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认出这是白丹心生日那天的事。她们背后是人群,只是白丹心侧后方有个背影看着很眼熟。尤其是那个后脑勺,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京墨此刻都不能确定到底是在哪一个世界见过这个后脑勺啦。
“没什么,就是看着有些眼熟。”京墨一晃报纸。
天冬很警觉地过来看,也盯着那个背影看了会儿,“你想想在哪里见过他?”
京墨摇了摇头,“确实不记得了。”
白芍药瞟了眼报纸,笑道:“这会儿先别想了,不定什么时候就突然想起来了。”
外面有随从神色匆匆地进来附在天冬耳边说了几句话,天冬脸色大变,坐在原地想了会才起身要回去。京墨跟着起来要一起回去,天冬却让她再玩会儿,回头打发车子过来接她。
京墨知道这是不方便有她在场,就没坚持,留在白芍药这里了。
目送着天冬匆匆而去,白芍药抱怨道:“你的脚可好了,我的门槛都要被杜大夫踏破了。”
京墨不大明白她的话,眸中尽是点点疑惑。
“你脚伤了那些天,二少爷就躲在这里,每回杜大夫给你瞧完了脚就得来这里报备,每天必来两次。”
“我这脚杜大夫统共也没看几次啊。”
“杜大夫不来,有人心里不踏实呗。”白芍药眉间尽是羡慕之色。
京墨气鼓鼓地说:“我扭脚还是拜二少爷所赐呢,还算他有良心。”
“京墨,你命真好,在少帅府有少帅疼着;在督军府又有二少爷护着。”白芍药感叹道。
京墨敏锐地捕捉到一个词“少帅府”,脱口而问:“少帅府?你怎么知道我在少帅府的事?”
白芍药眼神恍惚了一下,转而岔开话题:“我也是听人说的,你这么招人疼,自然到哪里都有人护着。这葡萄我给你留着,你喜欢吃甜的还是酸的啊?”
京墨见她不愿意说就没再问,只是隐隐觉得她并不是单单一个当家花旦那么简单。
为什么每个人都那么复杂?自以为很熟悉了,却依然一无所知呢?
直到傍晚时分,天冬才派人来接京墨,京墨刚上车就看到天冬坐在后排,一脸倦色。“你派车子来就行了,怎么还亲自过来了?”
“闲着也是闲着。”说完闭目养神,看起来是累得不想再说话了。
京墨默默地坐在旁边,也不打扰他,脑中浮现的却是那个背影。
京墨很认人,有些人看过一面就再也忘不掉了。记得初秋时分,京墨和闺蜜去逛文化市场,在一个旧书摊前翻书,那里有一戴黑框眼镜的男生在给摊主帮忙,他那一口京片子十分悦耳,平和又舒缓。摊主递水给他喝,他推辞了好一会儿才肯接。京墨也只是在淘书的间隙看了那个男生两眼,没有特别的关注。
两年后,中华书局搞展卖,很多书都是半价,京墨又和闺蜜杀去淘书。那些书一排排地堆在地上,等待着有缘人将它们带回家。去的人也很多,你挤我我挤你,非常像赶大集。在熙攘的人群中,京墨听到了一口京片子,舒缓又平和。“这个声音我曾经听过”,她在心里这么想着,脑子飞速的旋转,开始回忆到底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声音。只是很熟悉,仿佛就在眼前但是记忆愣是隔了层纱,怎么也揭不开。
电光火石间,两年前文化市场的场景跳出来,京墨长舒一口气,终于想起来了,就是他!带着笃定的信念去找声音的主人,果然,不出意料的见到了那个黑框眼镜。
京墨对此事一直津津乐道。此刻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那个背影究竟在哪里见过。
车子在督军府门前缓缓停下,京墨才回过神来,刚要下车却见天冬睡着了。他五官很好看,睡着了更是少了平日里那份散漫,只是一味的祥和宁静。侧脸的弧度像是画出来的,每一点都熨帖,微张的嘴却如同孩子一般。
很少见到天冬的这一面,卸下了平日所有的提防和伪装,只是睡着了,在这个青霭渐起的傍晚。
京墨不忍心叫醒这样的他,摇下车窗,冲外面做了个手势,督军府的侍卫随即退回去了。司机悄悄下了车,只留京墨静静的等待。
暮色一点点弥漫上来,京墨看着督军府门前的石狮子渐渐没入夜色。脑子里什么也不想,就是坐着等待啊,心里有种安宁缓慢而坚定的生长。督军府外的卫戍兵换岗了,整齐划一的动作似乎划破了车里的宁静。天冬一下子醒了,睁眼看见京墨,笑起来,低低地叫她:“京墨”。
“你醒了?咱们进去吧。”
天冬一把握住了京墨的手腕,阻止了她想要下车的动作。问道:“还疼么?”
“嗯?”京墨听着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还以为他睡糊涂了。
他清亮亮的继续问“手腕还疼么?”
京墨这才反应过来他问为上次的事,说不介意是假的,再计较也没什么意思,车里陷入沉默。
天冬凑过来,问道:“还在生气?”
京墨说:“也不是生气,就是不知道你为什么那样子替白丹心出头。”
天冬笑起来,两人隔得很近,京墨清清楚楚的看着他眉目生动起来,只听他低声叹道:“我可是真生气了,就是不明白你为什么那样子不在乎。”
原来如此!京墨恍然大悟,原来天冬那天如此为白丹心出头,只是生气自己不在乎,不在乎他跟白丹心的亲密。怪不得他骂她“脑子坏了”呢,也只是希望她在乎而已。这般小心翼翼,那般粗鲁暴躁,所为的无非是京墨的一个在乎。
“上次你说在查我被下药的事,查到什么了么?”
“只是查到跟南边有关,你也别多问了。”天冬显然不大愿意谈这件事。只是京墨一直耿耿于怀,很想知道原先的京墨到底是因为什么又如何被下的药,以至于把远在未来的京墨给招了来,真是伟大的招魂啊。可是没人告诉她,刚开始大家还都说她是淋了雨而失去了记忆,直到在梦中重拾记忆才对过去有所了解。过去的岁月里掩藏了什么,京墨很好奇,却只能等待着时间的流逝,希望在流逝中显现出原本忽略的东西。
俩人又默默地坐了会儿,京墨说:“进去吧。”
天冬摇摇头:“再坐会儿。”
夜色笼罩了白日的喧嚣,而这部车子仿佛隔绝了车内与外界的联系,只是他们两个人坐着,任时光在指尖缓缓流淌。
“你小时候是什么样子?”天冬问京墨。
京墨笑起来,感觉这种话有点像那种明星八卦档案。还是老老实实答道:“长得比现在好看,可是不乖。”
天冬说:“原来你也好看过啊,我还以为你一直这么丑呢。”
京墨佯怒:“我丑么?”
天冬大笑:“凑合着能看。发起威来简直没法看!”
京墨也笑起来。
笑声朗朗,一直住到俩人的心里,只是觉得顺畅,似乎好长时间没有这么笑过了。俩人的笑声太大了,督军府门口的卫戍兵有人过来招呼他们俩。
“不早了,回家吧。”天冬开口。
京墨心里一暖,上次的“寄人篱下”确实说得太让人寒心了,说实话,督军府上上下下对自己非常好,对着天冬嚷嚷“寄人篱下”真是有些不厚道。
京墨感觉脸红起来,热乎乎的,幸好有夜色掩盖,否则多难为情!哪知天冬竟像是长了夜眼,走了两步,突然问她:“你脸红什么?”
“你……”京墨咬牙切齿,脸愈发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下雨了,好清爽啊,祝看文的各位有个清爽的心情(⊙o⊙)哦
第二十章 交锋1
后来的事实上证明,之前铺天盖地的照片只是个前奏,序歌咿咿呀呀地唱罢了,真正的大戏帷幕才徐徐拉开,哪怕只是冰山一角,也够惊心动魄的了。以至于身处其间,只是茫然无措,不知道命运的航船会驶向哪里,所能做的就是静观其变吧。若是不甘心,努力地控制它的走向,哪怕是微妙的改变,也许会影响深远。
夏家运往前线的粮食被劫了,在短暂的惊慌之后,产生的变化无非是夏督军带着些卫戍兵将整个督军府围了个水泄不通,而后又大张旗鼓的办了一个生日宴会,当然不是为自己,是给南地的白小姐。在众人的纷纷猜测中,天冬踏上了绯闻的舞台。绯闻的配角是各式美丽的女子,人们的视线还未从曼妙的姿态上移开,更加震动的消息传开——夏家被劫的粮食中,粮食是幌子,真正运输的是军火!
军火在任何时候都是一个近乎禁忌性的话题,碰触它需要的不仅仅是胆量和勇气还有背后真正的实力。却有人偏偏不知死活地将此事捅上了报纸,先是南地的报纸在有声有色地讲述那个劫粮的故事,一夜之间,几乎所有南地的报纸都忘记了围绕在天冬身边的各色女子,关心的话题只有一个,就是军火。而后北地的报纸也在遮遮掩掩的表达,语焉不详,欲说还休,这种态度更是惹人遐想无限。
与此同时,坊间的谣言四起,所指矛头无非是夏家欲行不轨。目前的局势来看,夏家是北地最有实力造反的,若是与西北和南地的一小撮人勾结起来,那力量也是不可低估的。一时间,整个夏家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少帅府那边却没有什么动静,只是白桂心这个未过门的准少帅夫人三番两次地催促夏家送白丹心和京墨去少帅府。之前粮食刚被劫时,少帅府就要接她二人过去,此事被夏夫人压下了,又加上白丹心的生日便将此事搁下了,而少帅府那边也没再提。如今出了军火这档子事,少帅府又来要人!夏夫人觉得后背凉飕飕的,这两个人走了之后会怎么样呢,不敢深想。
漫长的夏日终于晃悠悠地走完了,初秋清清爽爽地打开了大门。传说中的秋老虎在有限的时光里尽情散发着余威。白花花的太阳洒在庭前,依旧晃得人睁不开眼睛。侍从们垂首而立,大气不敢出,唯恐惊扰了前厅内众人。
前厅正陷入一片死寂,夏夫人端坐在椅上,任凭云翠在后面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风;天冬站在大厅正中间,双手斜插在口袋里,面无表情,只是起伏的胸口依稀可见方才争执的激烈性;京墨和白丹心坐在夏夫人的左下首,都垂着头,各怀心事。
夏夫人叹了口气,说:“娄副官,让你见笑了。”
娄良才掂量了一下,躬身说道:“夫人客气了,二少爷也是担心路途遥远,二位小姐的身体吃不消。”这话说得极巧妙,既将方才天冬激烈反对京墨二人去少帅府的事遮过去了,又成全了夏夫人体谅爱护京墨二人的脸面。
夏夫人一笑,瞪了天冬一眼,天冬在夏夫人的注视下慢慢退回自己的位置,坐在了天无身边。刚才真是太冲动了,听见少帅府执意要带京墨回去,不禁跳起来反对。如今看来,走是必然的了,不然少帅也不会把贴身的副官派出来做这等小事。派了娄良才出马,显然是铁了心要把京墨接回去。
白丹心乖巧地接过娄良才的话:“天冬的确是担心我们姐妹吃不消,夫人就别生气了。”此话一出,天冬和京墨同时皱了皱眉。“姐妹”这个称呼可不是随便称呼的,京墨总觉得这声“姐妹”里有了几分妻妾的味道,心下多了几分不快。哪知白丹心并不肯就此打住,转头问京墨:“京墨,既然天冬不放心,就让他陪我们去可好?”
“不好。”京墨的话没经大脑就冲出来了,说完连自己也愣了。
白丹心没有京墨这么痛快的回绝了,立时也找不出话来,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夏夫人反应最快,笑道:“有娄副官照应着,有什么不放心的,天冬跟着凑什么热闹啊。”
哪知白丹心却不依不饶,依旧坚持要天冬去。夏夫人竭力忍住,心底却是哀叹了无数声,这个白丹心只想着黏着天冬,却远没有京墨有眼光,京墨一眼看到了问题的实质,若是天冬同去少帅府,这不就是生生的羊入虎口么,少帅巴不得夏家过去个人质呢。少帅府这还没开口要人质,白丹心倒是想拉着天冬去,真是的!
白丹心此刻只是想着不要远离天冬,又劝夏夫人放天冬去。夏夫人脸色已经微微变了,但素来的修养依旧使她不能当即驳了白丹心的面子。在这个难熬的时刻,只盼望有人能让白丹心闭嘴。
企盼得到了回应,天无开口道:“不如让我送吧。”一副斟酌之后的语气。
天冬侧脸看着兄长,眸中闪着复杂的情绪。
夏夫人不说话,只是慢慢打量着屋中众人。娄良才自然晓得这时候不是他说话的时机,也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我看没有必要。”京墨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果断,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夏家二兄弟被人当作棋子一步一步地挪动。在督军府的日子,夏家对她多有照拂,在内心里已经视为在这个世界上的亲人,虽然偶尔会有寄人篱下之感,但是平心而论,夏家待她京墨不薄!
娄良才似乎有些诧异京墨的语气,抬眼迅速看了她两眼又垂了眼脸继续沉默。夏夫人脸色缓了缓,眼风一扫,颇为凌厉地制止了天冬,天冬只好压下想说的话。白丹心根本就不习惯一向温柔的京墨这般强势,即使上次搬出兰苑的事,也是自己不想再跟京墨住一起,正好碰上京墨委婉地表示想要清净一下,便借了这个由头搬出来了。天无则饶有兴趣地看着京墨,满是期待下文的神情。
京墨似乎根本就没注意在场诸人的反应,或者说根本就不在乎他们的反应。她不疾不徐地解释道:“白小姐跟我都是出过远门的人,白小姐从南到北,跨千山涉万水,此去少帅府自然不在话下。至于我么,虽有些晕车,也还能撑过去。再说晕车这种事,大少爷二少爷就是同去也无能为力不是。”
本来娄良才说天冬担心二位小姐的身体是个冠冕堂皇的说法,偏偏京墨就拿身体说事,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白丹心眼见京墨不慌不忙就回绝了,心里一急,也找不到合适的措辞,只好低声说:“路上人多解解闷也好。”声音不大,却刚好让众人听见。
京墨一笑,朗声说道:“白小姐看大少爷会解闷啊还是二少爷会解闷?”
白丹心顺口说:“当然是天冬了。”
京墨垂下首不在言语,话点到为止。白丹心与白桂心真的不是一个段数,这样的话也说得出来。果然上首的夏夫人已经隐隐有些不豫了,她两个宝贝儿子,堂堂督军府的二位少爷,居然在白小姐眼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