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百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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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百年心-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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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了,还是你和小姐去吧。”文强沉默了一会儿,就举起杯来,和祥叔碰了一杯。他知道祥叔是不会去的,但是他一定要问,他觉得他有责任也愿意照顾这个老人,但是他必须离开上海。

两人听了一会儿评弹,吃了吃菜。然后文强说,“您往后怎么打算?”祥叔说,“你走了以后,我可能还需要在建中待一段时间。然后我可能回苏州老家去住住,乡下空气比较好。”文强明白他所说的要在建中待一段时间,是怕文强走了以后建中又会出现一些短暂的扰攘,有他这个老臣子在,丁力会感到更得心应手,下面的兄弟也能周全。祥叔没有真正的家,建中及冯氏里的所有兄弟中,他也没有特别贴心的人,他以前的那个位置不太可能让他有这样的贴心人,他也不能有这样的贴心人,他唯一可以贴心只能是他的老板冯先生,可是冯先生已经作古了。虽然他看上去平和冷淡,可他对建中对冯氏所有的兄弟都怀有一颗炽热的心,他希望他们平安享乐,这不仅仅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的真情。所以他要鞠躬尽瘁,是为了冯先生,也是为了他自己,为了冯氏里所有的兄弟。

文强的眼睛也有一点儿湿润,但是他说,“祥叔,乡下的生活您不一定过得惯了吧?”祥叔说,“文强,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会觉得累了,生活好不好倒是其次。”文强笑了笑,说,“我现在就觉得累了。”祥叔也笑了,说,“你没有。你只是以为你累了。”文强笑着和他又碰了一杯,然后说,“祥叔,您对我和程程的恩情永远在我心里。”祥叔只是摇了摇头,说,“你是冯先生的女婿。”文强心里有点儿异样,很多人说过这句话,他自己也说过,但是现在又从祥叔嘴里说出来的时候,那感觉还是不太一样。

祥叔说这个话,层面上的意思是程程和文强都是冯家的主人,而他作为下人,不管怎么做,谈不上对主人有恩。但是因为祥叔是一个和冯先生非常贴近的人,比程程还要贴近,而且程程只是女人,就算她是冯先生的女儿,她对冯先生的很多思想是不知道不明白的,冯先生也不想让她知道和明白。但是祥叔就不同。他虽然是下面的人,但他是冯先生真正的兄弟,有点儿等同于家里的长辈,所以他说的这话,还是他自己对文强的肯定,特别的,又等于是冯先生对他的一种肯定,虽然现在是谁也不知道冯先生会怎么想了。可是文强没有再说下去。他们又坐了一会儿,聊了一些别的。最后离开的时候,走出酒楼以后,他说,“祥叔,相信我,阿力并不比我差。”

 
作者有话要说:【注】鲁正秋是文强和方艳芸的大学同学,一起闹学潮,是激进的革命分子。后来到上海,因写报得罪了冯敬尧,冯敬尧示意丁力做了他,文强提前救了他,并送他上了去北平的火车。(源自《新上海滩》)




第一部 (五十七)

午饭以后文强回了家,程程已经午睡了。他在书房的躺椅上略略休息了一下,竟睡着了一小会儿,然后就有人敲书房的门。他醒过来,看了看墙上的钟,一点二十,心里有一点儿暗笑,自己好久不喝白酒,就这几杯,还真有点儿醉了。门开了,门口的人进来说,丁先生来了,丁力就已经跨了进来。然后他们关上了门,开始讨论。他们讨论的是在摩力士和杜邦两个人离开上海远行的船上做掉他们。这个早就部署好了,只等这两个人买了船票,就知道是上什么时候的船。但是洋人狡猾又复杂,这两个人虽然名声坏了,可还是有身份的洋人,在上海地界杀了他们会有很多麻烦。远行的船也是洋人开的船,船上也基本上是洋人,到时候兄弟们还要安全脱身,而且这些兄弟并不是他们的人,是他们从外面雇佣来的生面孔,以防万一。所以他们今天作最后的确认和安排。为什么选在冯家,是因为这是绝对要保密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否则后患无穷。建中总是做生意的地方,免不了人多眼杂,上一次摩力士着人上建中打探他们俩不合的事,当然是被他们故意放进来的,但是依然说明那地方是会有这种机会的。冯家清静又没有外人,连外面最近守着的人也被命令离开门一段距离。

他们差不多结束的时候,门突然开了,两人都吃了一惊,但是进来的是程程。

程程走进来,脸上很平静。丁力叫她“程程”,她却不答话,只是走过来,看着文强。文强示意丁力先离开。丁力有点儿担心地看看程程,再看看文强,退了出去。他关上门再一看,外面的人全部一副苦脸,他也不便责罚,又回头看了看那两扇关上的门,就走了。其实他知道,如果程程一定要进去,他们也拦不住,他也拦不住,可能就连强哥自己也拦不住。不过这是为了她爸爸的事,也不怕她知道。

法国人英国人的事闹的凶,程程看报纸也知道,她心里明白,虽然不知道细节。只是他们夫妇不在家讨论这些。其一,这些又不是什么好事,张妈老早就和她说过,小姐,你现在还是少看报纸,劳神,而且听说报纸上从来都不登好事,这对小孩子也不好,其二,这是和生意有关的事,其三,他们也很少在家谈爸爸,这两个人就是和爸爸有关的人。她自己看了就看了,只在一边儿思索。那天在教堂外面,她就已经做了她可以做的事,她肯定了文强又规劝了文强。可是她还没有能够做到她真正想要做的事,她一直也在斟酌,什么时候做。尤其是他们已经决定要走了,她觉得还是走得越快越好。

文强最近也没有什么异样。直到昨天晚上,他说有生意要谈,深夜了才回家。结婚以后,这是很不寻常的事,程程自然知道,也担心。但等文强回来时,她只是装作睡熟了。她今天有点儿睡不着,所以比较早就起来了,居然发现文强中午就回了家。她走到书房外的时候,外面的人拦住不让她进,小声说,小姐不要为难我们。她更觉得不对,示意他们禁声,自己悄悄走近,在门外听了几句,就推门进来了。





第一部 (五十八)

书房内,文强看着程程,笑着说,“你睡醒了?”

程程道,“你要去杀人?”

文强收敛了笑容,缓缓地道,“这些人杀了你爸爸。”

程程说, “我不想你这么做。”

文强说,“程程,建中现在的生意你也知道。但这件事情你不要管。这是我要在上海做的最后一件事,然后我们就离开。”

程程说, “不,我们现在就离开。”

文强道,“你不想为你爸爸报仇吗?”

程程道,“我已经不想了。”

文强有点错愕,但他心平气和地道,“我说过,只要你高兴,我什么都愿意做。但是这件事,不行。”

程程有一点颤抖,道,“文强,我永远忘不了你被他们抬回冯公馆的那一天。你满身是伤,闭着眼睛躺在那里,我以为你再也不能看我了,再也不能叫我了。可是上帝他睁开了他的眼睛,所以我们今天还站在这里说话。你难道不明白,我已经失去了爸爸,我再也不能失去你了,现在我们的孩子更不能。”

文强于是走过去,搂住她,轻轻地说,“程程,你放心。你不会再失去我了。我在上帝面前发过誓要永远照顾你,永远和你在一起,我绝对不会食言的。他们现在已无还手之力,我不会有任何的危险。你相信我,就是为了我们的孩子,我也不会做任何冒险的事。”

程程不语,过了一会儿,她说,“文强,你不是‘恨’爸爸吗?”

文强下意识地放开她,转向一边,道,“你不明白。我一定要为他报仇。这是我对他对自己的交代。”

程程看着他,道,“文强,其实我一直知道,你并不是恨爸爸,你是太难过了。”

文强的脸有一丝僵硬,道,“不对,他杀了我的朋友。”

程程道,“是这样吗?”

文强说,“那是怎样?”

程程道,“你和我在一起很快乐,但是你也不快乐。因为你觉得你欠了爸爸,因为他不在了,你得到了冯家的一切,却没能为他报仇。因为这个,你为自己难过,你为爸爸难过,所以你不敢面对爸爸。在你的心里,可能有时候你宁可我和你没有在一起,也不愿意是现在这个样子。”

文强心里一惊,道,“程程,你。。。”

但是程程微笑了,说,“文强,我并不因此而难过。你要知道,他是我爸爸,假如真的有一天我必须在你们俩之间选择,我也许就选择你们俩都活的好好的,而我自己离开。我很高兴你会这么想我们和爸爸。”

文强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程程接着说,“文强,所以你不欠我。你也不欠爸爸的。我知道,在爸爸的那一方,也对你,我,他的关系很烦恼很忧心,虽然他没有说出来,但我相信他有时也会这么想,如果他‘能够’离开,你和我就可以在一起,他也是愿意的。”

然后她用水汪汪地眼睛看住文强,说,“而且在妈妈的房间里,我已经问过爸爸和妈妈了,他们说他们都已经得到了真正的平静了。所以,你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包括你自己。” 她停了停,最后恳切地清晰地说,“文强,你知道,我一直都相信你,我从来不怀疑你说的话。今天,我只是请求你,不要让我们的孩子看见他爸爸的手上再沾上别人的鲜血。”

文强只觉得心里如滔滔洪水,千军万马,决堤而出,奔腾不息,那是深深的震撼,深深的共鸣,深深的折服,深深的感动。他从来没有想到,程程会这么明白他,明白很多事,比他自己还要清楚明白。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这么释然过。他还觉得自己的心和程程的心现在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贴近。

他走过去,把程程紧紧地抱在怀里,轻轻地说,“程程。”

程程也紧紧地回抱他,然后反过身来,背抵着文强,把他的双手和自己的手一起放在她的小腹上,说,“文强,现在我们不仅在一起,还快要有自己的孩子,他的外孙了,爸爸该是多么的高兴啊!为了这个孩子,也为了爸爸,你停手吧,不要再去杀人了,即使是爸爸的仇人。你不欠爸爸,你也不需要为他报仇,他现在在那里,已经很满意了,也很平静了,还很快乐。孩子是主给我们三个人的最好的指引,让我们忘记仇恨,忘记欲望,忘记自己。这个孩子身上要流我们三个人的血,他是我们三个人彼此最和谐完美的融合,也是我们三个人都爱着彼此的最好见证。”





第一部 (五十九)

第二天,丁力知道文强撤销了赶尽杀绝的命令以后,非常的不解,也非常的不满。文强于是告诉了他程程怀孕的事,他说,程程不希望我再杀人。而且他们现在在这里也已经走投无路了。丁力当然是有点儿意外,但出自肺腑地,他恭喜了强哥,程程还有冯先生。但他走出来以后,他觉得是程程现在的情况让强哥畏首畏尾了,他可没什么可牵挂的,而且打两只落水狗,也费不了多大的事儿,冯先生的仇可不能不报!就暗暗下了决心,自己一边儿继续布置着,只瞒着所有人。

摩力士和杜邦买的是第四天的船票,就是限期的最后一天,下午两点钟开的船。丁力的人把他们跟得牢牢的,倒也没见他们有什么其他异常,就是叫人去买船票,自己在家里和上办公室及银行等地归置,杜邦在走的前一天晚上还找了一个姑娘去他那里,这时候了还色心不死,下面的人也觉得好笑。他们在半路和第二天早上搜查了她,也没发现什么。

第四天中午,快十二点的时候,凌小珊打电话上来找丁力。因为上次凌小珊来过,常贵知道她是谁,见丁力不在,可能是出去吃午饭了,阿彪也不在,就把电话接给了文强。凌小珊只是说自己很久没看见丁力了,上次见他是上个礼拜一,后来打了几次电话也没找着他,就问问他是不是还好。文强就觉得有点儿不对。但是前几天他们忙,正常,这几天命令都撤销了,怎么他还没去找她。文强本来也不放心他,但是他觉得丁力就为了程程目前的情况,他应该不至于不听命令,还因为如果文强不参与丁力就得铤而走险,一是危险二是可能也会卷入文强,那丁力会觉得对不起程程,所以文强觉得他不会轻举妄动。

这两天他忙于善后他就要离开建中的事,他又还不想让丁力知道,多少有点儿避着他。两个洋人已经被丁力的人看住,自己也不必操心。而且丁力也没见和平时有什么不一样。现在,他安抚了一下凌小珊,说丁力应该是吃饭去了,回来让他给凌小姐打电话,就挂了。他再打电话给丁力的人询问。严词之下,丁力的人最终说出了丁力的计划,因为文强遣散了本来要在船上布置的人,丁力将在今天下午自己去码头解决这两个人,他的人还说,强哥你不用担心,什么都安排好了。文强一看表,还差十分钟就一点了。他拿了衣帽,到外间说了两句,立刻下了楼。可他还没有出大门,凌小珊就进来了。

原来杜邦倒台以后,没有立刻就走,凌小珊以为建中会去做了杜邦,可是没有。后来摩力士没多久也倒了台,摩力士也是她的客人,她最初是在亨利先生家认识他的,她再想想摩力士平时和杜邦走的很近,她就觉得这个人应该也是冯先生的仇人。然后她就有一种预感,他们快要动手了,当然谁也不会告诉她。丁力一个礼拜没去找她,也没打电话给她,她心里有几分明白。今天在电话那头,她听出来好像许先生也不知道丁力这两天的行踪,她于是也急了,不管她喜不喜欢丁力,丁力总是她的朋友和恩人,她不能看着他出事,她还知道他有时候会惹麻烦。许先生后来的电话就接不通了,她所以跑上来看看他是不是需要帮忙,比如需要她去约见她的客人。文强见到她,只简短说了一句,你回家去,这里没事,就上了停在外面的车,车一溜烟儿地开走了,后面还跟了两辆车。凌小珊于是也上了还停在外面的自己的车,让司机跟着前面的车,文强刚才的那种匆匆和简短的命令式语气,她从来没有见过,所以她觉得更不寻常了。





第一部 (六十)

十号码头都是停靠的去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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