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这样每个客人就会处处受制,因为这是在上海。他们不是因为你而受制,而是因为你别的客人而受制。他们不会也犯不着因为你和别人闹翻闹僵,女人如衣服,女人又那么多,还因为,如果要找卖身的女人,满大街都有,比你漂亮的也有。你不要依靠任何一个人,那都是很危险的,对做这一行的,男人没有真正的尊重,就算谁想包养你,你也很难有个名分,即便你以前没卖过身,将来也一样没有出路。所以你不卖身,也不是为了哪个男人,你是为了你自己,你时时刻刻都要好好地保护自己。凌小珊都一一记下了。如今,连丽姑也对许先生和丁力评价比较高,她自然也是一样。只是谈到和丁力的男女之爱这个问题,似乎还是有点儿早。
给大岛送礼以后,凌小珊就没见日本人再来烦她,她也有点儿暗暗称奇,因为她知道大岛不会是看在那个礼物的份上。
文强觉得自己要出来帮帮阿力,但又不是那么方便。于是他把这件事告诉了程程。程程有点儿吃惊,但是她说,“我原先说过什么来着?我看她和丁力就挺好。”文强又道,“你知道凌小姐。。。”程程说,“嗯。”夫妇俩沉默了一下。程程道,“你觉得丁力的妈妈能同意吗?”文强说,“现在不是阿妈同不同意,而是凌小姐自己还没同意。”这下程程是真吃惊,“啊,她不喜欢丁力吗?”文强想了想,给程程讲了讲,他觉得凌小珊大概是怎么想的,就算她喜欢阿力,她也不想靠他。然后他说,“阿力喜欢她,我们帮帮他们好不好?”程程说,“好,那我想想。”
程程还没想到,这一夜就到了。
第一部 (五十三)
原来,摩力士这次要做的是走私古董。可这不是一般的古董,是有人孝敬他的中国的文物古董,价值连城,不仅是在金钱上的价值,还有在历史上的价值。他想借建中的码头把它运出去,因为冯氏现在虽然不比以前,但是码头生意还是龙头老大,货可以迅速而安全地运出去。他知道许文强不会同意和接手,所以他已经琢磨了很久了,一直想找上丁力,所以芳芳事件给他提供了一个契机。丁力说,这个事情不难,但是既然他要担大的风险,又要瞒着强哥,他的报酬不能少,于是他就开了价。摩力士说,这些不过是一般的古董,值不了多少钱的,他说的报酬比东西本身还贵。但是丁力也不问他,只是说,如果是不值钱的东西,您也不用瞒着强哥了吧,那您就把这个机会给别人吧。摩力士只能答应了。可是等货安全运出以后,他就不肯付账了。丁力大怒,找他理论。他呵呵一笑,说,丁先生,如果我告诉许先生,你恐怕就不只是拿不到报酬的问题了。丁力只能悻悻地走了。摩力士和杜邦开了一瓶酒,大大地庆祝了一番。
可是没到一周,摩力士就被英国领事馆叫去了,说他走私的事东窗事发,国民政府敦促英国领事馆,要求他们对这件事做个交代。摩力士这下傻了眼了。因为洋人走私中国的文物其实是屡见不鲜。只是大家都是偷偷地进行。国民政府也不是不知道,因为也很难查到证据,又是牵扯洋人的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是这次有人举报,那不能不管,否则没法交代。摩力士立刻能想到这是丁力做的。可是他想不通丁力和建中,包括许文强,现在怎么敢得罪他们呢?可是,他忘了美国人了。美国人自己没有什么历史,却偏偏喜欢别的国家有历史的东西。这也是他们在上海租界的一个主要目的之一。表面上他们是在和中国做生意,他们在一边儿就想深入地了解中国的文物市场,然后再在暗里做各种勾当,或买或骗或抢,最后全部装入自己的口袋。
英国人不过是私人在那里小偷小摸,但是美国人却是国策所驱。因此,当建中去把这件事告诉给维勒先生时,他一定要站出来讲话,绝不能便宜了英国人。这也是美国人为什么选派维勒先生这个中国通来这里办事的原因。摩力士平时和维勒先生交往,知道他也喜欢古董,他住的地方就有不少古董,但是很多洋人家里都有,这是很多人的个人爱好,其他的美国人家里也不是人人都爱古董的,所以他也没在意。可是文强在意了。最开始的时候,他是为了笼络维勒先生,所以他就找下面的人去找了一些上好的隐秘的古董市场给维勒先生,当然这都是民间的古董,不是什么文物。但是过了一阵子,他觉得这里面好像不是这么简单,他发现维勒先生对中国的古董不是一般的了如指掌,因为他要和维勒先生打交道,所以他也开始学习,祥叔也给他找了一些老行尊,在此以前,冯家的古董文强都没有太在意,那毕竟只是冯先生的爱好,又是老一代的玩意儿。
他发现维勒先生竟然可以媲美甚至有时候超过在这个行业里浸淫已久的中国达人们,这就不寻常了。如果只是作为个人爱好,以他一个外国人,每天又公务繁忙,就算是中国通,也不太可能达到这种境界。
第一部 (五十四)
所以他就开始处处留心和调查,不管什么事情总是有蛛丝马迹可寻的。后来他就清楚了,其实维勒先生每天上班的时候,就是组织一批人在那里研究中国文物和古董,背后还有中国的专家们在为他做事,他其实是很惊讶和愤慨的。上一次丁力单独到冯家去拿的东西就是一件有价值的文物,那是冯先生的收藏。文强于是拿给维勒先生,让他鉴赏一下,维勒先生一看,就大大地高兴了,他说,许先生,原来你也这么懂行?自此以后,他们就经常谈论这些。那个文物,被维勒先生借去,放在家里一个月,才还给了他。摩力士当然不知道这些,所以他这次是撞上了枪口了。
文强本来只是要利用丁力和自己的‘不和’,引他入瓮,至于下一步该怎么办,到时候见机行事,因为摩力士很狡猾,身份又高,牵连颇大,否则如果只是一个杜邦,他们早就动手了,不过他们现在也很有把握可以整倒他了。当他知道这是一批古董的时候,他找老行尊一起亲自去看了看,然后他就觉得这简直是天赐良机,不仅是复仇的机会,还是国家的机会,建中的机会。摩力士翻脸不认帐,这在文强的意料之中,所以丁力一定要把条件往高了开,否则他就会怀疑。那批文物出码头以后当然是被建中扣下了。然后他去找维勒先生。他说,您知道,我是一个中国人,我又是一个爱好收藏古董的人,他们这么做我绝对不能容忍,但是我们的政府害怕英国人,我如果去举报,可能这件事还没有公开,我就已经被抓起来了。他们会捂着这件事,到最后,就还是让英国人拿了去了。维勒先生,您是一个高尚正直的人,您一定能够明白我的,所以我想请您帮我一个忙,去和您的那些在我们政府里有交情的人说说,我去讲就会比较方便点。维勒先生当然是爽快地答应了,他说,许先生,我赞赏你这样的爱国心和勇气,如果中国的年轻一代都像你这样,我们可能就会更加合作愉快了。
美国人出来举报,南京国民政府一定要管,至少得有说法。美国人说的是,建中是在我们的授意下截了那批货的,我们这也是在为贵国考虑,我们大家是合作伙伴,我们也不希望看到你们蒙受损失。有美国人在后面撑腰,英国人只能把摩力士拿出来惩办,让他去职回国,说这是他的个人行为,和我们英国领事馆和我们日不落帝国无关。舆论又是一片哗然,说不能放这个人走,但是国民政府就说摩力士先生以前在工部局也为上海做了不少贡献的,这次只是一时糊涂,就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民众和媒体当然大为不满。不过建中就受到了社会各界包括国民政府的大力称颂,一时之间在华人圈子里风头无两。
而美国人在这次事件中,受到了国民政府的嘉奖,维勒先生在领事馆接受了国民政府的奖章。日本人看了一场好戏,身心愉悦,既然白人们窝里斗,他们就不掺和了,而且他们现在正在准备另一场好戏。那批文物自然是被国民政府没收了。不过在美国人看来,只要这些东西不流出中国的地界,他们总是有办法可以搞到手的。
第一部 (五十五)
摩力士和杜邦现在双双如斗败了的公鸡,连在上海外国人圈子里都灰溜溜的,他们以前的朋友们也都不敢公然再和两人走在一起。杜邦本来就是要走的,但是摩力士临走非常的不甘心,一定想要在中国在上海最后捞一笔,只是现在没有人愿意和他们俩做生意了。丁力又去找他们两。这两个人一看是他,怒从心起。但是丁力只是笑了笑,说,两位先生,你不仁我不义,我宁可被强哥责罚,也不能让你们欺负我,骑到我的头上!然后他又狠狠地说,你们以后给我当心点儿!。。。我现在要去料理我码头的那批货了,那可是上面让我们建中做的大生意!就趾高气扬地带人走了。摩力士听了心痒痒的,就着人悄悄跟着去,费了好大周章,终于看到,是十几箱军火!
建中的事情,他是有所了解的,建中早就不做军火生意了,这自然是过了明路儿的!他就想要分一杯羹,于是又杀了回马枪,说上一次不应该欺骗丁先生和许先生。文强自然不肯,说,摩力士先生,就是因为你,我们兄弟不和,我是迫不得已驳了您的脸面的,不然我以后还怎么镇住这地方。如今你已经得了教训,我又好好地惩罚了阿力。看在以前的合作上,建中没再继续追究你,但也不想再和你们做任何的合作了,况且这个合作对我们建中来说,没有任何的好处。于是两人就说,等他们走了以后,把他们现在在上海的地产生意转让一部分给建中。文强想了想,说,不够,还要自来水厂生意的代理。摩力士有点儿勉强,文强就叫人送客,他们只得同意了。然后文强和丁力又时不时在他们面前密斟,这两人对此怀疑,于是提出来要验货,文强说,货都在码头,验货都是阿力和自己亲自去的,你们可以放心,货那么多,也不方便搬出来验。说我们的码头做事一向周全,他们俩去就可以了。这两人自然不干,文强就说,“码头那里不安全,两位先生不知道。”接着,两个人就被建中的人秘密地看管起来,他们很是恼怒。不过,越不让去,人当然越要去。
一天深夜,瞅准一个破绽,他们俩就带了几个人,偷偷地去了码头。当然一去就被一伙人围住逮了。开始他们还以为是什么其他的误会,搬出自己的身份,并说自己和建中毫无关联,以求脱身。人不让走,说找的就是你们。他们就破口大骂,说上了建中的当,糊里糊涂地给建中当了不知所谓的替罪羊,中国人不是一般的狡诈下流,毫无信用和廉耻。文强和丁力走出来。丁力只是看着他们。文强开始和他们讲道理,一条条一桩桩,有冯先生的帐,也有建中的帐,还有中国人的帐,全部证据确凿,你们看看是谁没有廉耻?也好让你们死个明白!两人无法抵赖,最后终于承认杀了冯先生,但那也是上面首肯的。。。今天既然落在你们手上,认了。
文强说,我并不想要你们的命,冯先生都过世那么久了,你们死了,他也活不过来了。两人于是问他想要什么。文强说,你们在上海的一半地产。然后手下拿出两份文件来,事先由他们以往一起打交道签合约的律师楼做好的。两人自然又是不肯。文强说,我做生意最讲诚意,两位也是知道的,绝不会有什么欺瞒你们,律师也不会,你们可以把合约拿过去看看。听到这里,丁力立刻让一排人端了枪对着两人,一下令就全开枪。两人看着黑洞洞的一排枪口,立刻签了字。最后,文强掸了掸肩膀上的灰说,这下算是给冯先生报了仇了,丁力恶狠狠地盯着两人,说,“给你们四天时间,你们给我离开上海。这期间你们俩要是敢出去说一个字,或是什么时候我又在上海见到你们俩,丁爷爷我一定活剐了你们!”然后和文强一起走了出去。两人如两滩烂泥软在地上,是颓丧也是庆幸,至少脑袋还在。
第一部 (五十六)
第二天早上十一点多钟,文强一个人去了大三元。他坐在原来他和鲁正秋曾经坐过的那张桌子边【注】,只要了白酒,一个人慢慢地喝。白酒有一点点辛辣,他也很久不喝白酒了,一下喉咙,心里觉得一阵快意。桌子对面没有人,他也不着急,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完一杯,然后又自己满上一杯,他微举起杯子,敬了敬对面,在心里说,冯先生,我敬你,就一下全喝了。然后他觉得心里舒服了不少。他不再喝酒,只是坐着。鲁正秋那天被他送走以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联络过。开始的时候,文强是分不了身去联络他,后来文强也不想联络他了,虽然他从下面人的调查报告中知道他还是过和以前差不多的日子,抨击时事,快意文字,多少有点儿朝不保夕,不过现在像他这样的人很多,一时三刻也说不上有什么致命的危险。鲁正秋也没有主动地再联络他。虽然他救了他的命,但道不同不相为谋也,他也不想再给文强找麻烦了。现在不仅是鲁正秋这么觉得了,文强也这么觉得,他和他早就是两条道上的人了,而且看起来是渐行渐远。
过了一会儿,对面的位置上坐下了一个人。文强抬起头来,轻轻地说,“祥叔。”原来他今天十二点钟约了祥叔在这里见面。平弹已经唱了起来。琵琶的悠扬充满了大三元。他给祥叔讲了讲昨天夜里在码头的事。祥叔感到快慰,眼里有一层不易察觉的泪光,这一天,他等的太久了,他们都等得太久了。他说,“文强,谢谢。”文强看着他,微微地摇了摇头,说,“现在还差最后一步。”祥叔并没有说什么,两人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他换了话题,“祥叔,我今天请您来,主要是想和您说另一件事。。。您到时候和我们一起去香港吧?”然后他就不再说下去。祥叔说,“文强,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老陈老啦,不想离开家了,还是你和小姐去吧。”文强沉默了一会儿,就举起杯来,和祥叔碰了一杯。他知道祥叔是不会去的,但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