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主人,一个年过六十的大娘,夫家姓谷,丈夫早年被蛇咬了没来得及救回来,儿子被征去当兵,家里只余她和她的媳妇以及一个五岁大的小孙子。
谷大娘看见她一副刚睡醒的模样,笑道:“吵醒你了吧?”边说着边把手上拿的一袋米拿下来,苏小梨见状连忙上去帮忙,谷大娘把米倒进米缸,边说道:“醒了好,年轻人该多活动活动筋骨才是。”
“冷……”苏小梨小声道。
谷大娘也笑:“越怕冷越冷,若是多活动活动筋骨,保管你一会就暖和起来了。”
谷大娘的丈夫走时留下了一个古董店让她经营,这要放在其他繁华的地方还好,但在药山关这种偏僻的地方恐怕就不那么好经营了,富人没有几个,大家连饭都吃不饱,哪有什么闲情逸致来收藏古董字画?
为了维持生计,谷大娘只得在外面找活做,苏小梨当日到这里遇上谷大娘的时候,她正帮一个员外家洗衣服过活。谷大娘家里虽一贫如洗,倒也热情的很,一听苏小梨是外地人,便乐呵呵的招呼她住到自己家里去。这么一住就住了半年多,谷大娘丝毫没有不耐之意,倒是苏小梨却不好意思了。
她这么突然沦落到流浪的地步,也没带多少银子,便把身上的首饰都拿到当铺当了不少银子回来,给谷大娘补贴家用。因为读过书又写的一手好字,她平时便教谷大娘的小孙子谷智认字读书,帮城里的人写写信,赚些铜板。
她不知道药山关在京城的什么方位,但一定是很偏远的,城里有士兵驻扎,平时街头上偶尔能看见一两个身着戎装的士兵出来买些日常用品,想想应该是个十分险要的关口才对。她当时一路昏昏沉沉的坐着暗不见日的车被人带到这附近,醒了过后便发现自己被丢弃在荒无人烟的地方,一个人漫无方向的走了许久才到了有些人气的药山关。
真该庆幸秋岚起码还不算太狠毒,她怎么都没想到那日秋岚会来这手,不过是在秋岚屋中喝了杯茶便昏了过去,迷迷糊糊中,感觉到自己好像是被人从秋岚房间中一个暗道里带了出去的。
暗道通向城郊,秋岚在她醒来的时候逼问她苏丞相藏重要物件的钥匙。原来秋岚好不容易查出苏丞相把自己那些通敌叛国的证据都藏在一个暗阁中,而钥匙就在苏丞相最疼爱的女儿苏红月那里。
苏小梨是真的想不起苏丞相什么时候给过她什么钥匙,秋岚几乎眼眶都气的发红,双手不住的打颤还紧紧握着匕首逼问她。苏小梨看的出她已经忍到了极限,先是派人想挟持她,结果没成功,好不容易捉住了苏红月,却又一问三不知。
从她断断续续似怒似怨的话语中,苏小梨这才明白秋岚对李绅有多么的固执吗,因为李绅说的一句:“父亲蒙冤一日,儿绅一日不可苟且偷欢。”如此决绝,话语中安全就是如果不帮他父亲翻案,他甚至都不允许自己有一点点的幸福的意思。
不过因为这么一句话,秋岚便义无反顾的断了自己一生幸福,嫁与苏丞相做妾,一步一步的获取苏丞相的信任,想要靠自己的力量去帮李绅。现在想想,苏丞相的那个门生秦大人出事多半与她有关,难怪云千儿死时似乎对秋岚充满恨意。
可苏安邦岂是这么容易被算计的?秋岚嫁进来这么久,恁是没发现一丝一毫老狐狸的马脚。秋岚毕竟不是城府深的人,到底沉不住气了,不惜鱼死网破的擒住了苏小梨,只可惜依旧什么都问不出来。
可就算是这样,秋岚还是选择把她送到远远的,明知道她只要活着总有一天会威胁到自己的安危,却依旧没有选择杀了她。她昏迷前秋岚看她的最后一眼让她知道,秋岚或许是早就知道她是谁的。一年多一个屋檐下共同生活,互相扶持互相照顾,至亲手足也不过如此。按云千儿的话说,云千儿是因为把她当成对手会观察她的一举一动,而她们俩却是即使不刻意去观察,对方的言行都会深深印入记忆。这么可能不发现?
“先生,你在想什么?”一个稚嫩的童音打断了她的思维。
苏小梨猛的回过神来,看了眼谷智黑乎乎的手,和宣纸上鬼画符一样的东西,一双黑琉璃一般灵透的眸子闪了闪,托着腮侧着头看他:“不是说过不要叫我先生吗?先生是男的。”
谷智也学着她的样子托着腮歪着头与她对视:“可是娘说了,叫人认字读书的都是先生,先生都是肚子里面有很多很多墨水的人。可是先生,墨水喝到肚子里面不会很难受吗?智儿昨天晚上喝了一点点,臭臭的,一点都不好喝。”
苏小梨想了想,说道:“那是你喝的太少了,多喝点喝着喝着就习惯了,然后就会觉得好喝。你看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家的哥哥不还是卖臭豆腐的吗?好多人喜欢吃,一点都不觉得臭还说香,那就是他们吃习惯了。”
“是这样啊!”谷智恍然大悟,连忙从高高的凳子上跳了下来,不知从哪翻出来个瓶子,把砚台里面的墨汁都往瓶子里面倒,说道:“智儿也要做肚子里有很多很多墨水的人。”
“可是喝多了晚上奶奶做的芝麻糊就吃不下了。”苏小梨说道。
谷智的动作一下子僵住了,为难的看了看自己手里黑乎乎的东西,又看了看苏小梨,着急的几乎要哭出来。苏小梨道:“芝麻糊也是黑黑的东西,也算是墨汁,吃下去就也算吃了很多墨水的人了。”
“那我要吃芝麻糊!”谷智重重的放下砚台,墨汁溅了出来,弄脏了桌子,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发出耀眼的光芒:“我今晚要吃很多很多。”
谷大娘的媳妇明雁正巧这时候走了进来,一看被泼了一团一团的墨汁的檀木桌子,立刻抄起一条扫帚就冲了过来:“你个死小子,又不认真听话了是不是,你看你把这桌子给糟蹋的,@#%……”
谷智被追的满屋子乱跑,嘴里的发出的尖叫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看见了什么杀人现场似的。苏小梨静静的看着,唇间不由自主的染上笑意,店门被人推开,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掌柜的,把你们这里的字画都拿出来让我瞧瞧。”
明雁一听来了生意,立马丢下扫帚,手在衣摆上擦了擦,人已经走了出来,“呀,这位姑娘,是想看字画?我立刻就给你拿去,我们这的字画都是上了年代的,可值钱了,一般人我都不给他看,姑娘一看就是个识货的,是个内行,我看姑娘是个识货的才给姑娘看到。”
苏小梨听着听着,不由轻笑出声,谷智已经慢慢走到她身边,踮着脚,抱着苏小梨的脖子,俯到她耳边,做出一副说悄悄话的样子,可声音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大的足够屋里的所有人都能听见:“王大哥说娘没人性,只认识钱不认识人,那她会不会以后也不认识智儿了?”
“不会,”苏小梨肯定的说道,“智儿长的圆圆的,跟个金元宝似,你娘最喜欢的就是金元宝,怎么会忘了你?”
前面突然传来笑声,苏小梨抬头看去,明雁一脸尴尬的垂着手站着,又好笑又好气的瞪着她,而刚才她口中那个“识货的”姑娘早已笑的前仰后俯,边笑边抹着眼泪,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才说道:“没想到在这里还能见着你,苏小梨……还是苏红月苏小姐?”
苏小梨眨了眨眼睛,最后轻轻一笑:“好久不见,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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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雁一听是苏小梨的朋友,立刻招呼玉儿坐下,玉儿向来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一个客气却又不显生疏的笑容,温和的说了个“多谢”便让明雁已经完全觉得她是个好人了。苏小梨笑了笑,却在玉儿转身的瞬间惊讶的瞪大眼睛,玉儿原本完美无瑕的脸现在却多了一个无法忽视的缺憾,她的左脸颊像是被人用什么灼伤似的,看着格外吓人。
玉儿看着苏小梨的目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脸,笑道:“不用担心,做错了事,叫主子给稍微惩罚了一下,被赶了出来而已。”
“主子?那个什么楼的妈妈?”
玉儿愣了一下,立刻笑得停不下来,过了好一会才目光盈盈带笑的说道:“算是吧。”她抿了抿唇,“看着觉得很恶心是不是?”
“有点不习惯,”苏小梨老实的道,又看了她两眼,心想,这还叫“稍稍”惩罚了一下?玉儿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说道:“没要了我的命算是便宜我了,我都已经感激不尽了。”
明雁此时端着茶走了上来,放在桌上,招呼道:“姑娘,喝茶吧,这丫头的朋友就是我明雁的朋友,姑娘在这里有什么问题尽管来找我就是。”
玉儿点了点头,唇角微微勾起,尽显她与生俱来的妩媚:“放心吧,老板娘,玉儿向来不会跟自己的朋友客气,”她的目光在屋中流转了一下,说道:“别忘了等会给我看一下画哦,我可是真心实意的想买呢。”
“没问题,我给你好生收着,你放心与这丫头聊着。”说完便去后头做事去了。
苏小梨目送着明雁离开,等她的背影一消失,便转过头来看着玉儿道:“京城里……怎么样了?”
玉儿动作优雅的品尝着茶,闻言抬了抬眼睛,轻笑了一声,放下茶盏:“你是想问京城怎么样了,还是你的那个情郎怎么样了?”她托着腮,好整以暇的打量着苏小梨的表情。苏小梨垂下眼帘,不回答,玉儿立刻笑了,“好了,就不逗你了。京城里什么个样子我也不是很清楚,丞相府千金刚失踪不久,我就也出来了。”
“哦……”苏小梨应了一声,眼中稍稍有些失落。房间里立刻安静了下来,过了好久,玉儿才打破沉默。
“想回去吗?”她问道。
“不想。”她想也不想的回答,她原本就不想牵扯进这个乱七八糟的事情里面的,那些恩怨情仇都是苏红月的事而不是她的,在京城里总有些压抑的感觉,只是不见了当年梨花树下那个长身玉立的谦谦君子,心中难免有些失落。
玉儿对她的回答有些意外,手上的动作停滞了一下,话头一转问道:“小梨,你那时,怎么会突然失踪?”
苏小梨沉默了一会,抬头道:“因为我不想再待在那里了呗。”
玉儿白皙修长的玉指重重的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就给我吹吧,你就给我装傻吧,你有那个能耐吗你?就凭你这个傻的东南西北都分不清的人还想躲过这么多人的目光一路逃出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苏小梨吃痛的捂住额头,有些不甘道:“我才不傻。”
这句话只得到了玉儿很轻蔑的一笑,最后说道:“算了,既然不想说一定有不想说的道理,本姑娘也不逼你,不过话说回来,你的性子淡归淡了点,却偏生惹人疼,到哪里都吃得开,我看这老板娘对你倒是打心底的好。”
苏小梨的眉眼带了丝笑意:“那是明雁人好。”
正说着,外面来了人,是一个身着短打浅蓝色衣衫的少年,站在门口挥了挥手,说道:“苏小梨,班主在城西头搭台子,你今儿有空不?”
玉儿转头笑着看着她,媚眼如丝:“呦,又做回老本行了?”
苏小梨无视她的调笑,问道:“你去跟班主说,我晚一点就过去。”
“好,一定要来哦,班主说今晚给的酬金比平时多一倍呢。”少年兴高采烈的说了一句过后屁颠屁颠儿的跑了。
苏小梨转头看着玉儿道:“你以后要去哪里?”
“这个我还没有考虑,”玉儿皱了皱眉头。正说着,明雁又走了进来,正好听见,说道:“若是姑娘没去处,不妨住下来吧,反正我家这老房子大的很,有几个房间平日里空着也是空着,原本想赁出去还没人想要。”
玉儿看了眼苏小梨,继而笑道:“不会太麻烦吗?”
“麻烦什么呀,有认识的人在身边好互相照顾不是,你一个姑娘家,总在外面跑也不是个办法,还不如早点定下来。”
“如此,就麻烦老板娘了,租金我会一分不少的给您。”
“不用不用,都是苏丫头的朋友不是,收朋友的钱可就太说不过去了。”
玉儿轻声笑道:“老板娘说的哪里的话,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我住下你一分不收,这不是叫我住着不舒心吗?”
明雁想了想,也的确是这么回事,便点头:“成,就这么说定了。”
傍晚苏小梨城头唱戏的时候,玉儿和谷大娘一家也都去了,坐在台下看着,玉儿看着台上那个摇曳生姿的身影,平时不显山露水的人只要一站在台上顿时散发着无限魅力,放佛周身都闪着光芒一样,让人的眼睛一秒都舍不得离开。
玉儿不由感叹道:“京城第一名伶的名声果然不是虚的。”
“玉姑娘,你说什么?”坐在她身边的明雁探头问道。
“没什么,”玉儿笑道,低头看着坐在明雁腿上的谷智,摸了摸他的头问道:“小毛头,先生好不好看?”
“先生好像仙女一样。”谷智一瞬不瞬的看着台上的人说道。
玉儿又问道:“那你听懂先生唱的什么了吗?”
谷智看着她,一脸的茫然,玉儿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时,门口一阵嘈杂,里面的人都转头看了过去,进来的是几个穿着富贵的人,他们走到最前面,赶走最前面一张桌子上的人,大喇喇的坐了下来。
明雁凑到玉儿耳边说道:“这是这里王员外家的二世祖,仗着与这里的参领关系好,可嚣张着呢。哼,谁不知道他老爹平时私下里贿赂了参领多少银子。不知道哪日看到了苏丫头,天天死皮赖脸的跟在她身后,怎么都不肯走,非要娶苏丫头做小妾。”
“啊?”玉儿愣了一下,噗嗤笑了起来,他还真是敢,一个原本差点要成为桓燕国母的人,他却要娶她做小妾。
身边的谷大娘低声说道:“闺女,不要乱说,惹了乱子可不好。”
“知道了,娘。”明雁不甘不愿的说一句。
果然,戏刚落幕没多久,二世祖便立刻站了起来,拦住刚从外面出来的苏小梨的去路,笑嘻嘻的说道:“苏姑娘,今日月朗星稀,如此良辰美景,不如与本少爷一道走走岂不是不辜负老天爷一番美意。”
苏小梨想了想,说道:“老天爷说今晚天气很冷,不适合出去。”
玉儿忍不住笑了起来,果然是苏小梨拒绝人的风格。那二世祖怕是早就习惯了,笑容一点都没变化,“那不如,去我府里坐坐?我让小人多烧几个炉子,保证姑娘一点都不觉得……”
“冷”字还没出来,便被“啪”的一声脆响打断,只见苏小梨的手重重拍在他的嘴上,秀气的眉头轻轻皱了皱,说道:“我好困,要回家休息了,你不要吵,好烦。”
说着,便径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