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别,万一又来个跟你差不多的丫头,我可吃不消。”
“学长,为什么大学只有四年?读一辈子多好……”
“你读去吧。读到七老八十,直接进养老院。”
“你这话说的……”
……
三个小时以后。
学校后面安静的道路。
夏立坐在长椅上,醉眼迷蒙地瞧着对面的树林。
“……二十七棵树,二十八棵树,二十九棵树,四十棵树,四十一棵树……不对不对,是数到了三十九棵树……嗯,还是不对。”她思忖了半天,呵呵笑着抬起头,“没关系,重新数一遍就好了。一棵树,两棵树,三棵树……”
四仰八叉躺在人行道上的周远一声惨嚎,坐起来:“夏立,别数了行不行?你都数了一个小时了。”
“不好,不好。我要数完了再回去。一棵树,两棵树,三棵树……”
周远看着对面那几百颗树组成的人工林,心都凉了。
女孩子喝醉了都是这副模样么?喝了一个半小时的酒,他先是掺着夏立走到这里,然后她就死活不走了,一定要数清楚对面的树有多少棵。饶是他周远清醒得很,也应付不了醉酒的夏立了。
眼看女生宿舍关大门的时间就要到了,周远无可奈何地从夏立的背包中掏出她的手机,准备给奕凡打电话求支援。
他刚准备打电话,手机响了,一条新消息。
“夏立,奕凡给你发短消息了。”周远说。
“……十九棵树——哦,那你念我听吧。”夏立点点头。
周远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开了。内容只有一个字:好。
“好。”他念着,顿了一下,“什么意思?”
“好……”她喃喃念着,突然站起来,夺过手机摁下关机键,摇摇晃晃朝学校正门走去,“那我们回去吧。”
“我得回去收拾东西,我爸爸要来了。”她猛然回身,无比正式严肃地说,“学长,我要退学了。”
“退学?那以后你和奕凡怎么办?”
夏立并没有答话,脚下一软,直接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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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远走了。
他上车的时候,夏立正躺在床上因为宿醉而头疼。
听宿管阿姨说,昨晚是周远背她回来的。
“学长……学长……”她拿着手机不住地重复,鼻子又塞住了。
“知道啦,我走了。”周远一顿,爽朗地笑着,电话里传来火车出站的呼啸声。
夏立咬着被子,拼命忍回了要溢出来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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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见到韩奕凡,是在六月的一天。
夏立最后回学校拿一些资料档案。
她顺着校园里的道路,走了个遍,然后才慢慢朝校门口走去。她本想找周远的,可是一想到周远肯定知道她和韩奕凡分手的事情了,便迟疑犹豫,最终还是没有去找他。
原大,属于她的记忆并不多。有些累了,她该离开了。然后,回家,再然后,迎来全新的生活。
门口聚集了很多穿学士服的大四学生。一群一群地拍照留恋。
夏立只是习惯地盯着地面,走着。
她隐隐约约听到有个比较熟悉的声音喊了一声“奕凡!”
夏立抬起头。刘木林正指着她回头说什么。
顺着那手指看去,一身学士服的韩奕凡静静站在人群中,总是那样显眼,让人联想到“鹅立鸡群”这个成语。
夏立有点不自在,她准备离开,可是当她看到韩奕凡已经挪动步子朝她走来时,只好站在原地不动。
奕凡还是老样子,清清朗朗。
“办好退学手续了?”他看着她手中的学生档案袋。
“嗯,准备离开了。”她抬起头,看向他。阳光太刺眼,她微微眯着眼。
“在敏洲复读?”他问。
夏立淡淡一笑:“去外地。”
是的,去外地。至于具体去哪里,他不用知道。
“周远也在这里吗?”她转头看向那群穿学士服的人,还是想问问周远在不在。
“不在。”奕凡回答,半晌之后他极其缓慢地弯起嘴角:“祝贺你。”
“也祝贺你。”她说。祝贺他毕业了。
“拜拜。”夏立说。她不想用“再见”这个词。
“拜拜。”奕凡极不习惯地说。
夏立客气大方地笑着,绕过奕凡,朝校门外走去。
走向新的生活。
第10章 全然不同的生活
四年后。
闹钟准时响起。
夏立在床上躺了半分钟后,抻个大大的懒腰,一坐而起。
她昨晚做了个美梦,很美美的梦。
宿舍里虽有四个床位,但只住了三个人。
另外两个室友,娇小的蒋楠和美女唐古拉还缩在被子里睡着。
夏立轻手轻脚地爬下床梯,走向洗手间。
不多一会儿,另外两个室友也醒了。
“夏立……”蒋楠蒙着被子喊。
“早餐我要红豆面包和酸奶……”唐古拉扯下眼罩,替蒋楠也是替自己说。
“知道,我一定买回来。”夏立将换下的睡衣搭在椅背上,拿起钱包出了门。
宿舍里,往往是最早起床的人负责去买全宿舍人的早点。而最早起床的人,往往是夏立。
周末,本来是可以睡懒觉的,可是她今天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绝对不能错过。
走出宿舍,夏立一眼就看到了柱子边手捧大束玫瑰花,一脸紧张期待的男生。
话说大学里女生宿舍门前,一直有很多什么什么的状况啊。
夏立走过那个男生身边,忍不住说了一句:“祝你好运!”
男生讶异地回过头,笑着点点头。
夏立的心情很好。
公车很快就到了,她上了车,坐在了临窗的位置,拉开车窗,闲适惬意地观望沿路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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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新的大学生活,已经过半。如今的夏立,真是庆幸自己当初毅然决然地选择退学复读。
现在,她有很美丽的校园,很棒的一群朋友,很喜欢的专业课,很风趣的老师。而这些都是以前不敢想象的。
大三的她,对现状很满意。
复读的日子里,她与外界断了一切联系,其中,也包括她的学长大哥周远。她常常会想:周远现在在干什么呢?很可能没有了她这个很会惹事的拖油瓶,他会过得很洒脱,很惬意。唉……
她很少想起曾经在原大的那两年,她几乎快忘了自己曾经在另一所大学度过了两年的时间。那些日子,有那个让她明恋的人的日子,沉淀在岁月里,堆积满了厚厚的灰尘,陌生而陈旧。
她是王夏立。
她是文大新闻系三年级的王夏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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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立在飞机场的茶餐厅里找到了久未见面的孙瑜。
孙瑜刚刚研究生毕业,然后就通过网络在国内找到了工作。她匆匆从英国赶回来,得马不停蹄地赶到工作地去。
孙瑜在夏立所在的城市中转,只是为了利用这短短的几个小时见一见夏立而已。
“表姐,你真成职业女性了。”夏立放下背包,坐下来,打量着眼前戴眼镜,穿职业套装的孙瑜。
“我都是二十六岁的人了。”孙瑜微笑,往咖啡里加了一块方糖。
“北极到底在哪里?”夏立问。孙瑜学的是工商管理。她应聘的是北极一个旅游方面的公司。只是……北极?
“不是地理上熟知的北极,而是中国最北边的一个地方,在漠河旁边,叫北极。”孙瑜解释说,“听人说,好像冬天晚上可以看到极光呢。”
“可是太远了。”
“远了,未必不好。”孙瑜垂眸,喝了一口咖啡。
夏立沉默了。表姐家最近的情况她知道一些。姨父大手大脚花光了“千万大奖”,姨妈又开始和他吵架,嚷嚷着要离婚。夫妻俩都将希望寄托在女儿身上,希望她在英国继续打拼,然后让全家移民,成为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的公民。孙瑜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她只是一声不吭地在国内找到了工作,然后就义无反顾地回国了。站在祖国的土地上,她才通知父母说,自己回国了,而且准备永远不再出国。
夏立能够想到她亲爱的姨妈现在肯定在哭天抢地。只是表姐,淡定得很。
“表姐,你现在还是一个人吗?”夏立问。
孙瑜没有否认,只是淡淡地说:“习惯了,这样没什么不好。”
夏立看着她,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是不是因为韩奕凡呢?可她没敢问。当初复读高三时,她告诉孙瑜自己和男友分手了,但没提过男友姓甚名谁。她不敢提,怕孙瑜知道了会伤心,伤心自己的暗恋,伤心夏立的明恋。毕竟,她俩曾经栽倒在同一个坑里,算得上“同是天涯沦落人”。可是也有可能——孙瑜听到这件事,心里会起疙瘩。夏立不想自己与表姐的关系被破坏,所以还是瞒着吧。
“在国外我看到了很多人坚持单身。如果找不到自己最情投意合的人,宁愿一辈子不结婚。”孙瑜笑了笑,“简单来说,我不是眼光高,只是不想将就。”
夏立心里有点讶异,但是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她如今已不是当初那个不懂得察言观色的小女生,于是会意地不再问话。每人都有自己的隐私,夏立只要知道表姐过得好就行了。她从表姐的话中分析出了另外一层意味:高中时的故事永远停留在高中了,表姐现在是成年人,早就跟过去说拜拜了。
“你成熟了很多。”孙瑜静静看着她。
“是吗?”夏立回问,虽是省略句加疑问句,但也透露着肯定句的语气。
“放假了,来北极找我吧。请你观赏北国风光。”孙瑜看看手表,站起来,“我要走了。”
“嗯,一定去。”夏立说,“毕业后我要是找不到工作,你收留我好了。”
“行。来给我跑腿。”孙瑜捋捋耳边的碎发,一笑,打趣道,“只是怕我的庙小,供不了你这尊大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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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姐走了,去了一个离家很远,离夏立很远的地方。
夏立站在洁净的落地窗前看着那架波音飞机起飞,然后渐渐缩成一个点,直至消失不见。
她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想。
手机突然响起来。
她一边往机场出口走,一边掏出手机。
短消息,一行字:
咱俩打个赌,怎么样?赌你今天见表姐,肯定一坐下就睡过去了。赌注是一顿饭。
夏立忍不住笑开了,回了短信——
那你就赔了。说吧,什么时候请我吃饭?
第11章 餐厅里的尴尬
走廊上嘈杂的脚步声吵醒了正睡得模模糊糊的夏立。
她从臂弯里抬起头,侧枕在手肘上,毫无意识地眯起眼睛迎向窗外明晰的阳光。不甚清晰的视线里恍恍惚惚出现一个坐在课桌前写字的身影。
第五排……靠窗的座位……
混沌的意识渐渐清晰,她眨眨眼,再次看去。幻觉,什么人也没有。
“看什么呢?我在这边。”
夏立闻声扭过头。旁边的尚鹿鸣同学正带一脸笑意看着她。他手里飞快地转着笔,很是悠闲。
夏立前后左右望望,发现偌大的教室里只剩她和尚鹿鸣俩人,她傻眼了。
“这……什么时候下课了?”
“半个小时以前。”尚鹿鸣收拾着桌上的书本。
“你怎么不叫醒我?”夏立泄气地歪在椅子上。说他好吧,不管是上课,去图书馆还是吃饭,都是他负责占座;说他不好吧,每次她上课时睡觉,他从来都是干坐着,一副看好戏般的样子等她睡到自然醒。
“看你睡得很香。”尚鹿鸣煞有介事地回答。
夏立无语了,慢吞吞地从桌下拉出背包。
“我们四点半出发吧,班长说的那个重庆火锅店挺远,要坐地铁去。”尚鹿鸣已经起身朝门口走去。
“今晚?”夏立有些怔忡。她记得班长之前曾号召大家一起去吃重庆火锅,AA制,分摊下来很便宜,可她没想到是今天。
“是啊。”尚鹿鸣没有回头。
“可今晚你说请我吃饭的啊。”夏立恋恋不忘尚鹿鸣败给她的赌注是一顿饭。
“那就取消咯。不用客气,我很乐意的。”鹿鸣“一本正经”地说。
夏立撇撇嘴,不再答话。她看看表,快四点了。
起身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第五排靠窗的座位,她没多想,头也不回地加快脚步走下台阶,走向门口。
身后是排排空空的座椅。午后的阳光被横横竖竖的窗棱分割成一片片,静静投影在印着淡淡木纹的课桌上,色彩斑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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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挂着大串塑料红辣椒的重庆火锅店里,一桌子人正围着热气腾腾翻滚红油的火锅吃得直呼过瘾。
“来来来,哪个还要添酒?我们再上一箱啤酒啷个样?”班长方庆君操着一口带川味的普通话,兴致高昂。方庆君外表很有特点,方脸长胳膊长腿,耳朵上架一副黑框眼镜。有嘴巴尖酸的人挖苦他说平时用得最多的就是计算器,因为方庆君的确很精简节约。而且方庆君的食量不是一般的大,却属于很多女生羡慕的怎么吃也吃不胖的体质。
饭桌上,女生们顾着谈话,没有回应方庆君的提议。众男生则大声赞同,除了——捏着酒杯出神作拈花笑状的尚鹿鸣。他出神的时候都是这副样子,微眯着眼,叫人弄不清他在看什么。他这个人,兴致来了,说个不停,可却在热闹的场合往往缄言不语。
早就喝红脸的方庆君取下眼镜擦擦上面的水气,然后戴上,瞪着尚鹿鸣问:“尚同志,你怎么奸笑不语?发个话嘛。”
不等尚鹿鸣回话,有人大声说道:“你也不看看他对面坐的是谁!”
夏立突然有种不祥的感觉。她抬起头——所有人都看着她“奸笑不语”,包括,对面的尚鹿鸣。刚才饭前付账的时候,尚鹿鸣执意要帮她付份子钱,说是当成他请的吃饭。大家绕着这事儿就开玩笑好一阵子。现在,恐怕又是要乱说了。
方庆君壮着酒劲端着杯子挤到她身边坐下,一开口就进入正题:“王夏立,就趁这次难得的机会,我得给咱尚大哥问问,你到底欢不欢喜他?”
夏立握着汤勺的手突然一顿,她腾地红了脸。这个问题是不是太犀利了?
“嗯……我……”她几乎乱了阵脚。在这种场合她要如何回答?
有人笑嘻嘻地插话了:“我说方庆君,你这话太直白了。作为一个称职的媒婆,你现在应该先问人家:你现在有没有男朋友?然后再问——”
不等别人把主意出完,方庆君一拍脑袋,连连点头。
“对啊对啊。王夏立!你现在有没——看样子都没有男朋友!”方庆君的话说到中途急急打了个弯,说出了他自己的想法。
桌子上顿时一片笑声,王夏立瞥了眼对面似笑非笑的尚鹿鸣,尴尬地配合着众人的笑脸挤出一个笑容。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