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他韩奕凡猜测夏立是不会退学的。他甚至还有心情说:“如果毕业了找不到工作,那就直接嫁人好了。”
夏立气闷不语。
本来想顶一句“嫁给谁?嫁给你吗?”,可是她还是没问出来。
她怕他沉默不语,怕一向不怎么开玩笑的他连敷衍的玩笑话也说不出来。
而周远,自诩夏立自家大哥的他则是一脸纵容犯邪恶的笑容:“退学!一定退学!绝对退学!哥支持你!”
“什么话!我看你对摄影比对建筑的兴趣大得多,怎么不退学了再去学摄影?”夏立反驳道。
“你要注意一点——我也喜欢建筑啊。不过,要我有第二次机会,我会选摄影。可我今年都大四了,退学不太亏了?你就不一样,才大二,来得及反悔。听哥的,我走了弯路,自然提点你一下,以防你重蹈覆辙。现在一定得退学!学自己不感兴趣的东西,既花时间又没意思。”
夏立头都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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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在困顿徘徊中,她迎来了元旦节。
元旦节,新的一年又到了。近三年没见的孙瑜从英国回来了。孙瑜相貌并不出众,但是气质很出挑,有一种知性的美,淡淡静静,一头不长不短的直发用拦卡管住,梳向脑后。
她从英国回来,并没有先回家,而是直接来了原大,暂时住在旁边的旅馆里。
奕凡老规矩,回了家。
夏立乐淘淘地宣布了自己的表姐过来看她的喜事后,就拎着背包屁颠屁颠跑去旅馆和表姐一起住了。
两个人很久没见,晚上躺在一张床上聊天聊到很晚。往往是夏立讲着讲着就睡过去了,然后孙瑜再按照她的嘱咐将她摇醒,继续讲话。
夏立提起学业上的问题;而男朋友,则被她几句带过了。女孩子,总是不好意思的。
“他……反正是在一起半年多了。人不错,温和得像太阳公公一样。”夏立想着怎么形容那个人,说出的话却很别扭,“啊,不是那种满脸胡子的老公公哦。他自然长得帅啦,我的眼光很不错的。想当初我可是追了整整一年呢,然后他才很矜持地松口。人迟钝得很,活脱脱大笨蛋一个。”
说着,说着,她鼻子酸了,突然有种想掉眼泪的冲动。
“是吗?”黑暗中,孙瑜并没有听出什么异样,呵呵笑着,“那我得见见是谁这么容易拐走我小表妹的心了,初恋呢!”
“见不到啦!他回家了。”夏立红了脸。
“回家?”
“嗯,他后天下午才回来。他平时只要是节假日,就会回家看家人,看朋友。”她下意识地说着,重复这句她曾对人解释过很多遍的话。话音刚落,却有种不对劲说不清的感觉。
“哦,遗憾。我明天就得离开。”
“表姐,你呢?”夏立翻了个身,瞪着眼睛看着表姐在黑暗中甚为模糊的侧脸,“你在英国有没有找一个高鼻深目的金发帅哥来一段浪漫的异国恋歌?”
“你电视剧看多了!哪里会有你说的那些事。”表姐笑着,然后不语,沉默,轻轻开口, “……你的话让我想到了一个人。想听听我的初恋故事吗?”
夏立点头。
表姐的初恋……不仅是初恋,还是彻头彻尾的单恋,暗恋。
在窗外月色迷蒙之下,孙瑜缓缓道来。
“念高中,进了最好的莱城一中,进了最好的奥赛班。我本是一个话语不多的人,于是便整日整日地沉默在教室最后一排。班上出色的人有很多,而他就是那些人之中最耀眼的。他个子高,很英俊,不但成绩好,其他能力也很强。平凡如我,从未想过和他会有什么交集。高一的秋季运动会,老师将没有参加比赛项目的学生组成一个后援团,平分给了16个运动员。而我和另一个男生被指派给了他。那个男生是他的好友,因此无所谓得很,运动会一开始,便跑得没影了。而我谨小慎微,不敢私自跑开。运动会第一天,没有他的参加的项目,因此他便坐在我身边和我闲聊。
“聊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可我觉得他说起来很吸引人,大概是因为配上他的表情吧。他微笑,很温煦,也很灿烂,眼睛都是亮晶晶的。那天下午,我在看比赛的时候被人推倒,把脚扭伤了。他帮我去医务室拿了药水,顺便还买了一瓶水给我。他尽帮我跑腿了,其实本应该是我帮他跑腿的。第二天,我站在看台上,和大家一起很起劲地给他加油。
“运动会结束后好几天,他都会问我:‘脚伤好点了吗?’后来,我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因为我不想自己的脚伤痊愈。
“以后的日子,渐渐恢复如常。这些小事,在别人来说都是微不足道的,讲出来也没什么意思,既不惊天动地,又不浪漫迷人,可是我就是记住了。我开始默默地,远远地看着他。我总是买他曾经买给我的那种牌子的矿泉水……虽然我知道,以我的卑微,绝对不可能和他在一起。
“高二那年,老天爷似乎格外眷顾我,调座位时他坐在了我的前面。一整年啊,我都可以看着他的背影,心底里好高兴。他说他个子太高,肯定挡住我了。而我,只能拼命摇头说没有。恰巧这个时候,他的同桌插嘴说:‘你看你,把人家孙瑜都弄得不好意思了。’听到这句跟我帮腔的话,不知怎么的,我突然有种心凉的感觉。
“那是一个极其漂亮聪慧的女孩子,当真就是上帝造出来的完美人物。她从小学习芭蕾和古筝,似乎永远都有一层引人注目的光环笼罩着,让人在她面前不知不觉卑微下来。而能与她相匹及的人物,大概只有我暗暗爱慕的他了。他们俩,似乎最开始是对头来着,因为俩人要么一个第一,要么一个第二,总是轮着换。我看得出来女孩很争强好胜,好像她还有一个也很出色的弟弟吧。估计是家庭环境养成这样性格的。女孩子和他,是老师特意安排坐在一起的,貌似是为了调和一下俩人的关系。
“我坐在他的身后,便由此目睹了以后发生的一切。女孩和他讲话,最开始总是带着刺儿,可是看着他脸上不变的微笑,她的话语渐渐的温和下来。女孩连着几次月考都考了年级第二,而他则是稳当当坐了第一的宝座。紧接着的期中考试上,女孩第三,男孩第二,第一反被隔壁班上一个人夺去了。女孩心情很不好,一个下午不讲话。我以为她是气自己最近一直考第二,这次还考了个从未考过的第三……我,当时甚至有点幸灾乐祸……结果晚上我听到男孩问她时,女孩说:‘我是气你,大于号干嘛粗心地写成小于号?结果被那个斗鸡眼书呆子占便宜了。’
“我这才发现,女孩所有尖锐的棱角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磨光了。而他,听到女孩的话,似乎并不惊讶,只是笑容比平时更加耀眼。我不知道他们是何时走到一起的,只是后来上课的时候,我会看到他俩垂在课桌下的手,轻轻交握。我恍然大悟,心头有一种麻麻的痛,同时也再一次意识到了自己的微不足道。我告诉自己现实本来就会这样,我应该祝福他,可是仍然会心痛,仍然会忧伤……
“他俩的事情传来开了,老师找他们谈过几次,可他俩还是我行我素。后来,老师没办法,便默许了,因为他俩的成绩仍旧十分优秀。我记得家长会上,男孩的母亲和女孩的母亲,两个人初识之后便坐在一起聊天,似乎也是互相认可了。男孩和女孩,是学校里最出名的一对,也是最幸运的一对。
“女孩彻底变了一个人,很是温柔了。她会帮他拿着杯子去饮水机旁倒水,她帮他清理课桌,她帮他处理课外事项。而他则是每天放学后用自行车送她回家。我曾在校外偶然间遇到过他们一次。俩人都拿着冰淇淋,他牵着她,走在街头,溢满阳光。
“学校艺演的时候,她独舞《天鹅湖》的一段舞蹈,真的好像公主。而他就站在舞台边,臂弯里搭着她的外套,静静地微笑。”
表姐沉默了一下,然后伤感的笑容绽放出来:“而我,站在舞台下不见光的黑暗中,远远地望着他,而他……看着她。
“他在我心里扎了根,像一株紫藤,伸展枝桠,藤藤蔓蔓漫漫地展开,快将我的心缠绕得窒息。留着他,我的心快疼得窒息;不留他,那里会永久地留下一个坑,一块疤。而他的花朵,一向只为一个人开放,那个人不是我。”
房间里一片安静,混着旅馆里特有的消毒水味儿和淡淡的烟尘味儿。
“后来呢?表姐?”夏立将被子一直拉到鼻子上,小声问。
“后来我就出国了,与高中的同学全部失去联系。我不想去联系……而他们,应该一直在一起吧,现在过得很幸福。”
孙瑜望着窗外被浓云遮住半边的月亮,不再说话。
夏立想了想,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陷入沉默。
“出国之前,我听说他要考原大建筑系……所以我说,原大是很美的学校……”孙瑜轻轻说。
没听到夏立的回话,她扭过头,看到夏立熟睡的脸,于是淡笑着,替她掩好被角。
月亮,也熟睡了……
第7章 刻骨铭心
孙瑜回莱城了。临走之时,她望着原大的校门,凝神好久,好久。
夏立看着她,也是好久,好久。
夏立心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爬满蜘蛛网般的陈旧。
孙瑜走后的第二天,奕凡回学校了。
晚上大礼堂里有演出,夏立拉奕凡一起去看。
去的路上,夏立絮絮叨叨地说起自己的表姐来看她了。
“我表姐跟我很要好的,她本来想见见你,可惜你不在。”
“以后会有机会的。”奕凡看她出来得匆忙,连衣领都还卷着,于是伸手帮她把衣领理好。
夏立愣愣地看着他,一时忘了讲话。就是这样不经意的关心……让她沉沦。
“干嘛傻傻地看着我?”奕凡双手插进裤兜,弯起嘴角,“你得保证你看演出的时候不睡觉。”
“我要是睡着了,你把我叫醒就好啦。”夏立扭过头,“对了,我表姐也是莱城人嘞。”
“是吗?”奕凡似乎有点兴趣,“你表姐叫什么名字?”
“孙瑜,就是孙权的孙,周瑜的瑜。”夏立介绍着,总觉得表姐的名字挺好玩。
“孙瑜……”奕凡眯起眼睛,“是不是在莱城一中读过,然后高三的时候就出国了?”
“你怎么知道?”夏立瞪大了眼。
“呵,”他笑着,弯起眼睛,“孙瑜和我是同学。记得高二的时候,她坐在我后面。”
夏立的呼吸突然滞住了,她僵立着,心跳的声音被放大了无数倍。
奕凡浑然不觉,手机突然响了,他走开几步,接电话。
“……现在吗……好的……我来了再商量……”
他走到夏立身边,歉然地说:“夏立,我突然有点事情,比较棘手,不能陪你去看演出了。”
韩奕凡自从上了大四之后,与夏立见面的时间便少得可怜。他很忙,忙论文,忙实践,忙工作……
“好。”夏立茫然然回答。
“记得千万不要睡着了。”
“好。”夏立转身,直直地朝大礼堂走去。
脑海中有两个声音在交替说着:“高二那年……调座位时他坐在了我的前面……记得高二的时候,她坐在我后面……高二……前面……后面……”
……
大礼堂里的气氛热烈极了,尖叫声和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五色的彩灯打在天花板上,变幻着各种花样,就像万花筒,晃得人眼花。
舞台上灯光明亮,震耳的音乐声中表演者或歌唱或舞蹈。
退去纷乱的思绪,她一直异常安静,完全脱离气氛,置身物外。
心底,一丝一丝抽痛的感受慢慢汇聚起来,浅浅浮现一行清晰的小字:
原来,他有这样一段刻骨铭心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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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调查说,四分之一的男人每星期都会想念自己的初恋一次。奕凡也是那四分之一吗?
因为那样的过去太刻骨铭心,所以她无法走进他的心吗?
所以,他离她好远吗?
夏立独自坐在路灯下的马路牙子上,抱膝看着眼前晃动不停的树影。
她突然就哭了出来,哭得止不住地颤抖。
她掏出手机,哆嗦着按下奕凡的号码。
一串长长的嘟声之后,奕凡的声音穿来。
“夏立?”
她捂住嘴,咬紧嘴唇,无声地抽噎。豆大的眼泪掉在手背上。
“夏立,怎么不说话?”
“夏立,你在听吗?”
“喂?”
她终于忍不住,啜泣着喊道:“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你明明知道我舍不得的,你明明知道……”
她舍不得,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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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了一个晚上,夏立第二天红肿着眼出了宿舍。
奕凡站在门口等她。
夏立抬头看了一眼,低垂着头走了过去。
“夏立,”他伸手拉住她的胳膊,微蹙的双眉显示出他的担忧。
“怎么?有事吗?”她问,忽然觉得自己这话像是在问一个陌生人。
“昨天晚上怎么回事?”他拿着手机听她哭了好长时间。他问她在什么地方,她也不说。
“……”夏立看着奕凡的眼睛,他好像昨晚也没睡好的样子,顿时心里有个角落软了。
“我生气了。”她不自在地扯谎,“你最近老是不理我,大四就这么忙啊?连你女朋友都不管不问呢!”
奕凡松了口气:“以后我一定不这样。可你也别再哭了,别老像个小孩子,动不动就哭。”
“嗯嗯。”她含糊过去了。
上课的时候,夏立一边在课本上乱画,一边胡思乱想。
是哦,自己这醋吃得也太大了,小肚鸡肠得很。谁没有过去呢?过去就算多美丽,可是他现在和她在一起了不是吗?奕凡现在喜欢的是夏立,而不是高中那个不知名的女同学。所以,胜利者还是她王夏立。
要怪,就怪她没有早点认识韩奕凡。
是的,过去不重要,一点儿也不重要。
她暗暗告诉自己,过去并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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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恢复如常,很快便迎来了寒假。表姐已经回英国去了。
夏立没有跟表姐再提起自己的男友,她没有勇气,没有勇气面对表姐的暗恋,没有勇气面对奕凡的过去。
继续鸵鸟效应,就当什么都没看到一样。
夏立回家和父母商量着学业问题。得到的建议是:退学——退学,然后爸爸替她联系学校,复读高三,明年便可参加高考。
夏立却仍旧在犹豫。
如果她退学回家,那么她和奕凡之间会怎么样呢?
她不敢去想。
就这样,一拖又拖到了上学。
夏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