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文斯,我们又见面了,」他双手撑在摊开的圣经上,「虽然这比我想象中要快——很多。」他顿了一下,「不过管他呢,我来找你,是想跟你探讨一个问题,一个关于尊重的问题。」
多么讽刺,一个吸血鬼随意践踏上帝的地盘,居然还谈什么尊重。真不知道我怎么憋住的。
文斯朝我偏过头,「那个词怎么说来着,你喜欢用来诋毁我的?」他耳语问。
「厚颜无耻。」我低声回答,「还有,那不是诋毁,是事实。」
鲁兹清了清嗓子,像发现有人在课上开小差的法语老师一样举起食指,「注意点,绅士们,我们正在谈尊重的话题。」
文斯不置可否的撇了撇嘴,没说什么。
「你知道,在我的空闲时间,」鲁兹开始了,我想起TED的那些演讲者,他一定是一个粉丝,「我进行了一些社会心理学方面的研究。」
希望他控制在十分钟之内,我的脚开始发酸了。
「有些人,好像天生就有一种缺陷,无法和他的同类保持长期稳定的关系。」鲁兹指了指文斯,「不用瞎猜了,我指的就是你,亲爱的。这让我十分好奇,所以,为了找出原因,我做了一些深入的剖析,然后得出了一个结论——我想你会很感兴趣的。」
文斯挑起一边眉头,「继续。」我想我知道鲁兹要说什么了。
「你是一个自命不凡的混蛋。」
文斯脱下空气帽子,向他致敬。默默的承受这个嘉奖,真勇敢。
鲁兹笑起来,「你看,要赢得尊重,你首先得学会尊重别人——就像我一样。」应该是反例,我想,「然后我们再来回顾一下你的所作所为。你来到西海岸,连个招呼也没跟我打一声……」
文斯举起手,「抱歉打断一下,准确地说,我在洛杉矶,开放地带。」
「——所以我没有跟你纠结这一点。」鲁兹绕回来,「奈利,我亲爱的孩子,来到了你的地盘,你发现了,却没有跟我报告。」他摇摇头,「嗯哼,看出事情是从哪里开始走上岔路的吗?」
「纠正,当我发现他的时候,木已成舟了。」文斯摊开双手,十足的无辜。
「——所以,我也没有迁怒于你。」鲁兹接着说,然后,目光阴沉下来,「但是你帮助他和那个贱人逃跑,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在他决定加入穆罕穆德的部落之后。」
「哦,」鲁兹一脸假的不行的吃惊,「我们真的要讨论这个问题吗?」
文斯闭上眼睛叹了口气,然后重新睁开眼睛,「听着,鲁兹,如果说我天生缺乏保持长期稳定关系的能力——我说如果,因为很显然,我和你的敌对关系就很稳定,也很长期——那么你则是天生缺乏长话短说的能力。」
「这就是我为什么讨厌你。」鲁兹这下倒挺坦白的,「你叫我听着?你以为你是什么,教皇吗?」
文斯没有理会他,「我来帮你快速梳理一下,我打了你,下手有点重,这是我不对,你想要报复,可以理解。你就说吧,你要怎么样?」
鲁兹想了一下,「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简单明了,这是你建议的吗?」
文斯点点头,「出价吧。」
鲁兹笑了一下,「这可是你说的。」
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我向文斯看了一眼,他看着鲁兹,目光坚定。
「第一,」鲁兹竖起手指,「滚出洛杉矶,一个世纪之内,我不想看到你的臭脸。」
文斯点点头,我松了口气,这个相对容易。虽然可惜了小万神殿。
「第二,」鲁兹的笑容扩大了一点,手势变成了v字,「我要你的血。」
文斯的眉心跳了一下。
「这是干什么?」我忍不住问。
「交换血液,变强大的捷径。」文斯解释。
「你不会……」我说了一半,意识到他并没有选择,而我,令人沮丧的,帮不上他的忙。
文斯说:「好吧。」
「还有第三……」鲁兹现在笑得像偷吃了宠物鸟的野猫。
然后,他抬起手臂,指向我,说出了最后条件,「我要你的人类小朋友。」
虽然我已做了一些隐约的猜测,但听他亲口说出来,仍然带着灼热的震惊。
教堂里一片死寂,好像过了很长时间,文斯问,「为什么?」
「你夺走了我的孩子,」鲁兹说,「我夺走你的人类小朋友,这听上去十分公平,不是吗?」
「没有回旋之地了?」
鲁兹回答得斩钉截铁:「没有。」
文斯捋了捋头发(他的经典动作),绿眸眯起,露出一丝笑容,好像如释重负。他只要保持这样的笑容,就能隔着三十码脱掉女人的内衣。
「所以我想,就是这样了。」他说。
「你同意了?」鲁兹有些吃惊,而且后悔,带走我,纯粹是他用来侮辱文斯的方式。变态。
「我要跟莱尔说几句话。」文斯说,鲁兹同意了,他转向我。
「你愿意接受吗?」他问。
我知道他是指他的选择,我看着他的眼睛,那片美丽的翡翠绿,心里一片宁静,「别这样,我可不想在这么神圣的地方,当着上帝的面,对一个男人说我愿意,这太煞风景了。」
文斯笑起来,「但你不会怪我。」
我摇摇头,「不会。」
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他扑向了鲁兹。
场面就是这个时候开始失控的。
「你疯了吗?!」我听到鲁兹尖叫,「你以为你一个人能打倒我们所有?!」
文斯没有理会他。他抓着鲁兹的肩膀,把他撞向十字架。一声巨响,耶稣雕像轰然垮塌。他们俩扭打在一起,跌向地面。
这时,鲁兹的手下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几道快速的影子奔向文斯。
不能让他们妨碍文斯,我抢在他们之前横身挡在过道里。肾上腺素和恐惧在我身体里汹涌地奔腾。我掏出枪,不去看他们的眼睛(文斯说那会让人迷惑),然后扣动了扳机。
我听到一声尖叫。一定是谁被击中了。我睁开眼睛,看见一个穿着黑t恤的吸血鬼倒在地上翻滚着。鲜血从他的肩膀上泊泊涌出。
我用的是银弹,这虽然杀不死他,但会造成难以忍受的痛苦,他暂时爬不起来了。「不要悲伤」,他的黑t恤上写着,现在他正需要这句话。
「你什么时候搞的那宝贝?」文斯问,鲁兹朝他挥出一拳,他漫不经心地避开了,抓起一条长椅,砸向鲁兹的脑袋。
「啪!」
长椅粉碎,木屑纷飞。鲁兹摇摇晃晃地倒下去,那一定痛死了。
「引用你的话,」我回答,「我留了一手。」
实际上,在我遭到绑架之后,我就去搞了一把点四四的手枪(千万别让警察看到),不过银弹的秘诀,是穆罕穆德告诉我的,这是为数不多的关于吸血鬼的真实传言。
没错,我只是一个人类,但我也有努力的空间,坐以待毙不是我的风格。
我们勉强支撑着,但包围圈越来越小,我能够看出,敌人正在酝酿一次总攻。
可想而知,如果我们败在这里,我们会被碎尸万段。
「莱尔。」文斯叫我,我们被逼到了教堂的一个角落里,在我们头顶上,有一尊天使雕像,不过它恐怕也守护不了我们。文斯挡在我面前,我们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嗯?」刚才我被一个吸血鬼摔到了地上,现在背上火辣辣的疼。不过我的对手也没好到哪里去,他被我近距离击中了胸腔。
「我……」他没能说完,教堂门「碰」的一声被炸飞了,一排探照灯投射进来,强烈的光线瞬间淹没了整个视野。
「趴下!」我只来得及说这两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
、口信
接着,我们应该是来到了真正的战场。
所有的玻璃在一瞬间粉碎,子弹从四面八方贯穿进来,火光勾勒出的弹道交织在一起。然后,燃烧弹也加入进来。爆炸声此起彼伏,宛如一场宏伟的交响乐的终章。
教堂内部像是被塞进了一个巨大的榨汁机,被高速旋转的锋利刀片碾成齑粉。强光混合浓重的火药味让我眼泪直流。现在我真的有点和平主义者的感觉了。
「走!走!」文斯推搡着我,我们匍匐前进,转移到……被击落的耶稣基督雕像背后,这是目前唯一一个没有被破坏的藏身之处。
上帝会在关键时刻帮助你的,妈妈没有骗我。
「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文斯吼道。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说脏话。绅士,他总是自我标榜。
「五百万!」我扯着嗓子说,「当我们从赌场出来的时候,我咨询了雷米!因为他看起来对这种情况很熟悉!我问他,如果我被追杀,他有没有什么办法!他说给他五百万,剩下的他来解决!」
「现在看起来,他想把我们也解决了!」文斯对着我耳朵吼。
「对不起!」我差点要在后面加上长官,「我不知道他的计划是这样!我坚持不要他告诉我细节!免得被鲁兹读到!我只告诉他,对方只怕火和银弹!」说到这里我有点得意,我连文斯都骗过了,「我是个天才,对吧?!」
一颗子弹穿过我们之间。
「如果我活下来,我会杀了你!」文斯的声音听起来他现在就想杀人。
「随便你,只要我能活下来!」
我带着哭腔。
一个世纪之后,扫射和轰炸终于结束了。
好消息是,我们都活下来了。
当我还沉浸在回顾我短暂的一生当中,文斯拍了拍我的肩膀,「好了。」
这时,我才意识到,一切已经归于平静,而不是我的耳朵被震聋了。我的双腿还在发抖,他帮助我站起来。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惨烈的景象。简直像是穿越到了战争片的结尾。小教堂完全变成了一座废墟,到处都是弹痕和陷坑,几处火焰依然顽强的蔓延着。
鲁兹的手下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要么被银弹射成了筛子,要么已经烧成了黑炭。
一个人影出现在教堂入口,他戴着墨镜,穿着一身裁剪得体的黑西装,一挺机关枪沉睡在他的臂弯中。
「五百万,现金。」他说。
我认出来,他是刚才雷米的跟班,那个秀肌肉的金发男。这绝对是报复,我们不应该调侃他的,他确实很有威慑力。
探照灯一盏一盏熄灭了,他消失在黑暗之中。
文斯走向鲁兹。他靠在布道台后面,身上有十几处伤。头发有一部分烧焦了,脸上覆盖着烟灰,看起来奄奄一息。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随着文斯的接近,鲁兹向后蜷缩,他的声音充满了恐惧。
「我不会杀你的。」文斯轻声说,「明天的太阳会。」
我没有和他争论有关仁慈的问题,鲁兹并不是知恩图报的类型,饶过他这次,下次,他会百倍的偿还。
我们乘上一架直升机,把他留在小艾菲尔铁塔上,阳光会将他烤焦,他会享受一个漫长而痛苦的死亡。
「了结了?」我问。
我和文斯站在云霄塔顶层,朝阳从地平线上升起来,整个维加斯尽收眼底。
阳光给文斯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色,他戴着那种面罩式墨镜,看起来像科幻片的男主角,风吹动他敞开的领口,「了结了。」
「可以回家了?」我试探。
「回家。」文斯肯定。
家啊,甜美的家。我一定笑得像个傻瓜。
文斯用一句话终结了我的好心情,「那五百万算你的。」
我们没有坐飞机,一路开车回去。时常,路上只有我们那辆炫目的法拉利。沙漠在两边一望无际地展开,风滚草被吹着前进。
现在回忆起来,那段旅途静美地让人几乎想令时间停止。
最终,我们回到了小万神殿。在一个夜里,车子缓缓驶过林荫道,两旁的运动感应灯逐次亮起,我将方向盘打了个旋,平稳地停在了门廊前。
我和文斯走下来,顺着台阶向上望去,一个女人站在那里。
白色露肩长裙勾勒出她修长曼妙的身体曲线,她的金发披散在背后,有生命似的在晚风中飘摇。月光照亮她惊世骇俗的美貌。只差一顶桂冠,她就是达芙妮女神降临了。
任何男人都会嫉妒她手里扶的那根廊柱,除了,或许,文斯?在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收住了脚步,如临大敌地沉下眉头。
「哦,文斯,Guten Abend,真高兴我们又见面了。」女神放开了廊柱,款款步下,「咱们分开有多久了?我会说,一个世纪?感觉真像是昨天的事情啊。」
我决定再也不跟别人说「好久不见」这句话了。
文斯一语不发,这时,女神已经走到他跟前了,她张开双臂,似乎想来个拥抱,「别再过来。」文斯低声喝止,听上去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闷雷。女神停下来,姿势优美地叉起腰,「调皮的小猫咪。」
我十分怀疑我的耳朵欺骗了我。她叫文斯,「调皮的小猫咪」?他们中间肯定有一段什么。
文斯没有就这个昵称(是昵称吧)发表任何意见,「你想干嘛?」他问。
女神似乎受到了冒犯,她露出一脸懒洋洋的惊讶,「Mein Gott,文斯!问一个女士你想干嘛?你所受的绅士教育呢?」她转向我,「他真粗鲁,不是吗?」
我举起双手,表明自己的无辜。
「进屋去,莱尔。」文斯命令,仍然紧盯着女神,仿佛她是一条蝰蛇还是什么。
空气中浮着一种紧张气氛,我知道我最好不要插手,但是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摸向别在腰间的枪,那重量让人放心。
「哦,放轻松,小朋友。」我眼前一花,女神不知何时已经来到我的身边,她冰凉的手捉着我的手臂,我浑身都冻结了。
「放开他。」文斯说,口吻依然镇定,但他的獠牙露了出来,金色眸子放出慑人的光芒。
「我说了,放松,」女神转向文斯,「我没有恶意,只是来捎个信。」为了让自己更可靠,她放开了我,我解冻了,她摊开双手,「你应该明白,如果我有任何企图,你们其中一个就不会到现在还站在这里。」她一笑,眼珠滑向我。
我连忙转移视线。不要有眼神接触。
「而你也应该清楚,如果你那么做了……」文斯合上眼睛,似乎在整理思绪,片刻后,他恢复了平静,「说吧。」
「安杰洛向你致意。」女神行了一个礼,天鹅般的优雅。
文斯没有回答。
「我的任务完成了。」一阵微风,女神的身影消失了。
我停好车,回到屋里。一种古怪的紧张气氛笼罩着这里。屋里没有开灯,文斯站在落地窗前,几片枯叶被风扫进来,他视若无睹。
「可以提问吗?」我小心翼翼地说。
隔了一会,文斯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不。」
「好吧,」当他说不的话,那一定是不,「我只想让你知道,如果你什么时候想开记者招待会的话,记得第一个邀请我,我要坐前排的。」
他笑了一下,「不错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