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没用多少,总不能又将早膳给睡过去。
秦徽音赖床的功夫是一流的,能稍稍胜她一筹的也只有她表姐长乐郡主。此刻听见有人唤她起床,依旧纹风不动,仿若没听见一般,却倒是知道将锦被裹了裹让自个儿睡得更暖和些。
慕容少秋昨日唤她起身见她赖床只当是大婚那日她累着了才稍稍赖床,却没想到小丫头竟是习惯了,倒也挺好玩儿的。他侧身坐在床边,将半掩着她小脸的如墨青丝轻柔拂开:“宝儿,该起来了。”
秦徽音半梦半醒地拽着他的手不让他动,声音含混不清:“唔,再睡一会儿…”
慕容少秋反手将她有些凉的手包裹在掌中,对小姑娘这近乎耍赖的行径半点都不在意,仍是耐着性子哄她起身:“乖,快起来,待会儿早膳都要凉了。”
小姑娘实在困倦,又是这么冷的天儿,被他这么一直扰着觉得十分烦闷,又困又烦闷又极怕冷,扁扁嘴紧闭双眼说着不想起,声音里竟带上了哭腔。慕容少秋一听就慌了,不好,又要哭了,情急之下把小姑娘连人带被都给抱起来搂在怀里,陪着笑脸伏低做小:“好好好,不起不起,你别哭。”
门外有等着伺候主子的丫鬟,昨日得了管家的叮嘱,王爷这才新婚,她们早晨若是没得传唤不得进去扰了主子。现下听见里边儿有动静,她们便隔着描金雕花门恭恭敬敬地请示:“王爷,可要奴婢伺候王妃?”信陵王在军中待得久,许多时候洗漱着衣并不用伺候,但现在多了王妃,自然不同。
里边儿慕容少秋还抱着他的小王妃跟哄孩子似的呢,听见这问话便让她们进来。捧着洗漱用具与衣裳的丫鬟鱼贯而入,有胆子大些的偷偷往帐幔里瞧了瞧,却见她们王爷只穿着白色中衣,外边儿随意披了件绛紫色三爪蟠龙的外袍,正温言软语地哄着怀中那枕在他臂弯里包着锦被像只小肉粽似的人儿,认真听还隐约能听见“乖,真的该起了。要不用完早膳再接着睡好不好?”,不禁暗暗咂舌,平日里只知道王爷沉稳威严,想不到竟还有这样柔情的时候。
秦徽音听见有伺候的丫鬟进来,渐渐清醒过来,也不大好意思继续赖床了,堂堂王妃总不能落下个在丫鬟奴婢面前还赖着床的名声吧。于是有些不大情愿地揉揉眼睛,挣了挣,不愿被慕容少秋这么抱着,总觉着有些别扭。慕容少秋也不恼,将小肉粽放回榻上,扬声唤了人进来服侍,自个儿也下了床去洗漱。
丫鬟捧着的红木盘里是烘暖了的华丽衣裙,在一人多高打磨光滑的黄铜镜前服侍着秦徽音穿上,待她漱口后便拧了湿帕子给她拭脸。暖暖热热的帕子让小姑娘打起了不少精神,此刻正安静坐在梳妆台前让丫鬟为她绾发。
松松挽了一个堕马髻,鬓边斜斜插了一枝鎏金翠玉步摇,身上着了狐绒滚边的浅朱袄儿,显得整个人娇俏慵懒。一身清爽的信陵王从外间进来见着他的小王妃这么个打扮,觉得十分养眼,秦徽音年纪尚小,一张小脸光洁白嫩,胭脂腮红都未上却另有一番清丽出尘。于是没出息又小心眼的信陵王一点儿都不想她这俏丽模样被旁人看了去,扭头就吩咐婢女将早膳端到房中来。
秦徽音有些奇怪地看他:“怎么好好的在房中用早膳呀?”
一本正经的信陵王认真地告诉她:“你不是怕冷么,外头风大,若是冻着了就不好了。”
单纯可欺的小少女恍然大悟,眉眼弯弯地点头,原来如此,这么说起来她的夫君除了断袖以外还真是没什么毛病呢,而且又这么贴心!忍不住在心里拿他与四哥做比较,竟觉得没什么好挑剔的,盘算着也拿他做兄长看。毕竟他对她挺好的呀,兴许处于愧疚,但确实挺好的。
慕容少秋瞧她眉眼弯弯,梨涡浅浅,只觉得十分可爱,心尖上痒痒的,却再想不到这小姑娘心里那些百转千回的乱七八糟,若是被他知道了指不定就要抱在怀里狠狠揍一顿小屁股,谁是断袖!谁要做你兄长!
当然这会儿信陵王是猜不着小姑娘在想些什么的,他正看着他家小姑娘用早膳,怎么看怎么觉得招人爱,平日里没什么滋味的早膳好像都变得很可口。徽音被他盯得有些莫名,咽了一口粳米粥,手中还夹着一个小巧玲珑的蟹黄包,有些疑惑地问他:“你…不饿吗?”看着她能饱吗?
慕容少秋扫了一眼桌上的吃食:“唔,还行吧,不怎么饿。”目光却黏在她手上夹的小包子上。
但像秦徽音这么傻乎乎的小姑娘,听他说不饿了自然也就不问了,自顾自地吃了手上的小包子,还喝了两口粥,抬头却发现慕容少秋还在看着她,于是更奇怪了:“你怎么啦?”
信陵王有些别扭地哼了一声:“我饿了。”小丫头傻里傻气的,他都那么眼巴巴地看着了也不知道喂给他吃,光顾着自己吃饱了就算是不是!
听见他说饿了的秦徽音一时没反应过来:“你方才不是说你不怎么饿的?”
这明晃晃的拆台啊!拆得信陵王都下不来台了,瞥见边上服侍的婢女极力忍笑,更觉得自个儿脸都丢光了!秦徽音还是一脸无辜,瞧得慕容少秋一阵憋闷,都是这个笨丫头害的!
“你们都出去吧。”慕容少秋企图挽回些威严,摆摆手就退下了那些丫鬟。
迟钝的小姑娘这才有些反应过来自个儿方才拆人家台是不对的,于是弱弱地问:“你要不要喝粥啊慕容少秋?”
信陵王心里哼笑一声,现在知道错了?但还是很给面子地回了一句:“要。”
这回学机灵了的小姑娘笨手笨脚地给他盛了碗粥,端到他面前:“给。”慕容少秋本还想拿乔一会儿,可抬眼就是小姑娘甜甜的笑,根本把持不住伸手就接了,口中还叮嘱着:“好了,你快坐好了吃。”
秦徽音歪着头瞧他,忽然笑出声来:“你这样可真像我四哥。”
她同她四哥感情好,即便是慕容少秋也看得出来,于是很愉悦地问:“像他什么?”
小姑娘有些犹豫,但在慕容少秋温和的笑意下也还是说了出来:“像他一样孩子气。”说完还知道怕他不高兴,夹了个包子装作认真吃东西。
慕容少秋一阵气结,这臭丫头!趁着小姑娘没有半点防备他就倾身过去叼走了她嘴边才吃了一半的蟹黄包,靠得极近,还擦着了她软嫩嫩的唇。这下信陵王觉着舒坦了,耀武扬威地把半个包子给吃了下去,挑眉有些坏心眼地瞧着已经呆愣了的小姑娘。
秦徽音是真的被他突然这么一下吓呆了,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她都吃了一半了!他都不嫌脏吗!
慕容少秋看她这么傻傻的样子爱得不行,伸手捏捏她的脸:“怎么,还敢说我和你四哥一样孩子气么?”
小少女有些僵硬地摇摇头,很诚恳地同她夫君认错:“方才是我说错了。”慕容少秋听着很顺耳,刚想捋一捋她的头发给她顺毛就又听见她说:“原来你比我四哥还要孩子气。”
慕容少秋当真愣了一下,小丫头胆子竟然这么肥!他不振一振夫纲是不行了!于是装作很严肃地样子问:“你方才说什么?”说着还瞪了瞪眼。
谁知道小姑娘比他还厉害,一见着他这样就抽抽小鼻子,莹莹双目也开始泛红,可怜兮兮地:“你。。这么凶…做什么?”
慕容少秋一见她这样都要给她跪下了,谄笑道:“宝儿乖,不哭不哭,方才是说笑的。”
小姑娘抹了抹还没落下的泪:“说笑的?”
“自然是说笑的,我好好的凶你做什么?”慕容少秋见她回转,稍稍松了口气,他总算是知道她的哥哥们为何什么都依着她了,这么娇娇弱弱的小姑娘抽噎起来,于他而言不亚于是钝刀子割肉一般的疼。
秦徽音面上无辜,却在心里得意地笑开,她就说呀,这招从小用到大,无往不利呢。
“好了好了,乖乖用膳,待会带你去找东西。”慕容少秋见她没有要哭要哭的模样了,才催她用膳。
作者有话要说:
☆、弦中一曲凤求凰
找东西?
刚用完膳就被慕容少秋拖到府中南苑的小姑娘瞧着眼前三进三出的院落,实在不知道他拖她来找什么。而且方才一路过来,风大得很,冷都跟能透进人骨子里去似的,就算是她裹上了厚实的狐裘披风也没用,所幸慕容少秋将她护在身侧,稍稍能挡了些风,于是她又不禁感慨,这么体贴又俊秀的男人,做断袖真是暴敛天物呢。
慕容少秋见她又不知在想些什么出神了,有些不快地轻轻在她额头敲了一记:“在想什么呢?”他就在她面前,这笨丫头竟还敢出神?!
小少女回过神来有些讨好卖乖地冲他笑:“你要找什么东西呀?”
慕容少秋看她笑得甜甜的,那些些的不快也消散了,牵了她凉凉的小手进了院落:“跟我来。”
这儿是他的私库,府中还有个库房,比这里大上数倍,府中的礼节来往都是从那个库房里走,眼前这个是他自个儿的私库,里面的东西都是他自己的收藏,虽然要小上许多,但每一件都是稀世奇珍。
秦徽音正在她夫君的私库里瞧着,纵然是皇室出身,她也还是忍不住小小赞叹了一番,但是转眼又回过神来,他喊她来这里找东西,这儿这么多间房,得找到什么时候去呀!想到这便有些抱怨地横了一眼正随手把玩着一颗千年玄珠的慕容少秋。
慕容少秋抬眼见她似娇似嗔的一个眼神,登时就没出息的一颗心都酥了,转头吩咐了跟着来的丫鬟去将去年收进来的三斗火玉找出来。自个儿却放下了手中玄珠,逗着小姑娘再冲他笑一笑。
“哎呀,慕容少秋你烦不烦人呀。”小姑娘被逗得有些烦了,不耐地轻推了推他。
被嫌弃了的慕容少秋正要挠她痒痒收拾她呢,丫鬟就捧着火玉来了:“王爷,找着了。”
“嗯,回头放到本王房中去。”小姑娘本就怕冷,北齐天气又比杞梁来得更寒一些,他特意将这火玉找出来放在房中,好暖着她。
秦徽音可高兴了,原先皇嫂送过一块拳头大小的火玉给她,冬日里用着暖烘烘的,只是后来跟着齐风哥哥溜出宫玩儿的时候不小心给弄丢了。现在见慕容少秋竟给她找出了这么大的火玉放在房里,高兴得不行,一高兴起来就搂着他的手臂像在杞梁时候似的:“慕容少秋你真好!”小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欣喜。
慕容少秋自然十分享受她的亲近,被她这么搂着胳膊,鼻尖是她身上清淡的千步香气,回想起小姑娘早上赖床时的娇懒模样,一时间有些心弛神荡,也不在意还有丫鬟在,低下头就在她小脸上吻了一下,唔,和昨天尝到的味道一样,还是软软的,他喜欢。
小姑娘却是又被他吓着了,这这这又和说好的不一样啊!到底怎么回事啊!
慕容少秋见她很诧异地望着自己,轻咳了两声,面不改色地瞎掰:“我给你找了火玉出来,那你怎么也得谢我呀。”
秦徽音更惊诧了,原来北齐的谢礼竟然是这样的?!
小姑娘心若琉璃,通透得很,心里想的什么瞧她脸上神情都能瞧出来,于是慕容少秋继续瞎掰:“嗯,北齐夫妻间的谢礼就是这样的。”说着还瞥了瞥边上几个随侍的丫鬟,要不是有她们在,他要尝的可就不是小姑娘的脸颊了。
秦徽音见他这么个说法这般的眼色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是要做戏呀,夫妻之间亲密一些,旁人看了便不会再揣测他是断袖了,又能传出夫妻和睦的美名!于是闭上眼睛踮着脚就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唔,他太高了,亲不到脸呢。
名震天下骁勇善战的信陵王被这样软如棉絮甜若蜜糖的一口给亲得有些懵了,简直有些不可置信,手上却半点不含糊地环上了她的肩,带着她要往外走回房去。他就说么,他堂堂北齐信陵王,丰神俊朗,文武双全,当然是谁家姑娘都会喜欢他的!他的小姑娘可真上道,乖透透的!
信陵王虽是面上神色不变,可是心底却像是齐齐放了几十捧烟花一样璀璨明亮,眉眼之间犹若春风淌过一般。
相见恨晚又如何,到底能两情相悦才是正道呀。
秦徽音被她夫君环着肩给带出了南苑,他步子大,她跟得有些踉跄:“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回房呀。”慕容少秋稍稍放缓了步子,他可是个孝顺的儿子呢,母后都盼着他们早日开枝散叶了,他怎么能再多耽误呢?
“回房去做什么?”小少女觉得慕容少秋从今早开始就有些奇奇怪怪的。
慕容少秋有些哽着,回房去做什么?当然是去吃掉她呀!可是对上秦徽音那双干净的眼睛他又觉得说不出来这话,生怕他这么急躁将她给吓着了,于是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我怕你冻着,还是回房去暖和些。”
秦徽音却摇摇头:“不碍事的,我想在府里四处走走。”瞧着他有些犹豫不虞的神色,又小小声地恳求一般道:“好不好嘛?”
“好。”慕容少秋有些无奈又甜蜜地笑了笑,对上她那般娇娇俏俏的笑,哪能不好呀。
秦徽音见他答应了便轻轻推了推他,体贴道:“我自个儿逛一逛就行了,你…”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捏住了唇,嘟着嘴的模样有些可笑,被这么戏弄了的小姑娘气恼地推开他的手:“你做什么呀!”
慕容少秋有些别扭地别开眼:“没做什么。”他家小姑娘的唇看起来甜甜嫩嫩的,捏上去也是软软的,好想咬上去尝一尝呀。
小少女只是单纯又不是傻,瞧见他目光炙热就跟要吃人似的,忍不住就往后退了两步,却又被人给捞了回去,然后就见他蹭上来额头抵着她,一双桃花眼有些可怜地盯着她:“你躲什么,我很可怕么?”
秦徽音极想点头但是不敢,眼神飘飘忽忽地左瞧右瞧就是不看他,支支吾吾的:“没有…哎呀边上还有人在瞧着呢。”他不要脸就算了,她还要的呀。况且他好好的凑这么近做什么,她又不是男人。
随侍的几个丫鬟听见王妃这么说,又被王爷冷飕飕的眼刀子甩了一身,都机灵地退开五步远,不敢扰了主子。
小姑娘害羞起来小脸嫣红,连小巧的耳垂都红得要滴血似的,看得慕容少秋满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