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乔的眼睛瞪得圆圆的,腮帮子鼓得圆圆的,双手执着的大折扇“哗啦”一声展开,一股凌厉的劲风直扑赵云头面。
赵云乌黑的发丝被吹得飞旋,斗篷猎猎飘舞。他的身躯却若山岳也似岿然不动,目光凝定无痕。
大乔一把拉住小乔胳膊,道:“妹妹,你来之前答应过公瑾,不欺负赵将军,怎生食言了?”
小乔跺着小脚道:“这小子害周瑜大人伤心!本姑娘很气愤!”
赵云脑海“轰隆”巨响:“公瑾伤心了?!”双瞳一热,两步跨至大小乔跟前,急切询问道:“公瑾怎么了?!他怎么了?!”
小乔尖声道:“你凑这么近,讨打啊!”
诸葛亮伸过羽扇为小乔扇风,道:“小乔夫人,息怒息怒啊。”
小乔横他一眼,嗔道:“你也不是好人!假惺惺的!”
诸葛亮冤枉道:“小乔夫人何出此言?在下温文尔雅、仁德厚义、通情达理,怎不是好人了?”
小乔道:“你与赵云一唱一和,阻着我们行军,就不是好人!”说到这里,大眼又瞪着赵云,道:“天下坏人之中数你最坏!你关着城门做啥?你不愿给周瑜大人放行吗?枉周瑜大人日日惦记着你,天天盼着与你重逢,你却板着一张臭脸!你这个丧良心的混小子!”
赵云面颊胀红、发烫,身躯瑟瑟微颤。
非是挨骂愠恼,止是爱念激荡。
“小乔姑娘,公瑾……很伤心吗?”赵云喃喃问道,“他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小乔扭转头颈,鼻子里重重的一“哼”。
大乔回答赵云道:“公瑾岂会与赵将军你生气呢?赵将军严守军令,公瑾自能体谅。然而公瑾又不得不从命于我们大王,他很难心倒是真的。”
“公瑾心情不佳……如此伤神又伤身……”赵云胸口撕裂一般的疼痛。
大乔道:“恕我多问几句。你等为何阻止我军?公瑾说刘皇叔怕我军与他争抢益州,确是这样吗?”
诸葛亮道:“美周郎不愧是智慧之人。”
大乔弯弯的柳叶眉略略立起,道:“你们忒也过份!你们占着我们的南郡不还,道还不许我们西取益州?”
诸葛亮和颜道:“攻城略地,先到先得,此次是吴王自己迟到,把机会让给了我们主公,怨不得别人。至于南郡么,待我国拿下了益州,必与吴王计议。”
大乔道:“益州土地辽阔,你蜀国一国之力能全吞了吗?我们大王做个人情,助你等一臂之力,事后吴蜀两国各得益州二一,共享其利,有何不可?”
诸葛亮笑笑,道:“战后两国各得二一?此乃吴王之意?”
大乔道:“吴蜀既为亲家,昔日有难同当,今朝有福同享,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诸葛亮笑着摇头:“理儿是这个理儿,但乱世之中已没几个讲理的人啦。古往今来,诸多纷争皆因分利不均而起,亲兄弟还斗个你死我活。”
大乔道:“你信不过我们吗?”
诸葛亮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大乔又问赵云:“你呢?你信不过公瑾吗?”
赵云道:“我信公瑾,但我信不过吴王。”
大乔愣然。
小乔也不由得怔了一怔。
一语惊醒梦中人,姐妹俩同时忆起了一些往事。
黄月英微笑着道:“我带两位夫人去见主母吧。”
大乔小乔眨眨眼:“这位姐姐是……”
黄月英道:“我是孔明大人的妻子,我叫黄月英。”
小乔“啊”的惊呼,道:“原来你就是尚香妹妹提及的‘亮嫂’啊!你果然很漂亮呀!”
黄月英俏脸生晕,道:“小乔夫人过奖。”
小乔眼角斜睨着诸葛亮,嘿嘿笑道:“真人不露相啊诸葛亮,你蛮有能耐的嘛!”
诸葛亮庄然道:“我堂堂一国军师,没能耐怎么行?”清了清嗓子,道:“我与你们一块儿去见主母。”说着便要起脚。
赵云霍的纵身一掠,挡在他前面。
“子龙,怎么了?”诸葛亮拂扇笑问。
赵云半低着头,支支吾吾道:“孔明大人……我……我……我……”
诸葛亮笑眯眯的道:“想见美周郎就去找他嘛!人都送上门来了!”
赵云苦闷的道:“吴王铁定不准我过去的,而我又不能擅闯吴营……”
诸葛亮道:“是啊,你是不能进吴营,那你就把美周郎约出来咯。”
赵云道:“怎么约?派传令兵吗?”
诸葛亮“吭吭”咳嗽,道:“传令兵准给吴王一巴掌拍死。”
“那……那怎么办?!……”赵云茫然无措的望着诸葛亮。
诸葛亮凑到赵云耳边,用羽扇着遮着嘴,神秘的道:“我和夫人帮你准备了件‘法宝’,就搁在城楼下。”另塞给赵云一个翠绿的锦囊,更神秘的道:“工具的使用方法我已详细写明,届时你依计行事,保管万无一失!”
风,带着入冬的寒意,拂过荒萧的原野。
火头军热了一壶稻香醇,送入吴王孙权的大帐。
孙权端着金樽,缓缓啜了一口美酒,而后抬起眼、看着周瑜,道:“假如到了明晨,赵云、诸葛亮犹然冥顽不灵,我军便即强行攻城。”
周瑜静默听令,紧张的心弦,似将要绷断。
半晌,他说道:“与蜀开战,事关重大,微臣恳请主公三思。”
孙权眉峰搐动,道:“怎么?公瑾兄对此战没有信心么?”
周瑜咬着丹唇,不作答复。
东吴周郎,英俊异才,谋无不成,岂是一个缺乏信心的人?
孙权笑道:“一年前,公瑾兄曾在江陵重挫徐公明统领的魏国雄师,如今要赢区区蜀军,直是轻而易举了。”
周瑜道:“蜀军的军力确不能与魏军相较,然而两军交战,于任何一方皆是大伤元气之事。我们吴国与蜀国乃联盟之邦,尚香大人又是蜀王刘备之妻,若然大动干戈,诚有诸多不妥,何况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魏贼尚在北方虎视眈眈。”
孙权道:“公瑾兄之言颇是在理,可这场战争并非本王挑起。公瑾兄今日看得清清楚楚,是那赵云和诸葛亮成心与本王作梗,本王为了孙吴霸业,无奈何矣。”他语气平和、神态雍容,词锋却锐利得与一把尖刀无异!
“赵云,根本就是一个不识大体、顽固之极的迂执武夫。他胆敢与本王为敌,本王就陪他痛痛快快的打一仗。”孙权手指轻叩着桌面,“至于曹魏那边,公瑾兄无须顾虑。曹老贼忙于兴建铜雀台,管不了南方战事,我等大可放心。”
周瑜不做声。映着烛光,他绝美的面庞洁白胜雪。
孙权又笑着道:“公瑾兄,本王知你公私分明,定会以国事为重。”
周瑜俯身、长长一拜,道:“微臣谨记。”
门帘外的风,凄厉呜咽。
周瑜走出大帐,迎面遇着等候在外的凌统与甘宁。
凌统忧心忡忡的道:“大都督,大王有无改变主意?”
周瑜摇了摇头,道:“我从未见主公如此坚决。”
甘宁道:“啊!这可大大的不妙!莫非咱跟赵将军的这一战是躲不掉的啦!”
凌统猛踩他脚背,骂道:“笨蛋!你嚷嚷得恁响作何!”
甘宁也不叫疼,道:“大爷我着急啊!大爷我不想和赵将军打架!”
却闻一人笑道:“呵呵,兴霸不想和常山赵子龙打架,难道是悸于他‘亡魂之将’的威名?”
凌统也笑了,道:“伯言你太不了解兴霸了!这世上除了我凌公绩,兴霸还能怕谁?”
陆逊健步走近,与周瑜抱拳行礼。
周瑜问他道:“伯言,你是去江陵城刺探军情的吗?”
陆逊答道:“正是。”
周瑜再问:“留守江陵城的武将,是否仅子龙、诸葛亮二人?”
陆逊道:“关羽的儿子关平也在,代替关羽统领水寨。”
凌统道:“关平的武艺,据说不逊于他老子。”
陆逊颔首道:“嗯,虎父无犬子。但关平毕竟羽翼未丰,军略上便与关羽差远了。”
甘宁一只手摸着下巴,思忖着道:“打打这个关平倒没什么,就算他和他老子一起上也不妨事。不过赵将军么……唉……麻烦!麻烦!”
陆逊笑问:“兴霸你当真不是惧怕赵云吗?”
甘宁惆怅的道:“大爷我不是惧怕赵云,大爷我与赵云惺惺相惜罢了,英雄惜英雄嘛!赵云和大爷我乃同道中人,都是难得的侠骨柔情真好汉啊!”
他这番话立马招来凌统讥讽:“嘿嘿,自吹自擂,自卖自夸。”
周瑜脸上绽现一束倩丽的笑容,幽幽语道:“侠骨柔情真好汉,子龙洵然是也。他不仅是侠骨柔情真好汉,更是个‘漂亮的好孩子’。”
陆逊道:“赵云将军忠肝义胆、宽仁慈惠,伯言十分敬佩。说实话,伯言亦不愿雨赵将军斗个你死我活。倘若有什么法子能化解此僵局,那是最好不过。”
甘宁接口道:“对对,最好是能化解!大家不伤和气,周瑜大人也不用为难了!”
周瑜淡淡一笑:“我为难,子龙同样很为难呢……”
他蓦然翘首,凝眸遥眺晴朗的夜空。
明月高悬,皓浪千里,银兮霜兮,清皎撩人。
他神光深锁着的却不是明月,而是一朵浮云。
寒风阵阵呼啸,那潇洒的云儿始终驻留天心,不游不移、不消不散,仿佛也在倔强的、痴情的瞰着他……
便这样过了良久良久,他狭长迷离的美眸倏尔璨亮一烁。
天穹何故多了一轮明月?
且是一轮会飘行的明月!
守夜的兵长们纷纷惊觉,奔将过来道:“大都督!您瞧那……那是啥天象!”
周瑜道:“天象?此种天象,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一名兵长道:“双月凌空,恐为异兆!卑职赶紧通知大王!”
周瑜抬手示意他止步,道:“待把状况查察清楚,再向大王禀报不迟。”
他正说着话,那轮“明月”就如同听到了他的言语,在空中颠得一颠,随后徐徐的、徐徐的沉降陨落。
沉落之间,众人又吃了一惊。
那“明月”原是一只圆滚滚的灯笼。
“哈哈,是个灯笼!”甘宁叉腰大笑道,“大家别怕啊,只是个灯笼而已!”
凌统冷飕飕的道:“长眼睛的都晓得那是个灯笼啦!”
陆逊道:“你们看,灯笼上有字!”
甘宁凌统定睛细瞧,还真看到灯笼表面题有两个大字。
“采……玉……?”甘宁把这两个字读了出来。
周瑜怔怔望着灯笼,怔怔望着那铁画银钩、苍劲大气的“采玉”二字,心海波澜,翻腾千重。
他霍的踊身一跳,右臂优雅曼妙的一捋,将灯笼轻轻揽在肘弯。
旖旎灯华,烂漫红衣,翩翾美人,光景韶秀无伦。
“灯是顺着西风飘来的,我去西边一探究竟,有劳诸位先照顾着军营!”周瑜足未触地,又翩然跃起,如振翅翔舞的红艳火凤,携灯往西飞去。
第十九章,承诺
风中的寒兰,娇艳瑰丽,婆娑摇曳。
花香溶于飘荡的轻雾,像一层纤巧迷媚的薄纱,朦朦胧胧弥漫在赵云身周。
赵云英气的剑眉微微皱着,纯真明净的眼眸里,忧郁重重。
花影绰约,花香高雅,他却为何忧郁?
可是因为盼不到、等不到、见不到那个比花影更绰约、比花香更高雅的人?
赵云已有些焦躁,胸口的热血剧烈翻涌。
但他仍然执著的盼着,耐心的等着。寒风凛冽呼啸,银铠锃亮的他,仿佛一株颀立不动的雪松。
不知过了多久,他充满忧郁的双目忽的精光大作。
东方,正有一抹灿烂红霞,破晓般从地面升起!
昭昭兮华彩,冉冉兮翩行,所经所至,夜空刹那生辉,星月黯然失色。
赵云浑身的血液在燃烧、在沸腾。他欲大喊出声,喉咙却发不出一个音。
他很害怕。
他害怕视野中的一切只是一场虚幻的梦,他害怕惊扰了这场绝世绝美的梦!
他睖睖睁睁的盯着、望着,直到那美得若梦若幻的“红霞”真真切切降临在了他面前,他犹不敢确信。
“是你吗,公瑾?……公瑾,你来了?……”他心底默默问询。
似瑾如瑜,丰采俊逸,清标出尘,芳华无伦,不是周瑜是谁?
周瑜弯下腰,把灯笼放在花丛里。
这一姿态是多么的随意简单,又是多么的舒闲优美!
赵云的呼吸就快停滞。
周瑜站直了身,饶有兴趣的看着赵云的呆样,粲然笑道:“子龙,你怎么楞了?你忘记了么?是你约公瑾来的。”
赵云岂会忘记如此重要之事!他立刻深吸一气,强定心神,答道:“嗯……是我约……公瑾来的……”这“的”字刚说完,他即发足拔腿、箭步冲了出去。
是梦也好,是醒也罢,他已全然不顾。他但求能紧紧拥抱周瑜!
这个拥抱,他实在盼了太久,等了太久!
而他马上便惊讶住了。
他万万没有料到,自己的动作居然慢了。周瑜竟在他张开双臂的一瞬,趁先投入了他的怀抱!
清凉的发丝,柔软的身子,馥郁的芳香……
这哪里是梦?
世上怎可能有这样甜美的梦?
赵云醉了,深深的醉了。
醉迷之间,他强健的手臂搂紧了怀中的温香,唇语呢喃如絮:“公瑾!是我的公瑾……我的公瑾!”
周瑜聆听着他激越的心跳,嘻嘻笑道:“我当然是子龙的公瑾啊!天下仅有一个周公瑾,便是只属于赵子龙的周公瑾。”
赵云脸腮赤胀,结结巴巴的道:“的……的确…………公瑾说得……说得对极了!”
周瑜笑着问道:“分别半年,子龙可有想公瑾?”
赵云使劲点头:“子龙天天都想公瑾!”
周瑜轻轻的啮了啮赵云耳垂,细声道:“公瑾也天天都想子龙呢!”
赵云直感自己的骨骼在一根根酥松熔化,干燥的嘴唇,贴着周瑜玉润的后颈,刻下一枚粉红的吻。
花前月下,璧影相依。
“江陵城外怎会有如许多的寒兰?”周瑜坐在花丛中问赵云,“去年这里尚是一片荒地,莫是我记错了?”
赵云揽着他肩,朗朗笑道:“我初次随主公入驻江陵的时候,随身带了些寒兰花种,播撒在城外。这次公瑾来江陵,它们正好全部盛开,真是很巧!”
周瑜道:“或许是寒兰预知你我重逢,故而特意盛装助兴!真可爱的花儿!”
赵云捧起周瑜的脸庞,嘴唇温柔的亲凑过去。
周瑜的双唇丹艳夺目,鲜润欲滴,这才是世间最可爱的花儿啊!
赵云素来刚正持重、于诸事无欲无求,偏偏面对周瑜时,便情不自禁的痴了、馋了。
他含住周瑜的红唇,美滋滋的吮吸那丝丝甜蜜。本想适可而止,岂料愈吮愈兴奋,愈吸愈贪得无厌,一着急,舌尖强横粗暴的滑入周瑜口中。
周瑜“嗯”的嘤咛了一声,却没有推拒。
他喜欢赵云的贪婪!
他湿软的舌也并不安分,甚至十分顽皮。
顽皮的与赵云的舌缠绕在一处,顽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