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安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易楚臣笑说:“在你和喻振邦你侬我侬的时候来的。”
寻安心里一惊,道:“胡说!我什么时候跟他你侬我侬了?”
易楚臣笑了笑,道:“好了好了,不开你玩笑了。我怕你一个人应付不来,所以跟来看看。”寻安歇下一口气来,这才是他。
顿了顿,易楚臣又说:“不过现在事情办完了,我们可以开开心心的住上一段时间。”寻安道:“这里不安全。”易楚臣一根指头压在她的唇上,另一根指头探进了她的衣裳,唇则慢慢贴近她的耳朵,笑说:“听我的话,没事的。”
接下来的几日果然出乎意料的开心,路上非但没有埋伏,杀手。易楚臣还相当熟悉这里的路,带她到哪里简直是游刃有余,晚上两人还兴致勃勃的参加沐阳的化妆舞会。寻安知道自己已经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不知怎么的,却总想着这么一句诗:“梦里不知身是客,一响贪欢”。
他们又逗留了一个礼拜才回去。
肖雍亲自率人在都安官邸等候,易楚臣一见肖雍后面竟然站着的是肖元茂,不由得怔了怔。随即对寻安说:“给你介绍个人,肖雍的父亲,肖元茂,肖秘书。虽然名头不大,但是本事极大,脾气也大,肖雍这点倒是不像他父亲。”
原来这肖元茂挂着个易凡圣秘书的名,其实易安臣,易雪臣和易楚臣三姐弟自幼与他学习军事谋略,亦是半师身份,易安臣无心军务,易雪臣和易楚臣倒是对他极为尊重,纵使他把儿子给了易楚臣当秘书,易雪臣也不敢为难造次。易楚臣一见他竟然候在门口,心里也知道定是有要事相商,虽对着寻安说俏皮话,心情还是有些沉沉的。
肖雍为他开了门,易楚臣一出来便笑道:“肖先生怎么也来了?”肖元茂倒是和颜悦色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说:“兰卿,进来,我有话跟你说。”
易楚臣不得不谨遵师嘱。
寻安被肖雍安排在易楚臣的卧室里,寻安洗了一个花瓣热水澡,正用吹风机吹头发,就看见远山敲了两下门进来了,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她被吹风机嗡嗡嗡的声音吹的心里发昏,脑子也是热热的,竟不知不觉的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身上披着一方薄毯,屋子里漆黑一片,远山已经走了。她摸索着开了灯,原来已经九点多钟了。
一位张秘书敲门进来,她才知道易楚臣一直在开会的,张秘书又问她:“阮小姐,要不要用点晚餐?”看她不作声,又小心翼翼的说:“易先生吩咐了,给阮小姐做点清淡的食物。”
寻安想了想,笑着问他:“你是秘书室的?”那位张秘书点点头,道:“是肖室长指派我来听阮小姐安排。”
既然这样,那就是自己人了。
寻安笑道:“就上点粥吧。”那位张秘书应了去了,不一会儿,就送来一碗粳米粥,配上四碟子小菜,一觉醒来见如此清爽的食物,简直胃口大开。
深夜的时候还是驱车回了一趟破译室,果然是德珠在值班,不同的是旁边带着一个小女孩,寻安笑问:“她是谁?”德珠道:“是这一批才来的东圃学员,分配到我们这里来的。”那女学员长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毕恭毕敬的向她问好,然后退了出去。
寻安按住德珠的肩膀道:“你去休息吧,我来值夜。”德珠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说:“好吧,那我先去睡了。”德珠说完,打了一个哈欠就走了,寻安静静的贴着门,听见屋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便顺手锁上了门。
第31章 薄雨收寒,斜照弄晴
寻安接近晌午才从破译室出来,眼眶红红的,显然疲劳至极,回宿舍的路上正好碰见了昨天见到的那个小姑娘,便笑道:“这是上哪儿去啊?”那小姑娘笑说:“向科长让我送些点心给您。”寻安摸出钥匙来开门,笑道:“好吧,你进来。”
那小姑娘把点心一一布在桌上,走过来说:“阮小姐,我都布置好了,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出去了。”
寻安一面看着镜子扑粉,一面道:“你叫什么名字?”那女孩说:“我叫福语瑶。”寻安想了想,又说:“和你同期来的有几位学员?”语瑶道:“一共四名学员,两男两女。”
寻安笑了笑,“我去跟向科长说,你就留在我身边,好不好?”语瑶踌躇了一会儿,笑说:“阮小姐愿意栽培,语瑶自然感激不尽。”寻安笑了笑,“那就这么说定了,回头你就去电报房,把昨天晚上的电报整理好,等我回来,我再来看你。”
刚站起来走了两步,又像想起什么似得回过头来,“哦,对了,语瑶,你去帮我跟向科长说说,我的车子刹车出了点问题,先借她的车子用一下。”
“阮小姐,您要到哪里去啊,这一桌的点心您……不吃了吗?”寻安又回过头来看她,笑说:“我有事出去一趟,这些点心你就自己吃吧。”
寻安驱车出门,迅速的抄小路赶到了都安官邸,二话不说就敲开了秘书室的门,肖雍正欲发作,看见是她便笑了笑,“怎么来的这么急?”寻安道:“易先生在哪儿?”肖雍支吾了两声,寻安看了他一会儿,把藏在衣服内衬里的一张纸扔在了他面前,“昨晚刚截获的密电,你自己看看,再考虑要不要告诉我易先生在哪儿。”
肖雍扫了一眼纸上的电文,又看了寻安两眼,深吸了一口气道:“易先生去浓中了。”
“什么时候走的?”
“昨儿个晚上,你前脚刚离开,他后脚就走了,急匆匆的,也没办法通知你一声。”
寻安站起来走了两圈,看的肖雍心里犯迷糊,不禁道:“寻安,这个点易先生恐怕已经到浓中大营了,得想个办法才行。”
“易博祥就算有本事把易先生给软禁了,也没有那个胆量把他怎么样,毕竟他还是有所顾虑的。”
肖雍道:“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总不能任由那个王八羔子,白眼狼得逞啊。”
寻安思虑再三,方才开口道:“约上远山,我们三个一起去外面买东西,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等到了码头,假意有骚乱发生,把我打伤了,不得已,求助于外国邮轮,把我送上船休息,后面的事情咱们再做打算吧,先把敌人的眼线迷糊住了再说。”
三人照既定路线逛街扫货,寻安终于在一家日本人的布料店里发现了后头有尾巴,肖雍不经意的点点头,示意她已经布置妥当,远山若无其事的牵上寻安的手,雇了两辆黄包车,往码头去。
远山说:“今天这天气是真讨巧,码头的集市一定相当热闹。”
寻安一面盘算着,一面说:“你先帮我记下来,以免我待会儿忘了买。”
“什么?”
“两盏带插翘的西洋小钟。听说这种西洋钟还能定时响铃呢,你定了几点响就几点响,这多方便,也不怕耽误事。我给我自己买一个,再送德珠一个。”
远山笑了笑,“这么偏心啊,都不送我东西。”
寻安眨了眨眼,道:“哎呀,她是我上司嘛,讨好她是应该的啊。”
远山嗤的一声笑了出来,“谁不知道你跟向科长情同姐妹,还谈上下级,被她听到了,恐怕要罚你了。”
寻安呵呵的笑了起来。
肖雍的车这时也赶了上来,他扯着嗓门喊,“你们在谈什么呐,这么开心,可别撇下我啊。”
远山招呼车夫,“哎,前面停下就可以了。”
寻安挽着远山的胳膊陪她逛了几家古董店,远山挑了一件琥珀的鼻烟壶,拿在手上把玩。肖雍看了她一眼,说:“别玩了,小心掉在地上,财物皆失。”远山瞪了他一眼,下意识的把他推到一边,肖雍哎呦一声,抓住了寻安的胳膊,试图让自己站稳了,嘴里嘟囔着:真是凶啊!一面不经意的贴着寻安说:“后面有一辆车。”
寻安停了两秒,说:“随他去。”
三人逛了三条大街,一辆黑色的车子一直跟在后面,好几次几乎擦着寻安的身体而过,最终还是停了下来。远山和肖雍把寻安夹在里道走,那车子依然不死心的跟在后面,肖雍说:“行动吧。”
寻安沉吟片刻,“往码头走。”
码头上是正在进行的洋人集市,有几艘外国邮轮停泊在码头,人们进进出出,手里亦是大包小包的提着,三人进入了闹区,人多,车子挤不进来,黑色车子一会儿就不见了。肖雍正陪着远山寻安买白糖糕的时候,忽的发现一个小男孩一直盯着他看,他蹲下来问:“小弟弟,你也想吃白糖糕吗?叔叔给你买,好不好?”
那小男孩摇了摇头,又把一直背在身后的手拿到前面来,他手里拿着一个油黄纸包的纸包,小男孩一脸天真的说:“有人让我把这个东西交给你们。”说完就跑走了。远山拿在手里愣了一下,对寻安说:“不是一封信或者一张纸。”拆开来一看,是两枚子弹。
寻安说:“不好,不是我们的人。”
话音刚落,前面的人群中出现暴乱,先是响起了爆炸的声音,而后有烟雾冒出来,接着有人当众鸣枪,人群一片哗然,接着有买家和卖家不合,开始打架,有人砸场子,有人抢东西,混乱之中冲进来两辆汽车,横冲直撞,一时间,场面难以控制。
肖雍说:“远山,你和寻安先走。”
远山道:“你自己注意安全。”
寻安带着远山往标明了“Y”的邮轮那边走,忽然冲出了一股人把寻安和远山推搡开,远山朝着那群人就是两枪,寻安也摸住了手袋里藏的手枪,远山挣脱了缠住她的那群人,扑过来保护寻安,一时不察,竟没有发觉后面有人把枪口对准了她,寻安叫了一声,“小心!”便把远山揽在了身后,自己掏出手枪,对准那人就是一枪。寻安的枪打准了,正中那人的心脏,那人开了两枪,第一枪打中了寻安的肩狎骨,第二枪朝向了天空。
肖雍迅速的调来一队卫兵来维持治安,邮轮上有人来接应她们,远山赶忙把寻安扶上了邮轮,待寻安躺在床上,血从里到外已经染透了她的衣裳,医生匆忙前来包扎探看。振邦看着那一身的血迹,说:“怎么这么不当心。”
寻安倒是不以为意,一面若无其事的擦着额头的汗,一面笑道:“吃这口饭的,哪儿能那么容易周全啊。”远山瞧得出她在忍着伤痛,便笑说:“这里人太多,有点闷,都出去吧。”喻振邦也扬了扬手,偌大的舱内只剩下他们三人以及匆匆赶来的肖雍。
远山道:“不是我们的人,手法也不像易小姐惯用的杀手。”
肖雍嗤笑了一声,“她做人哪儿有个底线,一个杀手团不够,恐怕她现在有三个杀手团。”
寻安抿了一口茶,说:“我总觉的这手法好像在哪里见过,先爆炸,烟雾,然后骚乱。”
傍晚时分,确切消息终于传出,易博祥软禁易楚臣。
寻安道:“其他人有什么情况?”
肖雍道:“德珠收到电报,姚志宏调了三个师的兵力准备轰炸浓中,说是只有这个法子才能把易先生救出来。”
远山冷笑,“姚志宏是易小姐的副官,这样做不会用意太明显了么?”
寻安心里猛地一提,像是虚虚的一脚踏空似得,她用手掩着胸口,说:“现在不是吵的时候,肖雍,你挂一个电话给姚志宏,让他别说是三个师,就是三百个师也给我调回来,浓中不能炸。”
肖雍想了想,说:“姚志宏直接受命于易小姐,为人又傲慢自大,恐怕不会听。”
寻安道:“远山,你去挂个电话给四太太,向她挑明这件事,请她务必帮忙。肖雍,你就跟姚志宏说,是大帅的意思,易雪臣已经被发配西北,哪儿有胆子再惹她父亲生气呢。”
两人领命而去,喻振邦递了一条热毛巾给她擦擦脸,一面道:“寻安,你身体不好,要不过几天再出发吧。”
寻安笑了笑,“他们搞出这么多事来,无非是要阻止我去浓中,现在消息传开,易博祥八成已知道我受伤的事情了,若是再在这里待上几日,难保不会又出什么岔子。”
“这件事实在耽误不得,让船待命吧,”寻安格外沉着冷静,“我今晚就去浓中。”
“寻安……”
“别说了,阿邦,我交待你一些事情,你一定要记得去办。”随后附在振邦耳边说了几句,振邦道:“你放心吧。”
喻振邦备下的邮轮连夜起航,直抵汇江码头,下了船就有车接应着,黎明时分终于到了浓中大营,远远就看见大营外头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带头跑来的正是秦思邦,看见寻安就行了一个军礼,低声道:“易先生就在里面,寻安小姐请随我来。”
寻安按住了他的手,压着嗓子说:“待会儿若是有什么变故,你就一枪打死我,我不能死在别人手里,你明白吗?”秦思邦道:“二十一师的军队都是如狼似得凶猛,寻安小姐您要当心啊。”
软禁易楚臣的宅子是一座老宅,后面是浓中大营的北大门,前头是一个杂草恒生的小院子,除了有人背着抢在放哨之外,居然易博祥也站在门口。
寻安笑了笑,“易师长,好久不见。”
易博祥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也笑了起来,“寻安小姐,多日不见,您还是这么精神,不像外头说的,您身负重伤。”
“哦,执行任务的时候受了一点小伤而已,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寻安笑说:“易师长是听谁说的,我身负重伤?”
易博祥面带微笑,并不接话,只说:“易先生就在里面,寻安小姐请跟我来。”
寻安跟在他后面进宅子,易博祥挥了挥手,在屋内守着的侍卫全都悄无声息的退下了,易博祥道:“这些人都是我的亲卫兵,寻安小姐若有任何要求都可以吩咐他们。”
寻安嘴角微勾,知他是在警告她别耍什么花招,倒是若无其事的笑了笑,“易先生呢?”易博祥伸手打开右边的门,说:“易先生正在用膳呢,寻安小姐舟车劳顿,想必也没有用膳吧,这大营虽然没什么好的,不过粗茶淡饭还是很爽口的。”寻安笑道:“我就知道易师长不会亏待易先生的。”
易博祥关上门出去了,屋内静悄悄的,寻安走到内屋,看见一桌子的菜没动一口,易楚臣正伏在榻上假寐,便轻轻走上前去,说:“兰卿,是我。”易楚臣睁开眼睛,先是抱了抱她,而后无奈的笑,“你怎么来了,有个好歹,我不一定能出去,你何苦进来陪我。”
寻安笑了笑,说:“咱们未必没有胜算的。”易楚臣看着她。她面色有些苍白,眼眶下也是一圈淡淡的青色,眼睛里却是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