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晓松一副你别急啊的样子，说：“你妈不就是我妈么，我能把咱妈怎么着？不过就是亲妈不在了，来找丈母娘诉诉苦，你怎么这么不通情达理。”
苏叶拎着他的领子出了妈妈房间，拿了两个垫子放在房门口，“坐这儿说吧。”
郭晓松极鄙视的坐了下去，开了一罐啤酒，自言自语了起来。苏叶仔细听了听，无非就是说郭妈妈命多苦，跟着她男人打了一辈子江山，最后却拱手让给了别人。死了也就死了，偏偏男人竟还是出了轨，这一辈子都不能瞑目。
苏叶以为他会哭，纸巾都准备好了，结果却没有一滴眼泪。
她拍拍郭晓松肩膀，“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偶尔掉泪也不是那么可耻的。”
郭晓松没理她，脑袋一歪，倒在了她的肩膀上，“小叶子，咱俩也算是同道中人了。虽然老人们的经历不一样，但毕竟咱俩都是受害者。我怎么这么命苦啊我——”
他吐出长长一口酒气，那股味道，苏叶闻起来竟是那么落寞。
黑色吞掉了最后一口光亮，万家灯火起。星星点点之间，苏叶一个一个数着，转了一圈，转到自己家，她点点郭晓松放在自己肩膀上的脑袋，“郭少，我们总还有一个安乐窝，虽家徒四壁，好在心里总是暖的。”
“暖？我无数次的想找个女人暖暖我的心，都是徒劳。”
“所以你就堕落至此，从人直接进化成人渣？”
他们肩并肩的靠着，夏夜微风吹进，有那么一丝清凉。窗外明明灭灭，上演着无数狗血又新奇的悲欢离合，窗内被黑暗吞噬，只有浮动的一双人影，一如鬼魅般，褪去了外形，只余两缕孤魂——想不紧紧相依，都不行。
郭晓松扭过苏叶的下巴，黑夜中，只有那一双眼珠那么明亮，亮的让人心惊。
他说：“你可不可以给我温暖？”
就这么相对，苏叶心跳慢了一拍，这厮太好看了，“身体的还是心的？”
郭晓松顿了顿，“不知道。”
苏叶笑笑，拿掉郭晓松的手，“郭少，能暖你身的女人太多了，这么前仆后继的，还不腻歪么？而能暖你心的——那需要靠缘分，还需要靠你的一颗真心。”
“我已经学不会真心了，也学不会主动了。”
苏叶叹口气，“那就真的要看缘分了。”
“我……我真的想……有个家。”
苏叶心脏跳慢了不知几拍。
这么一个宁静的夜晚，有这么一个男人靠着你的肩膀，跟你说，我真的想有个家。这种震撼，若非身临其境，再无法体会到。丝丝清凉的风像是能渗透骨髓般吹进苏叶的体内，这个世界要是多几个郭晓松，是不是就会少几个苏妈妈。
不知不觉间，苏叶竟也拿起了啤酒。
郭晓松抢下了，“我酒后乱性还有你清醒，要是你也乱了，咱俩指不定出什么事。”
苏叶嘿嘿笑笑，没理他，自顾自的打开了拉环，“就算真419，我也认了，多少女人盼着跟你一度春宵呢。”
郭晓松冲着她耳朵缝儿里吹了口气，“良家妇女我不要，今儿就到这，我睡沙发你进屋。”
苏叶灌下小半瓶酒，皱眉说：“真不陪我了？”
郭晓松摆摆手，“去去去，哪凉快哪呆着。”
苏叶一笑，回房了。
可是睡不着，特别清醒，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刚刚郭晓松的话，那种低迷的语调，颓废的神情。想到此，苏叶心中一紧，她小时候不就是这么过来的么。那时候有谁呢？谁都没有，只能靠自己。自己哭自己笑，万事自己扛。
猛然间掀开被子，轻轻拉开门，小声问，“睡了么？”
看不见人，只听见一个声音模模糊糊的“嗯？”了一声。
苏叶徒劳的摆摆手，“你过来，我们说说话。”
好像是有一声轻笑，“去你床上说我就说，要不然不说。”
苏叶叹口气，“你过来。”
郭晓松就真的起身过去了。
苏叶没让他进屋，一个屋里一个屋外，就着一条门缝儿，说起了悄悄话。
苏叶说自己小时候是怎么过日子的，说她有多孤独，说那个时候多希望有个人能陪她聊聊，所以她今晚不能见死不救。她说郭少你心里一定很难受，虽然这是必经之路，但她还是希望能帮上忙，哪怕微乎其微的作用也是好的。
苏叶看不见郭晓松此刻的表情。
他仰头长叹，或者……隔了这么一个门板的女人……是个好女人。
他问苏叶为什么这么记仇。
苏叶笑说：“记仇？这个词最不该用在我身上。”
“那你还报复我，说我侮辱你，一定要在叶启生日会上给我难堪，你明知道我最要面子。”
苏叶嘿嘿笑，“那是因为你说了我妈，她是我的软肋呀。郭少，其实我那哪是报复你，不过小打小闹而已，你才记仇呢，都这么久了还记着。再说凭你的地位，哪会给你造成什么不良影响。”
“明知道不会给我造成什么不良影响，为什么还要那么做？”
苏叶叹口气，“任□。你没看出来吧，其实我很任性。那时就是脑子一热，就那么做了，也没顾忌什么后果。”
郭晓松鲜少皱眉：苏叶啊苏叶，任性会害死你！
交易
明明是坐在地上，苏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上的床，也不知道身上的被子是哪里来的，只是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迷迷糊糊的走到客厅，依旧是昨晚狼籍的样子，心里头恨恨的想：郭晓松你就不会收拾收拾，懒死了！
找了一圈，没有人。看来是早就走了吧。
那厢，郭晓松坐在路虎里，脸色阴郁，那种风雨欲来的架势，挡也挡不住。身边的助理大气不敢出，只能用余光瞟着主子的喜怒。郭晓松手里捏着一个牛皮纸袋，骨节都翻白，眼中的黑色越聚越猛，身边的助理不禁打了一个哆嗦。这么快30年间，只有跟老爷子斗法的时候才出现过的表情，眼下又出现了。
“苏叶，要不是看在叶启手里有我想要的东西，我一定立刻弄死你！”
助理下车，郭晓松一个人发动了车。一路狂飙，没有任何停顿，包括红绿灯。路虎直直的停在了“寰宇”门口，郭晓松一袭休闲西装，从足下到头顶，没有一处细节不在彰显着他的高贵与显赫。
他将牛皮文件袋“啪”的一声砸在前台，却仍是笑着说：“告诉你们叶总，姓郭的想见他。”很清楚前台有多难缠，郭晓松先发话，指着漂亮小姐的鼻子说，“甭跟我虚与委蛇，我撒谎挡客的时候你还在念大学读Excel呢。麻溜儿利索的打电话给我通报。”
漂亮的前台于是就真的不敢再多说什么，内线直接接通叶启的首席助理，她小声说：“一个姓郭的说要见叶总，态度很……嚣张。”
那边助理皱皱眉，姓郭的……“我亲自下去，你好好招待着。”
于是，小前台崩溃了，原来装大爷的就真是大爷啊……
眼睁睁的看着郭晓松被助理狗腿的请上了楼，她彻底对这个社会不抱什么希望了。
郭晓松上了楼，也不管助理说什么叶总正在开会请他等一等，直接推开办公室的门，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喝了口水，带着笑说：“跟你们叶总说，要还想保那个小女孩周全，就少跟我摆谱，马上来见我。”
助理一看这是有备而来，也不敢耽误，颠颠的跑去小会议室通报了。叶启手里拿着文件正在修改，听见助理这么说，眉头狠命的一锁，“你出去吧，通知下去，挡掉所有电话和访客，半个小时后的预约推一下，说声抱歉，我明天会亲自拜访。”
见叶启进了办公室，郭晓松赶紧起身，上前握住了叶启的手，“叶兄，这回可真是好久不见了。”
叶启心中难免好笑，这个郭晓松，不愧号称笑面虎，做什么事情都是这么让人心情愉悦。于是他便也笑呵呵的答，“郭少快坐，最近手头活儿太多，时间有些紧，有怠慢的还请郭少多包涵。”
郭晓松赶紧摆摆手，“哪的话哪的话，我这么突然造访，没给你添麻烦就好。”
叶启笑，“郭少可一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况且刚才说……那个小女孩……是苏叶？”
此时郭晓松心中已有了算计，看来叶启是单刀直入，并不想废话。那他便也不多说什么，从口袋里拿出U盘，并将那个牛皮纸袋放在叶启面前。
叶启看了U盘，又拆开了牛皮袋——如天雷劈下。他着实没有想到郭晓松手段如此狠辣迅猛，不留一丝余地。
“郭少此番用意……怪我不能理解。”
郭晓松呵呵笑，“苏叶啊，毕竟是个小女孩，再有心计再狡猾，奈何无权无势，只有被人鱼肉的份儿。幸好还有你这么一个贵人帮衬着她，若是没了你啊，苏叶这前途……堪忧哇。”
叶启心中一凛，这是威胁。
“这牛皮纸袋里装的想必是苏小姐的真实身份吧？唔，叶家的大小姐，你说这消息值多少价钱呢？哦，还不仅这个，叶家大小姐改名换姓，返回B市便跟郭三少扯上关系……”郭晓松闭了闭眼睛，像是在构思什么东西，又好像很为难，勉强睁开眼睛，又说，“我没耍过笔杆子，也不知道这故事怎么写才最精彩。”
“这段时间郭少徘徊在苏叶身边，就是为了调查这个？只是不知道郭少想要什么。”
郭晓松终于由皮笑肉不笑变换为皮笑肉也笑了，“叶兄手里有我郭家百分之一的股份。”
早就知道郭家父子不合，只是没有想到已经到达这个地步了。叶启说：“私下收购自家股份，郭少，这事儿要是让老爷子知道了，你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郭晓松更开怀的乐了，“叶兄也知道，我与父亲观点向来不一致，那怎么办呢？只能各凭本事了吧。唉……本来是家丑，也不好张扬，但没办法，只能求助叶兄，还望叶兄给兄弟我一条出路啊……”
这个郭晓松啊……叶启忍不住乐了。
“这百分之一的股份在我手里没甚作用，但要是在郭少手里，那就足以翻天覆地了。我要是做了这么大一个人情给郭少，郭少是不是也答应我一件事？”
郭晓松像是真的受叶启威胁一样，很狗腿的点头，“那是那是，叶兄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兄弟我能做的，一定上刀山下火海也办成。”
叶启打心眼儿里佩服郭晓松这个样子，明明就是他手里掌握着足以要叶启命的东西，偏生他还是那么一副我求着你的样子。若是这位郭三少狠心做什么，怕是谁也拦不住。忽然间就生出一股英雄惜英雄之感，只可惜，他们不可能成为朋友。
“郭少言重了，只是苏叶啊，我这个妹妹从小受苦，虽不是娇生惯养，但我也把她宠坏了，有时难免任性……”
叶启还没说完，郭晓松连忙说：“放心放心，令妹就是我的妹妹，疼还来不及，以后定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
不够！叶启说：“还是希望郭少不要见她了，那丫头一向不知好歹，有时气得我想炖了她，你也就不必跟她耗下去了，就此不要见面了，省的郭少烦心。”
说的这么亲密无间，郭晓松心里冷哼一声，总有种怪怪的情绪在蔓延……抓心脑肺，说不清道不明。
凭什么他叶启就能对苏叶的生活指手划脚，甚至能支配进入或者出去苏叶人生的人。如此大的权力，苏叶给的么？
唱……戏？
接连两天没有接到郭晓松的电话，也没有见到他人。苏叶开始腹诽，这家伙有几个妈让他难过，怎么又玩失踪？
有时候吃晚饭的时候苏妈妈还会很有意识的往门口张望，弄得苏叶一愣一愣的，这么一个二世祖竟然让常年没有意识的母亲有了反应。不得不佩服起郭少的本事，不仅能把小姑娘糊弄的一愣一愣的，连苏妈妈这么一个半老徐娘都逃不过。
苏叶站在厨房炒菜，穿着桶一样的围裙，笑着说：“妈你不是移情别恋了吧？这几天怎么时常往门外看，盼着他来？”
苏妈妈自然是没什么反应。
摆上两个菜，苏叶摘掉围裙，颇有些落寞的坐下，叹口气，“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这么多天也没个消息。”
始终没想给他打个电话或者发个短信，意识中就没有这种行为存在，也不怪苏叶有种他蒸发了的感觉。
第二天照例上班，苏叶仍是认认真真的校对稿子，时不时接收一下钱羽筒子那温暖的小眼神儿，反正也是习惯了，哪怕那眼神儿如镰刀般，也伤不到苏叶一丝一毫。
只是没想到，这么平静无奇的一个工作日，竟迎来了两位贵公子。这让苏叶一时有些受宠若惊。
快午休的时候，苏叶接到叶启的电话，说是好久没见，请她吃午饭。苏叶欣然应邀，这种白吃谁不吃的精神苏叶表现的最淋漓尽致了。
竟然是自助餐！
“我说你也太抠门了吧？自助餐唉！还以为你会很潇洒的甩给我菜单，说‘来苏苏，随便点，哥哥我有钱，点多少都没问题。’呢！合着就这么就叫好久没见，你就是这么表现诚意的。”
叶启笑着揉了揉苏叶仍显毛躁的头发，“丫头就会贫，吃也堵不住你的嘴。”
苏叶挑眉，“找我有事吧？”
叶启不高兴，“只是想你了不行么？”
“嘁嘁，我才不信呢！你们商人都一个样，无利不起早。说吧，什么事？”
叶启无力的抚额，“真的没事，就是想看看你。”他的语调陡然落寞下去，“来B市这么久了，是我这个哥哥不称职，没有照顾好你，也没有照顾好阿姨。”
苏叶最怕叶启这个样子，他温柔的、坏坏的、不着调的，哪怕是深情的，她都觉得好看，只是这个样子……她见不得。一直以来，叶启都在无微不至的照顾她们母女，这世上最没有资格说叶启不好的人就是苏叶，最心疼他的也是苏叶。
“得了得了，动不动的煽情一回，我可受不了啊。我这不是挺好的么，我妈也挺好，要不是你跟她生活过那么几年，有了母子般的感情，你就可以见她了，只是现在她确实不稳定……你别怪我哈。”
叶启柔和一笑，“嗯，我知道。快吃，一会儿不是还要上班么。”
苏叶低头继续吃饭。
注意到郭晓松的时候，苏叶已经快吃完饭了。他身边站着一个美人儿，高挑型，看起来是个模特儿，因为能把路走得那么矫情的人，这世上也只有模特儿能做到。心里琢磨着要不要打个招呼呢？就怕影响人家跟新欢的心情，所以犹犹豫豫的。可是这么几天不见，又怕他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心里好奇想说上两句。
正在纠结间，叶启埋单后到她身边，“看什么呢？”
苏叶一伸手，叶启也看见了郭晓松，眉峰一收，“什么时候跟他这么熟了？”
叶启话中有指责，苏叶听出来了。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