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老大的愤怒,李万里不怕死地举手,说:“我。”
“你……”任再明怒急,一排牙磨得嘎吱响。
魏千城按下李万里的手,说:“是我让他装的。”
“小城,你知不知道这是犯法的?”当任再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直坐在一边没出声的任初突然轻笑出声。
“老头子,这都是你们逼的。”任初抬起头,脸上还带着笑意,冰冷的如刀一般。
任再明心中大骇,这下子可好,连自己的女儿都开始向着别人了,完了,失道寡助啊!
“这么多人呢!”
蓦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众人回头,竟是魏明来了,魏千城当即就伸手一把盖住了笔记本,可却已经来不及去藏茶几上的纸盒了。
“嗯,这是什么?”魏明几个大步就已经走到茶几前面,探头就看到了纸盒里面的东西,当下就变了脸,可紧跟着他却无奈地笑了笑,看了一眼魏千城,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来十几封信,扔到了茶几上,说:“你自己看吧。”
魏千城没想到魏明会这么爽快,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魏明,魏明摆了摆手,随后一屁股坐在了任再明身边。
“你这是……”任再明也感到不可思议,难不成这老小子想明白了?
魏明却摆了摆手示意他别说话,任再明也就老实地闭了嘴,魏千城正一封一封地拆信看。那些信,任初都已经看过了,知道里面写着什么,偏头看着魏明,却无论如何也没法从那上面看出什么来。
“血债血偿?血债血偿?又是血债血偿?为什么全都是血债血偿?究竟是谁?!”魏千城将那些纸一张接着一张地摊开在茶几上,摊开一张就让他的情绪崩溃多一分,最后几乎怒吼出来。
魏明和任再明却并没有多大反应,只是相互对视一眼,轻轻叹了口气,随后任再明去到一边的书柜,从一本厚重的书里面拿出了扔到他家门口的那封信,一边递给魏千城,一边说:“这就是那封信,内容是一模一样的。”
魏明拍了拍任再明的肩膀,看了一眼任初,又对着魏千城说:“这些信从半年前就开始寄过来了,起先呢,是一直寄到我这里的,每半个月一封,内容都是一模一样的。原本呢,我是不想让你们知道的,但是实在没办法了,信开始寄到任家了。当年的事情是我做下的,没理由还要牵扯到任家……”
“不不。”任再明摆了摆手打断了魏明的话,说:“当年的事我也有份参与,我不算无辜的人。”
“唉,还说什么呢?”魏明显得有些懊悔,可更多的是对将任再明扯入其中的内疚。
“爸?”魏千城皱紧了眉头,此时此刻的他根本没有心思去听那两位老人互相揽责任,他只想快点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魏明抬起头,眼眶有些发红,那张脸似乎在那瞬间多了许多岁月的刻痕,魏千城蠕动了几下嘴唇,他从魏明眼中看到了对自己的抱歉,还有浓重化不开的怜爱。
他的父亲,就那么一直不遗余力地保护自己,而自己却千方百计地把自己推入别人准备好的陷阱里,辜负父亲的爱,这样真的没做错?
可在这件事里,早就没有所谓的无辜的人了。
☆、080我要所有人都伏在我脚下
抛却那些会干扰自己的念头,魏千城暗暗握紧了拳头,既然都走到这里了,退后就绝不会是他要走的一步。
“这事情吧,得从一个叫冯麟的男人开始说起。”魏明接过任再明递过来的热茶,轻轻抿了一口,任再明叹了口气,很疲累似的将身子倚靠在了沙发上,魏明看了他一眼,随后静默了一会儿,低着头看着杯中茶叶随热水上下翻腾,身不由己啊!
当他在抬起头看向魏千城的时候,那双浑浊的眸子里渐渐氤氲起了过去的一切,那是魏千城等人所无法感受到的挣扎,像孤身漂泊在大海上的遇难者,好不容易抱住了一根浮木,却在不久后发现这根浮木正在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腐朽,那一片片碎屑从浮木身上掉落,最后转着美丽的圈沉入深不可见底的蔚蓝海底。
同那些碎屑一样,沉眠海底,不过时间问题。
像约定好的一样,他先去一步,你慢慢走,迟早也会走到他身边,和他一起走向黑暗的地狱里。
已经忘了是多少年前了,又或者是不愿意想起,魏明在讲述的时候,总是刻意将时间这个概念模糊过去,说者有意,听者却是无心,亦或者是说,魏千城他们只关心事情的关键部分。
冯麟这个名字,魏千城并不熟悉,甚至从未从魏明口中听到过,但对于任初来说,却是非常熟悉的,因为任再明的关系,任初从小就知道她的将来可能会面对怎样的困境,只不过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些困境全都被魏千城一个人挡了去。
谁说任再明没有保护任初,比之魏明对魏千城的重重保护,任初的存在感实在低到无可救药,这也并不怪对方完全忽视了任再明还有一个女儿,而将所有炮火都集中在了魏千城身上。
原来,他们的缘分并不是才开始。
任初抬头看了一眼魏千城,见他正集中注意力听着魏明说着当年那些恩恩怨怨,他什么都不知道,却又那么积极地反抗,这负担原本应该是她和他两个人一起承担的,要做些什么?应该要做些什么的?她能做些什么呢?
按照魏明所说,冯麟是个不择手段的人,常年混迹黑道的他有着无数种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手段,算是个地地道道的黑暗分子,什么枪支、毒品、卖淫,但凡能够大把赚钱却又风险极大的路子,只要他愿意,必定会去插上一脚,而且因着他的手段和在道上的威望,这生意做的竟然是风生水起,无往不利。
大跃进时期有句话说得好,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在黑道这条路上,冯麟还真就是把这句话贯彻了个明白,他那双手上到底沾了多少人的血,似乎已经没有人数的清了,那个人即使想要转身往光明处走,也已经没法回头了,因为往后退回到光明的那条路已经跃过了一辈子的时间。
更何况,他似乎从不曾想过回头。
冯麟这个人,杀人从不讲理由,想杀就杀,或者,今天早上出门买油条的时候发现老板少给了半根,然后就当场掏枪把老板给杀了,谁让老板少给他半根呢?又或者刚才经过理发店的时候突然心情很差,然后就拿着刀子进去之后随便挑了个理发师捅了几刀,谁让他突然心情很差,而那个理发师又碰巧站在他够得到的地方呢?
所以,这个世界对于冯麟来说,只有这个世界的错,错不在他,谁让这个世界没有顺着他的样子成长呢?
冯麟闹出的事情影响力极大,已经足够造成社会恐慌了,谁希望每天上街的时候都要想着会不会突然被人捅上一刀呢?这样的日子会不会过得太可怕?
冯麟太会逃太会躲,狡兔三窟,眼线密布,几乎每次当警察带人赶到贼窝的时候,冯麟已经连人带货逃得干干净净,一次落空没什么,两次落空那是运气不好,三次落空或许是敌人太狡猾,可四次五次六次落空就只会是警察办事不力了。
那时的魏明还不是将军头衔,但极强的办事能力以及广阔的人脉网络,让魏明瞬间成为了所有视线的聚焦点。他是上面看好的人选,也是所有人都看好的人选,似乎除他之外,再不会有人能够抓得住冯麟了,然后,他被人推了出去。
冯麟的事迹早就传遍了整个警界,上面的领导迫于社会压力而焦头烂额,下面的小兵因为上面领导的压力而疲于奔命,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一觉没有好好吃口饭了,总觉得今天闭上了眼睛明天就会醒不过来,每天都被逼着追同一个人,太累了。
所以,魏明的出现,就等于给这批人放了一个大假,而他自己则将这烫手的山芋捧了起来。
冯麟这个人,说起来长得其貌不扬,耳朵后面有一道刀疤,一直从耳后延伸到下巴,是魏明砍的,在他们第一次交锋的时候。冯麟是从小就混进黑道的,从单亲家庭出来的孩子,从小就不知道父亲是谁,母亲还是个只会写自己名字的文盲,在冯麟踏进黑道的那一天,他母亲就因为上街没看路被车撞成了截瘫,肇事司机逃逸了,而那一天,正好是冯麟生日。
原本还因为顾及母亲而犹豫的冯麟,在医院看到半身是血的母亲后,扭头就出了医院。
他对当时领着他走进黑暗的男人说:“我要所有人都伏在我脚下。”
然后,他杀了那个男人。
他说,要狠,不狠没人怕你;要绝,不绝就会后退;后退,就只有死!
仅一年,冯麟这个名字就传遍了整个黑道,不因为仅一年他就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势力,而是因为他的手段,残忍、血腥、毫无人性可言,堪比现代版十大酷刑,或许还不止十种。
然而,也就是那一年,他被医院告知,他的母亲停了呼吸。
听到消息的那一刻,他似是松了一口气,赶到医院的时候,母亲已经被医院拉到了太平间,病房被重新收拾过了,很干净,干净的床单,雪白的颜色,冯麟对着一张空床坐了整整一天,不哭不笑,恍如失了魂魄的躯壳。
那一天,他甚至还放了消息给魏明,告诉他自己在医院,但直到他第二天离开医院,他都没有等来魏明。
“为什么您没去抓他?”李万里突然出声打断了魏明的思绪,他倒是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魏明抬起头的时候就看见面前几双灼灼的视线,不禁笑了笑,说:“那天我其实是去了医院的,但是从护士那边听说了冯麟的事,我就没有进病房,在医院外面坐了一整天。”
“那天我也去了,只不过我比你多做了一件事情。”任再明再一边接了话茬,给魏明的茶杯里面续了热水。
魏明点点头,用手指摩挲了几下略有些发烫的杯沿,低头说:“你在病房门口的地上放了一枚定位装置。呵,如果不是因为这枚定位装置,或许,也就没有接下去的事了。”
“可是你也不能否认,如果没有这枚定位装置,我们也抓不到冯麟。”任再明的语气有些冷硬,显然还是对当年心软的魏明抱着不满,轻轻叹了口气,任再明拍了拍魏明的肩膀,说:“当年的你年轻气盛,有着同龄人达不到的人脉和能力,但你的心还是太软,对该冷硬处理的人给予了善良和宽厚,要知道毒蛇这种生物,是冷血的,是不会感恩的。”
“我知道。”魏明仍旧低着头,声音也低沉起来。
的确,有很多时候,人会忘了感恩,更何况那还是一条根本不知道感恩为何物的毒蛇呢?
☆、081赌
气氛沉闷下来,两个大家长不说话了,几个听故事的小的也就不做声了。
半晌,李万里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把身子稍稍往前倾了一点,眨了眨眼睛,问:“任叔叔,您说是您在病房门口放了一枚定位装置,那您怎么就知道冯麟出门的时候就一定会踩上去呢?”
任再明看了一眼窗外,日头正处在天空的最高点上,白火耀眼,笼罩在那颗圆球周围,刺眼的光芒让人看不清那圆球里面藏着什么,可人都知道,即便再耀眼的光芒里面也会有黑暗的存在。
“赌运。”稍有些斑驳的唇瓣一开一合,两个字从那块看不见底的区域里幽幽地钻了出来。
一伙小的听得如坠雾里,任再明轻轻笑了笑,解释了一句:“我就是在赌,赌冯麟的运气和我的运气,结果证明,老天爷最后都不会放过那些犯下大错的人,即便他在某一时刻看起来很可怜。”
李万里明白地点点头,便不再作声。
这些老家伙的手段果然不是他们这批初出茅庐的犊子能够匹敌的,单这份敢于承担纵虎归山后的负担的胆量,便是他们现在这批人所无法想象的。当年若是换了他们这批人,恐怕早就已经带了人冲进病房,将冯麟带回监狱了,根本不会考虑到在那一刻里面冯麟只是一个丢失了母亲的孩子。
在没办法抉择一件事的时候,把命交给天,一不违背道义,二不违背人伦,这还真是任再明会干的事。任初扬了一下嘴角。
“就因为这枚定位装置,我们跟到了冯麟的老巢。不知道是不是冯麟对他自己太过自信,根本就没料到我们会有这一手,那天晚上我们没有动手,带了精锐在冯麟老巢猫了一晚上,第二天才动的手,我们掐了他们的退路,将所有人都逼进了死胡同。”任再明看了一眼魏明,见他面目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双目之中看起来有些失神,看起来过了这么多年了,那个意外还是在他心里没有拔根。
“那天晚上,我带着一半人摸进了冯麟的老巢,还有一半人蹲在冯麟可能会后逃的路上,每一个关口,都有不下五十名精锐。但是冯麟除了治人手段狠戾之外,他也很会逃,而且当时为了抓他,我们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和精力,而我的人里面有一批人急功近利,就瞒着我,抓了冯麟的老婆和儿子。”任再明说完这最后一句话,就低了头,有些懊丧,而魏明也不禁咬了牙,面色愈加阴沉。
挠了挠后脑勺,任再明“啧”了一下嘴,抬头看了一眼脸色几乎青黑一片的魏明,继续说:“是我没顾虑周全,让下面人犯了不能犯的错……”
“可毕竟不是抓到冯麟了吗?”任初略略皱眉,这个故事听到这里,她始终无法完全理解这老一辈人口中的道德仁义,抓一个十恶不赦的恶贼,哪有那么多的错,抓到不就好了吗?
任再明却是摇了摇头,扭头看着任初,眼中盛满慈悲:“他冷血,我们不能跟着无情。”
任初似懂非懂,蹙紧了眉头细细思索着任再明说的话。
任再明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任初的脑袋,揉乱了她一头乌黑柔软的短发,说:“小初啊,这个世界不是把任务完成就可以完美收官的。”
看着任再明对任初那么亲昵,原本还沉浸在当年那场恩怨中的魏千城,突然心中涌起了一股不安,而且还有越来越强烈的趋势。
这个老家伙,不会对自己的阿初动了邪念吧?魏千城皱紧了眉头。
“任叔叔!”在思想还没有进行到下一步的时候,魏千城的身体已经先行一步了,嘴巴一张,喊了出来。
“嗯?”任再明抬头诧异,手还放在任初脑袋上。
魏千城一挤眉,靠,你当那是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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