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店,还没看见台子,掌柜就迎了上来。“这位小哥儿是要住店吗?”白玉堂点点头,指了指外面的马:“把它拴在外面就好,不过要喂饱就是了。”“当然当然,您放心吧!”
白玉堂的房间在二层的最里面,一般没有人去,倒是挺清静。村子着实不大,站在一丁点儿高的楼上往下看,整个都能看见,白玉堂若是愿意费点劲儿,直接翻楼过去都行了。而客栈条件也的确不好,只是能让人有个地方休息,不过独自在外,也不讲究那么多了,从踩起来偶有吱呀的木楼梯上下来,白玉堂点了些菜吃饱了,就准备在这儿凑活一晚。
天已经黑了,白玉堂把大刀放到木桌上,随手捡起一本破皱的书翻了起来,这地方虽说不华丽,不过也总有些东西可以玩玩,就这么一会儿,白玉堂就敲遍了房间的每个角落,摸透了整个客栈的布局。当然这里是不会有什么机关让白五爷破解的,不过或许是无聊至极了,竟也看的极认真,真当在执行任务一样了。现在没了趣儿,看看书也无妨。
白玉堂是爱看书的,当初考武生员的时候,还要通读武经和兵法呢,虽说不是所有的书他都喜欢,却也都涉猎过,还有其他的一些禁书,他也大致翻过。诗词文章他更是读了许多,比不上大文学家,也算得上小有文采了,因此城里有些什么茶会诗会风雅会,他也被邀请过许多次。不说请的人有没有别的心思,至少白二少爷的文采,金华人都是知道的。
这次不知被谁遗落在这里的这本书是个武林秘籍一般的东西,满页满页的招式动作,猛一看似有道理,却是经不得细细推敲的。白玉堂翻了几页,觉得无聊,躺在床头正皱眉头,就听到外面吵了起来,脚步声乱成一团,有些外敌入侵全城逃难的阵势。还没等他站起,就有人推开门了。
房间一下子亮了起来,许多人站在门外,前面的两个人小心翼翼地举着火把,其中一个大汉冲着白玉堂喊道:“嘿,洗澡不?跟着我们一起吧。”
白玉堂一愣,另一个人又说:“我们一起作伴去,省的到时候迷路了。这儿没水,你要是不跟着我们去河边洗,那就只能窝在这儿了。”
白玉堂这才知道他们是村民和住客,却因村子里条件差,便有了晚上结伴洗澡的习惯。或许已经许多年是这样了吧,只是有些客人不知道,于是好心说一声。白玉堂想着反正也无事,去看看也好,省的这儿憋得慌,便拿了干净的衣裳用布包着跟了上去。
村子小,人也少,可聚在一起去洗澡啊,那队伍还真是挺壮观的。几十号人浩浩荡荡地开路,男女老幼都混在一起,白玉堂不知他们有什么规矩,便乖乖跟着不做声。跟着人群走,看着最前面的火光,白玉堂听到了哗啦啦扒水的声音。或许是前面的人已经进了河里,白玉堂这么想着,还没走几步,就突然觉得腿上一阵冰凉。
到了河边,人群就慢慢散开了,女人们成堆地躲到了山石后面,小孩子则跟着母亲一起。白玉堂看了看四周,只剩下男人了,一些壮汉已经开始泼水,老人家则坐在岸边上脱衣服。
白玉堂从来没有在这么多人面前洗过澡,当然没必要,谁会那么干?不过现在都那么样了,也就不矫情了。他把干净衣服放到岸边,然后麻利地把衣服换下来,就一头扎进水中。
河不深,最深的地方也淹不住他,最多只是没到胸口。白玉堂找了个深浅合适的地方开始冲水,很快就洗好了,看了看其他人,都还在不紧不慢地边搓边聊,哈哈的笑声震荡着山谷,那边女人们咯咯地笑声略显尖锐,还有孩子们的泼水声和互相打闹的声音,全部透过河水石头传了过来。白玉堂一想,这后面的路都不怎么好走,条件怕是更恶劣,再见下一个稍大的城镇怕是要再过个三五天了,后面的路要住在野地里,还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洗洗,再洗洗头,虽说一个人没什么所谓,不过那时候也就懒得弄了。
定了注意,白玉堂解下头巾,把长发散下来,就往河中心走。水满上发梢,白玉堂微微蹲下,侧着身子揉起了头发。月光洒在河畔,洒在人们身上,虽说人们美丑不一,姿态各异,有人仰天大笑,也有人瞪眼撇嘴,可这么一看来,却是无比的和谐。
这就是平凡的美,乡土的美吧,这是最自然,最能触动人们心底的朴实。女人不会担心被人偷看,小孩子也不管什么男女有别打成一团,不说什么信任,他们只是不会那么想。谁说只有优雅、飘逸、高贵才是美呢?那种美,是高调的美,骄傲的美,而这种美,是风土人情。白玉堂顺着头发,歪着头看月亮。而今晚的月亮是那么圆,那么亮。
夜晚的风沾染了凉水也变得微冷,轻轻吹过河水掠起几段涟漪,泡的久了,还真感觉有些寒气从指尖传过。白玉堂心想要加快速度了,便不再多看,专心洗起来。
他这几天虽然没有横洋过海,也算穿山越岭多次,自从两天前离开了小镇子就没有住过客栈了。昨日在塔外的茅屋里住了一宿,今天早上离开光是那片一望无际的原野就耽搁了一整天,虽说自己速度是慢,不过那篇草原的确大,也是事实。
而在这里,河里面洗澡,大家都是当玩儿的,乡里人白天忙着干活没空闲扯,再加上一天晒得满脸黑油满身脏土,晚上就好好冲冲也趁机会唠唠嗑。白玉堂看着一些浑水被冲到别处,暗暗幸喜亏得这是活水,否则光这一晚上,就能把一条清澈小溪给整成黄河了。
平时穿着衣服看不出来,现在一脱,所有人都赤裸裸地展现出来了。与其他的干活人不同,白玉堂虽然从小练武,但看起来并不强壮,或许更准确说,是不壮。他没有许多武林高手那样的宽腰粗胳膊,不用好好打扮,只要长袍一套,就是一个瘦弱书生,或者锦衣一穿,就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月光斜斜地照着,把水上的一切清楚的照了出来,因为不像农人一般经常干活,白玉堂的身材看上去还是很好,不臃肿也不显得干瘦,修长有力的手指因经常握刀而在指尖上有一点薄薄的茧,点在水上有滑滑的感觉。他凤眸一转,长而黑的头发湿哒哒地搭在肩上,那白净的手一拨,就滑落腰间。
白玉堂就如他的名字一般。而这也不得不说,这三个字合起来,就是个极好的名字。“玉”本多为女子闺名,男子要用,有些显得女气,有些显得柔弱,孩童时叫来还好,长大了再叫便变了味道,喊起来毫无气势。而“堂”自古就是好字,多被大家族拿来取名,却因用得多了,听来也显疲劳,便没有了开始的恢弘。可合起来一读,玉堂,玉堂,又有一种铿锵。“白”本也只是普普通通的姓,却极其适合这个名字,它好像承载了一段历史,不狂野却骄傲,不粗俗而华贵,名字因人而美,人也如名字一样形如美玉,仪表堂堂。
白玉堂洗好了头发,慢慢往河边走去,站在水流较快的地方,水花拍打着他的身体,肩膀下面的头发浮在水上,四散开来。终于,他轻快地上了岸,迅速用厚布把身子擦干,然后麻利地换上干净衣服,他已经定好了主意,明天一早就离开。
那边的声音还时常传出,白玉堂也不知道女人们走完了没有,但这边的人已经走了大半,还剩几个嗓门很大的猛汉还在靠着树聊天。几个老人互相扶着穿上鞋子坐在石头上休息,白玉堂把藏在脏衣服里的匕首拿出来放到身上,把衣服包好跟上几个回去的人一同离开。
“原来这位小兄弟在隔壁啊。”白玉堂刚回到门口,还没抬起手,就听旁边传来温厚的声音。扭头一看,一个身穿长袍的人正笑着看向自己。
他是一起离开的人中的一个,刚才在黑暗处看不清楚,只觉有衣带在动,现在才知道原来是他。虽然月光已经透过门缝滑了进来,但仍然看不真切,白玉堂只是微微哼了一声,见那人影露出白白的牙。是个好相处的人,白玉堂心想。
把房门扣好,白玉堂看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刀,这才想起刚才走的匆忙,忘了把衣服洗好。夜本就很深了,他想着明天要赶路,就从小窗中往外看了看,恰好看见一条小溪。溪水小得和泉水一般,但已经足够,白玉堂从窗户跳出去顺着树摸到了溪边,很快又从窗户回去,进来时顺手便把衣服挂在了窗外的树叉上。这时已经很晚,静心一听还能听到不知从那个房间传来的呼噜声,白玉堂没有拖沓立刻上床放下帘子。黑暗中他摸了摸被子,觉得有些潮潮的,就甩到靠墙的一边,自己躺在外面和着衣服睡了。
第21章 客旅之青城行——同行人
第二天隐约听到鸡鸣,白玉堂模模糊糊地感觉外面响起了脚步声。微微迟疑,他猛地清醒过来。翻身起来把被子铺好,又伸手把衣服捞了回来,检查清楚了东西,白玉堂背了包袱拿起刀噔噔噔下了楼。点了两个馒头,白玉堂挑了一盘咸菜找了个桌子坐下。
嚼着馍,白玉堂四处打量着,几个老妇人咧着大嘴扯着家长里短,几个光着膀子的汉子敲着桌子撑在锄头上,偶尔几个细胳膊细腿儿的书生要点白米粥,再有几个小孩光着屁股满脸泥巴到处乱跑。拿刀拿剑的倒是没几个。白玉堂心思一转,心里暗笑,又有几个人会没事儿跑到这种地方来,有闲情能一人一马溜达到这儿来的,也就他锦毛鼠一个罢了。
这会儿还在想着,刚一抬头就见一个高个子的青年正往下走,那人一抬头,就看见了白玉堂。“小兄弟,好巧好巧。”略有耳熟的声调让白玉堂想起了昨晚的人,在一看清,人已经走到桌前了。“小兄弟,不介意我坐下吧。”白玉堂表示无妨,那人便叫了两碗粥过来。
昨晚没看清楚,今天阳光地里一瞧,这青年倒也看着顺眼。他看起来二十八九岁的样子,一身宽大的长袍,像个说书人。高大的身材让他站在人群里特别显眼,老实真诚的脸让人觉得有些愚呆,尽管如此,他的声音还是让人感觉很可靠。白玉堂从不以貌取人,只是外表实在很有迷惑性,于是初步得出了判断,白玉堂看向他的眼睛,还算清澈,便略略放心。
“小兄弟要到哪里去啊?”和善的青年笑着问,白玉堂扒了扒菜,说:“青城。”“是嘛?这真是太巧了。”见他笑得开心,白玉堂随口说:“你去青城——。”
“进货。”青年没等他问,就说,“家里的生意有些麻烦,去找熟人帮忙的。”白玉堂点了点头,暗道还挺麻利,果然不能看长相,谁又能想到这人会是个生意人呢。所以也丝毫不用惊讶什么,江湖上什么事儿都有,眼前的人也不能把他排除在江湖人之外。
青年看了看白玉堂,紧喝了几口粥,往前趴了趴道:“我叫谭疏,小兄弟,你叫什么?”白玉堂夹了一筷子咸菜,说:“白玉堂。”“白玉堂?你可是锦毛鼠?”白玉堂差点忘了自己的身份,见谭疏连忙扶着险些被自己激动弄翻的碗,还是点了点头。
“如此说来,你是五鼠之一了?真是厉害。”谭疏赞叹道,“我早就听说五鼠的威名了,自己虽然也和武林人打交道,但一直无缘见到。”他又仔细看了看白玉堂:“怪不得昨天一眼就看到你了,锦毛鼠自然是俊美的,我早该想到。真是笨,真是笨。”
白玉堂平日里听得夸赞也不少,不过谭疏的发自真心他还是听得出来。而谭疏一说起来就停不了,从五鼠说到武林,从官场说到江湖,但到底是做生意的,话虽多但不罗嗦,白玉堂也听得极有趣。“既是五鼠,功夫一定很高吧。”谭疏满声的羡慕,“只是我祖上都是做生意的,我也只能子承父业,便是想练功夫也不行,只是闲来之时当作强身。”
“你会功夫?”“一点点而已,连三脚猫的都算不上吧。”谭疏摸了摸头,笑笑,“也就自己练着玩儿,拿不出手的。倒是你,年龄这么小,就那么厉害了,我真佩服呢。”白玉堂笑笑,问:“你们做的什么生意。”“马匹,你们若是需要,大可来找我。”“够豪爽。”谭疏嘿嘿笑了两声:“那这样一来便是朋友了?我做生意做得多,却没有一个江湖朋友,既然同路,你若不介意,我们一起走可好?一路也有个照应。”
白玉堂并不在意,道:“那就这样吧,谭兄。”谭疏连忙说:“好,好,诶呀,那我不是……我就占你便宜,叫你声二弟好了。”白玉堂却笑了:“这称呼倒更显亲切。叫二弟也好,但后面再是不能有人的了。”“这是自然的,就我们两个。”
二弟,二弟,但却不得不说,之前这个称呼对白玉堂来说,实在是太遥远了。
这两个半路巧遇出来的兄弟一起上路了。白玉堂刚把马牵过来,谭疏就凑了上来左看右看,摸摸马头,拍拍马背,嘴里嘟囔着:“嗯,你这马却是不错,好马,好马,瞧这毛发,瞧这强壮的身躯,的有六七岁了吧,嗯,不错,嗯。”白玉堂摇头一笑。
第22章 客旅之青城行——破庙夜
两人在山林里一前一后地走着,丛丛叠叠交错复杂的山林里到处都是鸟兽的叫声。虽然不知道里面会不会有大型猛兽,但两人都是老手,白玉堂闯荡五六年,谭疏做生意也做了有十余年,困难险境也遇到过,更何况身旁有人一起同行,胆气就更大了,都不怕。两人翻过了一个小土坡,一条略宽的土路出现在了眼前。青翠的常绿叶藤垂下,覆盖了的大片的树皮,土路旁的树上跳着小鸟,抬头看去,交叠的树枝盖住了天空。
白玉堂骑着黑马在前,谭疏骑着棕马在后。拨开几条从上面垂下来的青叶枝,白玉堂回头问:“谭兄,你卖马怎么会走这条路呢?”没想谭疏一听便猛捶大腿,差点把马惊起来:“哎,还不是走错了么,要不哪儿会走到这里啊。昨天好在还有地方住,后面就只能露宿了。这条路我三年前来过一回,也不难走,就是一路上没地方歇息,如果走得快,日落前可以赶到一个破庙里,晚上还有个遮风挡雨的地儿。这里天气不好,这十几年总共来过四五次吧,每次都是狂风大雨。”
白玉堂回头望了望远处的山间,问:“没记错的话村子就在那边吧,昨晚也没有大雨啊,这才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