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刻大概有些许失落。
但不是因为盛临安会不声不响地突然去世。而是因为盛临安死了的话,在盛临安心里,盛清和就永远都是他养大的,会对他另外的爱子痛下杀手的儿子。
他的清白,在盛临安那里,将永远无法洗刷重现。
他不说,淡墨也了然他心底的想法。
盛青山虽活着回来了,她也曾偶遇过盛欺霜。
如果盛青山已经为他正名,那么盛欺霜不会毫无透露。
他们当年将他逼出盛家,攫取了清和外公留下的一切。需要的自然是旧事的尘埃落定,而不是被他们钉在耻辱柱上的旧人再掀波澜。
也许盛青山向某些人透露了口风。
可那必然不是盛家人期望的那一种结果,想必也会封锁消息。
**
可淡墨没有想到,她避之不及,盛家人却再度来打搅他们的安宁。
陌生的号码打进她手机的时候,那端短暂停顿的数秒,已经让淡墨有了些许联想。
某些时刻,她总是格外相信自己的直觉。
大脑发出挂断电话的指令之后,那端的人却先于她的拒绝表露恳求。
“淡墨,是我,别挂断。就几分钟。”
淡墨不知道盛青山从哪里找到她的通讯方式,想起盛清和看到报纸那刻的神情,最终忍住挂断的冲动:“我保留随时切断通话的权利。”
“谢谢。我父亲遭遇意外事故,还没有脱离危险。”他说得小心翼翼,似乎唯恐哪个词触及淡墨的底线。
他在那端始终等不到淡墨的应答,只好继续试探:“我哥……”
他将那个称呼说出口那刻,淡墨突然出声,甚至猜到他没说出口的下半个问句,给出他答案:“他死了吗?如果他死了,我会劝清和去墓地拜祭他。毕竟和死亡相比,再多恩怨都微不足道。如果他还活着,清和即便想去见他,我也会阻拦他的决定。”
“如果他们父子关系还有一线生机,那只能是无情的盛先生,自己主动走到清和面前来。”
“我爸他可能撑不下去,淡墨,你不能替我哥做决定。”
淡墨语气悲戚却无比坚定,不带一丝犹疑:“不去,最差的情况,不过是死不再见的遗憾。但是如果清和出现,他一定会增添伤心。我对任何盛家人都没有信心,我不会放任任何人拥有伤害他的可能。对我而言,我宁可他遗憾,也不想看到他面对旁人的冷言冷语,不想他伤心。”
“更何况,对你们盛家人而言,盛清和这个人,不是已经死了几年了吗?”
电话那端的盛青山一手紧紧摁在轮椅上,淡墨的每个字眼都在试图击碎他积蓄很久的力图改变现状的努力。
他沉默,便是最肯定的回答。
淡墨一时讥笑:“谢谢你的答案,记得盛临安如果去世,再通知我们。”
**
对盛青山,淡墨表现得强势护短,姿态决绝。
回到室内面对盛清和,她却从最坚硬的盔甲,一瞬变得柔软。
她闻到一丝烟草气息。
盛清和是从来不吸烟的,但是他有一个习惯。
烦躁的时候,会点一支烟夹在指尖看它一截截燃断,彻底化成灰烬。
听到她回来的响动,他却骤然卸下一身沉重,换上一脸轻松:“只一支而已。”
“知道你厌恶这股呛人的味道,但是发飙生气不许超过五分钟。”
淡墨摇摇头,答非所问:“想去看看他?去的话,我陪你。”
她对盛青山撒了谎。
她不想盛清和伤心,可一样不希望他日后遗憾。
伤心,有她在,她会努力让他开心;可遗憾,有些失去的人和逝去的事,她再努力,都没有办法追回。
“不去。以后世界上只有言许,没有盛清和。那和我们没有关系。”
她走近,手臂捆紧他的腰身:“这大概是我这辈子做过第二蠢的决定。我们回去吧?向前看比什么都重要。”
“你在,过去就在。那些没做完的事情,在哪里做都一样,没必要回到最开始的地方。”
盛清和低声笑:“那第一蠢的决定是什么?”
淡墨没回答,只侧目看到一旁墙壁上他们被拉长的拥在一起的影子。
第一蠢,自然是年少时,离开他。
那痛不欲生的五年,再来一次,她一定撑不过去。
第38章 捆绑
第三十八章/捆绑
梁学而的话,带给纪式薇些许冲击。
她在楼梯拐角站了一会儿,清浅的月光透过窗口打在楼梯台阶上。
月华淌过的地面,却依旧一片灰。
纪式薇禁不住想起楚荆州葬礼那天,她远远地看到的那些老少孤寡单薄的背影。
还有楚荆州死前,来见她最后一面时,他那张灰败憔悴的脸。
以及那些带着恳求却最终没有起到丝毫作用的话。
楚荆州葬礼那一天,她去到医院,却没有再进一步走上前进入楚荆州灵堂看一眼他遗照的勇气。
即便多年以前分手之后两人早就陌路。
当日楚荆州的死对她而言不可谓不震撼,远没有她在梁学而面前所表露出来的那般无关痛痒。
犹豫了半响,纪式薇还是决定去住院部看看楚荆州的奶奶。
出于同情也好,可怜也罢。
她告诉自己:就当圣母发作、远远看一眼就好,没有损失,也不需要投入什么。
好歹和楚荆州相识一场。
除了最后散伙时是以楚荆州劈腿那样尴尬的境况收尾,此前在她和楚荆州那段关系中,彼此至少也算相敬如宾。
虽然不似正常人谈恋爱时那种如胶似漆的状态,可至少也没有撕破脸皮彼此闹得太过难看。
时间有些晚。
住院部走动的人很少,好在医院并没有宵禁。
不想惊动其余朋友,但仅仅依靠自己的力量,纪式薇依旧查不到楚荆州奶奶所在的病房。
恶性肿瘤的住院患者那样多,而她甚至连楚荆州奶奶的名字都不知道。
医院的病人信息也不向大众开放,纪式薇压根无从推断老太太会在哪一个房间。
最终纪式薇还是毫无收获徒劳而返。
回到急诊楼前,她忍不住伸手掐了自己一把。
被梁学而几句话牵着走去住院部游魂一般溜达一圈……怎么看都是蠢爆了。
她跺跺脚就打道回府。
等她回到崔亭身旁,看到崔亭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才逐渐冷静下来。
楼道里和室外站了那么数十分钟,她想碰崔亭的手,又觉得自己身上都是凛冽寒意,便又缩了回去。
这个世界好像很喜欢和她作对,真是逼得她想做个乖巧的淑女都无路可行。
时不时就得揍人或者被动迎接新一轮唇枪舌战。而且她这人还有个倔强扛了几年的原则,相信身边人并且护短。
最初她和楚荆州那短暂的交往时期,便是每个人都不看好他们。
有劝她“另起炉灶”的,有劝她去配副高度近视镜的……
现在她和崔亭计划长久的未来,又同样总是冒出些不和谐的声音来指点江山。
“……崔亭。”
一念至此,纪式薇试着唤醒他,细缓的声音流入崔亭的耳中,化成他唇边一抹奸笑。
想起梁学而妖魔化崔亭的用词,纪式薇突然觉得只是看着他这张脸,都很是欢乐。
都说文人相轻。
最近这一串遭遇让她领悟到,人和人现今都tm相轻相贱。
动不动就对峙到水火不容,要撕/逼到你死我活的境地才肯罢休的模样。
明明末日已过,人类看起来暂时没有要灭亡的倾向。
想起梁学而那个像是要为世界除暴安良的坚决表情,一时间太阳穴又开始狂跳。
心里装着爱的男人,能有多狠厉凶残?
纪式薇始终无法相信旁人漏出的口风。道听途说而来的一切,是她最不愿深究的东西。
纪式薇把自己发散到边疆的思维从东海岸拉到西高原的功夫,崔亭已经睁开眼审视她。
纪式薇回神伸手拽他下床:“装睡有意思?等等都很少会做这样无聊的事情。”
崔亭坐起身来,弹她额头一下:“我沾儿子的裙带关系理直气壮,子唱父随并不伤天害理吧崔太太。知道你宇宙闻名的成熟不幼稚,我呢,则刚好相反。你这拽我的意思,是你准备发扬二十四孝精神,一路拽我回去?”
“虽然我身材火爆精瘦,但是体重压倒你还是不成问题的,建议你深思熟虑重做打算。”
纪式薇笑得眯起眼,嫌弃他总是太过夸张。
崔亭有些哀怨,进一步将夸张进行到底:“走吧!再呆的久一点的话,我估计要得抑郁症了。你也得为我们的宾客亲朋考虑,不能婚礼上摆一个精神病新郎外加被压扁的人肉肉饼新娘上台。那样估计参加完婚礼,一群人都被逼疯。”
“贫!”纪式薇啐他。
“贫贱夫妻百日恩。”
“滚!”
“回去再滚床,在这里怕刺激单身汉当街砍人。”
“你——”
崔亭无耻起来,纪式薇一向无可奈何。
出了急诊楼,她往前迈得脚步近乎掷地有声,台阶还没踩下去,却被崔亭从身后突然拖住整体抱回去。
她不明所以的回身看他:“喂,外面黑漆漆一片,你不是这么变态要拖我在这里欣赏夜色的吧?”
崔亭在她娇俏的眉眼动起来的那刻,摸了下她耳朵:“怎么,崔太太不愿意?”
纪式薇猛点头:“正常人但凡智商没彻底玩完都不会愿意。”
崔亭拍她脑袋:“专心等eva,少黑我品味和审美。”
他话落整张脸淡下来。
纪式薇更警觉起来,猜不到崔亭的想法,尤其讨厌他欲言又止的模样:“这么晚让eva过来干吗?我真怕eva背后扎你这个吸血鬼小人的时候问候你全家连累我。”
崔亭抱得更紧一些:“晚了,现在开始泾渭分明来不及了。你要知道我刚刚发热身体冷,我需要一个维持恒温的暖炉。你如果做司机,我就没办法随意抱你。最好的办法就是叫个司机来。这个理由合情合理吗?”
“……”
“你强娶民女的时候,可没告诉她,做你老婆还得附带取暖功能。”
**
eva做事一向很有效率。
纪式薇和崔亭在急诊楼下等了三分多钟,eva就开车过来,将车停在他们身前。
她似乎习惯了崔亭的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依然像过去一样对纪式薇点点头,然后安静地坐进驾驶位等他们上车。
上车之后,崔亭刚坐稳就突然眯起眼问eva:“唇谁咬的,亭如松开出的薪资已经低到需要你吃自己的肉解饿,你自己咬的?”
eva握住方向盘的手微抖,不知道为什么崔亭可以脸不红心不跳的这样问出口。
她觉得一阵尴尬。
当她认识到身后那两人一个是她神经病经常发作的boss,另一个是传说中boss暴躁的新婚妻子,这种感觉尤甚。
eva只是觉得尴尬,纪式薇却莫名脸红起来,狠狠地掐崔亭一下:“你的业务范围,还涉及员工的私生活?”
崔亭拉住她的手不放,理所当然地点头:“亭如松员工的一大特色就是公私不分。”
“比如eva借由工作之机猛攻宋松。”
他再度抬头透过后视镜看eva:“你介意我问?”
eva没有给出答案,崔亭自己领悟出来:“她当然不介意。”
强权当前,eva在前面忍了半天,最终还是有些坐不住,开口提醒崔亭:“老板,我虽然生性冷淡,但是也是有脾气的。”
“你觉得我一个活人坐在你身前,你在后面这样肆无忌惮地谈论我的私生活,合适吗?”
崔亭不置可否:“不喜欢?”
eva透过后视镜看了崔亭一眼,不声不响。
紧接着就听到崔亭无耻的言论:“员工守则第一条:老板喜欢的,你一定得喜欢。”
纪式薇又拧了崔亭一下:“eva,你如果背后扎小人,记得专扎崔亭一个。”
崔亭偏头看她,想想是自己招来的eva,良心发现觉得就地卸下似乎也不太合适。即刻拿出手机拨给宋松,觉得还是把eva交给宋松,他们过二人世界的好。
可宋松的电话久未有人接听。
崔亭眉一蹙问eva:“宋松在哪儿?”
eva沉声:“老板,我不知道二老板的去向。”
崔亭不信,开始任性猜测:“你把他迷/奸了,他现在还没醒?”
eva看到后视镜里纪式薇好奇的神色,咬牙脸一红话突然说不清楚:“在洗手间里。”
“说清楚,加细节。”崔亭声音压下去,唇角却开始翘起来。
“被他自己的领带,绑在闲庭二楼洗手间的下水管道高处的阀门上。”
太刺激……纪式薇不知道宋松口味这么重。
“你干的?”崔亭追问。
“是。”
“原因呢?”纪式薇和崔亭一样好奇。
eva有些泄气:“他性/冷/淡。”
她还另外对崔亭说:“事情就发生在我来医院之前。那个洗手间现在门外被我翻挂着整修停用的标识。他的手机被我扔在据他两米之遥的地方。他现在大概在诅咒我祖上十八代。老板,如果明天二老板他要杀了我,或者辞退我,你记得站在我这边。”
她自身语气平淡,作为听众的纪式薇和崔亭脸上却都变换了神色。
一向片叶不沾身的宋松,这才难道会整个烧成炭火?
想象力有限,纪式薇觉得启齿很艰难:“也就是说如果没有人知道他在那里进去替他解开被绑的手,他可能会被捆在那里好几天?”
第39章 厚颜无耻
第三十九章/厚颜无耻
刚从医院出来,纪式薇担心崔亭如果去外面折腾一圈,微退的热度会再度升高,便强令eva送他回去。
而她则折道医院取先前因为崔亭召唤eva开车过来,她便锁在医院停车场里的车,然后直抵闲庭酒店发扬人道主义精神去解救宋松。
这个地方她实在是不陌生。
之前纪格非被傅听安剥干净凌虐之后,也是她前来救援,她似乎被动得成了搭救“失足男青年”的专业户。
可这一次,她刚进闲庭大门,就看到坐在闲庭大厅里的宋松。
纪式薇轻咳两声,果然就看到宋松抬起头。
“怎么出来的?”她问的随意,宋松的脸却一下子黑得彻底。
纪式薇给他解惑:“刚刚见过eva。”
宋松别开眼不看她,纪式薇透过他的背影已然猜得出他脸上的神情,他连唇齿都要撕咬在一起一般:“我已经下定决心辞退她。”
纪式薇忍不住提醒他:“崔亭也是她的老板,你可能还需要经过崔亭同意。”
宋松闻言即刻转身面对她:“你来到底是要帮我,还是来看我笑话?”
纪式薇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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