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还是不是?
很多东西,并非一个简单的答案就可以盖过。他们朝夕相处,任初一点点迷失自己,风波之前莫名产生的奇怪情绪,被一场场动荡给掩去,如今风波过后再度袭来,任初仍旧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更多的还是惶惑。
她不知道怎么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感情,任再明没有教过她。
坐上车后,任初面朝着窗外,单手支着下巴,许久许久,也不知过了多久,魏千城终于上来了。他没有说话,视线甚至都没有飘到任初身上,一上车就将头扭到了一边,他以为这么久了,又经历了这么多事,任初可以明白,可她终究不明白,是他太过高估自己了。
引擎启动,车厢内气氛沉闷,压抑的因子在空气中肆意挥发,粘附在两人的毛发上、皮肤上、血脉上、骨髓上、心脏上,任初觉得自己快要被活活压碎了。她闭了闭眼,外面飞驰而过的车流仿佛都变成了光影,以肉眼看不到的速度前进或者后退,她有些窒息的头晕,额上也沁出些许细密的汗珠。深呼吸几口气,任初睁开眼,伸手擦了擦,倏尔感觉身边坐着的人有了点动静,但任初并没有转过头,继续闭上眼睛调整呼吸。
蓦地,一丝柔软的触感蹭上了自己的脸颊,任初猛地一僵,那触感也跟着一僵,但并没有离开。缓缓睁开眼睛,呼吸已经缓和,可心跳却在这方手帕蹭上自己脸颊的时候,也跟着剧烈了起来。
魏千城依旧离得她很远,头也没有转过来,但胳膊伸得很长。
他,在替她擦汗。
任初无声地勾了唇角,然后伸手接过了手帕,他即使不看着自己,也没有拿着手帕在自己的五官上胡乱擦抹。
“谢谢。”看着手里的帕子,任初低头说了一声。
那只手在半空中一顿,随后缩了回去。
至此,一路再无话。
任初跟着魏千城先去了魏家,魏明看着一同前来的两人都不禁喜形于色,曹可琴也是对任初持了十二分的热情,但任初是个不太表现内心情绪的人,只是冲着曹可琴淡淡点头浅浅微笑,随后跟着魏明去了书房。
魏千城站在客厅里,眼睁睁看着任初走进书房,他有些发愣,看着任初行走之间的熟悉感,她怕是对自己家并不陌生,苦涩之感迅速染上唇角。
“儿子,今天晚上,初丫头会留下来吃饭吧?她喜欢吃什么?妈去做。”曹可琴站在魏千城身边,面朝着书房方向,用胳膊肘顶了顶魏千城的肋下,脸上带着看儿媳妇越看越喜欢的欣喜。
魏千城却没有曹可琴那么开心,只落寞地看了一眼紧闭的书房门,说:“她不会留下来的。”
“诶?”曹可琴纳闷。
魏千城转身就走,宽阔的肩膀垂下来,看起来无比失落。曹可琴呆呆站在后面,想要伸手拦住魏千城问个清楚的手也有些不知所措的尴尬,最后只换得一声不知意味的叹息。
“魏叔,任务已经完成了,钱打账上了吗?”一进书房门,任初也不说那些客套话,开门见山。
魏明挑了一下眉毛,侧身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等着答案随时准备离开的任初,半晌才开口:“初丫头啊,怎么这么急?”
“按照规矩,完成任务,领取佣金,人间蒸发。”任初面无表情地说着那些冰冷的规矩,魏明也终于皱了眉头。
留不住啊,终究还是留不住啊!
最后深深叹了口气,原本想说的一肚子话这时候也不知如何开口了,任初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明确,他不是那种不自量力的毛头小子,任初也不是那种三言两语就可以说通的新人佣兵。
“唉,剩下的佣金明天就会打到你账户上。”
“好。”得到这个答案,任初转身即走。
“留下来吃顿晚饭再走吧?”魏明慌忙叫住她,既然一早准备好的说辞都免了,那好歹也要帮宝贝儿子留下这最后一顿饭吧?
只可惜,任初并没有让魏明如愿,她现在很急,说不出的急躁。
“不了。”
任初走了,走时都没有跟魏千城打声招呼,就那么走了,连头都没回。
魏千城站在窗前,一手攥着窗帘,很紧很紧,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疼痛,他毫无知觉,直到一个人打来电话,暴躁的铃声叫回了魏千城忙乱的思绪。
“喂。”
“城子,别说做兄弟的不关照你,打开你的抽屉,戴上你的窃听器耳机,更多的我不能再说了,不然会被处置的。”是李万里,旁边还站着王琥,挂了电话,两人相视一笑。
“诶,你也算做了一件人事。”王琥勾住李万里的脖子,笑得憨然。
“就算我骗他的补偿吧。”李万里抬头看天,魏千城不怪他,说明是真的把他当兄弟了,既然如此,兄弟的终身大事出了问题,他怎么可以袖手旁观?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魏千城一时之间有些茫然,但他的身体立马做出了反应,从抽屉里翻出了当时偷偷嵌在任初笔记本下面的窃听器耳机,戴上之后,按下按键,里面立马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明天中午十二点半,飞法国,单程。”
那瞬间,魏千城看着躺在抽屉里那张机票,笑了,笑得开怀。
他,不能输呀!
第二天中午,机场,任初戴着墨镜,背着一个双肩包,俨然一副出国旅行的装束,取票、安检、上飞机、找位置,一切都和平常一样顺利。
她想着,也许出国散一散心,就能理清楚这段时间以来,她的焦躁、她的不安、她的惶恐,是不是全都是因为某人引起的。
如果是,那很好办,回来告诉他,她喜欢他,决定跟他共度余生;如果不是,那也很好办,她继续她漂泊的雇佣兵生活,两人以后再不交集。
等想透了,再回来,或许魏千城已经结婚了,或许还没有。
不过,到时候再说吧。
任初坐在位置上胡思乱想着,摇了摇头,抽出座位边上的安全带,余光一瞥,她看到了一双熟悉的鞋子,慢慢抬头,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将他的背包放上头顶的行李层,她手里握着安全带,一时之间不知作何反应。
而那个男人,早已挂上了平生最为和煦灿烂的笑容,朝她伸出了手:“这位小姐,你好,我叫魏千城,你也是去法国吗?是去玩儿吗?一个人吗?我也是一个人,不如一起吧?”
☆、阿初,跟我回家好吗?
来到法国已经快半个月了,任初手里拿着洒水器,站在别墅前面的草坪上,脑子里有些混乱,回头看看正在厨房切牛肉的某人,她脑子里就更混乱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
“阿初,今天我们中午吃牛肉炒饭!”早起跑步回来的任初,正拿着颈上的毛巾一边擦汗,一边喝着从路边买来的矿泉水,听到这句话一下子把水喷了出来。
“诶,阿初,你最近的情绪越来越容易激动了。”魏千城手里拿着刀,听到动静,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脑袋来,幽幽地说完这句话,然后又幽幽地回到了厨房。
自从三天前,任初无意提起自己喜欢吃牛肉之后,魏千城已经变着法让她吃了三天不重样的牛肉了,真没想到这小子的厨艺这么好,只是,这小子是不是有点脑缺?
“魏……”
任初才一开口,魏千城又探了半个脑袋出来,手上还握着菜刀,面上单纯天真带着干净的笑容,静静等着任初对他说话。任初的眉头不由自主颤了颤,闭了嘴,握紧手里的矿泉水瓶慢慢转了身。
中午用饭的时候,盯着面前这盘洋葱牛肉炒饭,任初咽了口水,手上的勺子在指间颤抖着,在犹豫五分钟之后,任初终于抬头,只说了一句话。
“有老干妈吗?”
魏千城原本低头猛嚼,蓦然抬头,笑靥如暖阳,含着满满一嘴炒饭,含糊不清地回答:“有。”
午饭后,本该是趁着暖日散散步消消食的悠闲时刻,任初却没那心思,坐在花园里,看着那一大片绿莹莹的草坪,出神。
她要怎么办才好?
她要拿屋子里那个男人怎么办才好?
“阿初,要吃蛋糕吗?”魏千城裹着一手面米分,抬起脚顶开高出他半身的窗户,探出头来问她。
思绪被打断,任初回头,魏千城已经把腿放下,笑着看她,始终是一副打不烂破不掉的温暖笑容,自跟着她来法国之后,魏千城的嘴角就没有放下来过,哪有人每天都可以这样笑着的?
任初以前是不信的,但现在,嗯,还真有一个,百年难得出一个的,就在自己面前杵着呢。
“吃。”
其实任初本想说不吃的,但看着魏千城那张脸,她说不出拒绝的话,回答完毕,再度转过身去,听得身后没了动静,任初知道他继续去倒腾他那些面米分了,唉,就算任初说不吃,他也还是会做的,问一声,只不过是打个招呼而已。
任初挠了挠头,将短发揉乱,缓缓抬头望天,说:“你坑我至此,枉为天。”
然而任初不知道的却是在某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里,在那一个不大不小的房间里,没有开灯,没有拉窗,某人高大的身子缩在一张椅子上,握着一只手机,里面传来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
“儿子,其实男人女人都一样,要抓住对方的心,首先要抓住对方的胃。你要知道,当年你爸可就是拜在你老妈的一手上天入地前后五千年都不会出一个的绝顶厨艺之下,你从小也没少跟着你老妈在厨房里鬼混,你妈我的技术,你就算没学多少,也该是耳濡目染的,要拿下初丫头,只要有恒心,那就指日可待。”
“妈,我记得好像只是因为老爸口重,而你做的菜通常放盐比较多,所以他吃习惯……”
“闭嘴!”
“哦。”
“反正听妈的没有错,你要抓住初丫头的胃,抓住她的喜好,她喜欢什么你就要给,她不喜欢什么就立马踹出去。但是,但凡有想要接近初丫头的……”
“那都会被她先踹走的。”
“嗯,也对。”曹可琴沉默半晌,在电话那头点头,然后魏千城听到对面电话被人抢走的声音,他挑了挑眉,不动声色。
“城子,再过五分钟,我把阿初的所有生平资料,从她小时候进组织开始,精确到每分每秒的资料,当然还有女人每个月内……嗯嗯?都发到你邮箱,记得查收。嗯,为了兄弟,还附赠真人高清无码大头照半身照辅助参考,以及随时可能出现的情敌资料,你放心,兄弟的终身大事就是我的终身大事,兄弟的老婆就是……”
“你滚滚!”
电话又被另一个抢去了,这回换了王琥,听到他的声音,魏千城放下心来,那次在公墓,李万里后来告诉了他关于王琥介意的事,本以为王琥不会再愿意跟自己有交集,亦或一气之下远走,如今看来,他终究当自己是兄弟才那么生气的,是自己错了。
“城子,你在那边有没有人欺负你?需不需要保镖?我这儿有上好的保镖人选啊,耐打扛摔经挠可做饭可洗衣可叠被可暖床……诶卧槽尼玛!谁挠我?!”
又是一阵动荡,电话被换到了另一个人手中。
“城子!我他妈下个月结婚,你回不回来?你要是敢不回来,这婚我就不结了你信不信?”
“你敢?!”
“啊!啊!”
又是一阵类似锅碗瓢盆被摔倒地上的吵嚷声,魏千城握着手机轻轻笑了出来,最后那边的嘈杂突然静了下来,魏千城脸上的笑意略略僵了一下,紧跟着,电话里面传来了一个极为清淡的声音。
是一个他不太熟悉却应该要努力去熟悉的人的声音。
江茗。
“小城啊,在那边好不好?要麻烦你照顾我家小初了,她这个孩子吧,在外面很拼,看起来好像可以独当一面似的,但其实她呀,还是有好些小孩子的心性。她不是一个喜欢逃避的人,但如果是碰到实在解决不了的事情,才会选择离开一段时间,那对她来说并不是逃避,而是去寻找更好的能够看透自己心思的环境和办法。小初她呀,没喜欢过人,也不知道对她来说,你应该摆在什么位置上,我希望,你能够多给她一点时间,多给她一点信任,也多给她一点空间,好吗?”
“好,我知道了,茗姨。”
唯有这一刻,唯有面对这个女人,魏千城浮躁的心思才会慢慢宁静下来,这是和其他人说话相处时,无法得到的冷静和淡然。
“哦,还有,小初她呀,其实并不会做饭。”
魏千城顿了一顿,然后脑中一闪而过某种情景,蓦然间有些松垮下去的身子突然坐直了,有点不太确信地问了一遍:“阿初……不会做饭?”
“是啊,我记不得是哪一天了,她突然打电话来问我粥要怎么做好吃。不过啊,我家小初还是很聪明的,只听了一遍就知道怎么做了,她做的还好吃吗?”江茗的语气里带了笑意,也有些许调侃。
即使此时魏千城身边没有任何一个人,连灯都没有开,自然也不会有人看到魏千城陡然变红的面颊,但是他还是感到了突然包裹上来的窘迫和尴尬。
是的,他脸红了,比以前红过的脸还要更加红,心中原本产生过一丝丝的动摇,如今也因着江茗这个问题烟消云散,转而变得更加坚定。
“好,好吃的。”魏千城的舌头一时间有些打结,但很快又用很坚定的语气说:“这是我这辈子吃到过的最好吃的粥了!谢谢茗姨!”
“不客气。”
江茗笑着,转而将手中的电话给了另一个人,魏明,魏千城还沉浸在被告知的小秘密中,听到魏明的声音还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只凭着本能反应叫了一声“爸”。
“什么时候回来结婚啊?”
笑容僵硬:“爸,你在说什么啊?”
“我是说你准备什么时候把丫头搞定拖回来结婚啊?你老子我等不及想抱孙子安享晚年弄孙天伦行不行啊?这都半月多了,做事效率太低。”魏明很没好气地一顿数落,魏千城在这边好不容易冷却下去的脸庞又一瞬间升温了。
“爸,我……”
还没等魏千城犹犹豫豫地把话说出口,就听到那边曹可琴将电话夺了:“儿子,别理你爸,天晚了,你乖乖睡觉,养足精神明天才好办事,乖啊,晚安!”
“妈……”
“你急什么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不知道啊?更何况初丫头那是热豆腐吗?那是刚出炉还滚烫着呢,不得慢慢来啊?”
耳边,曹可琴的话越来越远,最后只剩下一阵带来无措的忙音。
“魏千城,你愣在那里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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