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定是一开始就在这里捅了一刀,然后朱莉负痛挣扎。”我说。
“那么只要再捅一刀就好了,为什么要用手臂制服她?”苏眉挑了挑眉毛。
我闭了闭眼睛:“只有一个可能,凶手不愿意让她看到他的样子,所以才会藏身在她身后,制服她,再给她一刀。”
走廊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看来已经有人发现了尸体。
“快要停站了。”苏眉看看表。
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吗?
不知不觉已经在车上度过两个小时,至于晚饭的概念早就抛诸脑后。
“凶手不会在这站下车的。”我说。
“但是有可能会对黄牧星下手。”苏眉说。
我想起她还不知道黄牧星被杀的事情,不禁苦笑:“黄牧星已经死了。”
“什么?”苏眉像被踩到尾巴一般跳起来。
“邵康柏那小子在现场被抓了。”实在不忍再抛出这个重磅炸弹,但是如果不跟自己人沟通,恐怕会惹来更大的麻烦。
苏眉的脸,一下子变成了蜡做的。
风从敞开的窗户撞进来,冲到我们身上,“哗啦啦”的瞬间支离破碎。
在狭窄潮湿而且肮脏的空间内,我们两人静静对望,都读懂了对方眼里的语言——大势已去。
过了良久,我勉强一笑:“明知不可为而为,这样的挑战才有意义。”
“就是。”苏眉夸张的锊衣袖,泼辣的说,“现场抓到那小子又怎样,美国每年审判的案件之中,现场抓到的嫌疑人有百分之零点七不是真正的凶手。”
“百分之零点七。”我扯扯嘴角。
“百分之零点七。”苏眉肯定的点头,“不过有百分之零点五都被判刑了。”
“喂,你哪里看来的数据。”我哭笑不得。
“我自己统计的,绝对离事实不远。”苏眉用力一拍我肩膀,痛得我一咧嘴:“伙计,百分之零点二的机会,能够做到那是奇迹。不过我们不是最擅长创造奇迹吗?”
肩膀的疼痛带着勇气一波波的往我的心脏涌去。
我也笑着说:“没错,何况,我还发现了一样奇怪的东西。”
把那张皱巴巴的废纸拿给苏眉看。
苏眉伸伸舌头:“好酸的句子。中国人的琼瑶梦不是早醒了吗,这他妈的又给来个续集。”
我知道,苏眉在特地惹我笑。
我的心看似宽广,其实有着个宇宙虫洞。从这边万里无云的爬进去,从另一端出来,就会是大不列颠那种灰蒙蒙的天色,发霉的空气。
苏眉总会在我要钻进虫洞的时候,用她的阳光灿烂加上世纪暴风把所有的阴霾一扫而空。
她一向是这个世界上最懂我的人。
我微笑着说:“这是康柏留给我们的东西。他可能是在现场找到的,然后留给我们。”
“像是从日记本上撕下来,不满意,所以揉成一团。”苏眉翻来覆去的研究。
“你永远不会猜到我是怎样把它弄出来的。”
“你居然敢挑战我的智慧?”苏眉挑起一边眉毛。
我笑:“去死!但是如果我说这纸是我牺牲了两只指甲抠出来的,恐怕你会输得心服口服。”
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苏眉的眼神从我秃秃的两根手指头落回那张纸上。然后眼神就有点凝滞。呵,阳光拐了个弯,落到她自己心中的阴影上。
我连忙说:“我觉得这个东西虽然是康柏留给我们的,但不会是他弄上去的,因为他没有时间弄这个。”
“听了你的描述,呃,如果你不是在编故事的话,我想,嗯,咳……”苏眉犹豫了一会儿,这种表现近十年来我都很少在老友身上见到过,除了询问她跟那个尼泊尔杀手阿兰之间关系的那次。
她“嗯啊”了好一阵子,终于说:“我怀疑这张纸片是因为强大的吸引力而被吸附在那跟门轴上面的,它只是全部物体的一部分,全部物体被那吸力吸走了,余下这张薄纸。”
我看着她,眼珠不错,好久。
苏眉拨拨额前头发,一别脸:“想笑就笑嘛,装什么惊讶。”
“我在发现这张东西的时候,也存在跟你相同的想法。”
第十四章 死在密室
黄牧星死在列车员工休息室里。
当时他在餐厅提出自己有点累,需要休息,警方考虑到转移到软卧车厢多有不便,干脆跟列车长要求了一间员工休息室。
他进入休息室后随即将门紧锁,门外有两名持枪警员站岗。其余警力集中在最近的一节车厢内,假如发生特殊情况,黄牧星可用电话通知,他们会趁凶手破门之机立刻赶来,这种安排算是相当稳妥。
然而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有人打晕两名警员,破门而入,杀死了不及报警的黄牧星。
这个人当然就是被即场抓获的邵康柏。
黄牧星死于枪击,一发正中心脏。现场遗留一柄手枪,枪上没有任何人的指纹。
凶手行凶之后居然还有时间清理掉手枪上的指纹,这点实在让警方觉得不可思议。
我和苏眉知道这些情况的时候,不是觉得不可思议,而是觉得绝无可能。
现场已被封锁,我和苏眉决定动用所有的资源寻求进内检查的机会。但由于这次的案件关系重大,人员属于警署特派,我们过去在警方内的人力资源一时难以渗透。
眼见20时15分停靠东x站在即,如无意外,康柏即将被押下车移交当地警方,而当地警方也会调配最精英的警力上来帮忙搜查余凶,届时现场将会产生混乱,给真正的凶手可乘之机。
我们两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是邵康文帮助了我们。
准确来说,黄云希在某方面也帮上了忙。
在我们最无计可施,差点打算打晕警员强势潜入之际,接到了康文的电话。
他告诉我们一个坏消息。
黄云希一个多小时前在警署内逃脱了,现在警方正在进行大规模的搜捕行动。但据说其逃脱的方式极其神秘,不但门窗全无破坏的痕迹,依旧紧锁,而且当时进出警署包括被抓来审问的犯罪分子,在场的不下三十人,竟无一人见过他的行踪。他竟像是从警署内人间蒸发似的,至今警方对他逃脱的方法还是毫无头绪。
简直比美国连续剧《越狱》还要不可思议。
我只对他逃脱的时间存在疑问。
一个多小时前?
我忽然有个荒谬的想法:如果黄云希真的可以人间蒸发,不,应该说是瞬间转移吧,那么他逃脱后立即转移到这班列车上杀人,时间还是绰绰有余。
何况他那么恨黄牧星,他的父亲,不定他真的会亲自动手。
然后我觉得自己看美国的科幻大片看多了。
犹豫了片刻,我简略的告诉康文现在的情况。
有些事情难以启齿,尤其是关于康柏现在的状况。但是再怎么难以交代,仍须交代啊。我迟疑又迟疑,终于还是和盘托出。只有将实情如实相告,才能稍稍平复心里的内疚。
话机里面静默了片刻。
我的心在碧蓝的海面躺倒,随着冰冷的波涛一起晃来晃去,然后一路下沉。
终于我说:“对不起。”
对不起,我有负你所托。我知道这样肤浅的一句道歉并不能代表什么,不能挽回什么,但是我希望听到你的声音,即使是责怪我,唾骂我也好,请不要这样一言不发。
我宁可你责骂我,也不愿意你心中充满悔恨。
话机那边依然静默。
空气像凝固的果胶,忽然令我呼吸困难。
有那么几秒时间,我以为自己的手机坏了。
但是,讯号正常,通话时间依旧一分一秒的作着记录。
只不过对面那个人,他不愿意说话而已。
他不再愿意与我对话。
苏眉奇怪的看着我,“你做什么?”
我侧头,在玻璃窗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嘴角在神经质的往上翘,好像正在发生肌肉抽搐,完全失去控制,很吓着了自己。
“喂,康文,我知道很对不起你,但是请你不要用沉默来惩罚我。说些什么也好。我跟苏眉现在准备进入封锁现场检查,会尽力找出有用的证据。康柏的事情,我很难过,我会尽全力救他出来……喂,请你说话好不好?!……”
我啰啰唆唆说了一堆,自己觉得自己的声音有点抖了起来,连忙住口。
忽然话机那边传来声音,康文:“对不起,刚才你在说什么?我刚在联系点事情,说不定可以让你们进现场视察。”
这回轮到我默不作声。
康文又道:“康柏这次跟警方有联系,他曾经把黄云希的资料交给警方。这次黄云希走脱,我说服警方接受你们是这次行动的编外特派人员,从现在起介入调查。”
我还是不作声。
康文忍不住道:“倾城,你听到了吗?”
我低低道:“谢谢。”说话的时候列车忽然晃荡了一下,出口的话语连人一起抛了抛。
“什么?”康文果然听不清楚。
“没什么。我说我会尽力而为,请你放心。”合上手机,深呼吸,不知怎的,浑身像通电一般又充满了力气。
“来吧。”我招呼苏眉,“现在开始大干一场。”
不得不佩服康文,我和苏眉忙得焦头烂额,求爷爷求奶奶也不能办到的事情,康文举举手就替我们解决了。
苏眉常说我身无长处,但得诸方贵人相助,竟是说得让人服气。
我与苏眉终于进入黄牧星遇害的休息室。
现场保存得很好。
窗户锁着,淡黄色的窗帘半垂,灯光淡淡的照在绿色封套的椅子上,简易床铺前面的小桌子上放着半杯茶水,连一滴都没有洒出来。这是一间平常不过的休息室,布置整齐得好像还没有人使用过。
只有洒在椅子前方地面那几滴血迹提醒我们,就是在这里,有一个人物在不久前失去了性命。
杀死黄牧星的手枪作为证据已经被警方带走,我和苏眉开始在这狭小的空间内进行地毯式搜索。
然而现场就如表面所见,干净得出奇。
只除了,门后面墙上留着半只大脚印,而且是脚后跟的印子。
这只脚印突兀的印在墙上,跟四周整洁的环境实在不太协调。
但是谁能保证这只脚印不是在黄牧星进入之前已经留在那里的呢?可能是某个列车员一时郁闷所留下的痕迹。毕竟是藏在门后这样的隐秘角落,清洁工没有见着也是很寻常的事情。
唯一令我觉得奇怪的是,这只脚印为什么只有半只印在墙上呢?
如果是狠踢一脚的话,留下的多半是鞋尖的印子吧,如果是刻意的踩一脚,那么更不可能是鞋跟先着墙吧?这半只大脚印这样子看来,好像是有人在练某种功夫,刻意的把脚跟往墙上蹭似的。
我忍不住抬起自己的脚比了比,这只脚印比我的尺码大很多,单是脚跟已经比我的宽厚一厘米左右。
突然发现自己这个动作有点熟悉,好像在不久以前曾经做过。
掩上门,再一次伸出脚。
这次发现了端倪。
如果脚尖踩在门轴上,那么就刚好可以把脚跟的印子留在这边墙上。
然而门轴上却不见脚尖的印子。
是让人擦去了吗?
忍不住伸手点了点那门轴。摸了一手指灰。这门轴好久没有清理过了,可能有着脚尖印子的部位都是灰尘。绝不会有人把脚点在这里,不然即使他的鞋比我的手指更清洁,在这样厚的灰尘上面也不可能一丝痕迹不留。
我泄气的放弃门轴。
始终想不通那脚印的前半部分哪里去了。
不过,这个案子最奇怪之处,并非脚印的问题。
发现黄牧星的尸体时,这间休息室的所有窗户,以及门都是密闭的,呵,当然警察冲进来的时候,门是被康柏撞坏的。但依康柏所说,他冲进来之前,这门是反锁的。
休息室窗户上的玻璃嵌得很牢,没有一点松动,是无法从外面卸下再装上的。
而休息室的唯一入口所用的门和其他软卧车厢的门不大一样。虽然也是一扇向里面开启的薄胶门,包边的同样是那种合金铝条,不过这休息室的门却附有滑杆式的门栓。就是那种原理最机械的门栓,如果从里面关起来,就可以把装在门上面的门栓,插进固定墙壁的锁洞里加以固定。这种最原始的门栓,反而是最难从外面打开的。
而我们现在所看到的门栓已经扭曲了,另一头带着从墙壁上拔出来的配合的铁锁洞,很明显是被康柏用力撞门的时候破坏的。
我们开始明白警方虽然可以证实康柏的身份,但仍不得不把他逮捕的原因。
当时黄牧星在休息室里面是把门上锁了,窗户也紧闭,这间休息室完全是一种“密室”的状态。
那么凶手根本不可能离开这里。
唯一的可能,就是在破坏密室的同时,对黄牧星进行杀害。
而这个破坏密室的人,就是邵康柏。
第十五章 支票的主人
列车的现场侦察并未取得进展,相反,给我们留下了满腹难解的疑问。
而康文的调查却得到了一个令人惊讶的结果。
事后,康文将当日调查的情形描述给我们听。
尽管心情不好,颇有焦躁,但由于康文的调查过程实在奇峰迭起,他那镇定的态度又给人一种奇异的安定感觉,我和苏眉在邵家客厅里一坐个多小时,丝毫不觉沉闷。
康文是委托朋友调查出支票主人的身份的。
基本资料并无任何可疑,康文拿到资料后拨了几个电话,直奔市区某高尚住宅小区而去。
该地段位于城市中心,处于城中江河北面,区内全是一憧憧独立的别墅,每一憧都可看到江面景色。当时这个楼盘一推出,便以一流的地段和品味,以及贵得吓死人的价钱而成为全城焦点。
康文找到那憧白色的漂亮宅邸,里面葱茏的树木从围墙探出枝条,是石榴,时值初夏,小小的叶子,绿色的花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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