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姐妹却不知道,她们建起院墙的事情,落在村里人眼中意义就非同一般了,村里人便开始议论起来,姚家这四个闺女,可真是能干,爸妈不在家,不光没落得可怜兮兮,却还把一个家里里外外打理的这样好。有人就说,姚家这几个闺女,不简单啊,说不定姚连发就能指望闺女把日子过起来。
据说这话到了姚老奶耳朵里,姚老奶对着说话的人瞟了一眼,身子一扭,走家了。孙子没有一个出挑的,她没眼看的几个孙女子,却人人夸赞,姚老奶心里的滋味,估计实在不平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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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三三一心巴望着长个儿,可就是不怎么肯长,姚小疼个子却开始抽条儿了,拔节似的,细条条地往上长,眼见着一个夏秋又长高了,作为家里的大姐,姚小疼默默地揽起了这个家。
地瓜收完,天气就转凉了,姚小疼和姚小改一起,操忙着给自己和妹妹们准备厚衣裳,她们已经能够亲手做棉鞋了。上学走路冷,写字更冷,到寒冬总有小孩会冻手,手上一块块的冻疮,看着都难受。姚小疼又专门赶集买了毛线,给两个上学的妹妹织手套。
姚三三把手套戴在手上,试了试,十分合适,心里就美滋滋的。姚小疼手巧,织出来的手套也好看,姚三三忽然想起鲍金东每天骑车带着她,手肯定是更冷的。她坐二车,还能袖着手取暖,鲍金东可就不行了,他要抓着车把手,在前头迎着风,必然是冷得要死。
“姐,你帮金东哥也织一双手套吧,他整天带着我,就当感谢他了,行不?”
姚小疼一脸奇怪的表情,瞪了姚三三一眼说:“胡说,我凭什么给他织手套?手套是随便织的?”
“啊,忘了,手套……不能随便织!”姚三三摸摸鼻子,肚子里开始腹诽,农村那年代约定俗成的规矩真多,八。九十年代,像织毛衣、织手套这类事情,除了自家人,女孩子就只给自己的对象织,如果一个女孩答应给哪个男孩织手套了,大约就是表示,这女孩对男孩有那么个意思。
到姚三三重生前的年代,这规矩就没人注意了。不是这条习俗废弃了,而是,几乎没人再手工织手套、毛衣了,即便农村里,也都是买现成的。
至于当地最有特色的花鞋垫,那就更有一个明确的意思:定情信物。订了婚的青年男孩,鞋窝里才能垫上未来媳妇亲手绣的花鞋垫。
姚三三一下子居然没想起这个茬儿!这下,她也不敢再叫大姐帮鲍金东织手套了,鲍金东那手……善自珍重吧!
姚三三没想过把鲍金东跟大姐凑在一起,当然不是鲍金东不好。人总是先入为主,她之前已经想到过杨北京了的。
姚三三忙着收泥鳅,尤其是她开学以后,每隔几天给杨北京送去的乌拉牛,就都是大姐二姐在捞,也都是大姐送去的多,大姐每回送乌拉牛去,都是很快就回来了,也不知道跟杨北京熟悉得怎么样,似乎没让姚三三瞧出什么端倪。
秋后农闲,杨广州的结婚日子终于到了。姚三三跟两个姐商量过后,给杨广州买了一床十分好的大毛毯做礼物。那时候农村没人买被子的,被子都是自家做,厚实洋气的毛毯才是结婚送礼的首选。
姚小疼跟姚三三一起,在婚礼的头两天把毛毯送了过去。结婚前送去有个好处,新郎新娘如果本打算买这样东西,有人送就不用买了。结果一见着她俩,杨广州一把就都拉住了。
“你两个妹子,必须得帮大哥个忙。”
姐妹俩就说:“杨大哥,有我们能干的活,你安排好了。”
杨广州咧着嘴笑:“我旁的不缺,就缺个迎新媳妇的伴娘。我家也没个妹子,父母去世后,这些年老家亲戚来往少,连叔伯妹子都没有,迎新媳妇没人跟我去。”
当地的婚庆习俗,新郎官去接新媳妇的时候,一般会带上家里的妹妹做伴娘,叔伯妹妹、表妹什么的也能凑数,她的任务就是跟娘家人交涉。
娘家会有一群小姑娘陪着新媳妇,拒绝新郎官的靠近,却不会拒绝来接亲的伴娘,而这伴娘则会瞅准机会,把新媳妇抢走,当然这就是个形式,只要伴娘把新媳妇拉倒新郎身边,就算抢到新娘了。
娘家送亲的小姑娘们则会提出一些要求,比如要香烟啊,喜糖啊,馃子点心之类的。新郎官是娇客,不好跟一群小姑娘谈判,这也是婆家这伴娘的任务。新媳妇到了婆家,这伴娘还要专职陪伴新媳妇,直到新郎官应酬完了进新房。
姚小疼看着三三,直觉的就想往三三身上推。
“小疼妹子,你这忙得给我帮啊,三三当然也行,就是她到底太小了,怕新媳妇那头的人拿她当小孩耍!”
姚小疼这下也不好推拒了,杨广州给她们帮了不少忙,既然点到她了,她不能再说二话,何况做婆家的伴娘,若不是自家妹妹,也肯定是新郎家重视的,能体现一种看重了。就这样,婚礼那天,姚小疼穿的干净整齐,跟着杨广州坐上了接新媳妇的拖拉机。
对,你没听错,就是拖拉机。那时候农村结婚,新媳妇和嫁妆一起,坐着拖拉机来。嫁妆多的人家,四五辆拖拉机排成车队,车上一把大红伞罩住新媳妇,装满红被子、红枕头,还有红漆柜子、衣橱,也是乡村里别致的一景。
旁的人,吃完了喜宴可以早些走,姚小疼却不行,她要陪新媳妇,不能让新媳妇落单孤独。于是姚小疼便坐在新房里陪着新媳妇说说话,新媳妇看上去怪老实的,话也少,跟姚小疼随意的说些家常。¨。电子书 ZEi8。COm电子书 。电子书 。电子书¨
直等到天黑了,杨广州带着几分酒意进了新房,姚小疼才给一对新人道了喜,走出新房。姚小疼一出门,杨北京正站在新房外头。
“走吧,天黑了,我送你回去。”
天黑她当然不敢独自步行回家,杨北京肯定是专等着送她的,主人家的关心,也没什么不对。姚小疼只好上了摩托车后座,她当然不好意思抓住杨北京,只好抓住车座后边的架子,身体不自觉就往后让,努力跟杨北京分开距离。
然而再怎么分开,一辆摩托车就那么大地方,还是近的很。姚小疼头一回独自接触一个年龄相仿的异性,还离得这么近,不免就局促了。
杨北京不大爱说话,只是默默骑着车赶路,好像只在出镇子后问了一句:“你冷不冷?”
“还行,不冷。”
“拉风就冷了,咱骑慢点省的冷。”
两人一路都没怎么说话,要说姚小疼平常跟杨北京已经熟悉起来了,每回送乌拉牛来,说话拉呱也自然,但不知怎么,今晚两人都有些局促,大概是黑着天,两个人单独接触吧。
到了村口,姚小疼就要求下车了。杨北京不解,就说:“我送你到家门口。”
“不用了吧,就这点路,我自己走几步。”姚小疼斟酌着说辞,“……村里人跟你不熟,不认得。”
姚小疼其实想的是,这天都黑了,让一个青年男的送她回家,还要送到家门口,三姑六婆看见了,还不知会有什么样的误会呢。姚小疼,那可是个十分小心的姑娘。她话里这一层意思,杨北京似乎也听懂了。
“那好吧。”杨北京默默停住车,姚小疼从车上下来,便说:“杨二哥,谢谢你了,你赶紧回去吧!”
杨北京没急着走,沉默了一下,终于还是培养出勇气,轻声地问:“小疼,你要不忙的话,能不能帮我织一件毛衣?”
姚小疼一愣,随即一张小脸就烧起来了,要不是晚上,杨北京大概就能看到,她那张脸都烧成红布了。
“那个……我……我一时半会,不一定有空。”姚小疼蚊子似的声音。
不是说不行,不是说不会,就是说不一定有空,杨北京心里忽然松了一口气,说:
“那,我不急,等你有空了,你再对我说,我好买毛线。”
两个人默默相对,姚小疼低着头好一阵子没说话,终究还是羞得转身跑掉了。姚小疼一路跑回家,冲着妹妹们埋怨。
“你们怎么不等我!”
“不是跟你说好咱先回来的吗?等你,天不黑你肯定走不了,我们都等天黑回来?他家还能不叫人送你回来?”
“……算了,不理你们了。”
姚三三总觉着大姐回来有些怪怪的,说不清她脸上那神情是生气,还是高兴,发生什么事了吗?
“姐,你怎么啦?脸都潮红了,风吹着了吧?”
姚小疼忙说:“风吹的,路上骑车拉风,吹人脸。”
☆、第33章 下套子
天气一凉,下了霜,就没法子再收泥鳅了。姚三三不免有些沮丧,就算是她要上学,只能在星期天收,也还是能有些收入的。这天一凉,泥鳅都钻到深深的淤泥里去了,她这部分收入可就没有了。不光是泥鳅,就连乌拉牛也钻进泥里,进入休眠状态,乌拉牛也不能捞了。
姚三三一点也不喜欢冬天!
然而她很快发现,鲍金东却找到了新的挣钱路子——他逮野兔卖。秋冬时节,野兔没了青纱帐的掩护,更容易被逮到,当然,野兔跑得快,习性警觉,不是那么容易捉到的,鲍金东居然学会了下套子。姚三三头一回见他拎着两只野兔去卖,那个羡慕呀,这是野味,比家养的兔子还值钱的。
这个鲍人精,他怎么还会这个?于是姚三三就缠着鲍金东教她逮野兔。
“没法子教你,我二爷爷会这个,他一块教我跟金来,金来学好几回了,他下的套子,基本上都落空;我下的套子,有六七成都能逮到。”鲍金东说的二爷爷,应该是他本家近房的长辈,姚三三一下子也找不清到底是哪一个。
初冬的田野十分辽阔,一眼望去,新种下去的小麦苗稀稀疏疏,露出的地皮比小麦苗多,还有就是一片片裸。露泥土的茬口地了。花生和棒子茬种了小麦,地瓜茬却要等到来年春天种花生、春棒子之类的。
没了高杆农作物,视野变得十分开阔。苍蓝的天空下,几个乡下孩子正在大片的田地里追逐嬉闹。
姚三三领着小四,两条尾巴似的跟在鲍金东后头,一块玩的还有鲍金东堂弟鲍金来、小弟鲍金成、堂妹小柳,一群人在初冬的田野里乱窜一气,到处找鲍金东所说的“兔路”。
“瞧见没,你得看兔子屎,看兔子脚印,这样能找到兔路。没受到打扰的野兔它走原路返回,你悄悄在它走过的路上下套子,等它回来,就很容易套住了。”
鲍金东说着熟练地打了个活绳结,巴掌大小,一头插了个木橛子拴住。
“这就能套住兔子了?”姚三三赶紧问。
“也不一定,一多半的机会。兔子要是受到了惊吓,比如被狼狗追了,它不一定就原路回来。还有,比如被你们这一堆累赘惊吓了。”
“你才累赘,伤人自尊啊!”鲍金来首先不乐意了,他据说学了几回,下的套子连根兔毛都没套住。
“你不累赘就动作快点。走,去看看能不能堵兔子洞。”鲍金东手一挥,领着一小队尾巴,满田野里找兔子洞。他们先是在一个坟堆找到了,呃……在这地方闹腾总不好吧,便继续找,又在一处草坡上找到一个隐蔽的小洞口,鲍金东指着说:“看见没,这有一个。再往旁边找找,应该还有两三个洞口。”
所谓狡兔三窟,兔子的洞总是有四通八达的洞口。鲍金东领着一队尾巴,把找到的其它洞口用泥土堵上了,留下两个洞口,自己在其中一个洞口外等着,掏出一盒火柴抛过来,吆喝姚三三:
“三三,去那个洞口,点一把火往里头熏烟。”
姚三三便跑去另一个洞口,随手扯了一把软和的干草,点着了火,又抓了些潮湿的烂草压住火苗,立刻便冒出一股子浓烟来。姚三三把草塞进洞口,鼓着嘴吹火,使劲往里头熏烟,结果,熏了半天,也没见那头有动静。
“金东哥,牛皮吹破了吧?”姚三三笑嘻嘻地说他。
“是不是哪儿还有洞口?可能从旁的洞口跑了。要不,这只兔子就出去找食了,没在洞里。”鲍金东也不生气,“按说野兔子喜欢夜里出来,白天出来的少。”
“别给自己找理由了,反正你没逮住。”鲍金来也在一旁取笑。
鲍金东眼睛一斜,说:“我跟你打赌?我今天下的套子,明早一准能逮到一两个。”
鲍金东说,堵兔子洞其实算不上好玩,网野兔最好玩了,要有足够的人手,几十个人围成偌大一个圈,留出一面来张上鱼网,大家一起吆喝着撵兔子,慢慢缩小包围圈,圈子里要是有野兔,一准撞上网——“束腿就擒”。
鲍金东自己说,他几乎每个星期天都出来逮野兔子,几乎都能有收获。那时候野味还不像如今这么天价,一只大的野兔,就能卖十多块钱,就算小的,也是能卖上几块钱。
姚三三琢磨了好一阵子,也学着下过套子,用麻绳做套,用细铁丝做套,也不知是她套子做得不对,还是兔路找的不准,反正没有逮住过野兔。几回之后,她自己就放弃了,有些东西不是你不努力,是没那方面的灵气。姚三三便给鲍金东取绰号叫“兔子精”。
要是下了大雪,就更好玩了。野兔子、野鸡什么的,在雪地的脚印都能看清楚,可以用大网捉。不过下雪捉野物也没多么容易,野物在雪地跑不快,人也照样跑不快。反倒是水库里结了冰,极冷的天气,就会有冻死的野鸭子和大雁,离岸边近的话兴许能捡回来。
然而大雪天,他们上学可就要吃苦头了。姚三三一早上从床上爬起来,打开门,入目一片闪眼的白,好大的雪啊!在当地,一个冬季总要下几场雪的,然而这么大的雪,还是少见,看那院子里的雪,都能没过脚脖子深了。
这么深的雪,肯定是不能骑自行车去上学了,就只能一步一个雪窝走着去。这一路走到学校,时间可就长了,姚三三生怕迟到挨训,便胡乱应付着吃了几口饭,就打算去上学。
自家做的布棉鞋是不能穿了,走一路非得湿了不可。姚小疼找出家中爸妈的雨靴,在里头垫了一层旧棉花,最上层再垫上鞋垫,让姚三三穿着去上学。
“留给小四穿吧。”姚三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