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难道这里面竟有着某种联系吗?立即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
我苦笑:“好像是刘……,那个杀手姓刘对吧?”
“刘凯斯。”黄夫人淡淡道:“退役特种军人,职业杀手。因租住朱莉隔壁而结识,两人曾交往。”
“报道只说她两人认识。”
“朱莉刻意隐瞒。”
“不对啊,假如是那样,朱莉根本可以说自己不认识这个人,那不是否认得更彻底吗?”
“但是若有别的邻居认出了呢?”黄夫人反问,“说谎最关键的因素不在于慌能扯到多大,而在于保证它被戳穿的几率降到最低。”
我还是无法接受。
那个纯净水一般的姑娘欺骗了大家,甚至,欺骗了我。
当然,我跟她并不算有什么关系。
忽然我想起一事:“不对,朱莉曾提过那刘恺斯曾带她到警局参观,这就是一个很容易戳穿的谎言。”
黄夫人唇角浮现一丝浅笑:“那为什么大众都认为是警方刻意隐瞒,而不认为是朱莉说谎呢?”
我无法回答。
“因为警局当日的确留有一男一女前来造访的记录。”
这话真的石破天惊。
黄夫人浅笑着看我,表情分明有点幸灾乐祸,等着看我出溴的狼狈样子。
我苦苦思索。
记录是不会出错,但是警员说并没有见过这两人,有可能当日并不是朱莉和刘两人前去的。但是朱莉却又对警局的情况很熟悉,甚至能说出当日接待的警员的形貌,当然这也很有可能是代替他们前去的人所描述,但是考虑到此事应该秘密进行……
霍然抬头:“他们两人前往警局的时候经过乔装易容。”
黄夫人那个浅笑凝在嘴角,然后微敛:“不错,看来往后的事情就不用我多说了。”她似乎忽然赌起气来。
呵,不外是对我有点不服气,看不到我出丑,是以有点不满意。
我连忙说:“不不,有些事情我是无法了解的。比如说,刘恺斯为什么要杀害黄云希。”我突然一怔:“难道是因为你?”
我紧紧盯着面前的人,不肯放过她脸上丝毫细微的表情。假如此刻从她唇间吐露的是个“是”字,我不确定自己是否会打碎面前的防弹玻璃,亲手扼住她的脖子。
我甚至握住了一枚硬币,借助它,我可以划花玻璃然后用椅子砸碎。那需要瞬间强大的爆发力,一直都很想试一次。
曾经恨过那个人,恨他的欺骗,也恨在无知无觉中得了他的恩惠,更恨他连一个道谢的机会都不曾留给我。
但是很奇怪,那样的恨,竟是没有半分的讨厌。
自己也搞不清楚这究竟是怎样的感情。或许,在那个阴暗的小酒吧内,一场好电影以后,一杯奇怪的饮料前面,某些东西起了化学变化,潜伏了很长的时间没有任何意识,然后慢慢发作出来。
还是一种复杂的恨吧,不然不可能这么念念不忘。
现在,这种剧烈的恨就要发泄到谋害他的人身上了。
我在静静等待着那个答案。
太紧张了,有那么几个瞬间,我几乎以为自己听到了那个答案。
然而最后从她优美的唇间吐出的词语却是:“不是。”
我愣愣看着她。
“不是我。”她给我一个微笑。真该死,这个女人美得出神入化,经常可以让人忘记她的年纪。她缓缓道:“是刘恺斯自己要杀他的,因为嫌他知道得太多。”
“刘知道一些又不知道一些,所以他怀疑黄云希知道他的底细,会跟他抢赏金。”
“就是这样?”体内一股气缓缓泄去,实在难以相信那么神秘的一个人竟然会死在这样一个简单的误会上面。
“还有一个原因可能是因为你吧。”黄夫人突然一句,听得人心头一颤。
“为什么?”我问。
黄夫人微笑不答。
追问得急了,她就流露出那种“你不是很厉害吗”的神情来对着我。
黄夫人美得让人忘记了她的年纪,也任性得让人忘记了她的年纪。
比如说,根本不需要亲自动手取刘姓杀手的性命,她偏偏干了出来。据她所说,一来是想试试自己在训练场练就的枪法;二来想试试亲手杀人的滋味;三来就是不服气有人这么明目张胆的勒索她。
“我都已经宣布牧星是自杀的,替他遮掩了罪名,他还来勒索我,这样的人怎么不该死!”
“难道黄牧星不是自杀的吗?”我反问。
“当然不是。”黄夫人冷笑:“那些理由都是我编造出来替人脱罪的。”
“那么请问凶手行凶后如何脱离现场呢?”我虚心请教。这是我们几个专业人士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希望她的答案可以扩充我们的脑容量。
“将那柄手枪固定在某个角度,然后用仪器遥控。”黄夫人不慌不忙的回答。
臀下的椅子有点不稳,我轰然摔倒了。
“黄夫人,据我所知,没有这样的遥控手枪。”
“当然有的,是你们这些私家侦探太落后了,不知道而已。”黄夫人很不屑。
“刘恺斯告诉你的?他拿得出遥控器?”我反问。
“他不用拿出来,连大型电器都可以通过遥控器启动,扣扳机这样简单的事情根本没有难度。”她很固执。
“问题是,现场那柄手枪,根本没有安置遥控器的迹象。”
“是你们发现不到而已。又或者,遥控装置是一次性的,使用后自动销毁。”说黄夫人没有科学头脑,想像力偏偏很丰富。
“但是……”我张了张嘴,看到黄夫人恨恨盯着我的神色,忽然有所醒悟,及时把后半截话吞回。
我忽然明白,黄夫人无论如何不能接受黄牧星是自杀而死的理由,她无法接受自己的丈夫这么简单而彻底的抛弃了自己和儿子,义无反顾的前往另一个世界。
她永远无法接受。
这才是她杀人的真正原因。
她惧怕刘恺斯会透露她最不想知道的真实!
终于我笑笑:“说不过你,看来这种遥控手枪杀人可方便得很,以后警方办案就有得头痛了。”
黄夫人紧绷的肌肉终于放松,绽放出一个玫瑰一般的笑脸:“那是当然的啊。”
“只是这种技术大概不会广泛引用吧。”我感慨的说。
“为什么?”
“因为只有在伪装成那个人是自杀的时候才会用吧,而事前还得给那个人编造必须自杀的理由,多麻烦啊。起码真正的杀手就不会这样干吧,要杀个人不是举枪一击,而是要做那么多准备功夫,想想都觉得浪费生命。”
“真是觉得遥控这种东西实在是没有发明的必要。”我夸张的叹了口气:“因为除了鼓励懒人继续懒惰下去以外,实在是没有什么用!”
第二十四章 不觉衣满雪
我想有些事情是可以遗忘的,有些事情是可以纪念的,有些事情能够心甘情愿,有些事情一直无能为力。
对于恨应该做到遗忘,对于爱应该纪念,对于已经发生且无法挽回的事情应该说服自己心甘情愿,明白无所不能的自己对于光怪陆离的世事也许无能为力。
从警局走出来时,已是黄昏。
淡淡的夕阳经过对面玻璃幕墙的折射,使行人拖着淡淡的影子。
我脚步犹豫,淡淡影子随在身后,自觉似只幽灵。
突地,我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是重物坠地,连带无数碎裂的尖锐声响。迎面而来的行人盯着我背后的方向发出尖叫。
我霍然回头。
警局三楼拘留室的玻璃破了个大洞,在楼层前面的空地上,一地的碎玻璃,扎眼的血花,那个人静静伏在所有的上面,身上一袭整齐的灰色套装一点点的变成灰紫。
我想向她走去,才一动步,楼内奔出数个警员将现场团团围住,有两个小心的将她翻了过来。
借着夕阳的余光,我看得很清楚。
粘着血的苍白而秀丽的脸很镇定,瞳孔直直的盯着远方,唇失去了血色,脱水的鱼一般翕合着,看上去有点痛苦,让人看着难过。但这情形并没有持续多久,她的眼神渐渐的涣散,对不上焦,然后嘴合上,居然最后是一个微微的笑。
那个淡然又似有点得意的笑一直留在她脸上,我看了很久,直到救护车来到,她被抬上车去。
她一直是任性而得意的,直到最后一刻依然如是。
我在行人渐少的长街上往侦探社的方向走,城市华灯初上,地上的影子愈显沉重。
世上很多事情都没有绝对的答案,有的,只不过是当时的选择而已。
假如黄云希不是那么希望改变自己的命运,他不会拨通那个电话,也不会发生这许多事情;假如黄牧星不是作出了偏颇的决定,不会刺激到黄夫人采取极端手段;假如黄夫人不是所托非人,反被威胁,最后牵连的人也许不会这么多。
然后这个世上最缺乏的机会就是“假如”,恰恰好每个人都在关键时刻作出了极端的选择,从而使事情进入了一个死循环,终于把所有的人都牵连其中,最终无一幸免。
走到侦探社门口,才发觉自己没有带钥匙,这是极其罕有的低级错误,敲门的时候,很有些茫然。
幸好门很快就打开了。眼前光芒大盛,随即眼前一黑,被拥入一个温暖且颇有骨感的怀抱之中,背脊被拍得“哐哐”响,鼻端是热情洋溢的雅诗兰黛的欢沁汹涌而来。
“哈,顾倾城你居然还没有死啊!老天爷真是不长眼!”伴随着如此热烈的旁白说明,使我几乎以为自己已经落入蓄意谋杀者之手。
加上对方一头浓密髦发更填补了除胸膛外的所有空间,令到我有窒息的嫌疑。用力一挣,要脱出对方热情的怀抱,竟是被对方勒得肩部隐隐生痛。
“该死!”我大声诅咒:“安娜你是要跟我相扑吗?要就一对一正面来,趁人不备算什么好汉!”
“你都没看到我,居然还认得?蒙的吧!”安娜放开我,讪讪的:“知道你眼睛瞎了,特地来看你有没后遗症。”
这个损友永远不会说出好听的话来,不过本人伟大的自我调节系统已经进化到随时把她的恶言翻译成发自肺腑的关心之言。
我淡淡瞥了她一眼:“声音变了,连香水都换了,就是一张狗嘴没变,还是那么臭。”
“香水?”安娜道:“那是送你的,谁知半路打翻了,洒了我一身。”
“幸亏!”不知道她为什么选择这款甜蜜蜜,百花齐放的给我,洒在身上我怕给蜜蜂追。
“你最近时运低,这款可以帮到你。”安娜理直气壮。
“其实这款很可爱,还可以提升桃花运!”旁边凑过来一张欠揍的娃娃脸,一脸谄媚的笑,正是欧阳晴川。
看见这一对活宝,想起上次追查寄生物时,这两人不告而别私奔而去,现在却又趁我最狼狈时忽然出现,真令人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
当下我沉下脸,也不瞧他们,自己噔噔噔走进屋内。
“苏眉!”我扬声叫:“我们不是打烊了吗?为什么还有这么多闲杂人等在这里?”
“你说谁是闲杂人等?”安娜抱臂冷笑。
晴川瞄瞄她,又瞄瞄我,忽地伸出一根手指:“苏眉在那里!”他指着对街的兰柏侦探社。
开什么玩笑!
真是有异性没人性的东西!
种种迹象表明,这位多年老友无法抵挡荷尔蒙的召唤,撇下我这迷途知返的主人,投奔敌国去了。最孰不可忍的是,她竟然深逆吾心的留下这两只活宝来招呼我……
“一齐过去吧。”晴川说。
“恕不奉陪。”我没好气。打量着屋内一切,不过是消失了个多月,竟就弄得狗窝一般,不会是睹物思人,将气撒在这上头吧。
“为你准备了欢迎活动喔。”晴川继续诱惑我。
“不客气。”我冷冷道。丧权辱国是怎样来的?就是一开始贪了好处,给吃着上,渐渐被腐蚀,直至无法抵抗。
“算了,不必管她。”安娜示意晴川跟她离开,“虽然她目前还是很重要,但很快就不是了。”
“喂,你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苏眉还没有告诉你?”安娜笑得很开心:“你的倾城侦探社将会跟兰柏侦探社合并,你们办公的地方会搬到对面去,苏眉说对面那间通爽得多。”
被雷劈到了,我呆在当地,作不得声。
“还有。”安娜笑吟吟的:“苏眉还特邀我担任贵侦探社的法律顾问。”
我知道,某人知道我难过的时候会难以自拔,所以总会准备好一些突兀的心灵治疗药。
但不得不承认,本次药剂效力过猛,我难以消受。
安娜的“好消息”令到我几乎当场吐血。
但人活在世上最重要的能力就是审时度势,一个人跟全世界对抗可以,但千万不要跟自己最亲密的人卖弄原则。
因为很多时候,你会发觉他们比全世界还重要。
那晚我不但过了对家,承认了事实,还喝得烂醉。
醉眼之中,竟然觉得这间确然比原来那间更好。
如苏眉所说,从此我们扩大了空间,增加了人手,扩大了经营范围,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成为超一流的侦探社作准备。
我不住点头,最后头一歪,挨住磨砂玻璃内墙滑下半身。睡倒之前一直在想:这样刻意低调实质张扬的装修风格,不会是安娜的主意吧?
苏眉给我新的环境,新的合作伙伴,新的委托。
如果我再对过去恋恋不舍就太过分了。
开始积极的投入新生活当中。
人就是在遭受不断的打击之后日益强壮的,我觉得自己适应得很好。
直到无意中看到那个报道。
关于某知名医学教授的论文涉嫌虚假数据的报道。
其中有这么一段小字:“对于该论文中所采用的医学数据,医学权威们认为有弄虚作假的嫌疑。从未发现的新血型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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