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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安笑了笑:“我现在连寨子里都不怎么回去,忙到很晚,也只能在夜总会过一夜。想想这么久了,别人听到‘西城寨’三个字也不再讨厌,也不会因为‘西城寨’三个字而对我另眼相看了。”言亦若道:“可惜西城寨要拆了,只剩下了你这一户。”
寻安点点头,道:“是啊,时过境迁,所有的都变了。事也变了,人也变了。”知道她在明讽暗刺,言亦若却恍若未闻,笑了笑道:“今天晚上有一趟货在舒兰上码头,你过去盯一下。”寻安看了他两眼,言亦若立刻说:“今天晚上有一个酒会在夜总会办,我和你姐姐都会出席。”
寻安觉得不安,在车上就觉得怎么坐都不是。
徐长生笑道:“小姐还从来没有这样紧张过,这批货是绝对没问题的。”寻安道:“我也知道没有问题,却总是感觉心里怪不舒服。”在舒兰上码头的是一批舶来货,协议是上次寻安到来舒兰签订的,供货的是她那个看似纨绔不羁的同学喻振邦,寻安喜欢叫他阿邦。那个嘴里叼着烟的就是他,远远的看见寻安下车,下意识的扔了烟蒂。海上吹来阵阵热风,滚烫的热浪扑面而来,吹的心里烦躁慌乱。
喻振邦下了梯子上前来,道:“嗨,密斯阮。”他自是认识长生的,寻安在舒兰的时候,长生约她见面时候看见的,便绅士的对徐长生拱了拱手道:“徐爷,好。”
徐长生笑道:“路上还顺利吗?”阿邦道:“舒兰的地头我当然顺利,就算有什么不顺利,也能化险为夷的。”寻安道:“少耍嘴皮子,你的本事要多练练才好呢。”他跟寻安向来没大没小的,这次却嘿嘿笑了两声,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用脚四处踢小石子。
徐长生道:“小姐,进去坐吧。”
寻安对每一批货都要求严格,哪怕是喻振邦亲自送的也不例外。
这么细细的检查就到了凌晨一点多,自是等着明天回去了,喻振邦又要尽地主之谊,请她们吃饭喝茶,又是直到次日十点多钟才抵达安阳,可对于夜总会来说,十点钟刚好暖场结束,开始正题。徐长生把寻安送到了夜总会的偏门口,本来准备支开车子的,寻安却忽然道:“今天回寨子里过夜,我上去拿账本,车子在这里等着。”
徐长生倒是一愣,随即道:“既然这样的话,还是我去拿吧,小姐回车子里等着就好。”寻安觉得越发的疲乏,当下点点了头,上车去了。
一旦忙起来就很难回寨子了,远远看着觉得灰蒙蒙的,好像什么不可触碰的秘密。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最痛苦的日子也都熬过去了,西城寨也不再被人侧目而视,却又要拆了。
寻安又想起了上学的时候,长安总是老练的把她护在身后,当有人询问的时候,她也总是先站出来说话。
其实长安没出去做的时候一直都是很伶俐,穿衣打扮显得艳丽抢眼,小小年纪,简直美艳不可方物。其实一开始生活还是有保障的,秦慕慎手下那么大的势力,而言亦若一开始的地盘都是他的。不是没有钱,而是钱不干净,不敢乱用,倒不是怕警署局座,而是怕目标太大,招仇家的注目——在西城寨这种地方,暗杀,投毒,无故猝死这种事简直天天都在发生。
后来,威胁一个一个的被解除,那些死的人如同投进大海里的小石子,连头也没冒一下就湮灭了。生活也好过了一点,也不敢大胆,姐姐却已下海了。
长安的说法是“反正又读不好书,那走走阮碧落的老路也不错。”长安在舞厅一露面就崭露头角,随即大红大紫。许多人慕名前来邀请她参加这个聚会,那个宴会,长安忙的不可开交却又好像乐在其中。寻安还记得她经常去外地的,打仗的时候坐邮轮,不打仗的时候坐火车。
总有人为她付账单的,寻安每一次都以为她走了就永远不回来了,可她却总是带着大包小包的又风风光光的回来。那时候寻安还小,也存着点自己的私心。
如果姐姐死了,那她也就不会遭人白眼了,母亲也会多多关注她一点了,她也不会时常挨打。大了一点才意识到这个意念简直是在犯罪,她惭愧极了。渐渐的她也知道姐姐其实是不快乐的,也是为了她才出卖自己的,等于是为她活的。她时常想起这件事,越发的觉得愧疚。
言亦若第一次被长安带回来的那天,天空下着大雨。长安在屋里与阮碧落吵架,两个女人简直兽性的大喊大叫。言亦若那时候还是小混混——那种成天没事情干的小混混,连自己都养不活。
他只能抽着劣质的卷烟,蹲在角落里——就是放汤罐的那个地方,听着楼上传来的怒骂,以及摔碎东西的震动。寻安“蹬蹬噔”的跑下来,那时候她还没有练就天塌下来也不动声色的本事。一抬眼便瞧见了他,黑黝黝的眼睛简直深不可测,电光火石的一闪就对他说:“咱们出去走走吧。”
言亦若偏头看了看外头的倾盆大雨,对她点了点头。
第17章 一场消黯,永日无言
寻安无处可去,只能靠在墙上用手捧着水,在一点一点的从指缝漏掉,看到指缝中越来越宽的言亦若,不禁笑道:“你知不知道下雨天站在树下是会死人的啊。”
言亦若笑了笑,点了支卷烟,道:“我不怕死。”话虽如此,可是眼光里那种虚弱而苍白的忧伤出卖了他。寻安想走过去,可是雨下的太大,她犹豫了一会儿,向他招招手。言亦若走了过去,寻安把捏在手里半天已经快软的水果糖递给了他:“喂,给你吃糖。”
看了他两眼,又笑了笑:“我叫阮寻安,你叫什么?”言亦若笑笑:“我叫言亦若。”寻安偏爱儒雅内敛的名字,当即对他报以微笑,好像赞赏似得。他仿佛被那真诚的微笑所打动了,摁灭了手里的烟,对她说:“哎,小妹妹,以后我来照顾你好不好?”
他似乎自身难保,还能来照顾她?她带着打趣的神情上下打量了他一轮,很意外的没有恶语相向,反而又笑了笑。这时候长安急急忙忙的下楼来找他,道:“言亦若,你可以在这里住上三天。”又拉着妹妹上楼,说要让她整理房间。
其实那时候言亦若同阮长安是很相配的,无论从视觉上还是感觉上。
可是寻安对他不过是一种炫耀的占有,时而想起,时而抛诸脑后。长安自然有别的男朋友,似乎一点也不避着言亦若,他对她说:“要不是因为你,我早就同她分开了。”等到他慢慢跟着秦慕慎开始起飞的时候,长安才发现她竟然无意中发掘了一枚耀眼的钻石,当下喜不自胜。
那时候的言亦若已不再会是她茶余饭后消遣的不二之臣了,他有自己的骄傲。长安开始心甘情愿的为他做事,推波助澜以求的更好的东西。而言亦若依然会吃那种水果糖,直到今天,寻安生日的时候总是他一颗,她一颗。
一晃儿过去了,他们在一起这样久了。寻安也长大了。
桌上摊着账本,寻安却一页也看不进去,这样微风不见雨,烦躁凌乱的夜晚,回忆像电影一般纷至沓来,通通都是慢镜头。
寻安头疼的厉害,蹙着眉头在抽屉里找寻着药。止痛药的感觉就是无感无觉,像是慢慢侵袭身体里的疾病,或是什么情感,总是在那一秒里迸发。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好像什么不吉利的预兆,一切的一切只为验证什么一般。
书房里的钟慢慢的靠拢,直指午夜十二点,几乎在那“咔嗒”的同时,寻安听见了那样嚣张而狂放的“咯咯”的笑声,她知道是长安回来了。
长安好像醉了酒,脚步歪歪扭扭,一步一跌的,寻安匆匆忙忙的扶住她,她却一个踉跄直接摔倒了软质沙发上。长安还在笑着,似乎还哼唱着旋律。那种软软糯糯的靡靡之音,总有一种甜美和沧桑并存。长安深吸了一口气把妹妹拉到身旁坐下,轻轻的拍着她的手。“寻安啊,寻安。”寻安在黑夜中一直凝视她的面容,漂亮是漂亮的,好像以前看到的那些鱼尾纹都已经不复存在了,长安的眼里似乎有着泪,嘴却是一直在微笑着的。
寻安想给她倒一杯水,长安的手却勾住了她的,一半的时候又无力的放下了。寻安并不问她为什么回家来,只问道:“我让阿宝倒一杯水来,好不好?”
长安摇摇头,一直虚弱的半躺在沙发上。寻安突然觉得一阵空白袭上大脑,几乎不敢置信的拿开按在长安胸口上的手,瞪大了眼睛看着长安,又不可置信的盯着她的胸口——那里有一个黑漆漆的空洞,从里面缓慢流出了血腥气的黏液——长安中枪了。
寻安一下子搂过她道:“不要紧的,你不要怕。我送你去医院。”
长安的嘴角也开始流血,依然笑着摇摇手:“不用了,我一心求死。”
寻安觉得无助,紧紧的抱住了她:“不会的,不会的。你不会离开我的,妈妈已经离开了,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对不对?”
长安闭上了眼睛,虚弱的笑了笑:“对,我不会离开的,妈妈离开了……我不会离开的……我会好好保护你的,我答应过的……好好保护你的。”
寻安几乎颤抖的问:“是谁?告诉我是谁伤害了你?”
长安的嘴角越来越多的血涌出,几乎已经不能动弹了,寻安猛地抱紧了她:“阮长安,你不能死啊。不要离开我,求求你,不要离开我。”长安已经气若游丝了,亦是迷蒙状态,她微微眯着眼睛,好像指使她做这儿做那儿,依然是那个霸道蛮横颐指气使的阮长安,依然是那个十五六岁的,披着头发梳着辫子的阮长安。
寻安霎时惊醒,几乎来不及穿鞋便冲出了门外。是梦吗?不是梦。是梦吗?对,一定是梦!
她突然顿住了,长安好像看了她一眼,忽然吸了一口气,然后便不再动弹。花婆婆转过头来看看她,微笑着说:“小安来啦。”
原来不是梦,是真的。她立在楼梯上不得动弹,她记得是言亦若先要同她分手的,她记得长安曾经歇斯底里的问过她,如果言亦若不要她了,她还怎么活?她一边流着眼泪一边骂阮长安傻,不就是一个男人吗?不就是一个男人吗?可是长安不后悔,她临终都是含着笑的。
灵堂里只有寻安和花婆婆,阿宝在一旁一边抹眼泪一边烧纸钱。言亦若慢慢走进了灵堂,一身素服。他本是不注重形式的人,却还是依着形式办了。他瘦了一大圈,连两边颧骨都凸显了出来,眼神亦是迷蒙的,仿似没有焦点。
他的后面跟着忍冬,依然是那个冰冰冷冷的热心肠,阿宝把她拉到一边,两人默默的给长安烧纸钱。寻安看也不看他一眼,只呆呆的注视着火盆里不断飞扬了又不断熄灭的火光。
真是冷清的灵堂,没有人嚎啕大哭,没有人聒噪嘶吼。长安以前明明是喜欢热闹的,临走了却没有多少人来送她,不过她向来不需要这些人,她需要的人已然憔悴的出现在她面前了。花婆婆静静的看了他一眼,把他拉到了偏厅里。
老人家轻轻的说:“听说出事那天的中午,你还和她大吵了一架。”顿了顿又说:“其实长安早就服了毒,她也许是觉得吞金子不舒服,喝安眠药太平淡,所以她算好了量吃了鸦片。夜总会聚会的时候,她是准备献歌一曲的,想用最漂亮的方式结束在你面前。这次没那么幸运,她没算计成功。有人买凶杀人,她跑了出来硬生生的给你挡了一枪。”
见言亦若脸色煞白,又柔声劝慰着:“她本是将死之人,你不必太内疚。”寻安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阮长安被葬在了安阳北边的明水渠旁,跟阮碧落葬在一个墓园里。
抬棺材进墓地的时候陆元琪,徐长生和言亦若换下了脚夫。寻安一直跪在姐姐的墓前,默默垂泪。花婆婆道:“现在只剩寻安一个人了,你是她姐夫,请务必好好照顾她。”寻安上了一炷香,却是对言亦若说的:“现在你称心如意了吗?没有碍眼了的吧,我不需要你的照顾,看看我姐姐就知道了。”
言亦若面色铁青,欲言又止,却又生生的卡在喉咙里发不出声来。花婆婆扶起了寻安,对言亦若道:“长安临死还救你一命的份上,你就海涵吧。就算她冲你这几句,也是应该的。”
安葬完了阮长安,言亦若在墓地的门房里住了两天一夜,却把寻安和花婆婆安置在他靠近明水渠的度假别墅里。寻安每日过来转悠,几次想到里面去看个究竟,可总是见不到他的影子,也不见他发出声音。门窗连个透气孔都没有,只有隐隐约约的灯黑了,
亮了,才知道原来里面有个人。陆元琪一动不动的守在门口,黑着脸一脸哀容,跟尊门神似得。到了第三天清早,言亦若才从门房里出来,已经站不稳了,还要靠陆元琪扶着。面色亦是煞白,走到寻安身边,笑了笑,递出一颗糖来:“寻安,我死了以后,你就把我葬在这里。”
寻安心里一痛,喉咙一刺。眼泪几乎夺眶而出,鼻头亦是酸酸的。心里又酸又涩又哭又笑的,就是说不出话来。
她已经几天几夜没有好好休息了,照了照镜子,亦是不成人形。客厅里的那个沙发已经换过了,地板也擦了又擦,好像隐隐约约浮出一个人影来,却又迷迷糊糊好像是两个,寻安知道,她们俩都不会回来了,这里只有她一个人了。
又过了不久,她发觉自己好像不那么悲伤了,简直冷静平静的让自己觉得残忍。长安没什么东西留下来,无非是一些首饰和衣服,首饰盒里有一枚小小的项链,长安直到最后一刻都戴着它。项链中间的小盒子里是两张小小的照片,一张是她,一张是阮碧落。原来长安一直不曾忘记母亲,她只是该死的嘴硬。寻安把她挂在身上,像是一直带着长安了。
是多大的缘分呢?竟然能投身于一个母亲的怀抱里,平凡的生活里,淡淡的苦中一点甜,一直相守在一起,相依为命,又相互斗气,却又相互守候。直到有一天你慢慢远去,再也不回来了,我会带着你一直活下去,一定带着你一起,相守相约。迟早有一天,我们都知道的,天堂或是地狱,我们还能再见。
她经常因为疲劳而在书房里睡着,花婆婆总是进来为她盖上薄被,她很敏感的被惊醒了,叫了一声:“外婆。”花婆婆又道:“还剩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