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正被安排在另一辆车上,紧跟他们这辆车后面,任初坐在后座,单手撑着下巴,看着窗外,天马上就要亮了,车上的人却丝毫没有睡意。
一路将肖安送进医院后,任初就自行离开了,李万里想要陪同,却被她拒绝。而任初在离开医院之后,将步子一转,去了当初第一次遇到冉有的那间酒吧。
还是同平常一样的热闹,令人晕眩的灯光,令人晕眩的摇滚,令人晕眩的酒水,还有令人晕眩的裸露在外的肌肤,妖冶的身体。
一切都是令人晕眩的,除了在十五分钟后,拿着吉他,慢慢走上舞台的那个男人。
任初不知道为什么冉有一定会在这里,但只是直觉而已,一切也都是直觉而已,所以她来了,诚如所见,他真的在这里。
还是之前那个卡座,任初一个人,只要了一杯白水,静静坐着,看着舞台上只打了一束灯光,银白色如烟如雾洒在他头顶肩上,仿佛沐浴着圣洁白雪。
冉有伸手轻轻一拨琴弦,一串悠扬和弦被拨了出来,任初仍旧静静看着。
他抬起头,朝着黑暗之中某个角落,任初的方向,张了张嘴:
“你来啦。”
☆、131一个重要的答案
他在等她来。
他知道她会来。
任初心里早如滔天巨浪,面上却仍旧静湖无波。
一曲罢,任初不动,冉有也不动,他笑着,再弹一曲,仍旧是舒舒缓缓的调子,每一个音节都像棉花糖一样,顺着那抬起落下的手指,一个一个弹进任初心里,最后又像棉花糖一样,一点一点融化在任初心里。
甜,是一点点的。
很甜,是一点点的甜慢慢积累起来。
最后……
甜到深处,化为苦。
任初原本交叠着的双腿腾的一下放开,膝盖撞到茶几,发出一声尖利的摩擦,在这个特为安静的场所里,造成一场不小的视线攻击。
这男人,故意的。
良久,颤抖的腿平静下来,任初将手放在膝盖上,然后伸手将白水拿到跟前,轻轻抿一口含在嘴里,然后缓缓吞下。
看着那个舞台上的男人,仅用一把吉他就掌控了全场人的心情,她不得不肯定,这个男人其实已经到了足够游戏人间的实力。
他,其实真的并不觊觎银色在国际上的地位。
第二首曲子又到了尾声,“叮”的一声,终了,任初也轻轻放下手中的玻璃杯,抬头看向他,一秒钟之后,她站起,面朝酒吧门口,抬脚离开。背后有视线跟随,不是别人,正是冉有的,带着轻轻的笑意,像羽毛一样粘在她背上,风吹不掉,手拿不掉,如跗骨之蛆。
“真讨厌。”任初淡淡评价。
离开酒吧,任初在大街上慢慢行走着,反正再过几个小时,就该天亮了,回不回去睡觉,也没多大关系了。摊开手掌,是一张纸条,她不认识这字迹,却知道这是谁写的。
冉有。
“他在公墓。”
长长舒出一口气,任初将手握紧,那纸条就在手心里被捏皱,然后在路过前面一个街口的时候,被任初随手扔进一个垃圾桶。
迟早,迟早会知道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回了一趟魏千城的别墅,任初简单洗漱了一番之后,整理好自己,抱着拥有魏千城定位地图的笔记本,坐上了开往公墓的组织成员的车,然后在离公墓还有段距离的地方停下,装作车上没人。
红点显示,魏千城就在附近。
可那红点的信号却时强时弱,熟悉的红点也就时有时无,而每一次出现都在另一个方位,可即便如此,每一个方位都在公墓附近,唯一有区别的,就是它们每一次出现的距离并不确定。
就好像,冯麟在带着魏千城到处奔逃,速度极快,偶尔会路过设有屏蔽装置的地区,将魏千城身上的定位装置给屏蔽了。
看着冯麟换地方的速度,任初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年出动那么多人,都没办法将冯麟一举抓获。
他不仅会藏,而且速度很快,更会利用人心盲点。
任初不太记得时间,坐在车里捧着电脑,打了一个电话给任再明:“还有多少时间?”
那般开门见山省去头尾的问题,估计也就知道前因后果的绝少几个人知道了,任再明只愣了一愣,就明白了:“半个月不到了。”
“嗯,还早。”任初淡淡回答,然后挂掉。
任初已经在公墓附近待了整三天了,这三天里,她吃睡都在车上,就算下车透气也是在凌晨人的神经最为困倦的时候。公墓通常都建立在郊区偏僻的地方,白天就人烟稀少,更别说晚上了,是公墓,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任初双手插在口袋里,慢腾腾在公墓里散着步,散个五六分钟再回车上坐着。
派出去的人也不下十个了,个个精英,没一个找到冯麟的。
李万里和王琥那边也是没有丝毫动静,白天的时候,王琥打过一个电话过来问情况,事情并没有进展,那么多人出去找,连魏千城一根毛都没见到。
不得不说,真是狡兔三窟,一窟比一窟更难找啊!
到了第五天,李万里抱着电脑过来了,刚一开车门就跟兔子似的窜了上去,抬头看见双目充血的任初,他愣了愣,然后伸手按了按任初的额头,摇着头打开笔记本,说:“真是大白天见着鬼了。”
“谁是鬼?”尽管看起来脸色不太好,任初还是瞬间明白李万里意有所指,开口的当下,一只冰凉的手就已经掐上了李万里的后颈。
李万里缩了缩脖子,不敢动,也不敢躲,笑了笑说:“城子的跟踪器信号很弱,尤其这两天越来越弱,我让虎头拿着设备去搜了。”
“地毯?”任初缩回手,仰头靠在座位上。
“当然。”
任初闭目养神,许久才问:“时间越长,我心里越慌。”
李万里愣住了,这是认识任初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从她嘴里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管以前是出多么凶险的任务也好,顶着银七的名字,任初就算不幸被俘被拷问,都咬着牙死不松口,更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变了呀,人心真是变了呀!李万里惊奇万分,扭头看着任初的眼神都变得很惊悚。
任初却突然睁开眼,转头看向李万里,扯了一下嘴角,说:“你现在的样子才像见到鬼。”
“我……”李万里一怔,竟无言以对,只好讪讪低了头。
车子里重新沉入寂静,两个人缓缓呼吸着,盯着笔记本的屏幕,忽的,屏幕中红点剧烈闪了一下,随后暗了下去,最后彻底消失。李万里看着,腿一抖,差点将笔记本颠到地上。
“怎么回事?”李万里惊叫一声。
任初皱眉不语,随后口袋了的手机响了,接通,里面一个疲惫却带着欣喜的声音:“找到了。”
对视一眼,李万里很自觉地爬到驾驶座,一踩油门,朝着王琥说的那个地点飞驰而去。
那地方离这里有点距离,在公墓的另一端。
远远的,他们就看见一圈人围在那里,下了车之后奔过去,十几个组织成员自动向两边分开,任初快步走过去,发现王琥就蹲在那里,面前似有一个开了的窨井盖。
他在看什么?
拍了拍王琥的肩,王琥抬起头,指了指下面,说:“刚刚发现的,这窨井盖有被动过的痕迹,一掀就开了,你看下面的梯子,铁锈都被磨掉了,干净的。”
任初探头去看,果不其然。
二话不说,任初一条腿就伸了下去,被眼疾手快的李万里一把抓住胳膊:“你干嘛?”
“当然是下去。”任初盯着下水道口,头也不回地说。
“你一个人?下面交错纵横,你怎么知道冯麟会把城子藏在哪个方位?”李万里皱着眉头。
“我必须亲自去,我是负责保护魏千城的人,我拿了佣金。这个任务是我出道接任务以来最耻辱的一次,屡次放任被保护人涉足险境,没有保护好被保护人,这是失职。不管下面有多危险,既然有了蛛丝马迹,我都必须下去。”任初甩开李万里的手,一只脚已经踏上了下面沾了水的铁梯。
李万里不甘心,脑中突然一闪而过一个问题,随后脱口而出:“你喜欢城子吗?”
任初一愣,终于抬起头,有些诧异:“这个时候你问我这个问题干什么?有什么意义吗?”
“当然有!”李万里斩钉截铁。
王琥蹲在边上,从始至终他都没伸手去阻止任初的行为,他认为,任初下去是必然的,阻不阻止都不会改变她最终要下去的结果。但是对于李万里这个问题,他也非常想知道答案,所以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静静地等。
任初抬着头,环顾了周围一圈人的表情,竟然全都是坐等答案的表情。
天呐,这都怎么了?!任初在心里哀嚎,可看李万里,却是一脸认真,明确地告诉她,这个问题的答案非常非常重要,重要到如果她现在不说,他就绝不会放她下去的地步。
一咬牙,任初低头再次狠狠甩脱李万里的手,下去之前,她说:“喜欢过!”
然后,她的身影就消失在了下水道口,上面的人只能听见渐渐远去的涉水声,下面的味道并不好闻,所有人都知道。
李万里盯着下水道口好一会儿,然后抱着笔记本坐了下来,看着笔记本上那个又渐渐显现的红点,说:“你都听到了吧?”
☆、132全凭天意
王琥坐在下水道口好半天没动静,突然间听到李万里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刚才一瞬间被李万里那个问题搅得有些糊涂的大脑,在这个时候突然清明了。
一把抓住李万里的肩膀,几乎是擒拿的手势,李万里吃痛,回头,震惊,然后慢慢尴尬,最后涌出些许内疚。
那一瞬之间的变化,让王琥心中陡然生出一种不安。
自己,好像一直都在被骗。
“你妈的!”王琥一拳挥出去。
李万里往后一躲,抱着笔记本向后跳出三米远:“你听我解释!”
“老子不听!”王琥暴喝一声,急进几步,又是一拳,拳风带过李万里鼻梁前,惊得他刹那间后背沁出一大片冷汗,虎头哥这是动真怒了呀!
“哎呀”惊叫一声,李万里也不敢跟王琥硬拼,抱着笔记本转身就跑。他一撒腿,站在身周的那十几个组织成员立马围上了王琥,都是精英,没几下就把王琥给困得不得动弹,手脚被缚,只能站在人堆里叫骂。
“你个臭小子!你们都他妈瞒我!都他妈瞒我一个人!操!”王琥跳着脚,大声咒骂着,冷不丁一颗泪滚下来,委屈啊!
所有人都在做自己的局,所有人都知道游戏规则,就他,就他一个人傻傻的替所有人担心,替所有人奔命,结果到头来,竟然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这就好像小的时候,他站在街口,看着那群小朋友快乐地玩弹珠,他走过去,那群小朋友却也跟着走远了,他们不带他玩儿,可他昨天还给他们吃小饼干呢,他们不带他玩儿,他们不带他玩儿……
一个一米八几身板壮实的汉子,这辈子活到现在,他流血受伤就是没流过泪,这一回,是真的被逼到某个角落里了。下面七纵八横的不知道哪个位置上有他的兄弟,他当做生命的兄弟,他若出事,他可以拿自己的命去换的兄弟,可那兄弟并不信任他,并不信任他,这么危险的计划里,他连一根手指头都没有插进去。
李万里扭身,突的停住脚步,人堆之中,他看见那个汉子抱着头蹲了下来,他不再骂,不再暴跳如雷,不再喊着要揍他。那围着他的十几个组织成员面面相觑,有些尴尬,有些不知所措,然后慢慢散了开去。
有几个回头看李万里,摊开双手耸了耸肩。
无奈,李万里叹了口气,上前蹲在王琥跟前,说:“虎头,其实我们都觉得你本应该是可以过平淡生活的人。”
他想伸手搭一搭王琥的肩,却被突然抬头的王琥一巴掌打掉,手尴尬地僵硬在半空中,看着王琥那一双微红的眼,李万里又叹了口气,刚要开口却被打断:“你们觉得是你们的事,我并不觉得!你们若要我走,直接跟我说就是,何必这样拐弯抹角地让我自己明白!”
“我……”
“你们以为这样让我置身事外就是对我好?我他妈现在好吗?我他妈现在看起来非常好是不是?!”王琥冲着面前的李万里一声声质问着,而身边那些组织成员早已经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下水道口旁边,就只有他两个人,一个骂的面色苍白恍如白纸,一个听的满面通红万分歉疚。
良久,王琥瞪着他,然后没了声响。
“虎头……”
“既然你们都觉得我是累赘,那等城子出来之后,我走就是了。”王琥站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衣服,然后转身将窨井盖稍稍合起来一点,只露出了一条缝,紧跟着转身走向停在一边的车里,钻进去,再无情绪。
看着那样宽阔却萧索的背影,李万里张口无言。
他们,好像真的伤到这个汉子了,那忽而一见的眼泪到底是不是真的,他已经不再去想了,就算那只是一个错觉好了,给出的效果已然那般震撼,震撼的如同亲眼看见海啸从天边而来,转身扑灭他身边的房屋地皮和生命,毁天灭地的瞬间,人畜哀嚎。
如果……
如果是真的……
他不敢想。
抱着笔记本,李万里没有上车,他倒不是怕王琥揍他,他就是怕自己看见王琥那表情,心里头纠结难受。于是乎,还是回了之前同任初的那辆车,坐在驾驶座上,抱着笔记本,时不时抬头看看那盖上了的窨井盖,更多的时候,他是去看王琥那辆车,没有任何动静。
而下水道里,任初自然不知道上面发生的事情。
下水道里的味道确实不好闻,垃圾腐烂、发酵、融化,果皮、骨头、肉屑搅和在一起,再混着那一股臭水,也说不上什么味道来,扑面而来,刺鼻呛喉,比那最烈的酒最猛的烟还要让人头脑发晕,也不知道这些味道掺杂在一起会不会产生有毒气体,不过就算有,任初也是必须前进的了。
因为,魏千城在前面。
下水道里污水四溢,还在顺着某一个方向汹涌着,垃圾漂浮在黑水上,偶尔翻腾几下,就从水底淤泥深处涌出一小片粘稠的裹着恶气的气泡,有些“啪”的一下爆掉,散出不大不小难闻的味道,紧跟着又被冲向不知名的远方。
走了没多久,前面出现了一道岔口,两条路,分别向着不同的方向。任初站在那里,面上早已戴好了黑色口罩,虽然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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