理身体,这样七调理八调理的,竟然打下了一个半成形的胎儿来,可怜我家娘娘,小产之后气血两亏,去到皇上的面前哭诉,那奸妃竟然巧言令色说我家娘娘是想‘以孕争宠’,此时,人证、物证全然没有,害得我家娘娘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与我一起随娘娘入宫的小栗,她为娘娘打抱不平,便去找那奸妃理论,谁知道却被她让人活活打死,从那时起,我家娘娘便性情大变,她发誓说,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智儿说出的话,口气铮铮,那样决绝的表情,竟是让萧莫看了都心下震动。
作者有话要说:
☆、129、抗旨
却听智儿又接下去说:“只是没想到的是,我家娘娘自小产之后,容颜憔悴,竟渐渐为皇上所不喜,而那奸妃却扶摇直上,竟然在生下皇三子之后被晋封为贵妃,那段时间,我家娘娘每日以泪洗面,过得不知道有多凄惨。不想,‘皇天不负有心人’,那奸妃在生下三皇子之后没多久又有了身孕,于是我家娘娘便买通了她身边的人,要她的这个孩子,来为我家娘娘的孩子陪葬!”
萧莫听到此言,心上如同被槌子给重重地捶了一下一般地疼,她们买通了郑贵妃身边的人去毒害皇四子,所以皇四子才会夭折,所以才会让侍候皇四子的宫人全部陪葬,而且不光如此,甚至是,株连九族?
想到此处,萧莫的声音竟情不自禁地有些发起抖来,“这么说,智儿姑娘,皇四子的夭折并不是他自身的原因,而是梨妃娘娘让人做的?”
“呵呵呵,那当然,若不是皇三子让人看得严,指不定他也是个夭折的,不过,这个也算是那奸妃逃过一劫罢!”智儿说道。
萧莫的手脚冰凉,他已经不想再继续问下去,事情到了如此地步,已经没有再问下去的必要了,事败,梨妃被废囚于冷宫,日日夜夜,活得生不如死,而那些被买通的和没被买通的,有罪的和无辜的,都已经被牵连,成了刀下之魂,成了尘土。
智儿还在絮絮地说道梨妃娘娘和郑贵妃之间的恩怨,萧莫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再说下去,她却猛地上前一步跪倒对萧莫说道:“求求你,救救我们家娘娘吧。”
萧莫苦笑道:“你不知道这后宫都是郑贵妃的天下么?我哪里有能力救她?”
“哼,胆小鬼!”智儿又“呸”了一声,站起身来说道:“那奸妃已是惹得天怒人怨,要知道,她可是生了三个儿子的,却只有一个儿子能够活了下来,哈哈,我就看看她那剩下的一个儿子可以活到什么时候?哼哼,一定活不了太久了。”
此时,那梨妃娘娘说道:“燕窝粥还没好么?本宫的皇儿饿了。”
“好了好了,娘娘,奴婢马上端过来。”那智儿不再理会萧莫,只将那简单的灶台上煮得沸腾了的陶罐端了下来,拿了根筷子搅了撑,微微倾斜着倒了一小碗在那个缺口的陶碗中,里面却是稀薄的一点小米粥,然后她吹了吹,小心翼翼地端了过去。
萧莫伸手袖中,将自己随身所带的一袋碎银子拿了出来,放在灶台一边,此时此地,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好,诚然,这个梨妃娘娘是值得人同情的,她曾经痛失爱儿,但同样,她也是值得人厌憎的,因为她的报复,一颗有良知的心渐渐泯灭,最后,如同墨一般地黑,再也无法染白。
而在那样黑暗的背后,牵连了多少人,害了多少人的性命,萧莫不想再知道,那被买通的人里面,是否有他的娘、韩银娘,应该不会吧,娘是那般温柔的人。
萧莫叹了口气,就在他起身之际,那梨妃看到了搁在灶台边的荷包,忽然大声地说道:“把那个荷包递给本宫。“
萧莫迟疑地望了她一眼,没有吭声,智儿却将稀粥吹了吹递了过去道:“娘娘,吃燕窝粥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梨妃一把将智儿的手推开,仍旧指着那荷包道:“把荷包拿给本宫。”
萧莫将荷包递了过去,梨妃一把抢过,紧紧地抓在手上,一时之间竟泪如雨下,“皇上,皇上,你竟不念这些年的恩情,竟连臣妾送给你的荷包也不要了吗?皇上,皇上!”
萧莫挑了挑眉,望向智儿,却听智儿小声说道:“娘娘曾经绣过一个差不多这样的荷包送给皇上呢,她这会子又犯糊涂了,你赶紧走吧。”
萧莫于是起身欲走,谁知那梨妃竟然一把跳起来,抱住了他的小腿哭泣道:“皇上,皇上,是臣妾不对,是臣妾不该起心害了皇四子,可是皇上,你一直被周端妃她蒙骗呀,臣妾、臣妾也曾有过你的骨肉啊,都是端妃害了臣妾,害了臣妾的孩子呀,为什么皇上还这般宠爱于她?为什么皇上对臣妾如此无情啊?皇上,皇上……”一声声如泣如诉,断人肝肠。
萧莫站在那里没有动,也没有去安慰她,终于,那梨妃哭累了,晕倒了过去。
萧莫起身,打开殿门走了出去,临关上殿门的那一刻,他朝里望了一眼,却见那智儿给梨妃细细地擦着眼泪,然后扶她躺下,那一碗淡薄的稀粥正氤氲地冒着热气,而萧莫的心里却堵得难受得紧,他从不曾想过,原来谋害皇嗣一事是真的,虽然到现在为止,他都不知道他娘到底是无辜还是有罪,但皇家向来讲究连坐,平常老百姓的命最是不值钱,他又怎么去翻案呢?更遑论报仇了,想到这里,他不禁嗤笑了一声。
殿外,玉颜郡主早已等得不耐烦,找了一块微有些干净的地方坐着,见萧莫走了出来,连忙起身问道:“萧大哥,你可都问清楚了吗?我可是在宫里面打听了好久,才知道这么一处冷宫关着两个旧人的。”
萧莫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然后说道:“谢谢你了,郡主!”
“不用不用,萧大哥,我早说过了,你我之间不用这么客气。”玉颜赶紧摆手说道。
当回到城南小院之时,玉颜的几个侍女都正焦急地等待着并盼望着他们回来,此际看到二人回来,那小红顿时大松了一口气,问道:“郡主,一路上没出什么事吧?”
玉颜白了她一眼道:“能出什么事啊?一点事也没有。”
小红瞧了她的脸色,赶紧悄悄地点了点头,然后笑嘻嘻地说道:“不过我们呀,可是知道了一件喜事。”
玉颜故作诧异地问道:“什么喜事啊?”
小红于是偕了几个侍女一起上前来见礼道:“恭喜郡主!恭喜郡马!”
萧莫本来还在想适才的事情,并未曾留意玉颜和几个侍女在说些什么,此时见她们给自己见礼,连忙身形一转,不去受她们的礼,口里面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侍女们笑笑地说道:“郡主,皇上下旨赐婚给你和萧公子了,萧公子你呀,以后可就是咱们的郡马了。”
萧莫脸一沉道:“胡说!”
小红却已经取了圣旨展了开来,却见上面龙飞凤舞地,果然便是赐婚的旨意,萧莫顿时脸色一变,说道:“郡主,萧莫已有未婚妻子,还请郡主去回绝了这门赐婚。”
玉颜听了心下来气,却不露声色地说道:“萧大哥,你也太高看我了,我哪有这么大的面子啊,再说了,这赐婚的可是皇上,他说的话就是金口玉言,一言九鼎,断没有说出的话又收回去的道理,我如何能够求得他收回旨意?”
萧莫心下一转,便已经明白,于是说道:“萧某不过一介布衣,凭他一国之尊,如何能够知道萧某之名,只怕是有心人故意为之吧。”
玉颜并不解释,只摆出一脸无辜的样子,却说道:“以萧大哥的才学,想要出将入相,也不过就是件不费吹灰之力的事情而已,六部之中,萧大哥想进哪一部,玉颜定会不遗全力地相助,如此可好?这样,萧大哥也不是布衣的身份,配我也就不寒碜了,是不是?”
萧莫一声冷笑道:“那萧某是不是该要叩谢郡主的提拔之恩了呢?”
玉颜的面色一滞,知道他说的是反话,那么,也就是说,自己的行为触怒了他?于是说道:“萧大哥,你这是?”
萧莫冷笑道:“郡主,正所谓‘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萧某早有未婚妻,所以这婚旨,萧某是不会接的。”
“糟糠之妻?萧大哥,你还没成亲呢,那叫什么糟糠之妻?再说了,若是她冰清玉洁倒也罢了,倘若……”玉颜正准备说“倘若只是个残花败柳”,却见得萧莫正瞪着她,顿时不敢再接口说下去。
却听得萧莫说道:“郡主,我不想听你说她的坏话,旨、我不会接,这个婚,我也不会接受。”
“你不接旨就是抗旨,你可知抗旨的后果吗?”玉颜心下又急又气,于是说道。
萧莫并不答她的话,只是说道:“郡主请回吧,萧某还有事,就不陪郡主闲话了。”说罢,径自出屋走了。
玉颜郡主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气恨恨地将圣旨越捏越紧,只差没有攥出个洞来。
作者有话要说:
☆、130、选妃
万历二十九年的三月中旬,皇长子妃李玉溪经太医诊断身怀有孕,顿时朝堂之上欢声一片,因几位皇子之中,迄今为止还只有大皇子朱常洛娶了亲,如今又是大皇子妃有孕,一帮朝臣们赶紧再上奏请立太子,皇帝又是烦又是恼地将奏折留中不发,顿时引发朝堂之上一片嘘声。
这段时间里,郑贵妃的心里也是烦透了,她不敢再在皇帝面前多提说让立她的儿子朱常洵为太子的话,只因为自己当初有说过让朱常洛去播州平叛时的那个赌局在,她不好自食其言,只是,令到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朱常洛功成名就,回来之后奉旨成婚,更万万想不到那个李玉溪的肚子竟那般地争气,这让她怎能不气、不恨。
此刻,景阳宫中,她正对着朱常洵温言劝说道:“洵儿,你看看你,年纪也不小了,母妃也该给你早些选个皇子妃了,只不知洵儿你可有中意的姑娘。”
朱常洵听得郑贵妃问起,脸上微红了一下,然后说道:“母妃,儿臣早已说过,儿臣想娶当日救过儿臣的那位景姑娘为妃。”
“是,是,是,看母妃这脑筋真是、人老罗,不记事罗……”,郑贵妃笑了起来,拍了拍自己的头说道。
“母妃哪里老?母妃年轻又貌美,可是一点也不老呢。”朱常洵笑说道。
听了自己儿子的恭维,郑贵妃更是欢心,但随即眉头一皱道:“洵儿,不是母妃说,你提的那个景家小姐,好是好的,只是家世么,也太不起眼了些,据母妃说啊,你不如纳她为侧妃,另外娶一个朝中重臣的女儿为妃,你看这样可好?据母后所知啊,那几家国公府上……”
不待郑贵妃话讲完,朱常洵已经毫不客气地拦住她的话,说道:“母妃,孩儿只想娶景姑娘为妃,其她女子,孩儿一概不要。”
“什、什么?”郑贵妃眼睛都瞪圆了,大惊失色道。
“是的,母妃,孩儿心中只有那景姑娘一个人,若是娶不到她,孩儿情愿终身不娶。”朱常洵说道。
“不行,你堂堂一个皇子,怎么能只娶一个正妃?更何况,若是日后、日后你……哎呀,洵儿,别的事情母妃可以由着你,但这件事,不行!”郑贵妃断然拒绝道。
“母妃若是不愿意,儿臣也没有办法,只有去求父皇的旨意了,想来父皇疼儿臣,定会赐旨的吧。”朱常洵说道。
“哎呀,洵儿啦,你怎么能这样?不行啊,不行啊,你怎么能只有一个正妃呀,这让别人看到可是要笑掉大牙的呀。”郑贵妃带着悲怆的口音说道。
朱常洵却忽然想起一事来,于是说道:“母妃不必动怒,孩儿想起一事来,孩儿介时会再纳一个侧妃的,孩儿已经许了一个侧妃之位给人了。”
“哦,是何家的姑娘?”郑贵妃闻言这才有了些笑意,却不禁又有些诧异,她一直发愁着朱常洵的亲事,有心想要要他找一家国公之女,有了翁婿这层关系,以后想要上座那个位子,还怕老丈人不肯全力襄助么?只是不想,竟被朱常洵的话全部打乱了自己的盘算。
“母妃,孩儿若娶亲,正妃必须是景兰漪,她是孩儿心爱的女子,孩儿不愿委屈了她,侧妃是玉凌铃,这个是孩儿当初的一个承诺,其余的,母妃您就自个儿看着办吧。”朱常洵说道。
“这……”郑贵妃听了,不禁长叹了一口气道:“洵儿啊洵儿,你说说看,你的正妃、侧妃之位都许了人,你总不至于让我把那些国公之女或是将军、宰相之女给你娶回去做个妾吧,你肯人家还不肯呢。”
朱常洵一笑道:“母妃,其实孩儿倒真是只想就只娶一个正妃呢,若是娶回去的太多,倒不象父皇的这后宫么,成天争风吃醋地,又有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