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个很苦命的女孩,我一直都知道老天爷是偏心的,但却不知道他为何偏心到连一丝希望都不给她”沈浪用这样一句话开始,淡淡讲述起他和那个女子我所知道的和我所不知道的痴缠,最后,他用这样一句话结束,“她的一生太过绝望,有时相见倒不如相忘。若是有人救了她性命,那人对沈浪做了什么,沈浪都可以忍受。”说罢,沈浪在我额上落下一吻。很奇怪,听自己的心上人讲述他和另一个女子的爱恨情仇,我却一点嫉妒的感觉都没有,反而感到悲伤,命运弄人,沈浪是苦的,白飞飞是苦的,就连朱七七也是苦的,感情的事又怎么分谁对谁错呢,不知道朱七七和白飞飞争的死去活来的时候可曾想到,沈浪今日会与另一女子执手相依,闲话家常。
“你呢?和我说说你可好”他用魅惑人心的语调蛊惑着。
我?我有什么好说的,难道说我是个走火入魔、容貌尽毁、武功尽失的失忆者吗?
“我是王怜花的姐姐,娘将我做成白飞飞的样子,是为了替弟弟报仇”想想真是神奇,我们竟然会在这种暧昧的情景下将对对方的算计托盘而出。
“怎么做的,貌似云梦仙子的易容术还做不到不用人皮面具。”
“我听闻弟弟身亡的消息练功走火入魔,容貌尽毁、武功尽失、记忆全无,娘便直接将我做成了另一个人的样子。”这些,其实也没必要瞒着他。
沈浪却好似并不惊讶,他继续问道,“那身上的疤痕呢?也是易容术么”。
我点了点头,娘说以前我的易容功夫也是很了得,不过现在我却都不记得了,说到这里,我有些尴尬,毕竟要复制出一模一样的白飞飞,是要模仿白飞飞遗体的,虽然娘时候说已在事后将白飞飞安葬,但死者为大,这么做怎么说都是对死者不敬。
“既然记忆全无为何会知道一些只有飞飞才知道的事情呢”
“那是用白飞飞心头血所制成的秘药,娘说可以让食用者偶尔想起死者生前的记忆。”
沈浪突然轻笑出声,十分轻的一声笑,轻到我以为那是自己的幻觉。
“对不起”他突然揽我入怀。
我不明所以。
在竹屋中生活了大约一月左右,不知不觉已到了十月,山中清冷,沈浪的伤已好的差不多了,武功恢复了七成左右,他偶尔会外出,我知道定是遇到了非他不可的事情,我并不是无理取闹的女人,男人有自己的事业,女人要做的并不是拖后腿而是贤内助,因此我从不曾表现过不满。
这一天,沈浪要和熊猫一同出去,大概是料到此去所需时日不少,因此临行前,他叫了熊猫的妻子百灵来陪着我,百灵是一个看起来十分灵动且宜室宜家的女子,想到她的丈夫,我只想说一句暴殄天物。百灵还顺带了一只小猫,小猫继承了他父亲一双黝黑的大眼睛,憨憨的小脑袋瓜,但却没有大猫咄咄逼人时的讨厌,此时小猫已有半岁,不哭不闹躺在母亲的怀里,偶尔还会吐个泡泡。
也许是从未见过小孩子,我对他有些好奇,但却由于我和熊猫恶劣的关系,不太好贸然上前,百灵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笑着向我招手。我走近小猫,有些忐忑地握住了他伸向前方肉呼呼的小手,他忽然冲我一笑,一双眼睛呆萌可爱,好像就连有着这双眼睛的大猫也没那么讨厌了。
“沈夫人,小猫很喜欢你呢,你要不要抱抱他”百灵微笑着向我开口,她对我的称呼很有意思,她并未叫我白姑娘、王姑娘、飞飞或是飞花、丝雨,而是叫我沈夫人。
“可以吗”我有些动容,更多的则是期待。
百灵细心地教了我一些抱小孩子的基本姿势以及要注意的地方,当小猫软软的身子整个陷在我怀里时,我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此后的几天,我一直围绕着小猫打转,百灵笑着说,既然这么喜欢,不如你给小猫做干娘吧,我想说好,却又想到了讨厌的大猫,百灵笑着说她才是一家之主,只要她同意就好了,这一刻,我突然很羡慕他们。
就这样,我成了小猫的干娘,和百灵也愈加熟稔,直到沈浪回来时,我才发现,时间竟已过了半月有余。
沈浪和熊猫回来了,就意味着百灵和小猫要走了,我十分不舍,百灵将小猫抱离我怀里的时候,小猫哇哇大哭,我也差点掉下泪来,百灵和熊猫一脸尴尬。
他们走后我才打量沈浪,虽风尘仆仆却精神不错,我对这半月来将沈浪忘得一干二净有些歉疚,因此做了百灵近来教我的几个菜式,算是为他接风洗尘。
沈浪站在灶房门口看着我切菜生火,足足一刻钟,我实在受不了背后那视线便将他赶了出去劈柴,等我将四菜一汤做好端到桌上,却发现沈浪还在院子中挥舞着柴刀,而他旁边的柴火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
这一刻我想,若他为山野村夫,我为农家少女,我们便是这样过一辈子,又有何不可。
用晚饭时我问他此行去了何处,他说有个朋友中了毒,这毒是从西域传来,因此去西域看了看能否找到解毒办法。
我问他可有找到,他那朋友现在如何。
他却说并无解药,但有解法,只是这毒并无性命危险,也不用着急。
隆冬腊月,我和沈浪在院中生了一堆火,静静相依看着漫天飞雪,幸好修习了天绝三式已有四月左右,此时我的内力还算充盈,至少御寒是够了,沈浪更不用说。明天就是新年,而今晚,我和沈浪相约共同守岁。
在我有记忆以来,去年的新年是冷冷清清的,整个怜云山庄除了各处装饰换成了大红色,丝毫没有喜庆气氛,守岁也是我和娘互相对坐着,黑蛇在一边毫无存在感地站着,山庄里的丫鬟小厮大气也不敢出,气氛说不出的压抑,而可笑的是过了子时,娘便去了灵堂,接着则是让人头疼的断断续续哭声。
而现在,虽然只是在简陋的小竹屋,虽然只有我和沈浪两个人,但我也觉得无比温馨,想来沈浪也并不知道寻常人家的守岁是怎样,因此我们并未拘泥世俗礼仪。
那一晚,我们的关系有了实质性的突破,我们在榻上相拥而眠。
作者有话要说:
、春旧人瘦恐花知
第二天,我醒来时,沈浪已经不在,我披上件斗篷走了出去,遍地积雪,银装素裹,有一串脚印延伸向外,我认得,那是沈浪的,我从屋中拿出一个扫把,想扫扫积雪,回头间却发现,有一个颀长的身影立在那座墓碑前,那是个出家人,他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站着,仿佛一座雕像,良久,他伸出手,轻轻拂去墓碑上的积雪,又用袖子将墓碑上上下下擦拭了一遍,动作十分虔诚。
我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心脏咚咚咚咚地跳个不停。
“飞飞,半年未见,你可安好,大夫说,我还有两年便可与你相见,这两年我要看尽塞外江南大好河山,待日后与你相见,尽数讲给你听,可好?”
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大夫说两年相见,他要死了吗?他是谁,他是白飞飞的谁,回过头来,回过头来!
也许是我的气息太过强烈,他突然转身对着我,我认得那张脸!那是为白飞飞用刀在水里插鱼的人,他是宋离,那个在白飞飞死后,为她出家的宋离。
宋离见到我,瞳孔猛地一缩,瞬间有些风魔地向我冲了过来,他口中痴痴地喊着,飞飞,飞飞……
“宋大哥……”我泪流出声,无法控制地叫出了口。他一把拉我入怀,怀抱紧地让我喘不过气,近乎窒息的感觉让我猛地惊醒,这又是那该死的白飞飞的回忆!我手上一个用力,打向宋离,我发誓,我只是想让他放手,却不想他是身子太弱还是从未防备,被我一下子打飞了出去,落在了地上,宋离吐了口鲜血,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昏倒在了地上。
我静静看着雪地上那分外刺目的红色印记,只觉心口一阵一阵发疼,我对自己说,白飞飞,放过我吧,不要再折磨我了。
“宋离!”沈浪不知何时出现,他飞快地将宋离扶进竹屋。我掬了一捧雪覆在脸上,慢慢恢复神智,我走进竹屋,沈浪正盘腿坐在榻上,为宋离运气疗伤,他看见了我,眼神说不出的复杂。我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发现见到宋离那张惨白的脸,我什么也说不出。
我知道宋离醒了,但却没有勇气进去看他一眼,沈浪总是笑着告诉我宋离的状况,这两天,我们互相都有一些心不在焉。我不知道沈浪和他说了什么,宋离直到离开也未和我相见,我和沈浪就像从未遇到过这人一般,继续我们的半年之约,但是有些东西,分明已经不一样了。
哦,不是半年,现在只剩下两个月了。
我以为去留的问题要在两月后考虑即可,却没想到分别来临的这么快,黑蛇说,娘病了。我答应黑蛇第二天回去,我想,我需要为我一个简单的告别。
这一天,我去镇上买了很多酒,亲手做了六个菜,等着沈浪回来。
这几天我们一起用餐的时候都很沉默,但是今天,就要分别,我总觉得有些话要是不说,就再也没了说的机会。
“沈浪,我喜欢你”饭后,他一个人站在竹林里,像是一只被锁住翅膀的飞鸟,背影无限的萧索,我从背后抱住他,轻声对他说。
他转身回抱住我,抚了抚我额前的碎发,“丝雨,我也喜欢你。”
我默然,我还能说什么呢,他都说了喜欢我,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可是我觉得还不够,明明还可以做什么。
晚上,我躺在床上,想着明日就要分别,总觉得要做些什么,否则,我一定会后悔,可是我到底应该做什么,蓦地,我想到了小猫,柔软可爱的小猫,是了,纵然要和沈浪分开,纵然最后兵戎相见,我也要为自己留下一个回忆,我和沈浪的回忆。
月上中天,我披上外衣,走进了沈浪的房间,他应该已经入睡,但在我进入房间后,他起身点了一盏灯。
“怎么了,睡不着?”沈浪握住我的手,走向了竹塌,他此时刚刚睡醒的样子,声音还有些沙哑,烛光映着他的脸,英气之余,更添几分柔和。
“沈浪”,我抬手环住他的脖子,嘴唇靠近他的耳边吹气“我想要个孩子。”
我明显感觉到沈浪呼吸一滞,他突然正视我的眼睛,眼中闪着明亮的光,“我可否认为,半年之约已过,丝雨已愿做我沈某的妻子。”
不是,我不会做你的妻子,我要离开你了,傻瓜沈浪。
“嗯,我答应你了”,我这样对他说。
“丝雨”他突然将我紧紧抱在怀里,“我很欢喜”。
而后的事顺理成章,在这间简陋的竹屋里,我将我有记忆以来的第一次,给了这世上我第一个动心的男子,即便将来我们不在一起,我也有着一段值得我珍藏一辈子的回忆。
沈浪在整个过程中都很温柔,温柔到小心翼翼,其实我没那么脆弱的,我想告诉他,但又怕打破这种气氛,既然这是沈浪喜欢的,我也要尊重他,给他留下一份值得回忆的滋味。
第三次结束的时候,我实在招架不住,昏昏欲睡,恍惚中听见沈浪说,“明天我就去仁义山庄安排成亲事宜,飞飞,等我。”
迷迷糊糊中,我听见他叫我飞飞,我想纠正他,但实在没力气说话。还有,沈浪,我们没有明天。
第二天起床时已日上三竿,走路时,浑身有些酸痛,但并无大碍,沈浪并不在,也好,他若在的话,我并不保证自己有勇气离开,沈浪,再见了,我默默地对自己说。
作者有话要说:
、欲织鸳鸯断梭机
娘的确病了,她的神色比半年前更加萧索,鬓间白发又多了几许。
“花儿,花儿,你这个狠心的孩子,你这个狠心的孩子,你也不要娘了吗?”娘一下一下地垂着我的背,泪如雨下,我抿着唇,眼角也流下泪水,但是,我没有错,我想过我喜欢的生活,我没有做错。
接下来几天,娘发疯了一般,日日夜夜守着我,就连睡觉也要和我一起,生怕我跑了一样,同时她也无微不至地关心着我,“花儿,现在天冷,多吃点燕窝,补一补”,“花儿,今天绸缎庄的老板过来,你去多做几件春裳”,“花儿,娘的易容术和摄魂大法江湖无敌,娘都教给你好不好”……
娘最终也没交给我摄魂大法,因为沈浪来了,他以仁义山庄庄主身份前来求娶怜云山庄王飞花,于是,娘刚刚好转了些,又病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忘了你弟弟的仇了对不对,你要嫁给沈浪对不对。”娘狠狠握着我的手臂眼中流露愤恨的同时,还有一丝脆弱。
“你放心,我不会嫁给沈浪”我轻轻挣开手臂,“除非,他肯杀了快活王。”
“是,快活王,杀了快活王,花儿,娘的花儿,娘就知道,你是不会离开娘的,花儿”她抱着我又哭又笑,我突然怀念起竹屋中那与世无争的日子。
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我曾想过,若是娘能够霸道一点,强势一点,打我骂我强迫我去报仇,也许我会反抗,会不顾一切地跑到沈浪身边,但她不是,她看起来那么可怜,那么脆弱,若是我不管她,她可能真的支撑不下去。
“大小姐,你和沈公子走吧,报仇的事,黑蛇就算拼了性命,也会杀了快活王”有一天刚刚将娘哄睡下,黑蛇这样对我说。
我诧异地看着这个面无表情的男人,他是弟弟的仆从,为何此刻劝我放弃报仇远走高飞,我静静地想着,是了,有一次他说,他欠我的,这辈子也还不清,当时我心系沈浪并未多想,而现在想来,他对我的态度一直在改变着,从起初的冷漠、进而愧疚。现在,他应该算是我的心腹了。
“为什么”我淡淡开口。
黑蛇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有一名名叫白飞飞的女子,她为了情郎沈浪挡了千面公子王怜花一箭,箭并未入心肺,但却有毒,毒名龟息药,制毒的是云梦仙子,王怜花的母亲,中毒者会当场断气,但只要在十二个时辰内服下解药便可活过来,沈浪眼见爱人在自己面前死去,怒斩千面公子于剑下,一剑封喉,云梦仙子悲痛欲绝,便想了个偷梁换柱、李代桃僵的主意,她将白飞飞尸首在下葬前盗出救回,用摄魂大法毁掉其神智,使之记忆封印,忘记一切,再用易容术将白飞飞容貌、身上的胎记全部修改、遮住,最后,她废掉了白飞飞的武功。
就这样,云梦仙子将白飞飞变成了自己的女儿王飞花,这真是一个好笑的故事,只是,为什么我听着听着,却流了泪。怪不得,我只能想起白飞飞的记忆,却永远想不到王飞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