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泪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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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泪妆-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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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平见月仪自己找来了,吃了一吓,忙起身上去,小姐放下帽子,一络乌发如水般垂到颈弯里,映着那洁白的面颊,让他不由自主地伸手过去,顺着那长发抚摸,直到梢头。触到她的胸口,却有好些的冷,韩平心中一悸,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却听得她在臂中哀怨地喃喃:“为什么,为什么不来见我?你是不是把我忘了?”他不说话,合着眼抚摸她纤小的肩背,“为什么?为什么?你知道我今天是怎么跑出来找你的么,要不是绣儿她姑爹代人值夜……”她的话腔里竟带出哭音来,他感到她的眼泪一颗颗地落在他的怀中了。
“你是不是,一直在赶月茵的嫁妆?听他们说,全要你来做,一共有二十多件……还有一件珠绣鸾凤的旗袍?听他们说,这次,光嫁衣就给她做了四件……可是王少爷还是要她穿旗袍。”月仪在韩平的怀里抬起脸来,“你是不是因为为了做这些衣服就顾不上我了?为了给她做那么美丽的旗袍……”“不……我……韩平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他紧紧地搂着她,温柔地抚慰她,月仪,努力抬起头来,在他的耳畔,轻轻吹出一句话:“我喜欢小丹凤穿的那种衣服,我从来没有见过比那更好看的衣服了,你给我做一件好么?”韩平一怔,小姐轻盈地笑起来,如同细雨中湿润的花,“我可以脱了衣裳让你来量,那衣服一定是要合身的。”
红铜的灯台上,烛光摇曳,月仪脱下薄绒外氅,为免把衣服弄脏,便坐在床头,一颗颗解开盘扣,露出里面的白绸里衣。韩平屏住呼吸,看着她把那件锦绣牡丹的外衫慢慢地褪了下来,“不必要脱裙,可是,你的里衣也太宽大了。”韩平去拿皮尺,声音都颤抖起来。月仪有些害羞起来,踌躇了一会,便自己去解里衣那细密圆小的扣子,韩平想阻拦,又不好阻拦,可是,他分明是骗她的。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办,呆呆地立在那里,直到真的见到了她细白的肌肤和艳红的绫质肚兜的时候,那情形一下子就变得惊心动魄,他再也无法镇定下来,扔掉皮尺,一把抱住她,月仪本来就有心于他,此时脱下衣服裸裎相对,更是娇羞非常。
韩平陡地拥抱这柔软的温玉滑香,已是骨酥魂散,哪里肯放手,过去,对一直心仪的她,只是恋人般浅尝辄止的亲吻与隔着衣服的抚摸,而此时,哪里比得往昔?韩平不顾她的抗据,将唇牢牢地按上去,舌探进她的嘴里,万般地恳求……月仪在这般的折腾下,再也经不起他,一身变得绵软无力,听任他摆布。韩平从来没有这样疯狂而小心翼翼地对一个床上的女人,肚兜的扣子扯了几下都没有解开,情急之下便从头颈处褪了下来,然后便是之下的裙……月仪的身体如此完美地展露在他的眼前,细致的肌肤竟胜过他所驾御过的任何丝锦……韩平全身心地覆盖上去,进入她,完整地,深入地,他感到她浑身一阵战栗,痛呼出声,他再一次用吻堵住她的唇,堵住她的叫喊,一边柔情似水地律动着,渐渐地,激情满涨起来,他已控制不住自己的狂野,在她的身上肆意驰骋,月仪已经不能动弹,痛楚的呻吟也变得如此时她的身体一般娇媚而柔软。
她就是一匹丝绸,迤逦千里的织锦,铺就他狂热而欢畅的梦想,自初见的那一天起,仿佛就直白地向往着这一刻,她是美人是尊贵的小姐,而他却出身低微,但是有了这一夜,他便不再是他,而是戴家大小姐的情人,真正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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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6)(1)
绣儿把月仪送到房间里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月仪撕坏的沾血底衣不敢拿回家里,直接给韩平收了起来。绣儿去打了热水来,伺候小姐洗完,便扶她上了床,不敢点灯,一切都黑漆漆的,谁知她刚给小姐掖好被子,就被小姐一把抓住胳膊,月仪的脸,从后面埋在她的臂弯里,剧烈的抽气声之后,是压抑的哭声。
消失了一个多月的花碧月来到祥瑞凤的时候,店里的伙计们几乎都不认得她了,只见她长发一面垂肩,烫成了大波浪的样子,身上穿着刚从上海流行的长旗袍,料子是胭脂红大花的丝绸,领口与襟还是老样式,但从肩处却接出袖子,只到上半臂,露出白生生的两条胳膊,只在肘处叠叠地围了一块奶黄色碎花织绒披巾,腰上收了六处,圆圆一围,把胸和腰实实显了出来,下摆开叉直到大腿,里头却没有穿裤子,薄丝的透明晶亮柔细,类似肌肤。乍一看去,好像祼着的女人。掌柜的见是韩师傅的老相好,不能怠慢,忙上去招呼,心下怕正经人家的女眷看到了不好,便叫阿林直接将她引到韩平住的里间,伺候她在椅子上坐定了,拿出一套青花釉下彩细瓷盖碗斟茶,才兑上茶卤,碧月便斜着身儿看见了,摇手笑道:“我不要这个,就用小韩平日喝的那只紫砂杯吧。茶卤也要他最爱的金桂,不要好的,就平时喝的那种。”阿林听了又是点头,碧月的美艳那么近地在他的眼前,让他感到窒息,越发把头点得像捣蒜一样。
阿林出去之后,碧月环顾一下四周,见乱得实在不成样子,便起身给他收拾。二十五岁的红妓,已到了托人的时候,可谁也看不上,多少银钱也不愿去做达官贵人的下堂妾,一心就念着只有一间斗室栖身的小韩师傅,吃好的想给他留点,穿好的想给他看着,仿佛本就是他的人,只是谋事实在要去得太远,而相守的日子又太少太少罢了。遥遥地,想起过去的事,那时小韩被她的美艳所惑,用尽所攒银钱来与她共度一夜,良宵之后,他拢紧她的双手在胸前,说:“我一定要好好学手艺,多裁衣服,好好挣钱,将来带你去上海开店,过属于我们自己的日子。”此后她无论受多少苦都在记着这句话,只这一句,便让她把其他的全抛开,一心为了将来能和他好而努力,省下衣服之外的花销,一分一厘地收到奁子里去,只待时机成熟了好和他一起去上海,过天堂般的幸福日子。这次跟朱次长去北平,陪的是洋人,受的苦没法儿说,连命都差点搭上。朱次长拿红纸包好的大洋给她的时候,她的手心中都出了汗,染上了那红色,像胭脂一样。她还带回了刚从风尘场所流行起的最新样式的旗袍和几色东洋料子。这些美丽的织物放在藤编的箱里,弥散着植物染料清苦的香气,一路上想着他见到时的欢喜,真让她有种说不出的欢愉。
待收好了桌椅,碧月便踢掉两只小高底皮鞋,光脚爬上床去给他叠被子,拢着拢着,却从枕头底下拉出一条女人的白绸底裤来,碧月心里咯噔一下,仔细看看,居然还有新鲜的血迹,那种白绸面料绝不是普通人家的女人穿得起的,但若是处子血的话,只可能是一个大家小姐。她呆了呆,一股酸流直涌上心口,又趁着势儿直冲上鼻眼,眼睛一下子便红了。正伤心间,听到外头脚步声,她正想把汗巾收好,却听得是阿林的声音:“碧月小姐,这一会茶怕是凉了,我提了滚水来,再给您斟上。”她不禁心生一计,笑笑转身,斜签着坐在床沿,佯不经意道:“阿林,这几天生意好么?“好得很哪,也不知师傅不在的时候为什么也这么好,也许大家都是冲着小韩哥的手艺来的。”碧月一听这话中有底了,忙紧跟着问:“有多好?晚上还有人来呢?”阿林是个榆木脑壳,问什么就真的答什么了,“当然有,不,前天没有,昨天真的有哇,还是戴家的人呢!呵呵!”“是哪一个女客?”“不知道了,我只知道有一个是戴家的丫头。”“阿林!”只听得门口发一声喊,阿林一吓,放下手中的活计,是韩平进来了。“说些什么话?还不快去给我也到杯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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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6)(2)
碧月面上不露,坐在他对面媚成了一朵花,“何必再去倒水?我用的就是你的杯子,一并喝了就是嘛。”韩平会意,端起杯子尝了几口,眼睛一直盯着碧月,茶没喝完手却伸了过去,“许久不见,就换了个样子了,好张扬的衣裳,真真是撩人性儿。”说罢,一把扣住她粉嫩的脖子,细细抚摸下来,已熟稔地解开她的蝴蝶盘扣,待解下第六粒扣子,往下一拉,脱了半截儿,一抱便上了床。碧月和他笑嘻嘻地缠绵,欲迎还拒似的:“哎呀呀,别把人家的新袍子弄皱了。”一边顺手把那块白绸底裤塞到枕头边自己的披巾里面去了。
王、戴两家的婚事越来越迫近了,祥瑞凤那边也在紧锣密鼓地操办。这个地方头一款的旗袍,竟裁了两条,一条是南京贡锦,大红色绣双凤呈祥的旗袍裙,挂在店中的戴府专柜里,而另一条,是杭州丝绸,两边开叉的正宗新式旗袍,艳青蓝底飘粉红描金大牡丹,象牙白包边鲜桃红掐牙,百合花型法兰西蕾丝翻边高颌领,及肘收臂大蕾丝荷叶边飘香袖。小珍珠水钻手工缀花边,嵌翠镀金路路通纯银扣,平铺在韩平房内的裁床上,边上放着用纸包得好好的玻璃丝袜。
我看到月仪拿到衣服时嘴角的冷笑,穿着那么美丽而光华灿烂的衣服,她将像一只盛装的凤凰投入烈火般投入月茵的婚礼,以美为刀刃地杀灭一个新娘应得的光辉。她对衣服不可思议的执著,对美不可思议的爱欲让现在的我们感到匪夷所思,她是最美的女人,固执地认为所有最好最美的东西都应该属她的,包括无人敢穿的旗袍,她从没有见过那么美丽的衣服,她是为允许穿它的妹妹妒忌得发狂了,她是为妹妹不能完整地穿它而嘲笑了,她居然做出这样让人不可思议的事情来,她要吿诉众人,没有人能比她更美好。这旗袍是为她戴家大小姐而诞生的衣服,它是属于她的,就如创造者韩平也同时属于她一样,就像他,便是它们的所在……
当神灵降在这样一个美人身上的不是美好而是悲惨的命运时,这命运就格外有了一种绚丽的色彩,也因烟花样燃烧而愈加凄艳。偏执的月仪小姐像一个重重叠扎的鲜艳纸人,一下卷进烈火里,烧了个火光万丈与彻彻底底。
在妹妹婚礼的那一天,月仪精心梳了个凤尾如意髻,簪上八宝青鸾金步摇,戴上珍珠水钻银耳坠。足下塞了许多棉花,穿一双珠绣高底小皮鞋。化妆的时候没挘丈系睦嶙保岩欢韵该夹藁梢煌湫略拢齑揭舱兆判〉し锏难痈裢馔磕ǖ门ㄖ匦韧盏ゴ康穆≈丶趿撕芏喾备矗庸亲永锶赐赋鲆环莩墒斓难础
小姐已是女人了,和做姑娘时自然不同些,但是……绣儿不敢多想,最后便把红色的薄绒斗篷给她披上,一路送出来。
送亲的长队进了王家院子,真的是隆重而热闹,比月仪当年出嫁竟也胜出几分来。月仪从轿子里出来,冷冷地仰望湛蓝的天空,红绫罗带,轻盈而热烈地飘舞,她的心中充盈着奇异的紧张与快乐,她要当众撕了大婚的妹妹的脸!如此忽视和轻薄她的家人的面子!站在小姐身边的凤绮听到小姐发出的冷笑,不禁周身一寒。
进得正厅的时候,已聚满了两家的宾客,一边是在南京开有钱庄和纱厂的王家,一边是本地旧族戴氏,当地国民政府的要员也携夫人来了。大婚的王少爷远房堂兄是位年轻魁伟的军长,名剑雄,字仲云,也一身戎装地从老远的山东来参加婚礼,在长袍马褂的男人们之中十分惹眼。月仪就在他的对面,却正正迎着他的眼光,他眼睛发亮地望向她,月仪被他看得生厌起来,扭过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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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7)(1)
新娘子就要来了,月仪的心剧烈地跳了起来,很快很快。她的胸口滚烫,指尖却是冰凉的,慢慢地,她把身上披的那件火红的斗篷解了下来,露出里面华美的真丝霓裳,鲜青蓝大牡丹花的色彩一下子便从诸位客人的红装中跳了出来,修长娇艳的身躯,精美绝伦的旗袍,细小闪光的水钻珍珠,刹那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月仪疯了似的本末倒置,居然在新娘踏进正厅门槛的那一刻,把所有人的目光全吸引到她的身上来,如此艳美的姿容与服饰,相貌平常娟秀的月茵哪里比得上?而王家一边,新郎的眼光目不转瞬地投向月仪,竟看得痴了。
在新娘一侧扶持的媒婆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月茵本来是一脸羞羞答答,婉转含笑的,但在这样的场景下,竟也目瞪口呆起来,眼里一下子就有了闪闪烁烁的泪光,在她一边扶持的陪嫁丫头莲香都感到二小姐的身体瑟瑟地发起抖来。
月仪就这么站在那里,仪态万方地迎接着所有主人与宾客刹那如烟花般四溅的眼色,就如同一朵最美的牡丹花在不合时宜的时刻盛放,承受着愤怒、惊诧、嘲笑、嫉妒、垂涎等等各种各样的目光。就像被仲夏的暴雨沐浴着,让她快意,无比地骄傲着。她看至亲至骨肉,却隔甚路人的妹妹向她投来绝望而悲愤的目光,她感受着深慕旗袍的新郎和其他男人们惊喜而贪婪的眼光探寻着她身下高高的分叉……
月仪遥遥地与妹妹相对,她看到她秀丽的脸,慢慢地变形了,咬牙切齿无声地咒骂着她,她快乐地看着她的难堪和痛苦,温柔万种地伸手拢了拢略有点起毛的头发。
婚宴不欢而散,二奶奶气得不行,不停地数落王家的下人不会办事,大奶奶自觉颜面无光,一回到戴府就称身体不舒服早早睡下了。老太太却是精怪,让翡翠把大小姐叫来,一点也没有责备她的意思,而是招手叫月仪过去,和她并坐在烟榻上。月仪自知做错了事,垂着头静候老祖宗教讳。老太太的身上,有一股子奇异的味道,像是放久了的檀木盒子,混着一点烟尘气和原来旧脂粉的香味。月仪看到她细密五彩福寿花样的祥云织锦大衫下摆,奶白韭叶包边水青绿掐牙,镂银麒麟盘扣,翡翠玉莲花金三事儿挂链,红珊瑚念珠,麂牙包银点翠觿,银丝菊花透雕羊脂玉大襟盘扣,高高的元宝领子,双鲤流水如意翡翠耳坠。织锦堆银的重重叠叠让她觉得好一阵恍惚,老太太却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柔和地说:“我的长孙女儿,你今天穿的旗袍真是好看。你居然像我年轻的时候那么爱漂亮,那么好胜。那时候,我曾经用手剪烂过自己亲姐姐的新样式的衣裳。”老太太说着说着就冷了下来,停了停,慢慢地,“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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