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百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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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百年心-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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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硬,那是因为浸了她无数的泪。她把信放到一边,再拿起那张红纸,那里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

许文强与冯程程之长公子许景辉文定叶盛彬与唐宝姿之女公子____共携白首之盟。

许文强
冯程程

民国×年×月×日
于香港

宝姿微笑着阖上了这张红纸。在她收下这张红纸的那个深夜,她也反复地看过这些字迹,她在那时候就明白了的,这不只是他太太的意思,这也是他的意思,他希望她和盛彬幸福,而前提就是她要安康,这是夫妇俩对他们最衷心的祝福,也是他为她做的另一件事。因为以她对他的了解,虽然他和外公关系很好,但他绝不会愿意高攀唐家,就是为了儿子和许家的前途也不会,他只是为了她和盛彬,为了他们的幸福。

她再看了看那个小十字架的珠链,就把这三样东西装回一个宝蓝色的圆盒子里,放进了床头柜的抽屉里。然后她把自己推到书桌前,铺开信纸,开始给家里写信,这是她上美国以后,给家里写的第一封信。只是她不知道,在香港的弟弟如今已经陷入了痛苦之中,而且还远不是最大的痛苦。

自从阮红瑛买花的那天以后,唐鹏有一个月没有再见过她。开始的时候,他打电话给她,她只是说自己没有空,唐鹏想重提那天说过的话,但是还没等他开口,她就说自己有别的事必须要挂了。唐鹏心里就明白了,她并不像文强所说的,只是需要时间考虑,她不喜欢自己。然后没有几天,文强就再找了他,告诉了他阮小姐确实是这个意思,托文强委婉地转告一下。唐鹏这下就再不是体谅和失落了,他只觉得愤怒,她为什么不能亲自告诉他,这是对自己的不信任。她觉得他会死缠烂打?还是她觉得他会以唐公子的身份来胁迫利诱她?其实如果在冷静的时候,他知道她不会这么想,但这是他在第一时刻的想法,她竟然去告诉第三者,她用得着兜这么大一圈?她以为他是什么人?而且文强和她不熟。。。文强见他面色冷峻,明白他在想些什么,于是走开,去给两人各倒了一杯酒,放了一杯到他面前,唐鹏没有动,也没有看那杯酒。文强于是自己喝了一口,点了点头,再小声地说,“阮小姐只是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唐鹏依然没有看文强,但是他拿起那杯酒来,一饮而尽。





第三部 (二十二)

早晨,阮红瑛忙了一阵子,开会,接电话,她觉得有点儿累,但是又有敲门声,她只能说,〃进来。〃再吸了一口气,看向来人。这个人竟是唐鹏。她下意识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的脸红了。唐鹏并没有讲话,他只是看着她。阮红瑛又恢复了冷淡的神情,说,〃唐公子,你怎么没有约就上来,似乎缺乏礼貌。〃唐鹏心里一阵恼怒,但是他只是平静地说,〃我说过,请叫我唐鹏。〃阮红瑛还是冷冷地说,“有区别吗?唐鹏难道不是唐公子?”唐鹏愤怒地看着她,没说话。阮红瑛坐回椅子上,再说,“我很忙,这里不欢迎你,请!”她正要拿起电话叫外面的秘书,唐鹏已经快步走到了桌子后面,一把把她从椅子上拉了起来,再快步拉出了她的办公室和贸易行,把她直推进了小红跑车里。她的那两个保镖在外间跟出来的时候,车已经开出去了。这两个人对望一眼,就上了路旁的另一辆车,有人立刻跑到车窗前,坐在车里的其中一个人说,“没事,暂时不要惊动少爷。”车就嗖地开出去了。

阮红瑛一路上被唐鹏紧紧地拉住,她只感到拉住她的手急切而温暖,但她想挣脱又挣脱不掉,她也不想和一个年轻男人在路上拉拉扯扯,于是跌跌撞撞地一路行来,直到被推进了他的车里。唐鹏在边上开车,她没说话,她也不生气,只是默默地坐着,她能感到他很生气,她就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外面艳阳高照,唐鹏直把车开到了海边,然后小车“吱”得停了下来。阮红瑛看了看唐鹏,就自己下了车,走到栏杆边,唐鹏也下了车,走到她近处的一侧。良久,两人没有说话。阮红瑛见唐鹏好像看着远方在思考,她就扭头看了看后面,果然不远处她的车停在那里,她知道那两个人坐在里面,她就把手放在后面一摆,那辆车就开去了更远一点儿的地方,但依然在视线以内。

然后阮红瑛轻轻地说,“你有话想对我说?”唐鹏就愤怒地说,“阮小姐,你信不过我?我说我喜欢你,又不会对你怎么样,你为什么这么做!”阮红瑛不语。唐鹏继续说,“我知道你不稀罕唐家,我也没希望你稀罕。如果你还想和我做朋友,就像你自己说的那样,那你应该自己告诉我,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阮红瑛轻轻地说,“我并不想再和你做朋友。。。我想你有点儿误会。”唐鹏一错愕,他转过头来看着她,大声说,“我做了什么?你这么恨我?我是喜欢你,你可以不喜欢我,但也不用这么恨我!”阮红瑛心里掠过一阵痛苦,她的眼睛闭了闭,唐鹏看见了这个闭眼。

阮红瑛再开口说话,声音依然冷漠,但是有一种几乎察觉不到的哀伤,“我不恨你,我只是不能再和你做朋友。。。你走吧,再也不要来找我,我也不会再见你。”可是唐鹏没有走,他只是用温柔的声音说,“红瑛,别骗你自己了,你还是希望和唐鹏做朋友的,对不对?”他不仅看见了她的闭眼,他还感觉到了她语气里的哀伤,因为他是唐鹏,他是罗美卿的儿子,唐宝姿的弟弟,他的家庭让他无比的炫目,也让他接受了无比良好的教育,纯正完满的教育,他能够敏感地体谅别人的痛苦,尤其是他关心的人,所以他在当年就能体察他家姐的痛苦,虽然那时候他自己都还没有经历爱情。而且他可以毫无顾忌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因为他自己没有不可告人之事,虽然他有作为唐家人的苦恼,但他其实没有觉得这个世上有他办不到的事,他没有一点点自卑。在最后这一点上,他的家姐宝姿也和他一样。他有这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但他并不盛气凌人,他只是胸怀磊落,他明白自己能做什么,应该做什么,就‘好一似,霁月光风耀玉堂’,所以他自然不会勉强别人来爱他,但是其他的,他对自己有足够的自信。阮红瑛从来没有和这样的人相处过,她的冷漠和蓄意尖刻就像扎进了一堵柔软的墙里,失了力道和准头,她只觉得有点儿手足无措,又满怀深深的感动。她虽然说不上喜欢他,但是她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

她又闭了闭眼睛,然后轻轻地说,“如果你不是生在唐家,如果我不是。。。我们依然还可以做朋友。”唐鹏于是明白了,阮红瑛并不是因为他说的那句话唐突了她,所以不想再见他了,她有别的原因。于是他柔声说,“告诉我。”阮红瑛一愣,她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第三部 (二十三)

可是她不能说,就是因为他。

但是她也不想再让他误会下去,她想了想,说,“也许有一天,我会告诉你,但不是现在。。。如果你还想和我做朋友,那我们还是朋友。”然后她就转身向车边走去。唐鹏想了想,跟在她后面,过了一会儿,他轻轻地说,“你有喜欢的人吗?”阮红瑛又一惊,她也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她本来应该不回答这个问题,但是她被蛊惑了,她下意识地转过头来,看着唐鹏说,“现在没有。”唐鹏就对她温柔地一笑,然后上前给她拉开了车门。回去的路上,两人没再说话。阮红瑛坐在位子上,心里突然有了一种恐慌,于是她又看了看唐鹏。唐鹏于是转过脸来,说,“你放心,我不是那种人,我不会。。。我们是朋友,你有话可以直接找我说,不用去找强哥。”阮红瑛略放了放心,点了点头。唐鹏送她回到阮氏楼下,她最后看了看唐鹏,轻轻的说,“别再多想了,再见!”就转头走进了楼里。唐鹏只觉得心里一阵愉悦。他并不想怎么样,他是喜欢她,但是他只要能看见她就很愉快了,他没想过将来的事,也不用去想,因为她并不喜欢他。

罗美卿发现自己现在越来越喜欢丁太太,她不仅教自己做北平菜,上海菜,她还带自己入门听京戏,做事她很能帮得手,还因为她是一个好人。在妇女会里,丁太太总是认真地学习,话不多,但是交给她的事总是做的很漂亮,其实妇女会里面的事并不难,但是琐碎,现在主要是以抗战为主题主办各种活动。只是女人扎堆的地方,特别是富贵家女人扎堆的地方,就是无事也要生事,很难协调。但是罗美卿发现丁太太被大家所喜欢,可能是因为她长的有一种大方柔婉,不搬弄是非,做事情又麻利,而且丁家在商界的地位不容小觑。罗美卿在最开始的时候,确实有点儿诧异,丁力竟然可以找一个这么漂亮能干的太太,而且,有时候丁力来妇女会接太太,她看他们夫妻关系甚笃,并没有貌合神离。和凌小珊相处下来,罗美卿自然知道她看的不是丁力的钱,所以她就明白了一些事,虽然她从来没有听凌小珊提过,他们一定是患难夫妻,上海的复杂她在自己同年纪的朋友圈里自然有所耳闻,她可以假想。而且丁太太对自己很尊敬,当然所有太太在表面上对自己都很尊敬,但是丁太太的尊敬还是有里子的,她觉得她就是一个尊敬长辈的传统女子,而且她从来穿的都是旗袍,从来没有穿过洋装。

所以某天,一个空闲,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她笑道,“丁太太,你的婆婆一定很喜欢你!”凌小珊点了点头,但是神情有点儿黯然,“老人家已经过身了。”罗美卿有点儿尴尬,凌小珊又轻轻地说,“子欲养而亲不在,阿力。。。唐伯母,您一定明白这种痛苦。”罗美卿感慨地点了点头,她又突然想到了父亲和弟弟的矛盾,如果弟弟能够明白这个道理。。。凌小珊又说,“唐伯母,其实我并不像您想像的那么好。。。而且,我也早就不和自己的父母联络了,在来香港以前好多年就是这样了。。。他们现在也不知道流落到哪里去了。。。可能也不在了。。。”罗美卿只觉得深深的震动,她自己有一个完整的家庭,虽然母亲早逝,弟弟在外,小姿又。。。但是一家人算是齐齐整整地还在,她知道从内地因战争南迁而来的人们,很多亲人都七零八落了,但是丁家是如此的有钱人,而且是在战争以前就来了香港的。凌小珊看着罗美卿,微笑了一下,说, “唐伯母,对不起,我尽说自己的事。”罗美卿也笑道,“没事,大家就是随便聊聊,我相信,你和你的亲人还会团圆的。”凌小珊也微笑了一下,说,“谢谢唐伯母。”

自此以后,罗美卿就有时候约凌小珊去购物,她以前都是一个人去,女儿在身边的时候也要上班,她又不喜欢找那些太太们,因为事情会变得比较复杂,如今凌小珊是后辈,又是外来商户,且她们在一起做事,比较名正言顺。她有时候还会叫凌小珊把小伟带上,凌小珊说不好意思,怎么好带个孩子来扰攘,但是罗美卿就笑道,“有小孩子热闹,你知道我都是一个人。”小伟还是不会说话,但是这个奶奶对他那么迁就,比妈妈好,他自然也很喜欢腻着她,但是妈妈一早就说,他绝不能让唐家奶奶抱,否则以后就再也不带他和她们一起出去玩儿了,于是他就记住了,都是自己走,也不要妈妈抱他。不久以后,罗美卿在私下里就直接称呼凌小珊的名字了。





第三部 (二十四)

小华病了,他因为成天一刻不停地到处淘气,大热天,开着空调也不管用,衣服老是湿的,保姆跟都跟不及换,终于病倒了。这个晚上,到了他的睡觉时间,保姆出去了,过了一会儿,程程安顿完另一间屋的小恒,例行进来给他讲故事,但她看儿子今天晚上怎么这么安静,觉得不对,就摸了摸他,发现他额头滚烫,心里一急,立刻抱起儿子,和保姆说,你去叫阿采打电话给王医生,说二少爷发烧,请他来看看。 然后她就抱着小华去了文强的书房,那两父子还是老样子,爸爸坐在书桌前,儿子在地上玩小火车。文强见她抱着小华进来,立刻走上前,接过儿子,问,“怎么啦?”程程焦虑地说,“他发烧,很烫!”文强这时候感觉儿子身上确实很热,就说,“你已经叫了王医生了?”程程点了点头。文强于是再看向儿子,发现他闭着眼睛,小脸儿有点儿红,气息很弱,蔫在自己怀里,他于是晃了晃小华,说,“小华,爸爸在这里,听见爸爸吗?”小华一直没有什么反应,文强心里一惊,沉声对程程说,“不等了,直接送去医院。”就抱着儿子出了门下楼去,程程飞快地对小辉说,爸爸妈妈现在带弟弟去医院,洪妈一会儿来带你睡觉,要乖。小辉点了点头,程程也立刻出去了。她下得楼来,文强已经出去了,阿采在一旁等她吩咐,她就说,大少爷还在书房,你再告诉一下王医生,然后也很快出去了。

夫妇俩坐在急驶的车里,文强还是抱着小华,程程见小华的脸烧得通红,心里一痛,眼泪就掉下来了。文强立刻在边上说,“别着急,我们很快就到医院了。小华不会有事的。”在玛丽医院的急诊室,医生问了问情况,量了体温,又到处听了听,说,“发作的这么快,可能是肺炎,需要立刻住院。”程程只觉得脚步虚浮,一阵眩晕,文强立刻在边上扶住了她,对医生说,“好,请快一点儿。”小华就即刻照了胸透,抽了血,再被推进了病房,打上了点滴。肺炎在那个时候还是不怎么好治的病,尤其小华才是个两岁的孩子,虽然玛丽的医疗条件很好,但是文强夫妇当然很悬心。程程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焦虑地看着儿子,文强在房间里慢慢地踱步,这时候,王医生进来了,阿采告诉他以后,他也从许家来了医院。他和文强夫妇点了点头,说,“许生许太不要担心。”然后就到床边看了看小华,又摸了摸,再出去了。程程低了头,双手合什,闭了眼睛,默默地祷告。文强走到她跟前,把手放在她的肩上,程程心里掠过一阵酸楚,她轻轻地说,“都是我没有照顾好小华。。。 ”文强于是蹲下身来,在椅子的一侧说,“程程,小华不会有事的,你是一个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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