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水绕梅坞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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浔水绕梅坞影-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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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永远不存在绝对的公平。”那厢,没人察觉倪影的黑暗心理,沈东阳正语重心长教育小P孩,“我比你多走几年人生路,就注定我们之间不可能公平。”
夏离不应答,心底却不得不承认这个残酷的事实。
沈东阳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郑重道:“只是单纯的喜欢承担不起现实。我并非瞧不起你的感情,但你要明白,爱情不能战胜一切。”
“沈老师,你说的,我都同意。”夏离笑了笑,“但是,这里面最重要的是倪影的想法,对吗?”一个人的爱情是一条死胡同。两个人的爱情,哪怕前路再迷茫,总还是能让人看到些微希望吧?
“是。”沈东阳面露赞许,“好,我们公平竞争。不过你要清楚,好的未来才能是爱情的基石,我想,倪影也是更希望看到你拥有精彩的人生。”
“老师是担心我的学习?放心,我有分寸。”
倪影瞧见他们俩人你一言我一语“深情”交流完毕,齐齐转头看她,一时无语,好一会才感慨:“为什么我觉得这事儿跟我无关?你们追求的人真的是我吗?”
沈东阳噗哧笑出声。夏离额头挂下三条黑线。
倪影一摊手:“好吧、好吧,那么,请两位都好好表现,考核期限不定,视情况加分、减分,最后择优录取,如何?”
“我看我们还是让她一个人先冷静一下。”沈东阳一手搭在夏离肩膀,“估计冲击大了点,一时刺激过度了。”
“嗯,那我回去再写份卷子。老师呢?”
“我们一起撤。”
“好。”
然后俩人很礼貌很绅士地握一握手,再同倪影挥挥手,一同离开租书店。
“……这算……什么嘛!”未免太戏剧化了一点。倪影目瞪口呆,震惊不已,冲到门口喊:“喂,你们俩个,不要再让我见到了!”
当这一天即将接近尾声时,倪影恍然想,她怎么就将自己落到了更纠结的地步呢?
第二天一早再见沈锡白时,倪影便知道她的人品值依然处于负数阶段。
沈锡白自意外得知了倪影的住处后,晨跑时特意在她家门前转来转去,总算瞧见倪影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开了店铺门,立马冲过去,扬着大笑脸道“早安”。
“啊,是你,早啊。”倪影被突然映入眼帘的人脸吓了一跳。
“精神不太好嘛。”他转着眼儿上下左右打量,“昨晚做什么去了?”
倪影没好气回他一句:“做贼!”
沈锡白当即作恍然大悟状:“怪不得东阳昨天那么晚了还来打扰我睡觉,原来之前是和你一块儿做贼去了。”
倪影四十五度望纯净天空,决定直接忽略,抬腿往外走。
“哪儿去?”他不死心,紧跟着追问。
倪影简洁回答:“吃早饭。”
“哎呀,我也饿了,不如一起吧。”
倪影给他一个媚笑,继续前进。见她不出声,沈锡白当她默认,屁颠颠跟上,并保持追根究底的热情:“昨天你们去哪儿了?怎么后来没去祠堂?”
“沈东阳没说?”
“他昨晚一头栽床睡昏死过去,今天一早又没了人影。”沈锡白的表情甚是委屈。倪影看在眼里,忍不住小心肝抽了一抽……那么不光彩的负伤过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吧,特别是沈锡白这种唯恐天下不乱最喜落井下石的人,最不能让他听见……她埋头走路,越走越快,原本还需费点时间的距离,仿佛一下子就到了夏家饭店。
夏嫂瞧见倪影出现,忙招呼一声,关心询问:“听我家死小孩说你伤到手了?要不我给你熬点草药?土药方最管用了。”
“没事,肿已经消了不少。”倪影一感动,忘了身旁紧跟的沈锡白,伸出右手给夏嫂看。
“这几天可要小心点。”夏嫂心疼嘱咐,“少碰水,衣服拿来我给你洗。”
倪影差点泪眼汪汪,耳畔突然平地一声惊雷:“咦?你什么时候受伤了?”沈锡白满是疑惑,趴近观察倪影的右手。正巧夏离拎着书包出现,眼风扫见姿势不雅的沈锡白,面色随即沉了几分。倪影自个儿还没意识到,右手已经自发自觉地缩了回来。夏离略一点头,朝倪影道:“我走了。”
“哦。路上小心。”倪影应了一声,目送他离开。耳畔再次响起沈锡白的一声“咦”:“这小帅哥非常有气势嘛。我想起来了,是东阳的那个学生。”他看向倪影:“没想到,你连他的学生都混熟了。”
本来是特别纯洁的用词,配上沈锡白的语调和眼神,整个儿就变味了。倪影有气无力瞪向他,突然想:人生怎么可以如此跌宕起伏?
吃早饭时,倪影掩饰不住神色疲倦。正如沈锡白所言,她今天的精神状态确实不太好。尽管昨日舟车劳顿,她依然轻微失眠。
失眠,这个原本已经远离的字眼,突兀回归她的生活,持续骚扰。
她试图说服自己要耐心。或许身体需要一点时间,以便重新融入梅坞的平淡宁静。然而情感世界的剧烈起伏令她难以心安神定。仿佛有一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错觉,倦乏像席卷而来的潮水将身心淹没,隐隐有窒息的趋势。
爱情的突然降临,而且还是纠结的三角关系,对于尚未学会如何爱与被爱的倪影来说,并不见得是好事。沈东阳,抑或夏离,都是令她感觉温暖快乐的人。不管伤害谁都让她倍感罪恶,更甚者,陷入逃避及挫败的怪圈中。
后来沈东阳揶揄她:“你就是披着成年人羊皮的丫头片子。”
倪影吐吐舌头,不反驳。
那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云淡风轻了。
沈锡白得知倪影昨日来不及逛完整个沈宅,啧啧两声连表遗憾,并邀请倪影再赴沈宅观光。“莲池都没有转完,内园也没去,等于没见识过沈宅。”
然而倪影始终惦记着沈东阳那句半真半假的话——祖上的规矩是,只有沈家的人,才有资格入祠堂。如果今天再去参观,免不了要路过祠堂。尽管是当年沈氏祖训,但倪影不愿此刻但了虚名,宁可避开。她掩饰着打了个哈欠,拒绝:“下次吧。”
“你昨晚真做贼去了?”沈锡白笑嘻嘻打量她。
“是呀、是呀。”倪影没好气回答。
“小丫头说谎要长长鼻子的。”沈锡白嘁了一声,“没睡好,不是故意熬夜就是失眠。”然后凑近她,笑得贼兮兮:“昨儿发生什么事,让你激动得睡不着?”也不等她回答,故作高深表情:“难道是你和东阳……”
“你就胡说八道吧你。”倪影忍住拍他一掌的冲动,“失眠而已,关沈东阳什么事?”
沈锡白立马作昂首挺胸状:“当然有关。不然你好端端的失什么眠呐?”
倪影郁结了,拍桌子辩解:“我本来就有失眠症状!”
然后轮到沈锡白惊讶:“小小年纪就失眠。有什么事让你心理压力这么大?”看看他,吃得好睡得香,烦恼有时快乐亦有时,生活就该悠哉再悠哉些。
倪影默不作声。
沈锡白不依不饶:“小影子,说话呀。”
“你很啰嗦呀,知不知道?”倪影抿了抿唇,抚额叹气,“不就失眠麽,都市人的通病,有什么好说的?”
沈锡白笑着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你这小丫头。”当即换来倪影反驳:“你这老顽童。”结果沈锡白竟拍掌大笑:“哈哈,小丫头对老顽童,正好嘛。”
倪影怒,边躲开他的魔爪,边严肃抗议:“不许弄乱我的发型!”
“清汤挂面的,有什么发型?”沈锡白大笑,指着桌面上还剩的小半盘炒面道,“吃完早餐咱们就去老宅。失眠者白天更不能窝在家里睡。”
“不要吧?”倪影哀怨,“我在家不一定就睡觉啊。”
“但是睡觉的概率增大了。”沈锡白义正言辞,“小丫头要听老顽童的话。”
“没道理!霸权!”倪影深刻体会了当初沈东阳“抗议霸权”的心情。然而沈锡白不容她躲避,到底拽着她去了沈宅。
莲池如镜,偶尔泛起点点金芒。水榭静默,亭台沉寂。春日明媚的阳光洗不去因荒芜而生出的萧瑟。曲径通幽,路旁芳草萋萋,间或点缀繁花,多少添了一点生气。尽头是一道拱门,穿过便入了内园。
园内以假山为主体,乔木青青,藤蔓攀沿,长廊石径连接着散落各处的楼阁。然而廊柱红漆剥脱,亭角墨瓦残缺,偶尔踩上断碎的石阶,不经意中提醒着历史的沧桑。
“阿婆、叔叔还有阿姨呢?”走了一段路,倪影的精神状态明显好了很多。
“等会儿会来,要收拾竹苑,是当年阿婆住的地方。每次回来祭祖,阿婆都要再住上几日。”沈锡白一耸肩,“老人家念旧。”
他的语气突然令倪影心生些微不满:“有阿婆这样的长辈是你们的福气。”
沈锡白当即听出潜意,笑道:“没错,是福气。阿婆与东阳的感情更好些,虽然如今同我相处的时间更多。你和东阳都有一股子书生气,所以我想你和阿婆也能很好相处。”
听他提及沈东阳,倪影不免想起昨晚的一幕幕场景,一时怔了怔,不说话。
“怎么了?”
“你老说我和沈东阳相似。”她浅笑。
沈锡白一挑眉:“本来就是。你们都带点文艺气息,骨子里藏着清高,重精神大于物质。我说得没错吧?”
倪影想了想,笑容扩大几分,道:“沈东阳是怎么个性子,我不好说。不过,我确实比较不现实一点。”不然,又怎么会舍弃家族舍弃过往,执意跑来追求抽象的“有意思”?
“他比你更严重。放弃大城市的工作,到乡镇当清贫教师。”沈锡白语含调侃。
倪影噗哧笑,脱口而出:“那我放弃联姻和以后可能分到的巨额遗产,岂不是更疯狂?”话音未落已自觉不妥,她面色一沉,颇懊悔自己的莽撞。难不成是睡眠不足思维短路,故而今天在沈锡白面前接二连三地说错话?
沈锡白果然一愣,不过倒未露出太大惊讶,笑起来:“没想到你是千金小姐。难道是因为家里钱太多花不完才有了心理压力?”
“当然不是。”倪影被逗乐,亦忘了计较自己的错误。
或许是沉寂的古宅让人升起倾诉的欲望,又或许是沈锡白的诚恳和平静让她放松心情,倪影突然有了述说的念头。“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越来越不容易快乐。总觉得人生之路,一眼望得到老,实在无趣。心境恶劣,失眠频繁。后来到了梅坞才慢慢好转。只是,这一阵子似乎又有点反复了。”
沈锡白无声叹息,问:“东阳知道麽?”
倪影摇头,见沈锡白的面色颇有几分严肃,又讷讷补充:“他是很少数能让我开怀大笑的人。”
“确实,东阳大智若愚。”沈锡白赞同她的观点,“小影丫头,告诉我,你喜欢东阳吗?”
“啊?”
“我们都以为你和东阳是一对,而东阳确实是在意你的。但我瞧你的态度……所以告诉我,你喜欢东阳吗?”
倪影垂眸,淡淡回答:“他让我安心且快乐。”
沈锡白未接话。
“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我想不出答案。”倪影调转视线,迎上沈锡白的目光,“但如果你问我,愿意和沈东阳生活一辈子吗?我的答案是,我愿意。”
沈锡白揉揉她的脑袋,笑容温和:“如果只是这样,东阳或许不愿意呢。”
倪影眨眨眼。
“他的执着,不仅表现在追逐梦想,还要求有纯粹的爱情。”或许倪影有一个纯粹的灵魂,但可惜,到目前为止,她的感情还未到那个地步。沈锡白忽然忆起堂弟曾经复述徐志摩的话: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爱情的相遇,或许当真只能是一场宿命。
然而彼时的倪影,虽然不似夏离那般年轻,但关于爱情的那份阅历尚不足以令她理解沈锡白的解释。
见她流露出似懂非懂的神情,沈锡白只是笑了笑,跳开话题。
内园东北角的竹苑并非单独院落,只因当年修建主楼时在周围种满绿竹,常年葱郁,故以“竹”命名。据说动乱十年间,竹林被破坏大半,只余稀稀拉拉、残枝败叶,然而植物的生命力凭借人去楼空后给予的喘息期,如今已恢复七七八八。
一条铺满鹅卵石的小径通往一栋二层西洋式主楼。眼力所及均是竹色青青。“这里就是阿婆住的地方?”倪影的手拂过低垂的竹叶,一片清凉意。
“嗯,听说我爷爷最喜欢竹。这还是他们的新房。”
倪影粗略听说过沈祖父的故事,不免感慨:“老一辈人的傲骨节操令人敬佩。”
沈锡白突然停住脚步,看向倪影,故作神秘问:“你知不知道东阳的专业?”
“师范类吧,不然怎么当老师?”倪影随口答。
沈锡白只是笑,又问:“那你猜猜我的专业?”
“经济?法律?”倪影打量他好几眼。
沈锡白露出“你果然猜错了”的得意表情,指了指自己的鼻尖,笑眯眯道:“我,哲学。东阳,化工。”
倪影差点惊掉眼珠。
“所以东阳拥有理工科的逻辑,却在从事语文教学。”
“能文能武啊。”倪影自惭形秽。
“笨!那叫误人子弟!”沈锡白拍她脑袋,“下回看到东阳,直接鄙视,不用客气。”
倪影扑哧笑出声,好一会儿才忍住笑意,佯装为难:“可是沈东阳早早交代,沈锡白此人,胡言乱语,胡说八道,千万千万不能相信。”然后故意长叹一声。“唉,我该如何是好?”
却从身后传来几声轻笑,阿婆与沈仲儒夫妇站在小径远端,约莫是听见了他们的对话,都面含微笑。沈仲儒给倪影的印象颇为严肃,这会儿倒是眉梢带笑,冲小儿子道:“撞南墙了吧?”人家小两口自然一条心,自家儿子参合什么劲?
“哎呀,小影子你真是一点都不好玩。”沈锡白抚额。
“叔叔、阿姨好,阿婆好。”倪影忽略他的鬼脸,同长辈打招呼。这是她第二次见阿婆,仍然觉得几分紧张。类似年轻人遇见自己崇拜的偶像,一下子就手足无措了。
阿婆笑容和蔼:“东阳没和你们一块儿?”又仿佛想起了什么,轻轻摇头。“瞧我这记性。他还要上课呢。”
“上完课会来的。小影子都在这儿呢,东阳没可能不来。”沈锡白调侃一句,要不是考虑有大人在场,倪影估计早一脚踹去了。
“行了,咱们进去吧。”王霞为倪影解围,朝儿子瞪一眼,眼底却是笑意。
楼里到处积灰,仿佛一走动就能带起一阵尘埃。旧家具不多,房间内的装饰依稀可见是西洋风格。倪影走至二楼阳台,抬眸扫去,满目青翠,入耳是竹叶沙沙。雕花铁栏已经生锈,攀爬了一支藤蔓植物,茂盛柔软的茎叶间点缀朵朵嫩黄的五瓣小花。
沈锡白斜依房门,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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