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任再明抬头诧异,手还放在任初脑袋上。
魏千城一挤眉,靠,你当那是扶手呢!
“能好好说话不?别动手动脚的。”毕竟是从小就疼自己的叔叔,魏千城还是忍着没有爆粗口,但这句话说出口,已经让两位过来人明白了个中缘由,这不是小崽子护食了吗?
任再明讪讪一笑,摸了摸鼻子,把手缩了回去,低头瞬间递了个眼神给魏明,魏明轻轻挑眉,表示收到。
魏千城舔了舔嘴唇,看了一眼任初,却发现任初并没有看着他,刚才贸然开口的窘迫被任初的不在意给打没了。其实任初不是没听见魏千城说什么,也并不是不在意,只是她现在的大脑已经被任再明刚才说的话给占据了,渐渐的,她开始思考她现在接手的任务。
保护魏千城的任务。
刚开始的时候,她是听了任再明的话接手了任务,她明明可以拒绝的,但是任再明几句话几个故事就打消了她的念头,让她心甘情愿地坐上了前往大山的车。
那个时候,她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点的头呢?
同情?
怜悯?
亦或是还有其他?
任初的脑子此时一片混乱,始终想不起来当时的自己说了些什么,怎么就答应了呢?
终于晓得抬头看一眼魏千城,却见魏千城正好将视线收了回去。
两相之下,魏千城觉得不被在乎而难过,任初有些莫名其妙的失落。
“老婆儿子被抓了,我本来以为像冯麟这样的人,会为了逃命而选择抛妻弃子,可没想到,呵,这人十恶不赦成那样,竟然还是个疼老婆孩子的好男人。”任再明突然开口打断了任初的思绪,笑意苦涩。
的确,在那样的情况下,尽管任再明和魏明共同奉行着不能做违背人伦道义的事的原则,可终究抵不过手下人的千万心思。当那对母子被带到面前的时候,绕是嘴巴再利索的任再明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总不能因为一个外人而处置了手下兄弟。
尽管是出于想要快点抓到冯麟早点收工回家休息的心理,但他们仍旧做了会被日后同道耻笑的事情。那几名手下兄弟并没有受到任再明的惩罚,只是后来任再明在组织中下达了最高命令:不得挟绑妇孺,违者剔手筋,退出银色。
也就是那一次,冯麟甘愿被捕,甘愿入狱,唯一的要求也不过是让他走之前,再看一眼老婆儿子。
然而,这个要求并没有被同意。
冯麟走了,带着恨意滔天,带着魏明交到他手上的他买给儿子的拨浪鼓,他被迫低下头坐进车里的那一瞬间,带着他老婆儿子的任再明就站在远处高楼的阴影下。
从始至终,任再明没有出现在冯麟面前,从始至终,就只有魏明暴露在他眼前,可真正主导战局的却是一直在后面的任再明。要是真追究起来,恐怕任再明的罪要比魏明来得更重,然而,冯麟只看到了魏明。
这一进去,就是终生监禁。
要说冯麟这人,本应该要判处死刑的,可却不知被谁给保了下来,在那个时候无论魏明和任再明怎么查都查不出背后那人。
有人说过,这是一个钱权当道的世界,真是可爱又可恨。
可是冯麟这样的人,又会有谁千方百计不择手段地保他?他们想不明白,至今为止,都没有想明白过,这么多年了,魏明和任再明始终都在派人查这背后人,可无奈对方竟比冯麟还会躲藏,心思缜密到令人发指,心中生寒。
冯麟进去了,可更大的人物却跳了出来,还是站在敌对方的,这让魏明和任再明惶恐不安。于此,任再明平静地接受了任初的选择,将任初外放,而魏明则动用一切手段全方位护住魏千城。
“后来发生了什么?”任初皱了皱眉头,开口问。
一直以来,她只觉得是不是自己的父母对自己的爱太浅,所以才会任由自己选择随时会丢掉性命的职业,原来真相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任再明看了她一眼,带着明晃晃的慈爱,灼烧了魏千城的眼。
“没过一年,冯麟的儿子就死了,是病死的,他老婆因为受不了打击,疯了,被警察送到了精神病院,没活过半年。我们后来才知道,冯麟的老婆有家族遗传病,家族中人大多活不过四十岁,儿子又是早产儿,身体本来就不太好,免疫力相较于一般的小孩要低上一个档次,就算是一个普通感冒都可能会要了他的命。冯麟做的那些事,可以说基本都是为了老婆儿子。”
“他儿子并不是病死的。”魏明突然插了进来,面色苍白。
☆、082在那个故事里
一室寂静,唯有落地窗前洒下一大片午后阳光,本应祥和静谧,却四处充斥着压抑的情绪,无人笑答。
“他儿子的病其实并不严重,只是因为冯麟进去了,医院不再给他儿子提供药物了。一停药,病情就加重了,我得到消息赶到医院的时候,他儿子已经不行了,他老婆抱着他儿子跪在医院门口,她就顶着那么大的太阳一直哭到晕过去,没人帮她,没人救她儿子,没人走过去,哪怕一句安慰也没有。”魏明越说越低沉,几乎将脑袋埋进双膝之间,拳头紧紧握着,关节处一片青白,手背爆出青筋,一根一根,每一根都仿佛是通向一个痛苦的深渊,那里无边无际,肆虐着内疚和痛悔。
他为什么没有去早一些?
他为什么没有知道的早一些?
为什么他带走了她的丈夫,还要带走她的儿子,最后甚至还要带走她?
为什么当初没有人告诉他,冯麟做这些都是为了家人?
在这件事里面,谁是好人,谁又是坏人?
谁能站出来告诉他?
“你还我丈夫!你把我的男人还给我!把我儿子还给我!他出去赚钱,出去拼命,出去杀人,只是为了我跟儿子,你要抓就抓我啊!你把他还给我!他不是故意要杀人的,他是没办法,他不杀人的话,别人就会杀他,他不能死的,他死了,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办?”
“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儿子了,你为什么那么残忍,连我儿子都要一起抢走?”
“可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那女人瘫坐在地上,死死拽着魏明的衣领,大声哭嚎着,撕心裂肺,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把尖刀,一下一下戳在魏明心上,刹那间鲜血淋漓,血洞森森,不断往外淌着黑血。
他不能喊疼,他哪有那女人疼?
她眼里的泪仿似决堤,波涛汹涌,一浪紧跟一浪,如同海啸,一波而过,瞬间房塌人亡,逼得一颗心流离失所。
魏明紧紧咬着牙,任凭那女人死命晃着自己,扯皱了他熨烫笔挺的西装,最后一口咬上他的手背,狠狠的,腥味漫过唇齿,最后从苍白的嘴角淌下,红白相衬,那般刺目。
“我不会放过你的!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啊!!!”
那是那女人被拖走之时,从心底深处发出来的嚎叫,魏明猛地一颤,如坠冰窟,寒冷自脚心一路上窜,最后顶上天灵盖,不出片刻,冰雪覆体。
若不是任再明得到消息赶去的快,魏明的手几乎被那疯女人咬废。看着魏明那样,任再明即使心中再气,也没法说出什么让人心伤的话来,只拉着魏明进了医院去包扎伤口,那之后,魏明再没进过那家医院。
“再之后,那女人就没有从精神病院里面走出来,我去过一次精神病院,那里面的人都说她是心脏病突发。”魏明声音低沉,那些个句子仿佛是他从喉咙里面挤压出来的,偶有几个字像从磨砂纸上一路磨过去似的,磨得人破皮淌血。
魏千城几个呆愣愣地坐在沙发上,听着那几十年前的故事从魏明嘴巴里慢慢流淌出来,任再明偶尔会在魏明说不下去的时候插上几句话,之后又是捧着茶杯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自魏明开始回想过去的时候,他的心脏就一直以比平时更高的速度跳动着,一下又一下,撞在胸腔上,疼得人冒汗。
“最近半年来,事件频发,针对小城的动作也越来越多,我们就想着可能是哪里出了问题,后来我托人去查了查,给我的消息却是冯麟半年前就越狱了,因为事情重大,消息被上面那批人给压了下来,甚至连我这边都瞒得紧紧的。”魏明抬起头直视住魏千城的双目,魏千城被盯得一下没了脾气,眨了眨眼睛,身子往后瑟缩了一下。
魏千城没有说话,魏明又扭头看了一眼任再明,说:“这信,我就是从半年前开始收到的,每隔半个月一封。冯麟藏了半年,头尾不露,我找不到他,我甚至还派了人蹲在公墓,可这半年里,除了公墓清洁员根本没有人靠近过那里。”
“公墓清洁员?”任初轻轻重复了一遍。
魏明摆了摆手:“起初我同你想的一样,还让人专门盯住了那个公墓清洁员,但那并不是冯麟。”
“越狱半年,一次都没去见过他老婆儿子,他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报复,起初我并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早越狱不晚越狱,偏偏在半年前才越狱,要知道那个时候他已经在牢里待了二十年了。”魏明皱紧了眉头,他扭头看了看任再明,后者拍了拍他的肩,让他继续往下说。
“我算了下时间,当年我们抓冯麟的时候,他才24岁,他被判了终生监禁,半年前越狱,这中间他在牢里安分守己地过了二十年。他儿子死的那一年才三岁半,如果能够活到现在的话,也合该是二十三岁了,这上下都尴尬的年纪,也不是十八岁的成人礼,为什么冯麟选择这个时候出来呢?”
“他等不及了。”任再明刚喝了口水,就听见魏千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几乎是不带犹豫的,魏千城的脸色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不太对劲,不知道是不是任初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魏千城似乎是在怀疑些什么。
李万里的脑子就是活络,一下就想明白了,猛一拍大腿,说:“他的时间不多了。”
魏明笑了笑,带着一点欣慰,果然他们人老了,现在的年轻人就是脑子转得快,还不用太多点拨就能立刻想到这一层上来,要知道半年前知道冯麟越狱的时候,他和任再明两人可是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查出来冯麟为什么会选择在这样一个不前不后的时间里越狱。
李万里猜得没有错,冯麟的时间不多了。
冯麟在监狱里的态度很不错,服从管教,不与人争,不与人斗,做事低调,话也很少,没事的时候就写写字看看书,不知道他的人还以为这是一个十足的五好青年。刚开始的时候,魏明和任再明还以为他是转了性,知道自己犯错严重,所以想要从监狱里做些贡献,平静一下暴虐的个性,但没想到,不过是暂掩锋芒。
他在监狱里,并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么安静,暗地里他早已笼络了不少人心,不得不说,冯麟的手段是数一数二的,他的言语煽动、拳头打压,让那些在监狱里活了半辈子的老手都惊诧万分,更何况一些新手,三言两语就被说得涕泗横流。
那些出狱的,帮他不断地向魏明施压报复,策划了一场又一场针对小小魏千城的行动,让魏明的生活一团糟,每天都活在随时可能失去儿子的日子里。那些还在狱的,还计划了那么一场助他成功脱逃的越狱事件。
而在这件事中,有没有那个力保冯麟不被判死刑的幕后人的相助,就不得而知了。
冯麟病了,似乎很严重,让他不得不冒险出来一趟。
而这般冒险,却只是为了报复,报复那些让他的人生支离破碎的凶手!
如今,半年了,冯麟究竟藏在什么地方?
故事听完了,魏千城几人都离开了任家,带着沉重的心情,一路上,四人皆没有对话,沉闷的因子在车厢里四处飘散着。
王琥专心开着车,李万里专心看着路,魏千城专心低着头,任初专心地看着魏千城。
“城子,别多想,这一整天的也没吃过什么东西,先填饱肚子再想其他的。我先回去收拾一下东西,回头搬来你这儿,先走一步啊!”王琥将三人送到魏千城的小别墅门口,在李万里下车的时候扯住了他的胳膊,又低声说:“看着点城子啊!”
“知道,你路上小心点儿。”李万里挥了挥手,看着王琥戴上墨镜,一踩油门,绝尘而去。
“阿初……”刚一进门,魏千城就停下了脚步,叫住了正要走进厨房的任初。
☆、083想的不太一样
任初回头,却见魏千城灼灼地看着她,双唇颤抖着欲言又止,双目之中神色晃动不安。
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再次抬头的时候,魏千城已经将视线挪了开去,似乎那个问题也是憋在他心里,他也在考虑要不要问,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他要怎么继续面对阿初,怎么面对任叔叔,以后看到任叔叔的时候会不会……
“有什么话,等吃了过饭再问。”任初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进了厨房,那一刻,魏千城却是松了口气,紧绷的双肩松散下来,最后被进屋的李万里揽住肩膀,带去了客厅。
“你想多了吧?”李万里拿了一块放在茶几上的小蛋糕,撕开包装塞进魏千城嘴里,随后自己也拿了一块啃着吃,装作不在意地说。
魏千城诧异地望了他一眼,随后恍然大悟,摸了摸脸,回头望了一眼厨房方向,凑近了李万里,低声问:“这么明显?”
“我有时候真觉得你挺白痴的?你不知道你自己心里有事的时候,全都写在脸上呢?”李万里伸手在魏千城脸上画了一个大圈,又伸手去拿了一个小蛋糕,一边嚼着,一边口齿不清地说。
任初的动作很快,不出半小时,四菜一汤就上了桌,本来饿了大半天,身体已经先于精神做出了率先举动。魏千城纵有再多想法,也跪在了那一桌子家常菜下面,吃得狼吞虎咽。
待吃饱喝足,不用魏千城开口,任初就自己交代了。
“我有话要说。”
任初一坐下,就挺直了脊背,坐正面对着魏千城,一脸严肃认真,见了这幅阵仗,魏千城也禁不住紧张起来,喉头耸动,吞下了一口唾沫,原本懒散靠在沙发上的后背也慢慢紧绷了起来。
紧紧盯住魏千城的双目,李万里砸吧了几下嘴,知道任初想做什么,喝着水的空隙,拼命朝任初使眼色,可眼睛都眨得快抽抽了,任初却愣是连点余光都没给,最后当李万里放下茶杯准备站起来开口直接打断的时候,任初却一个眼刀飞了过来,然后就是寒冷到极致的一句话。
“你能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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