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怕……”他温和的说道:“我就在你身边陪着你……”
宋雨荇虽然只是个中学生,然而在这个年代,拥抱的意义是什么,她还是清楚的,正因为清楚,心中的痛楚才会愈加明显,那痛楚由心脏蔓延开来,渐渐扩散到了她的全身,绝望的情绪笼罩住了她。
该如何抉择呢……
一切陷入了僵局。
宋雨荇迷惑了,心中被两种情绪所占据:一种是庆幸,庆幸夜枢远真的喜欢自己,那是全班女生都期盼的,她从此在许雅言面前,再也不用自卑;另一种却是绝望,明知道未来绝不会光明,却又不愿轻易放弃,心力交瘁带来了巨大的无助感,不敢跟任何人倾诉,只能自己默默承受的绝望感。
于是她临阵逃脱了,从夜枢远面前。
这一切本该就这样僵持着,然而今早的祷告,却打破了这虚假的平静。
因为她,竟然嫉妒了。
嫉妒了许雅言,仅仅是因为她跟夜枢远多说了几句话。
从什么时候起,她变得这样善妒了呢?
、突破口
下午放学之后,宋雨荇正准备拉着颜茵回家,夜枢远便走了过来,颜茵识趣的说道:“我先走了,雨荇,拜拜!”
女生的裙摆在空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幅度,涟漪一般渐行渐远,宋雨荇根本就来不及拉住她。
于是只得回过头去尴尬的看着夜枢远。
“有、有什么事么?班长……”她一颗心很是发慌,巴不得早点离开,不等他回答,就又说道:“没事儿的话我就先走了——回家还有事要做呢……”
说着就要转身。
夜枢远急忙拉住了她的手臂,宋雨荇仿佛是被烫着了一般,动作激烈的甩开他的手,意识到自己过度之后,又连忙退后几步垂下头呐呐道:“对、对不起……”
夜枢远于是叹了一口气,道:“雨荇,我的存在,就这么让你不自在么?”
宋雨荇被他话里的意思吓了一跳,也忘了去纠正他对自己过于亲密的称呼:“没有,只是……只是我是真的有事,所以……”快让我走吧,不然我、不然我就会动摇的。
夜枢远摇了摇头,正准备说些什么,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洁白的手臂,拉住了他的衣袖:“枢远,我们回家吧,晚了可就赶不上今晚的party了,这可是伯父伯母亲自为你准备的。”
许雅言温柔的说道,眼神却不经意扫过宋雨荇的脸,里面是满满的妒意,藏都藏不住。
宋雨荇心中酸涩,慢吞吞说道:“我就先走了,夜班长,许同学,再见……”
“等等——!”
夜枢远正准备追上去,许雅言拉住他衣袖的手臂,突然攀上了他的手,拉拉的抓住,不肯松开,夜枢远惊讶的回头看着她:“雅言,你……”
许雅言仰起脸来,脸上慢慢的都是泪光,这大约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露出祈求的神情。
“我们回家吧,枢远……”求求你了。
我们回家吧,就像以前很多次一样,只有我们两个人,没有背叛,也没有抛弃,就算你只当我是你的玩伴,我也愿意。
只求你陪在我身边。
因为我是那么的……
夜枢远沉默了半晌,终究还是慢慢挣开了她的手:“对不起雅言,我还有事,你先走吧,晚上我会按时到家的。”
说罢,男生挺拔的身躯一刻也不曾停留,飞快的向着教室外奔去。
许雅言满含泪光的双眼,突然变得仇恨起来。
又是小巷。
宋雨荇气喘吁吁追上了颜茵,一掌拍在她肩头:“慧姝,我总算是追上你了……”
颜茵略微有些惊讶:“你竟然这么快就赶上来了?!”她还以为凭着夜枢远的执着,宋雨荇至少会动摇一点。
女生垂下头,声音低低的,细听仿佛还带着些许的沙哑:“他要跟许同学一起回家,晚上还要一起参加party呢,哪顾得上我?”
原来语气中,还是不由自主带上了酸涩的味道。
许雅言……么?
颜茵心中冷哼一声,这两个人甚至都还没有正式交往,就已经出现了第一个阻碍者了……
还对他们抱有轻微希望的自己,果真是太傻了。
小巷中一如既往,偶尔会传来一两声响动。
渐渐黑下来的天色中,两个女生默默站着,相对无言。
“回去吧,”最后还是颜茵开了口,淡淡说道。
宋雨荇点点头,当先走在前头,颜茵跟在她身后,两个人首次没有并肩而行。
宋雨荇在前头走了一阵,才发现不对劲,方才她一直在想着自己的事,都没有注意到颜茵今天的异常,她走在后头,一言不发,难道是……在生气?
可是,她有什么理由生气呢?
宋雨荇百思不得其解。
自从那天之后,她就觉得慧姝,远远不是自己能够看透的,对待她也不如往日般亲密,两人间其实已经有了隔阂,宋雨荇一直以为是自己的原因,现在却觉得……也许慧姝,也是……
她正想的起劲,在考虑要不要回头等着跟她一路走,身后女生突然就伸出手来,抓住了她的手臂。
慧姝的手冰凉,用力握紧她,宋雨荇觉得一阵冷痛,禁不住轻声叫道:“啊……痛,慧姝你怎么了?”
颜茵一步跨到她身边,低声说道:“不要做声,跟着我——有人进来了。”
宋雨荇觉得莫名奇妙:“这里并不是我们私人的啊,有人进来也不足为奇吧……”
颜茵道:“是一大批训练有素的人,正向着我们靠近——不是夜枢远的人。”她心中想道:难道目标是宋雨荇?亦或是……她?
现在也没时间多说了,她拉住宋雨荇,悄悄在一堆旧箩筐后面的暗处躲了起来,多年地下党的生活早已将她训练成反应灵敏、能最快最好找到出路的人,面对这样的情况,也并不是特别紧张,随手拿了条细木板在手上,反而是宋雨荇,在一旁瑟瑟发抖。
“会……会是些什么人呢?”她颤抖着嗓音说道。
颜茵急忙捂住她的嘴:“他们过来了。”
渐渐地,果真有一队黑衣人走了过来,手上拿着绳索、木棍等物,其中一人手上,还拿着一支针管,内里不知装了什么液体。
宋雨荇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紧紧揪着颜茵的衣袖,大气也不敢喘,她瞥见颜茵的一张脸,还是那么的淡然,心中稍稍安心了些。
“人在哪里?”有人问道,四处张望着。
另一人呸了一声,道:“明明被我们堵死了,肯定是听到风声躲起来了,赶紧找找,就在这附近。”
一伙人顿时四散开来,他们动作粗鲁,将眼前所有碍事的物什都踢翻,颜茵心中想道:再过不了多久,她们俩一定会暴露的……
透过旧箩筐往外看,颜茵看到一双腿在晃荡,那人的左手垂着,手上的针管反射着光。
四周并没有他们的同伙,大约是还没有找到这块儿来。
颜茵抓准时机,松开宋雨荇冲了出去,宋雨荇只来得及惊呼一声,那个人已经察觉到了,颜茵动作利落往他颈部一抹,细木棍的尖端插了进去,一时间鲜血就喷了出来,颜茵侧头避开,顺手拿了他手上的针管,然后把宋雨荇拖了出来。
“这里不安全,我们换个地方!”
只读到中学的女生早已被吓呆,愣愣的跟着她跑,倒也不费事,然而让人焦急的是——
“怎么没有能躲的地方?!”
正找着,另一个黑衣人就走了过来,看到她们,露出了残忍的笑容:“原来在这里……”他缓缓说道。
颜茵也笑了,一边拉着宋雨荇后退一边说道:“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追杀的人,是夜枢远的人,我不管你是受了谁的指使,然而夜家的人,你得罪得起么?”
那人笑道:“那我可管不上了,我只管拿钱,到时就不在金坞了,你能奈我何?”
话音未落,他就急速向着她们冲了过来,一边叫道:“我找到人了!在这边!快过来!”
宋雨荇尖叫一声,紧紧闭上了双眼,颜茵把她往旁边一推,独自迎了上去。
“竟然通知其他人,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她冷冷的说道,那黑衣人突然觉得,自己即将面临巨大的危险。
而这,都是对面这个年纪轻轻的女人,带给他的。
、在一起
宋雨荇尖叫一声,闭上了双眼,然而预料中的疼痛却久久未到,她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眼睛,却看到方才那个黑衣男人早已横尸地上,颜茵冷冷的站在他面前,微微喘着气,其余的黑衣人也陆陆续续赶了过来,将她们团团围住。
她打到了他。
但是情况……似乎比刚刚还要糟糕了。
“哼,”有人冷哼道:“想不到一个中学生也能有这般的魄力,一连杀了我们两个人,倒是我小瞧你们了。”他仿佛是这群人的领袖,站在最前头。
四周一片寂静,看来夜枢远布置在周围的人,已经被他们解决掉了吧。
若说不是有意的,她倒还不信了。
“你现在放过我们,我还可以不追究这件事,”颜茵说道:“夜家的人很快就会赶到,到时候可没你们的好果子吃。”
那领头的人笑道:“小姑娘,当大爷我是傻瓜么?夜枢远今晚有聚会,哪里顾得上这里?等他明天醒悟的时候,嘿嘿,一切都已经晚了。”
颜茵神色一凛,能知道夜枢远今晚的动向的人,看来果真不是普通的乱党,莫非是许雅言的人?这倒是有可能了……
宋雨荇在身后偷偷拉她的衣袖,怯怯的问道:“慧姝……我们会被杀死么?”
颜茵冲她微笑了一下,道:“不会的,不用担心,这针管里装的是麻醉试剂,他们并不想要我们的命。”而且,许雅言也不敢弄出人命。
领头人又笑了:“你懂得还蛮多的嘛!可惜……现在你杀了我们两个人,我们怎么可能放过你?!”他的面容一下子变的狰狞起来,大声道:“就算违背雇主的意思,我也要杀了你!!这责任,我自己承担便是了!”
他身后的黑衣人顿时响应起来。
颜茵脸上还是没什么变化,仿佛他说的话,根本就不重要,亦或是,她根本就不相信他能杀了她。
从小在梅花社长大,哪还有别的事,比社中的事更可怕的呢?
黑衣人还在继续说道:“到时候我们就把那个女生交出去就是了,”他说着看了看颜茵身后的宋雨荇,又道:“谁还会在乎你的下落呢?你可是没有夜枢远的庇护的……”
颜茵冷笑一声,道:“我本来就没想过要靠别人。”
黑衣人略微有些诧异,继而道:“既然如此,那便受死吧!”
宋雨荇尖声叫道:“不行啊慧姝,你快走!!”
预料中的恶战并没有到来,仿佛就是一息间,颜茵眼前就多了一个人,只一瞬间就帮她挡下了黑衣人的攻击。
身手利落,动作狠辣。
然后那人回头对她道:“你没事儿吧,颜茵?”
颜茵的神色冷了下来,淡淡说了一句:“没事儿。”
宋雨荇不明所以,颜茵向她走过来的时候,她便迟疑着问道:“慧姝……那个人,是谁啊?”
颜茵顿了顿,若无其事的说道:“以前认识的人罢了——雨荇,我们先走吧。”说着就伸手去拉她。
宋雨荇呆住了:“可是……他只有一个人,没关系么?”
“他一个人就足够了。”
她再也找不到话说,颜茵毫不迟疑,拉着她离开了小巷,身后传来一阵阵的打斗声。
刚刚走到小巷口,一个人就迎面冲了上来,一把将宋雨荇抱在怀里,迭声说道:“你没事儿吧?没事儿吧?雨荇……”
高高瘦瘦的男生哪还有平日里的整洁干净,此时的夜枢远,头发凌乱,衣着不整,整个人看起来乱极了。
宋雨荇反应不及,被他抱在怀里,感觉他的手轻轻拍着她的头顶,听着他一连串说道:“你从教室走后没多久,我就跟了出来,刚刚走到小巷口,就发现夜家安排的人全都被放倒了,那个时候我就预感出了事,急着进去,可是他们有人守着,一时也调派不到人手过来,天夜渐渐黑了——幸好你出来了,否则我……”
宋雨荇眨巴眨巴眼,还是呆呆傻傻的。
夜枢远又急切地问道:“他们没有对你怎么样吧?是不是许雅言干的?”
女生双眼似乎是没有焦距,站着一动也不动,过了好一会儿,才仿佛回过神来,突然大声哭道:“好可怕!真的好可怕!呜呜呜……”
她扑到夜枢远怀里,放声大哭,方才见到两个死人、以及一大帮地下党的人时所产生的恐惧,此时方才显露出来。
夜枢远沉默了半晌,默默拥紧了她,也只会重复一句话:“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半晌平复下心境之后,宋雨荇才抬起头问道:“奇怪,慧姝去哪儿了?”
夜枢远四处看了看,也不见人影,顿时有些尴尬,自己方才只顾着宋雨荇的安危,根本就忽略了张慧姝的存在,莫非她不想打扰他们俩,所以一个人先走了?
宋雨荇此时话也多了起来:“你不知道,我们在小巷口遇到那帮人的时候,慧姝很淡定的,救了我好几次呢!”她拍拍胸口庆幸道:“要没有她,我肯定早就……”
夜枢远有些心不在焉,说道:“天都黑了,我送你回去吧。”
四周安静了一瞬间,然后,响起了一个女生凄厉的惨叫!
“啊——我惨了!都忘了妈妈还在家等着我!”
两个人重又踏进了那条小巷,夜枢远紧紧搂着宋雨荇,能感受到她身体轻微的颤抖。
“不要怕……”他忍不住安慰道。
宋雨荇垂头默默走着,突然轻轻说了句:“对不起……”
夜枢远没听清,忍不住问道:“你说什么?”
宋雨荇扬起脸来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很喜欢你呢,夜枢远。”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皎洁的月光照耀在两人身上,泛起一圈柔和的光晕,月光淡化了小巷的黑暗冷清,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宁静安好,包括她跟他。
男生没有往日里的冷漠与客套,此时看着她,目光里都是闪亮的星子,充满了柔情,宋雨荇觉得自己仿佛都能从他的眼中,看出慢慢的欢喜与爱意来……
然后他微微笑了:“嗯,我也是。”
我也是,明知未来充满了坎坷,前途渺茫,然而只要有你在身边,多大的困难我都不会怕,我都有勇气去闯,你就是我的光明与希望,也只有你,才能带给我这么大的动力……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就注意到了班上这个总是被孤立的女生,都说她是来自平民家庭,背景极其普通,然而她看着他的时候,却会露出羞涩的笑容,只是那一笑,就让他再忽视不了她。
开始偷偷地关注她,被排挤的她、受委屈的她、回家路上担惊受怕的她、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