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百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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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百年心-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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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医生还没有来,就有电话打来,有人找文强。文强于是说,“我下去听,一会儿再上来。”他下楼来,接了电话,没想到是个女的,对方急急地道,“许先生,我是丽姑,祥叔给了我这个号码。丁力现在在我家,他受了伤,是小珊把她带过来的。”文强一惊,道,“他出了什么事?”丽姑说,“具体什么事我也不清楚,小珊说她和丁力今天去参加法国人的酒会,丁力打了一个侍者,然后就和法国人闹翻了,小珊觉得还是送他到我这里来安全点儿,然后她急急地又回去法国人那儿了。”文强心里明白,说,“那他伤得严重吗?我过去看看。”“伤倒不是很严重,但是他一直在骂人,小珊说,一会儿她给你打电话,看要不要你打个电话给法国人那边。丁力我会照顾他,你可以放心。”





第一部 (十九)

文强刚挂上电话,电话铃又响了,他以为是凌小珊,却是祥叔。祥叔说,“今晚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我们要不要。。。”文强说,“不,祥叔,但是您先都准备好,我还在等凌小珊的电话,然后我再给您电话。”

文强低头想了想,余医生就到了。文强于是迎出去说,“余医生,程程不太舒服,您上去看看她,她可能是着凉了。”小南带了余医生上去。

余医生作冯家的家庭医生已经好多年了。他上一次比较频繁地出入冯家是文强从日本人手里回来以后的那一次。他约莫五十岁上下年纪,微胖,是个好脾气的儒雅的先生。他看见床上的程程,微微一笑,说,“小姐,我们很久不见了,你都是许太太了。”程程点点头,说,“余医生好。文强就是小题大作,您知道,我很久都没真地生过什么病了,包括那时候。。。”她不说下去了。余医生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然后开始给她量体温。

凌小珊在今晚上,明白了一件事,许文强和丁力要为冯先生报仇。她是陪丁力来的法国商会,因为杜邦想请她跳舞,丁力于是和她分开了。她和杜邦的舞才跳了一半,就听见另一边一片喧哗,好像有人在争斗。音乐于是停了,其他人也都停下来,杜邦很气恼,请她原谅,匆匆地走过去,她也跟着过去看看。就看见人围了一堆,那中间是丁力和一个穿白衬衣的法国侍者。那个法国侍者正从地上站起来,脸上已是鼻青脸肿,衣服都从裤子里散了出来,盘子和好几个酒杯摔在地上,丁力的西装上全是污渍,头发也乱了,脸上还是恨恨的表情。杜邦问,“丁先生,他哪里得罪了你吗?”丁力斜眼一看是他,整了整自己的衣服领带,说,“杜邦先生,得罪得罪,您的这位侍者敢侮辱已故的冯敬尧冯先生,被我教训了。冯先生虽然不在了,但我也不能看他被下人侮辱,这您总可以理解。”

后来凌小珊知道,这位侍者和另一位侍者站在角落里聊天,不知道怎么说到冯敬尧以前的事,说到他在自来水厂的事上被杜邦和摩力士摆了一道的事,说,“中国人怎配和我们斗,冯敬尧还是他们所说的老狐狸呢,其实根本就是一个傻瓜!”恰好丁力从洗手间出来,听见了,冲上去就把他按到在地,暴打了一顿。杜邦说,“丁先生,我的侍者是有不对,但是你是一个有身份的人,怎么可以当众打人,还是在我的舞会上,太失礼了,太不文明了,请你给我和大家道歉。”丁力当然不肯。杜邦就派人把他带下去,小惩大诫了一下,然后逐出法国商会。

凌小珊从来没见过有人敢当面对洋人这样,但是她对杜邦先生说,“您知道,丁先生今晚是我的客人,他现在受了伤,我想是不是我和丁先生先一起回去,我不想坏了我的规矩,让其他的客人们笑话,然后我再回来和您跳完下面的舞。您一定要给我一点面子。”杜邦很不情愿,但凌小珊嘴巴一嘟,说,“您这样我以后可没法再见您了,您是我最尊贵的客人,所以我今晚已经撇下丁先生和您跳舞,已经是挺失礼的了呢。”杜邦想了想,说,“好吧,我在这里等你。”

凌小珊和丁力上了车,丁力兀自在那里骂骂咧咧,“黄毛狗杂种,你打我,等着,老子总有一天把你剁了,为冯先生报仇!!!”又看着凌小珊骂,“你怎么还在这儿?你不是陪狗杂种跳舞吗?怎么又来找我?”然后又自顾自骂,“这些杂种没一个好鸟,迟早有一天爷爷我把你们全都砍了填黄浦江,老子一年前就该这么干的!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然后凌小珊竟看见他流下泪来。

冯敬尧被暗杀,在公开的场合及报纸媒体上,都是说凶手不明,也从来没有人公开揣测过凶手是谁,因为冯敬尧的仇家很多,他又和日本人来往,好多人想要他的命,所以这也很正常。因此凌小珊原来并不知道实情。这时候,她冷冷地对丁力道,“你们就是因为这个想认识我的?”这声音就像一记闷棍子敲在丁力的脖子上,他觉得有点愧疚,他今晚也给她惹了麻烦,于是声音立刻就低了下去。

凌小珊知道杜邦今晚暂时不会再来找丁力的麻烦,但是丁力还在又骂又淌泪,情绪很激动,被其他的人听见了看见了可不好,身上被杜邦的人用皮鞭抽了几下,也是皮开肉绽,需要及时处理,她自己得回去,所以她让司机开到了丽姑家。

 
作者有话要说:杜邦是法国商人,曾与冯敬尧因利益冲突(杜邦是陈氏纱厂事件的始作俑者,后两人因冯敬尧要霸占纱厂及杜邦着警察厅的九叔绑架冯程程而结仇),被冯敬尧逼回法国。后卷土重来,与英国人摩利士勾结,对冯敬尧进行报复。(源自《新上海滩》)




第一部 (二十)

文强等凌小珊的电话,一直也没有接到,有一点儿心焦。但他又不好离开去丽姑家看丁力,凌小珊打电话来怎么办。

正在这时候,小南敲书房的门,进来说,余医生要见先生。他这才省起余医生还在这里。余医生进来以后,他有点焦虑地迎上去,道:“余医生,程程有什么事吗?”余先生道,“文强,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程程没事,你不要担心。”文强松了口气,说,“余医生,谢谢。”然后他听到余医生的声音说“你要做爸爸了。”

凌小珊回了法国商会,杜邦很是高兴,说,“凌小姐,你真讲信用。我喜欢你。”凌小珊嫣然一笑,“我都说了您是我最尊贵的客人。”杜邦牵起她的手走下了舞场。凌小珊整晚上被杜邦缠住,跳了一支又一支,她也不便去给许先生打电话,后来她想想,在法国商会打给他也不好。索性等晚上回了自己家再打。于是,找了个停下来喝酒的空档,她闲闲地问杜邦,“您还要处置丁先生吗?他今天晚上是太不文明了。”“凌小姐也觉得他不文明?你们中国人有句俗语讲得好,打狗还要看主人,丁先生今天晚上是太不给我面子了。”凌小珊一笑,道,“杜邦先生,您的中文真好。”杜邦眉飞色舞,说,“凌小姐,你太会说话了。Cheers。”两人碰了一杯,小珊就喝了一口。杜邦又说,“凌小姐,我晚上送你回家吧。”

在杜邦的车上,凌小珊有一点儿紧张。她知道杜邦的为人,虽然她的规矩大家都知道,但是今天晚上,丁力给她惹的这个麻烦,可能会不小。于是她说,“杜邦先生,我明天给日租界的大岛先生唱小堂会,游园惊梦,您是不是也一起来?”“哦,凌小姐,我没有收到邀请,明天是不方便去了。改天我请你来我们法国商会唱。”“好,请您给我下帖。”“一定一定。”然后他又说,“凌小姐,你以后还是少和丁力来往,他是个粗人。”凌小珊说,“您知道,丁先生只是我的一个客人,他是建中的副总经理,一直对我也不错,我没有理由不和他来往了,他得罪了您,您不和他来往也就是了。”杜邦摇摇头说,“凌小姐,你不知道,我们在和建中做生意,一向都合作愉快,我暂时还是要和他来往的。我能理解他今天晚上是为了已故的冯先生,他是他以前的老板,但是他让我在那么多客人面前失礼,我不得不教训他,我想他会接受这次教训的。”

凌小珊回家以后,先问丽姑要了冯公馆的电话,就立即摇过去,把详细的经过和杜邦的原话告诉给许先生。最后她听到对方恳切地说,“凌小姐,谢谢你,为了阿力,为了我们,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她听出来许先生的声音沉沉的但有一种压制不住的快乐,但是她知道那不是为了今晚的事,今晚的事不会这么简单就过去的。

她再拨通了丽姑的电话,问,“他还好吗?”“小珊,医生已经来过了,为丁力处理了伤口,我让丁力明天早上再回去,他现在睡下了。”“丽姑,谢谢。”“小珊,你没事吧?应该是我说对不起才对,我想你知道了,我一直没讲,就是怕你也卷进他们的事里,许先生答应过我的,他尽量不让你卷入他们真正的计划,也不会让你出危险。”小珊沉默了一会儿,说,“丽姑,我很好,您不要担心。现在我已经知道了,您也不用再为难了。您早点休息,我先挂了,改日再去看您。”





第一部 (二十一)

在另一间屋,丁力是睡下了,但是他并没有睡着。一是伤口疼,上了药以后火辣辣的感觉减弱了,但是转变成另一种药引起的疼痛;二是心里憋闷,他虽然在车上骂杂种骂凌小珊,但是在法国商会里面的时候,他除了提到要别人尊敬冯敬尧的话以外,并没有提到什么报仇的事,被鞭打的时候,他当然破口大骂,但也没有说到要报仇云云,他并不糊涂,所以他也不解气,觉得委屈,他又想到了冯先生;三是他觉得自己对凌小珊是有点儿过分了,人一个如花似玉也是有身份的小姐,还是自己邀请她一起去的酒会,劈头盖脸地连她也骂,实在有点儿说不过去,更何况在他和洋人翻脸以后,她还主动陪他送他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他知道她又回了法国商会。她送他来丽姑家的时候,并没有下车,他在车外看她,她并不理会,然后她对丽姑说,“我必须要回去,洋人还在等我。我晚一点再打电话给许先生。”所以他这时候又想起了强哥,想起了祥叔,想起了他们的计划,想起了凌小珊也是被他们给拖累的,尤其是今晚,被他拖累,于是又有点担心她会不会有什么麻烦。。。各种思潮纷至沓来,他只觉得什么都想不清,全乱了。晚些时候,他知道凌小珊又打电话过来,因为他听见丽姑说,“小珊,医生已经来过了。。。”他心里面就又充塞了一种感激之情,她是个好人。等丽姑那边没有声响了,他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慢慢走到丽姑的门前,踟蹰了一下,还是敲了敲门,轻声地问, “丽姑,凌小姐没事吧?”丽姑心里叹了口气,在门那一侧说,“小珊已经回家了,没事,丁先生早点休息。”

程程还是半躺在床上,没有太能反应得过来医生刚才告诉她的话,但她觉得心里有一个小鼓在咚咚地敲,越敲越惊喜,越敲越愉快,余医生见她高兴地怔住了,边收拾自己的东西边笑,“小姐,你自己的事自己怎么会不知道?”“哦,嗯,前一段时间。。。”程程顺口就要说出来,余医生有点儿醒觉她要说的是什么,怕再勾起她的心事,就说,“嗯,第一次是会这样的。以后你不要再跳皮筋了,也不要着凉,有什么问题随时打电话给我。我下去告诉文强,再嘱咐一下他。”程程抿嘴笑道,“谢谢您。”

余医生走了以后,程程在床上甜甜地笑了一小会儿,想了一小会儿,然后她准备起来,自己下去找文强,他一定和她一样的吃惊加高兴的。这时她听见门响,她知道这是文强,别人不会不敲门就进来,她就突然不好意思起来,立刻翻向另一侧,把被子连头蒙住。文强从门边走近,刚好看到她把被子蒙上,一笑,走过去,坐在原先的椅子上,说,“小妈妈,别害羞了,来,把被子拿掉。”伸手去翻开被子,程程的脸红了,然后坐起来,拉住文强,文强顺势让她一拉,侧身坐在床沿,把她抱在怀里。程程抱着文强的腰,听见自己心里的小鼓还在咚咚地敲,说,“文强,我真的好高兴!”文强紧了紧抱着她的手,说,“程程”,声音有点儿哽咽,“我也是。你一定要好好的。”程程心里感到很幸福,笑着说,“嗯,我不会再跳皮筋了。”文强也笑了。两人抱了一会儿,文强说,“我去洗澡,你要吃东西吗?我让人去做。”程程说,“好,我要吃酒酿汤圆,张妈说她做了酒酿。”

在氤氲蒸腾的水汽里,文强觉得自己有说不出的舒畅和快乐,他从来没有过这种快乐的感觉。他刚才抱着的是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孩子,他觉得自己灵魂深处另一个期盼着的梦想也悄悄的发芽了,其他的梦想总是带来很多的疑虑和纠缠,但是这个梦想是那么的纯粹,那么的可爱,那么的轻快,像一对高悬的洁白的天使的翅膀,把所有的阴霾都一扫而光,这一刻他真的很简单,很快乐。他出来的时候,看见程程正在床上吃汤圆,于是对她道,“程程,你吃了饭,要不要下床走走,我还要去等一个电话。”程程扬起眉毛,带点询问地看他,他对她笑了笑,说,“要不你一会儿下楼找我?还是你想洗个澡?”程程说,“还会有人打电话来?”文强说,“没什么事,不过一个朋友说了要打给我。”

楼下书房,文强挂上了凌小珊的电话,他想了想,再摇电话给祥叔,对他说,“我已经接到了凌小珊的电话,没事,您让大家都散了吧,您早点儿休息。明天下午您来建中一趟,我等您。”他顿了顿,正准备离开,门一响,程程进来了。她穿着一件鹅黄色丝质的白色蕾丝圆领睡裙,外面套一件深红色的小绒睡袍,可能是因为刚才洗完澡的关系,脸上粉粉的,乌黑的头发卷曲着披散在肩上,在黑夜里显得那么温暖柔嫩,就像一个华美的小仙子。她走过来,文强把她轻轻地抱在腿上,让她面对着他的书桌,他的手交叉的轻轻地放在她的小腹上,头轻靠在她的右肩上,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你好美,我的小妈妈。”程程的眼睛明亮如星,嘴角漾起一个甜甜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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