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人事,听天命。”
短短六个字,让肖安无力地垂下了双手。
好半天,他才缓缓蹲了下去,双手捂住脸,低低的啜泣声从手掌里传出来,原本稍有些吵闹的大厅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肖安身上,那双颤抖的肩膀,刚才还那么宽阔冷硬,如今却显得那般脆弱,不堪一击。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了悲伤,隐隐的,如同流水一般,慢慢流淌过每个人的脚边,缠绕几圈,然后渐渐充斥,挥散不去。
所有的吵闹都没有了,所有的抱怨都安静了,所有的烦躁都消散了,他们只看到了一个因为兄弟在自己的地盘受伤而压抑哭声的男人。
那并不丢脸!
孙娅如低头看了一会儿,眼前这个正在哭泣的男人是自己的未婚夫,是自己过不多久就要决定度过一生的男人。
而他在哭,自己能做什么?
她缓缓跪下,双手环抱住了肖安颤抖的身体,将脑袋靠在了肖安的肩背上,一只手轻轻地拍打,算是安慰。
“没事的,他这么久都挺过来了。”孙娅如低声在肖安耳边安慰,她没有正面接触过魏千城,根本不知道魏千城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魏千城和肖安之间的感情有多深,她这一句简单的话不过是出于一种最基本的同情和安慰。
李万里看了一会儿,说:“子弹嵌得太深,再加上城子前段时间受过重伤,本来身体就没有恢复完全,我刚打电话给医院的时候,那边……”
肖安抬起头,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李万里垂下眼睛,然后又抬起:“已经转重症。”
“他妈的!”沉静半晌,肖安一拳砸在地板上,关节处的皮肤立刻被震碎,鲜血横流。
孙娅如震了一下,随后抱住他的手,用力掰开,只一抬手,很快就有服务员递上了绷带和药水。
李万里看了她一眼,这个女人的冷静还真是让人有点喜欢,同任初那种生里来死里去积累起来的冷静不太一样,任初是带着血气的。而这个女人却是如同一汪纯澈的湖水,风吹过,只掀起一点点涟漪,但很快就会散去,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也不像那些大家闺秀一样,出了一点什么事,就嚎叫的全世界都知道。
她把一切发生在身边的事情,都以最平静的态度收容了。
可她也是一个正常的女人,从她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出来,那里面有心疼、同情、烦躁、不安、忐忑,种种情绪,都属于一个正常人的范围,只不过她比正常人更懂得如何去控制。
她也会害怕的。
不像任初,那一眼扫过去,看每个人都像在看一具尸体。
一枪扫过,完成任务,转身就走,毫不停留,全无犹豫,虽然很多任务都会跟任初搭档,但李万里从来没有把任初当一个正常人看待过。
李万里咬了咬牙,扭头去看秦正,却发现那人已经不在原地了,四处找了一下,那男人好像从人群中就那么消失了,略略皱眉。
大厅中的人们开始陆陆续续地离开,人也越来越少,肖安坐在楼梯上,一双紧急憔悴的瞳子紧张地看着门口那些渐渐离去的身影,拳头渐渐握紧,牙关咬得咔咔响。孙娅如一直没有离开他身边,也是紧张地看着他,生怕他又做出什么自残的事情来。
李万里抱着双臂靠在墙边,耳朵里是组织同伴的情况汇报。
“专业雇佣兵,现场打扫得很干净,没有弹头,没有脚印,没有射击残留物。已回撤。”
李万里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又抬头看了一眼落地窗上的圆孔,紧跟着看了一眼当时魏千城倒地的位置,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几乎已经来回看了数十次了,李万里的眉头越皱越紧。
“需要帮忙吗?”蓦地,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李万里抬头,竟是秦正,他居然还没走,李万里歪了一下脑袋,发现大厅里也没剩下多少人了。
“你还没走?”
秦正笑了笑,嘴角微扬:“他们是按名单来的,还没轮到我。”
李万里点点头表示理解。
“需要帮忙吗?”秦正又问了一遍。
李万里笑笑,说不用。
“虽然我不太懂这方面的东西,但以前看过一些军事方面的书,对枪支口径硝烟反应什么的还是知道一些的。”秦正看了一眼魏千城倒地之后留下的那滩血迹,淡淡说。
眼前这人眼神温和,表情安然,看起来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在他心里造成多大阴影。眉清目秀,乍一看好像全无威胁,但他脊背挺直,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无穷无尽的自信,犹如一头随时可以出手制敌一命的凶险生物。
☆、062谁都不许碰他
“他会没事吗?”秦正扭头问。
李万里愣了一下,随后扯开嘴角:“伤口感染,很凶险。”
秦正低头不语。
“我听说你和他从小就不和。”
“呵,那都是小时候了,年纪小不懂事,快别提了,现在想想都觉得挺丢人。”秦正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年轻人面上便很合适宜地飞了两片红霞上来。
李万里笑而不语。
他自觉自己的直觉和眼光都不会有错,虽然还没搞清楚眼前这个人的真实目的,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句话总是错不了的。虽然目前看来,秦正并没有多少恶意,但李万里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太得劲,组织教导,没有把握但抱有怀疑的人或事,一概沉默以对,因为说多错多暴露多,别人也不是傻子。
两人都没再说话,气氛一下沉默,周围的空气好像都开始慢慢凝固起来。不多时,远处的警察叫了一声秦正的名字,总算打破了这开始尴尬起来的气氛。
秦正抬头,笑笑:“我先过去了。”
“好。”
有礼而不失疏离,秦正点点头,转身慢慢离开,依旧腰背笔直,步伐均匀。
要说这人单纯是一个温和有礼的年轻人,李万里是不信的。秦正很年轻,二十几岁,商场上混过来的人,却没有商人那一身铜臭气,很难得,但是这也恰好说明了,这年轻人可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年轻。
眼见着酒会上的人全部走尽,警察也没有找到那该死的蛛丝马迹,肖安越来越烦躁,拳头一直紧紧握着,脸色铁青,周身气场冰冷无比,是个人都不想靠近他。
“别这样。”孙娅如拍着他的肩膀,把自己的手硬塞进肖安手掌里,强行撑开他紧绷的手掌里,免得肖安又不自知地伤了自己。
“什么都没找到,什么都没找到!警察都是吃干饭的吗?!”肖安大吼了一声,还在大厅中逗留没有离开的警察们,在听到这句话后,立刻变了脸。
李万里赶忙一巴掌拍过去,转身回头对那帮警察们赔了笑:“多大点儿事儿,阿城现在又没死,你特么等他死了再嚎!”
“他现在跟死了有什么区别?!”肖安早先就对自己被安排出国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总觉得背叛了兄弟,一个人做了逃兵,所以这次出事,肖安恨不得中弹的是自己,躺在重症室的也是自己。
“当然有!”李万里怒吼一句:“还活着!还有气!心脏还在跳!你怎么就能说他死了?!你信不信等他醒过来一脚把你踹墙上!”
“我倒是希望他现在就把我一脚踹墙上!”肖安也怒吼。
“有完没完,还去医院吗?”站在一边的孙娅如,胳膊弯里挂着一件外套,看着这两个暴怒对吼的男人,静静地问。
李万里立刻冷静下来,点点头。
肖安也没了话。
这一次闹得很晚,等他们赶到医院的时候,魏明和任再明这两对家长已经先行回家了。任初坐在床边,看着魏千城略显苍白的脸发着呆,眼眶红红的,好像还真哭过,而王琥则外出买便当去了。
李万里推开病房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景象,不禁有些愕然,或者说,吓呆了。
非人类也会哭?
还是,真受伤得很严重?
李万里一下瞪大了眼睛,扑到了床上,一把就要掀开盖在魏千城身上的被子,任初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他的手,另一只手飞速抓住他的胳膊将他狠狠甩飞出去,李万里迅速扭身,在自己的正面撞到墙壁之前飞速转身,后本狠狠撞击在墙壁上,肖安和孙娅如愕然。
“谁都不许碰他!”任初红着双眼,锐利如刀,扑在魏千城身上,周身杀意,如瀑如洪,瞬间倾泻过来,李万里当即动也不敢动。
“阿……阿初?”肖安震惊地待在原地,舌头打结。
原本,孙娅如是想来医院看任初的,看看这个女人是不是就是在法国救她的那个人,因为酒会上的时候,她看到那双眼睛就觉得像极。回国之后,她就一直在打听当时救她的人究竟是谁,可一无所获,仿佛这世上根本没有那个人。
可想而知,当孙娅如决定放弃的时候,突然在自己未婚夫的酒会上碰到了这双神似的双目,怎能让她不激动?
可现在看来,眼前这个人流露出来的狂怒,即便是极度压抑之后的产物,可还是让孙娅如知道,当时救她的那个女人不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让自己的情绪外露,也不会拥有这么一双嗜血的眼眸。
在他们看来,任初现在就像是一只护着孩子的狼,谁敢靠近,哪怕一步,她都会扑上去把对方撕成碎片。如果眼神是刀,恐怕现在在病房里的这几位已经是一滩血肉模糊辨不出本来面目的无生命体了。
蓦地,魏千城动了一下,任初一下转身,盯着魏千城,可他却并没有如愿醒过来。任初皱了一下眉头,按了按被角,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抓着魏千城的手,一眼不眨地看着,就好像她只要一眨眼,魏千城就会消失一样,李万里几人很是顺其自然地成为了空气。
没过多久,王琥就回来了,拎着一大堆吃的喝的,一看到李万里等人,第一反应是看了看手里拎着的东西,然后说:“哎呀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这么点吃得不够啊!”
“没关系,我还不饿。”李万里挪出病房,拽着王琥来到走廊里,肖安和孙娅如紧随其后,病房里肆意寒气,比冰库还冷,谁也不想多待一秒钟。
“怎么回事儿?”李万里看了一眼病房,低声问。
王琥叹了口气:“你也不是没看见,之前在酒会上的时候,阿初就那样儿,上了车之后要不是我拦着劝着,她都不让医生碰城子,我好不容易才让她把我认出来。”
“怎么会这样?”肖安牵着孙娅如的手,一同坐到长椅上,开口问。
“大概因为阿初是跟着城子出来的,你看阿初,从小就一个人在山里过,谁成想突然蹦出来个人,说我带你走,城子现在就跟阿初的家人一样,而且是来之不易等了二十多年才等来的,现在闹这么一出,没有得就没有失,没有失就不会痛苦,阿初现在这样……我,唉,都不知道说什么了。”王琥拧开一瓶矿泉水,然后从塑料袋里掏出一份便当,说:“你们爱吃什么拿什么,我先给阿初送去,她到现在为止一口水都没碰过呢。”
说着,王琥就进病房了,剩下那三个人面面相觑,肖安和孙娅如不知道内情,自然觉得同情。可李万里是明明白白知道那个身份是假的,可刚才任初那个动作和眼神可不是假的,他现在后背还隐隐发疼呢,任初是动了真格的,操的,这事儿不太对头啊!
要说王琥进入病房之后,先是给任初丢了个眼神,然后任初毫不动声色地捏了一下魏千城的手指,魏千城就那么慢慢睁开眼睛了,用口型说:“他们人呢?”
王琥指了指门外,魏千城点头,转头看任初,还是一脸地没表情,拿着王琥给的便当吃得不亦乐乎,演这么一出戏,真是又耗体力又耗精力,实在是受不了了,太特么折腾了。
“阿初,我也要吃。”魏千城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任初的袖子,眼巴巴地用口型说。
任初愣了一下,赶紧扒了一勺饭塞进魏千城嘴里。
“虎头……”门外,肖安突然叫了一声。
魏千城赶紧闭上眼,任初迅速在魏千城嘴巴上抹了一下,将油渍抹去,然后低头照常一口一口慢慢吃着。
“咋了?”王琥站在门口,压低声音问。
“需要我做点什么不?”
王琥看了一眼病房里,说:“不用不用,你们在这儿也帮不上忙,你赶紧带着弟妹先回去,明天肯定会有媒体来堵你们,到时候又跟打仗似的,这儿有我跟阿初就行了。”
“那我呢?”李万里凑了过来。
王琥愣了一下:“你留着。”
☆、063那枪呢
李万里挑眉,这里面还真有事儿啊?
于是乎,送走了依依不舍的肖安和一脸平静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孙娅如,李万里就乖乖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等待召唤。
“燕子,咻……”王琥左右看了看走廊,然后冲着李万里扬了一下脖子,李万里失笑。
进到病房里才看到魏千城已经睁开眼睛了,看他那神采飞扬的样子,李万里就知道自己被坑了。
“你小子!”
“嘘!冷静冷静,听我解释。”魏千城立马伸出一只手去挡,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用动手,因为任初已经抓住李万里的后领子,将人一把甩了出去。
“又甩我!我又不是垃圾!我一个大男人,被个女人甩来甩去,给我留点面子好不好?”李万里虽然气闷,不过还是压低了声音,整了整衣领,搬了把椅子过来坐好,然后很不客气地瞪着魏千城。
“诶诶,你不要这样看着我嘛,又不是我让人甩你的,好好,我错了我错了。”魏千城赶忙赔笑,随后又正了正颜色,说:“其实我有穿防弹衣,只不过防弹衣没用上,射中我胳膊了,不信你看,我真受伤了。”
“防弹衣能挡得住狙击?说重点!”李万里很不耐烦,不过情绪已经好了很多。
魏千城要了口水,才缓缓道来。
当时大厅里面一片漆黑,人眼从光明瞬间进入黑暗的时候,瞳孔没法迅速对明暗做出反应,哪怕是专门因此进行训练过的人一样,只不过他们缩短了反应时间而已,而恰好,魏千城和任初都是经受过这方面训练的人,他们很快就适应了黑暗,可那红点出现的也极为恰时。
直接导致魏千城和任初不敢动,这是一种心理震撼,被狙击手瞄准了,不管是不是经受过训练的人,直面死亡,都会多少感到害怕。
“不对不对!”故事才刚讲了一个开头,李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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