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大的动静吓到了白桂心,她过去扯住了杜仲的手,俩人拉拉扯扯,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只是想着若是沉沦就沉沦到地狱的最底层吧。他已经把京墨弄丢了,而她一直在无望地等待杜仲的回头。俩人都是站在地狱的门口,如今就一起坠下去吧。
这是两个痛苦的人,濒临绝望,隐忍了许久许久,总也找不到合适的时间和适合的人倾诉,今晚,在中秋之夜,两人如困兽般互相撕扯,都把心底的苦痛展露无疑,似乎没有办法再继续等下去了,只想着赶紧逃离这无望的苦海,也忘却了究竟是对着谁在倾诉,又是谁能拯救谁。
窗外那轮孤月悲哀地看着这对男女,洒落了一地的军装和华服,书房一片凌乱。秋虫的鸣声响在杜仲绝望的梦中,一滴泪珠依然挂在白桂心熟睡的嘴角。
夜半时分,白桂心在虫鸣声中醒来,书房内竹影婆娑,摇落一地芬芳的心思。她轻轻地捞起件衣服,盖在了杜仲身上,窗外,月亮再度躲在了云后。
娄良才在楼下等了好久也没见白桂心下来,后来听见乒乒乓乓的声音,再后来听见大声吵闹,他也忙活了一晚上,见少帅没再吩咐就回房睡去了。
第二天一起来,刚好碰见白桂心从楼上下来,头发有些乱,顶着大大的黑眼圈,倒是好脾气地主动打招呼:“娄副官早。”
娄良才心里暗暗吃了一惊,脸上神情依然未变,客气地说:“白小姐早。”
白桂心轻轻笑了笑,与娄良才擦身而过下楼去了。不知道是不是一种错觉,在那一刹那,娄良才看到了白桂心眼底一抹幸福的笑意。
进了书房惊奇地发现杜仲在收拾东西,娄良才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记忆中杜仲几乎从来没有收拾过少帅府的东西,当然除了给京墨收拾东西。
等触到杜仲的目光,他心里一下子凉了几分,杜仲的眼睛里充满了万年的寒冰,仿佛从远古中走来,每一步都充满沉重的叹息。
他抬眼看见娄良才,停下手中的活,颓然地坐在一边的沙发上,有些丧气地说:“把这里收拾一下。”
娄良才动作麻利地收拾好了,但是还没走,站在一边等指示。杜仲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
娄良才迟疑了一会儿才将手中的一只耳环和一方帕子缓缓放在书桌上。
杜仲刚拿起文件来,眼睛的余光瞟到帕子上绣着一个端庄的“白”字,那只耳环正是昨夜白桂心带着的……
昨晚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杜仲忽然一阵头痛,他揉了揉眉心,长长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看文愉快。O(∩_∩)O~
第四十七章 对话1
八月十六的清晨,天阴沉沉的,空气中似乎还夹杂着昨日欢闹的迹象,露珠在草丛和树叶上滚动,渐渐打湿短暂的记忆。
少帅府的门哨们已经注意到不远处的车子了,如果没有看错的话,那是从安平来的车子,督军府夏家的标识。
天没有像往常一样挣脱最后的朦胧一下子亮起来,还是阴着脸,随时都会落泪的样子。天空低低的压在头顶上也压在心头上,夏叔想了想自己的差事,叹了口气,理一理袖子,推开车门下了车。
夏叔站在车旁细细打量了一番少帅府,暗自揣度着到底是督军府漂亮还是少帅府气派,颠来倒去比较了一番也没有什么结论,只好轻轻拍拍额头,办正事去吧。正要举步往前,就听见后面有车驶来,紧接着是刹车声,后面的车子紧挨着督军府的车子停下了。
不知道是哪里的车,也看不清车子里坐的是什么人,夏叔皱了皱眉头。后面的车子没有下来人,只有车窗摇下了,从里面露出个脑袋,“夏叔,您老人家怎么到这里来了?”
夏叔一下子又喜又怒,喜的是这小子看上去挺精神,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糟糕;怒的是这个节骨眼上了他还敢胡闹,后面明明坐着京墨和那位叫白芍药的戏子。
夏叔不紧不慢地绕过车头,转到天冬的一边,拱手道:“二少爷早,可把二少爷给找着了。”
天冬像被踩了脚似的叫起来:“瞧您老说的,好像我离家出走了似的。”
夏叔碍着后座上俩人的缘故没再言语,却早已腹诽了千万句。所有的腹诽集合起来无非都是希望这次能够顺顺利利地完成夫人的嘱托,把这个皮猴子带回去。
京墨在后面翘了下身子,微笑着打招呼:“夏叔好。”夏叔赶忙回了好,点点心思又聚上眉间。
偏偏天冬眼尖,推开车门一把抓住夏叔的袖子:“见了我就把您老人家给愁成这样啊?”
夏叔很不习惯在外人面前被天冬拉扯,忙不迭地挣开了手,“没有,没有……”一时想立刻劝天冬回去又因为有外人在场不好说,但是又实在心焦,只好站在一边不停地搓手。天冬往前走了两步,跟夏叔小声说起话来,夏叔颇有几分不放心似的,不时朝车里看看。
京墨瞧出了他想跟天冬单独说话,就跟白芍药告别要下车,白芍药轻轻扯住京墨的一角,说:“这种事最好早做决断,他可是铁了心要带你走,你不会看不出来吧?”说着,白芍药朝天冬努努嘴,“他的性子你也知道,平时看着吊儿郎当的,若是认准了一件事定会做到底的。”
京墨心下一滞,嘴上没有接着白芍药的话说下去,只是说:“读书时早就向往‘秉烛夜谈’这四个字了,今晚我俩也算是秉烛夜谈了,真是开心呢。”
白芍药嘴角一挑:“别岔开话,你要是也喜欢他就早做决断,至于怎么走去往哪里你都不用操心,只管闭着眼睛做你的夏二奶奶就是了。”说完扭头看向了窗外,望向天冬的目光迷离而悠远,跋山涉水,一路而来。
京墨悄悄捏了捏她的手,“别瞎说,什么夏二奶奶,我从来没有想过。”
白芍药有些急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从来没想过,就算是没有想过,你现在也得想!真是服你了,火烧眉毛了还不动不摇的。”
京墨笑了笑,不再跟她争辩,伸手就想开门,白芍药一下子握住了她的手,同时看向正跟夏叔说话的天冬。天冬像是受到什么感应似的猛地回过头来,紧接着就过来开车门。
京墨十分惊诧,不知道他是如何感觉到的,刚才白芍药只是看了他一眼而已。整个心情也跟这天气一般,水汽蒙蒙的,看不清自己到底站在哪里,彼岸又在哪里。
她呆愣愣地站在车门旁看着天冬,天冬也一愣,搞不清京墨到底在想什么,刚想开口却被京墨抢了先:“谢谢你带我见芍药,我先回去了。”说完不待天冬和芍药反应就匆匆走开了。
一路上有岗哨向她行礼,她也顾不上回礼,只是匆匆点头便往回走,心里慌慌的,说不出是什么在敲打着心房,一下又一下,京墨都觉得能够听到心跳的声音了。
走到月亮门处见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白桂心。
京墨一看见白桂心就停住了脚步,脚下粘了千斤石,再也不想往前走半步。这里不是白桂心的必经之地,就算是到处逛逛一般也不会逛到这条路上,如今她出现在此,只能说明一个事实——她在等京墨。
京墨隔着几米的距离打量着斜靠在弧形门壁上的她,忽然心不慌了,方才急急忙忙,风风火火的心情都在见到白桂心的一刹那尘埃落定,飘在风中的种子“吧嗒”一下落进松软的泥土里,从此可以安心地生根发芽,开出一个美丽的春天。
白桂心一脚踏地,另一脚朝后蹬在门壁上,笑眼弯弯:“听说昨夜夏二少爷把你带走了,一夜未归?”她这话问的极暧昧,好像京墨与天冬怎么样似的。
京墨皱了皱眉,大方的点头:“不错。”
白桂心收起脚朝京墨走近了两步,旁边斜刺里逸出一丛叶枝,上面的露水还未完全消失,浸润着叶子每一条脉络。她随手拨开枝叶,露水立刻沾到手上,潮潮的。她停住脚步,就站在那枝叶旁,一手扯着枝条,问道:“你什么时候动身?”
“我什么时候说要走了?”京墨看着她。
白桂心一笑,“早晚都是一个走,何不早点走,还多留几分颜面。”
“哦?走晚了就颜面无存了?我记得当初是白小姐你请我来的,这会儿又下逐客令,真是教人摸不着头脑。”
白桂心倏地放开了枝条,枝条立刻反弹回去,残存的露水被一下子甩出来,落在京墨脸上几滴。白桂心伸手想掏出帕子擦手,掏了两下没找到,微微一愣神,既而浮上星星笑意。“我劝你走是为了你好,以后你会明白的。”
京墨淡淡的一笑,径直绕过她往前走了,眼前不断显现出白桂心的脸和白芍药的脸,隐约有什么东西要浮出水面,却总也抓不住。好多水中的影子在晃动,细细看时却只有圈圈荡开的涟漪,不复真切。
走了一大段路,背后传来白桂心的声音:“你若是不赶紧跟着夏天冬走,只怕日后肠子悔青了。”她居然一直跟着京墨。
“什么意思?”京墨没有回头,只是站定了问道。
“昨日的中秋之宴你又不是没去,”白桂心的话里带着些微的嘲讽,“难道你没发现白丹心不在么?”
有什么东西快速划过脑际,仿佛暗夜里天际露出的几丝光亮,这亮光裹挟着黎明的气息铺面而来,京墨深吸一口气,回过身问道:“她去了夏家?”
白桂心走近了些,定定地看着京墨说:“不管你信不信,我本意并不想害你。上次药的事情也是出于无奈,再说经手的也不是我,那些人下手没个轻重。”她也吸了口气,用眼神制止住京墨将开的口,接着说道:“世事难料,没想到你居然失忆了,虽然达到了打击杜仲的目的,可是我现在后悔了。”
天色愈加暗了,浓墨般的云层层累积在头顶,渐渐有风吹过来,拂在脸上,凉飕飕的,毕竟这是秋风了。有落叶被风一吹就晃晃悠悠地飘落下来,转着圈落到地上,悄然无声。京墨盯着脚下的落叶,问道:“你后悔什么?”
白桂心拍掉落在肩头的枯叶,“我后悔来到这里,后悔对你用药。”
京墨慢慢蹲下来,一宿未眠,脑子里乱哄哄的,这会子又跟白桂心费心费力地说话,不免有些疲惫。她拾起一片落叶,拈着叶梗转悠起来,左两下,右两下。白桂心仿佛等着京墨开口相问,也在这刻停了声。
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队卫戍经过,见到她二人一个站着一个蹲着却都不言语,为首的卫戍微微一愣便立刻带领其余的人向她们行礼问好,白桂心点了点头,含糊地应了声。京墨抬起头冲着卫戍一笑,算是打了招呼。为首的那位忽然觉得这个微笑十分勉强,像是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挤出来的,不敢多加打扰,带着人赶忙离开了。
脚步声渐渐远了,京墨才说:“我听不懂你的话,也不知道你说这些话到底想干什么。”
白桂心索性也在京墨面前蹲下来,“我来这里本来是奉父命监视杜仲的,在必要时刻控制他,当初对你下药也是因为……”她顿住了,可能觉得对着京墨讲为什么给她下药有些难以启齿。
“因为我是你的绊脚石,我在杜仲身边,你就没法名正言顺地来,除掉我,这个障碍就不复存在了,对么?”
白桂心学着京墨的样子也拈起片落叶转悠起来,“也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形势比人强,即使你在杜仲身边,我也照样能够名正言顺地来,杜仲很清楚这一点。”
京墨腿有些麻了,又不想站起来,就一下子坐在了地上,这是条曲径通幽的小路,地面都是用鹅卵石铺就的,坐上去虽有些硌但也蛮舒服。她拍拍旁边的地面,向白桂心发出了邀请:“挺舒服的,你也坐吧。”既然一时半会不能回去睡觉,白桂心像是有故事要讲的样子,一不做二不休,就坐下慢慢听吧。
于是,在中秋节后的第一个清晨,京墨和白桂心坐在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开始了有史以来最长的一段对话。
后来,京墨回想起来,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跟白芍药聊了个通宵,一回少帅府就接着跟白桂心聊。
“你劲头真不小,一宿未眠还能接着聊一个早上。”他笑吟吟地问道。
京墨白了他一眼,慢慢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别那么没良心,你忘了是为啥聊的?!”她的尾音高上来,他立刻哄道:“没齿难忘!”
她的手立刻伸过去,他叫唤起来:“轻点拧,你出出气就好了,要是拧青了,让别人看见多不好。”
她手上再加了点劲,他只好无奈地说:“拧吧,拧吧,你别累着就好,”不等京墨瞪眼,就学着她的样子说:“再不闭嘴我还咬你呢!”
他学得惟妙惟肖,一字一顿狠狠的样子像极了京墨。京墨松了手伏在他肩上笑起来,他也哈哈大笑,顺势拥住了笑不可抑的她。
作者有话要说:好久没有上线了,今天爬上来一看吓了一大跳,说实话,俺没想着让杜仲出局,童鞋们莫要生气,慢慢看么,动怒是伤身体滴,还是那句话,看文愉快哦。
第四十八章 对话2
风吹散了鬓边的发丝,京墨小心地将它们顺到耳后,双手抱膝坐定了,侧头说:“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其实这话她早就想问白桂心了,在督军府第一次见到白桂心的时候,她就想问了,可是一直都没有出口,耽搁到现在才问。
白桂心食指勾着一缕头发,缠缠松松的,听到京墨的问话,轻声笑起来:“你还真是沉得住气!当初在督军府,你明明不记得我了,我熟络地跟你打招呼,你居然打死也不问咱们是怎么认识的。我那时就在想,你到底能忍到什么时候,谁想到,一等就是这么长时间。”
“几个月而已,又不是沧海桑田。”
白桂心松开头发,正色说道:“对你来说的确是几个月,对我而言却是沧海桑田。”
“先说说咱们是怎么认识的吧。”京墨赶忙截住她的话,怕她再继续就沧海桑田的事感慨下去,忽然发现白家姐妹还是有共同点的,只是白桂心更善于在人前展现华美的一面,而白丹心往往不大会掩饰。
“我是通过你认识杜仲的。那是一个春天的下午,我在玉器店里给母亲选寿礼,后来你走进了店里,拿着一串珠子,说是线断了要用上好的线再串起来。可是这家店里上好的线都被我用了,我要的是一挂珠玉门帘,店里统共有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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