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深宫终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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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深宫终成灰-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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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光线却是甚好,阳光透过窗格均匀的撒在刘氏身上,刘氏已换了家居常服,头面钗环尽去,只戴了一赭色抹额,中间兜嵌着一颗猫眼大小的碧翠,两腮已微微发福下垂,皮肤却依然白腻,只是带着点老年人的透明。刘氏此时眉间微皱,额间可清晰地见一川字,仿佛水印上去一般,眼眸半闭,似又要睡去。
冯姑姑打帘进来,手里端着一盅物事,捶腿的宫女扭头一看是她,朝她努了努嘴,冯姑姑便假装重重放下手中物事,上前道:“我的好祖宗,差我去给你拿东西,自己却原又是想偷个懒盹,”说着将炕边叠着的水红薄羊毯拉开盖在刘氏身上,又骂捶腿女子:“看着老祖宗盹着了,也不知道给盖着点,春福这丫头越发没有眼色。”
“谁说我睡了,”刘氏闻言睁开眼睛,手撑着要坐起,冯姑姑忙将大靠垫立好,扶她坐直,却还将羊毯堆盖在她腿上。春福早吩咐外间小丫头们将茶水端来,亲自接了,递与刘氏面前,“娘娘,春尖雨露。”刘氏皱了皱眉,“谁要喝这个,杜兰,我不是让你去拿那个了吗?”
春福背转身笑嘻嘻地朝冯姑姑做了个鬼脸,冯姑姑笑骂,“小东西,还不快拿出去。”一边说,一边把刚才拿的盅子打开,捧给刘氏,“可不是取来了。”刘氏接过,到鼻前闻了一闻,更嘟了脸,“好像有些霉味。”说罢仍还给冯姑姑。
冯姑姑也闻了,道:“奴婢却闻不出好坏。这米刹国贡来的物事,想还是不如我大荣朝的好,去年各省进来的各色茶叶都还新鲜的紧呢,这劳什子才不到半月怎就变了味,太后,还是喝春尖雨露吧?”
“柠檬,是干柠檬!”刘氏鼓了脸,“老猴儿净挤兑我!”,又问,“德芬呢,逛哪里去了还不回来?”
冯姑姑将玫瑰卤子调了水,又取出两片干柠檬片子放在一景泰大盅内,添了调好的汁子,合上盖,笑道:“德芬您还不知道,打小就没安静过,这不是刚封了贵人的赏,心疼您的银钱,给您点库去了。”
“鬼丫头,”刘氏终于一笑。 
德姑姑这时候却正好回来了,刘氏便指她,“好了,守财的来了。”
德姑姑一时不知为何,看向冯姑姑,后者说了,又朝她递了个眼色,便忙凑趣道,“可不是,奴婢为了老祖宗的银钱,就变成了个大钥匙也使得。”刘氏听闻笑倒了身子,指着她说:“我可带不动你这样的粗笨钥匙……”
冯姑姑忙上来给她揉胸口,笑骂道,“就只这东西贫嘴,看把老祖宗笑岔了气我不掌你的嘴!”又道:“还不快把茶水端来。”
两人伺候了刘氏茶水,德姑姑见她高兴,便将晋见前宫巷内的事说了,刘氏听罢,并未言语,半晌才道:“何祚的女儿竟这般冒失,可是刚才打头穿黄的那个?”
“正是。”
“娘娘您看……”德姑姑斟酌着,“奴婢代您召了田美人单独觐见……”
“这事你做的好!”太后拍拍德姑姑手背,沉吟了一会,忽而轻笑道,“这里头有挑事的,有拨火的,竟比那戏台子还热闹。这才刚进来几日,竟这般不让人省心。” 
“奴婢也是这么想,”德姑姑见太后要起,忙屈了一腿半坐在炕上,从右边小几的妆奁盒子里取出块乌木梳子,见冯姑姑正看过来,点点头,“净过了手的。”偏头细细地替太后抿了抿右边发松的发髻,看一眼好了,才又说:“便借着您老的一点威,压她们一压。至于那姓田的丫头,奴婢以为找个时间让她来磕个头就罢了。”
“嗯,”太后点点头,又拍拍德姑姑的手,“这等小事你便不回也罢。”又唏嘘道,“现如今这些小丫头们比我们从前可是精滑多了。”
冯姑姑亲收拾好了茶具盖碗,走过来伸手虚点一点德姑姑的脑门,笑说,“哪里精滑过这老鬼,几句话便把人套出来了,我瞅着贵人们到都挺可怜见的,殿上一个个吓得不行。”
“呵呵,”太后笑着拨开腿上羊毯,心情甚好,说道,“这就对了,既进了宫,不知道怕哪成?我刚进来的时候,胆子比那针尖还小呢!”
冯姑姑一笑不语,打帘唤春福夏禄进屋伺候太后洗漱更衣,种种细节不表。
“娘娘,”春福仗着太后疼她,一贯是个胆大的,太后也素喜她娇憨爽利,又心眼纯实,便命她做了掌管衣物钗环的大宫女。此刻见夏禄伺候罢刘氏穿戴,甜甜道,“娘娘真是好看!”
刘氏笑白了她一眼,“听听这丫头鬼话,老天巴地的,还能好看到哪儿去。”
夏禄是专管梳妆的大宫女,却是个嘴笨手巧的,退后给刘氏福了一福,春福跟着也一福,“娘娘的皮肤白,前日夏禄姐姐带奴婢们新淘了些时花胭脂,极素淡的,改日请娘娘一试。”
刘氏笑着点头,“好,都是好孩子们!”
德姑姑又进来,“娘娘,刚才皇上身边的小山子来了,问娘娘在哪边用膳。”
“唔,”刘氏低头拨了拨胸前缀着的青金石串子,淡淡道,“就在此间吧。”
“是!”德姑姑应了,拔脚就要出去。
“哎,”刘氏又叫,仍淡淡的,“加个油盐枸杞叶子,皇上爱吃。”
“是。”德姑姑又应了,说罢自出去吩咐。 
这边厢冯姑姑命春福夏禄收拾好妆奁出去,见刘氏怔怔地看着自己,笑道,“奴婢不知自己脸上竟长了花?”
刘氏一笑,忽问道,“杜兰,你说说这几个,哪个象哀家小时?”
冯姑姑知是问的何慧莹那几个,仔细想了想,轻轻道:“却都不象呢。”

作者有话要说:我要你的玫瑰,我要你的花,看文的各位,请把话留下!
(请配《玫瑰花》的调子自己唱哈) 
  子不语
一时间主仆二人无话。
忽听外间靴声囊囊,冯姑姑知是皇帝来了,不多时果见帘子
从外面向两边拂开,一年轻男子拱身而入,正是大荣第五世皇帝谢祉晟,史称庄帝。此时庄帝刚满十六,亲政尚不足两年,但见他疏眉星目,神清气朗,样貌甚是英俊,惟眉宇间犹显稍许稚气,但举止却甚为沉稳,行事颇有几分帝王气魄。
冯姑姑屈身一福,“皇上吉祥。”
庄帝双手向前一拖,“姑姑快快请起。”并不停步,见刘氏正端坐在炕上,向前一跨,左腿跪地,朗声道,“儿臣给母后请安!”
“快起来吧,”刘氏微笑道,“每日这般行礼,却也不累?此间又无外人,早说了只我母子相处时不必每每行此大礼。”说着拉起皇帝的手,命其坐于自己身边。
庄帝知太后最是讲究礼数,遂笑道,“儿臣谢母后体恤。然礼不可废,况儿臣登基时,曾昭告天下我大荣乃以孝治国,又怎敢对母后偷懒?”
太后也不再与其分辩,见皇帝身着明黄盘领窄袖长袍,腰间是金玉琥珀透犀玉带,头上戴的翼善冠已将冠帽除下,只用沉香色乌纱围在额间,笑问,“皇帝可是刚下了早朝?”
冯姑姑见状,悄悄退了出来,见皇帝身边的小山子和小忠子正肃立在门口两边,敛眉垂目,便问旁边的小丫头:“怎不让两位公公坐?”
二人见冯姑姑出来,忙打了个千儿,道,“姑姑好。奴才们站着就行。”春福正帮着秋寿整理书架,见状笑道,“姑姑不知呢,这些日子小山子小忠子他们可跟咱们这里生了份了,每次来都木头一样的杵着,就是不坐呢。”
小忠子听闻忙摆手道:“哪里的事,姑姑可别听春福姑娘乱说。”
秋寿是专管太后书籍笔墨的大宫女,此时也笑道,“春福没有乱说,以前来了还和我们玩笑两句,现在一句话也没有,可不是成了木头了。”
小忠子小山子二人更是苦了脸,求饶道:“好姑奶奶们,便少说几句吧。”
冯姑姑有几分明白,半真半假地低喝春、秋二人,“你们懂得什么,我看小忠子小山子越大越明白对错事理了,倒是你们,一个个惯的越发没了规矩。”
春福秋寿闻言便不敢作声,齐齐躬身道:“奴婢知道错了。”
正说话间,冬禧来了,她是专门负责传唤、引礼等琐碎事宜,最是懂事,只见她福身问道:“姑姑,御膳房的邱公公说御膳已经准备好了,问何时传膳。”
冯姑姑看一眼里头,道,“不着急,再等片刻。”不多时,听得里头庄帝朗声大笑,方对冬禧点点头,“可以了。”

文华殿左廊房。
文华殿分前后两殿,文华却只是前殿居中正殿,东西还各有本仁、集义两座配殿,本是皇帝举行小型朝贺、赏赐、祭祀的便殿,自大荣开国以来,历代皇帝均以此殿作为日常理事之所。前殿下首左右各设一排廊房,是各贵胄大臣等候听朝、当值的办公区域。
为明后事,却把大荣朝政治结构草草述来。这大荣自开国的成祖以来,并不设丞相,政治的枢纽全在内阁,其成员均从各殿一品大学士、各部尚书中选任,多则四五人,少则一两人,实行的首辅负责制。内阁的职责主要是将各部、各省呈报给皇帝的奏折整理意见呈交皇帝,也称票拟,这票拟却只有首辅才可动笔,次辅只能做些建议。从政治结构上说,内阁并非凌驾在各部之上,大抵是一个秘书办事机构,入阁成员官阶虽和各部尚书一样均为一品,但一般加封少保、太保等衔,而且掌握着更大的权力,隐隐便是朝官的领袖。具体的办事机构分为六部,分别为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及工部,也是直接对皇帝负责。
此时已是正午,左边廊房的前廊上却走出一位身着一品斗牛紫棠朝服的大臣,中等身量,方面阔唇,一丛黝黑的胡子甚是浓密,只见他双眉紧拧,微低着头,几步走到前廊尽头却又停住,站了几秒,微微伸脖向外张望,目光中尽是焦急。忽一眼看到一个小太监急急跑来,待看定来人,也不回屋,站等小太监跑近,还未等其行礼,一把拉住小太监,压低声音急问:“怎样?”
小太监左右看了两眼,气喘喘道:“大人,皇上未曾接。”
紫衣朝臣一拂袖,小太监差点一个踉跄,“你先别走。”说罢匆匆向屋内走去。
屋内正中左首的太师椅上,一花甲老臣闭目而坐,他双手平放在太师椅扶手两侧,容色平和,此正是大荣当朝首辅、武英殿大学士、一品太傅霍思无。紫衣朝臣匆匆进屋,低压的声音里掩不住焦躁,“阁老,通传的太监说皇上不接膳牌。”
膳牌,也就是皇帝用膳时大臣急奏所递的折子。霍思无二人本想趁着庄帝与太后午膳递交膳牌,借太后向皇帝施压,未料皇帝却没接。
霍思无仍闭着双目,并不出声。
“阁老……”
“唔”,霍思无忽然睁开双眼,只见一双眼睛有些混浊,眼神甚至好像有些迟钝。他左手抚须,沉吟道:“鹏之坐下。”
这紫衣朝臣原是礼部尚书姚臣邦,字鹏之,正是新选姚婕妤之父。见霍思无仍一副平静模样,姚臣邦只得一撩袍子坐了。
霍思无一皱眉头,“看来此次皇上决心甚大!”忽而眼中精芒一闪,“鹏之,即刻着人找太后身边的德姑姑。”
姚臣邦一拍腿,“我怎么没想到,还是恩师想的齐全!”

傍晚时分,太后刚用完晚膳,冯姑姑怕她存了食,命春福秋寿并几个小宫女团团围在太后寝宫地下凑趣取乐,正说笑着,德姑姑匆匆进来,走到太后身边,俯身耳语道:“太后,霍大人有急信。”
太后眸光一闪,冯姑姑见了赶紧命宫女们退下,自己也要跟着出去。
“杜兰留下。”太后吩咐道。
德姑姑见人已散尽,郑重道:“娘娘,适才霍大人派人递信,说是今日早朝时,礼部侍郎何其沣突然上疏,奏请将成英王从皇叔考改称皇考。”
太后皱眉,“怎的突地提起了这个?”
德姑姑见太后脸色不豫,放缓了声调,小心翼翼道,“具体的奴婢也不是很清楚,传话的小常子说好像是年初皇上下令翰林院编修本朝纲史,本来只是例行汇编,可不知从哪里窜出个何其沣来。”
“不知从哪里窜出?哼,”太后重重一哼,握紧了手中的帕子。
原来这第五世庄帝并非第四世皇帝僖帝之子,而是其从弟。太后刘氏本是大荣朝第三世皇帝文帝的皇后,文帝死后仅余一子即为僖帝,僖帝即位后,忤逆暴虐,好逸乐,荒朝政,在位五年即染病身亡,死时并无子嗣。当时正值国本动摇之际,因文帝之亡弟成英王之幼子谢祉晟自幼即有“萃质比冰玉”的美称,刘氏遂力排众议,选立其为第五世皇帝。
此段历程虽惊心动魄,但在史书上也不过寥寥数笔。因庄帝名义上承袭的是文帝血脉,因此在尊号上仍称文帝为“皇考”(即皇爸爸),称自己生父成英王为“皇叔考”(即皇叔叔)。
庄帝自十四岁亲政至今,尚不足两年,这两年太后虽不再亲问朝政,但各项大事庄帝无不亲问其意,如今有礼部侍郎忽提此事,不能不说很是微妙。
太后沉吟了半晌,慢慢地松开了手帕,缓缓问道:“皇帝怎么说?”
“霍大人说皇上并未答复,留中了。”
留中,就是把折子扣住暂时不回,既不是同意,也不是不同意。庄帝将其留中,无论其对此事是否有兴味,都足以给人留下伏笔,而此时留中,不出几日,必有各部官员对此事发表意见,分别上疏条陈。
太后又默了一会,“此事皇上午膳时并未提起。”声调平缓,听不出喜怒。
德姑姑犹豫了一下,仍轻轻说了,“霍大人说,他和姚臣邦中午本递了膳牌,被林公公挡了……”
“林喜贵?”太后一惊,想要发怒,竟然笑了,“好,好,把他给我叫来!”
林喜贵却是慈宁宫总管太监,此时像是准备好了似的,不多时便听传赶来,进屋见太后侧背身坐在炕沿上,冯姑姑德姑姑两边肃立无语,却也不慌,缓缓向太后跪地行礼,“老奴参见太后。”
太后也不说话,半晌,端起小几上一盏茶。
“娘娘,睡前喝茶不好。”林喜贵仍是慢条斯理。
“好?”太后笑道,“你还知道为哀家好?”
“是。”林喜贵仍跪着。
“你中午可是挡了膳牌?”太后语气渐重。
“是。”林喜贵抬起头,“奴才以为,午膳乃太后与皇上天伦之时,不应为朝事所扰。”
“你下午也不曾向哀家回禀此事。”
“奴才认为并无必要。”
“你以为没有必要?你竟敢……”太后动怒,冯姑姑忙上前扶住她手臂,“娘娘息怒,小心气坏了身子。”转身又斥林喜贵,“你还不住嘴!”
“说,”太后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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