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镇定地说:“没有。之前接过她一个电话,她说要离境,现在也许已经在不知哪个国度。”
林祥熙喋喋地笑起来,笑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顾小姐,令友苏眉小姐现在在我手上,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我按捺不住:“这场任务是我接下的,与我的朋友无关,你要找令爱就来问我,搞我的朋友算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收了我的钱,接了我的事,却来帮我的女儿私奔。不但不帮忙找她出来,还窝藏她,你说你是什么意思?”
我咬咬牙:“林先生,你想怎么样?”
“很简单,你带我去找我女儿,我就将健健康康的令友还给你,如何?”
我气愤:“这是要挟。我真的不知道。”
林祥熙哈哈笑着,挂断了电话。
我蹲下来收拾残局,手一直在微微颤抖。
这些时尚杂志都是苏眉订的,散文和短小说则是我看的,我们经常争抢的是苏眉的老东家做的杂志――《国家地理杂志》。
给水浸湿了一大半的这本是最新的,也许是今天才送到的,我还没来得及看。我摊开来想让风把它吹干。
有一页被圆珠笔画了直线,是苏眉做的笔记。她喜欢在书上杂志上随手做笔记,我呵责过她好多次,每次她总是懒洋洋反驳我:“噫!不动笔墨不读书!你每天捧着书大啃特啃,屁也不放一个,跟每天埋头吃草的山羊有什么不一样?”
给苏眉画了线的句子描述的是北极的风光。
苏眉最向往的是到北极去拍极光,那是她毕生的梦想,却总是会被我冷水泼醒,一方面也因为事务繁忙,不能随心所欲。
往后被水浸得粘成一迭的再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我可以猜想,苏眉当时正看到这一页,沉浸在自己美好的梦想中,有人推开了侦探社的玻璃门,将阴影投在她手里的杂志上。
风就算将杂志吹干,纸张也会变形,北极的风光成了扭曲的描写。
我放下杂志,掩住脸,轻声哭了起来。
哭了不知多久,胸口的郁闷化做泪水涌出了不少,我大口地吸气。
完全镇定的时候,我打电话给林祥熙,我答应带他去林明音的住所。
这场游戏,我本来就不应该介入。
已经是夜晚九点,路灯照射下,我想我的脸越发黯淡无光。
我指着上面的窗口,林明音很小心,这么早已经关了灯,窗户从外面看进去是一片漆黑。
我说:“她在上面,你要履行你的承诺,将我的朋友毫发无损地送回来。”
林祥熙拍拍我肩膀,友好地说:“我根本没有为难她,她是你的朋友嘛,你也是我的朋友。”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上去。
自己走到路灯下躬下身子,我想吐,可是整天颗米未进,我什么也吐不出来,包括苦水。
原来出卖朋友的滋味如此痛苦,我觉得五脏似乎都搅作一团。
想起林明音的泪光,和紧紧抓住我的小手。
是我这千古罪人,粉碎她最后一丝希望。
我忽然恨起自己来,干嘛非得出卖一个如此信任自己的人。苏眉,我应该亲自去救她,可是,她是无辜的,我连累了她。
我心乱如麻。
楼梯有脚步声传来,我不敢面对林明音,我掉头就走。
可是那脚步声来得如此快,简直像骤雨。
一声如滚雷的大喝在我头顶炸起:“顾倾城!你居然敢骗我?”
林祥熙三步并做两步冲下楼梯,最后着地还因为太急,一个趔趄,几乎没摔个狗啃屎。
他甫一站稳,就张牙舞爪扑上来,似乎要吃掉我。
我很吃惊:林明音不在上面?!
难道她早已知道我靠不住,我会出卖她?
我的嘴里又酸又苦。
林祥熙真的想揍我一顿。
我连连躲闪:“我只替她租了这间房子,我不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你相信也好,不信也好,她能逃过周爽的出卖,也能逃过第二次。”
毕竟上了年纪和发了福,不知躲闪了多久,林祥熙终于喘着气,罢了手,狠狠盯着我:“一天没找到我的女儿,你一天别想见到你的朋友。”
他气呼呼地走了,头顶的路灯似乎在凑热闹,忽然熄灭了。
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独自留在黑暗中。
第十二章 前情
黑暗可以帮助人整理纷乱的思维。是以很多冥想家都是通过在黑暗中静坐来工作的,而通灵等需要和另一个世界沟通的动作更多是在黑暗中进行。传说中,黑暗是连接两个世界的载体。
这时身处黑暗中的我,确实思潮汹涌,我想起很多的事情,很多的头绪,可是,都无一例外跟苏眉和林明音有关。
黑暗中,似乎有着些什么在蠢蠢欲动,又或许,只不过是我心里略略感觉到的阴影。
过了不知多久,头顶的路灯忽然亮了,我看清楚了自己手的动作。
我思考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做出表示心情的动作,我一直认为那暴露了我内心真正的想法。
而现在,我看见自己的手紧紧握着拳,似乎正要去揍谁一顿。
我果然提起拳头来,在自己脑袋上敲了一拳。
我突然明白了事情的关键。
这是一个骗局!
林明音的逃跑,周爽的背叛,都是一个骗局。
他们骗了林祥熙,和我。
目的在于要我引开所有的注意力,好让他们趁乱脱身。
想到这里,我的身体忍不住微微发抖,我非常愤怒。
有人利用了我的感情,最不可原谅的是,还牵连了我无辜的朋友。
我紧紧握着拳,直至来到周爽的大本营前仍然如此。
那是一间赌场。
本城内最大,最豪华,日进斗金的大赌场,它的老板就是周爽。
我一路走进去,向老板的办公室逼去。
午夜时分,正是人最狂乱的时刻。人的情绪有点松弛,身体有点倦怠,精神却反常的亢奋,靠贪婪和刺激来补充体力。
赌场里面挤满了人,每个小赌摊前面都是拥挤的人头,何况还有刺鼻香水味笼罩着,许多莺声燕语花枝招展的小姐在全场穿梭。
每个人头上都有亮晶晶的汗水,即使空气调节到十来度也是这样,每个人的神色都是紧张的,将全副精神押在那副骰子或扑克上,幸好,这里没有麻将。
不然,麻将声混杂在这些嘈杂的声音混浊的空气里面,会让人窒息。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你不会想得到本城有这么多人同时在这里如此寂寞。
我将手藏在长风衣的口袋里,用肩头拨开迎面而来的赌客或小姐,像是在一条急流涌动的河流里逆流而上。
但是我被一块大石头阻住去路。
一个块头很大的胖子,足足高我两个头,堵在我面前。
我抬头,冷冷地:“请让一下。”
那大汉俯下头来,很有兴致地打量我。
我不耐烦,将左手自口袋里抽出来,推他的胸膛。
谁知这大汉一把抓住我的手,另一只手将一把筹码放在我的手里。
“给你。”他说,一面捏着我的手。
我一阵恶心,已经不能愤怒了,用力抽回我的手,筹码哗啦一声全洒在地上。
大汉显然喝了酒,酒气和平时那种在公司里培养出来的霸气都涌上了头。他一把把自西装口袋里掏出筹码,“给你,都给你。”
有小姐对我投以羡慕的目光,那些都是红色筹码。
我不怒反笑:“为什么给我?”
我实在很想知道我今天晚上到底交了什么霉运,不但有人把我当凯子,还有人把我当妓女。
大汉嘿嘿地笑:“因为你特别,你跟她们不一样。”
说他醉呢,又有几分清醒。
我平静地说:“你认错人了,我是来找人的,请让我过去。”将火发在不相干的人身上,不值得。
谁知大汉见我态度略好,登时借酒装疯:“找人?难道不是来找我的?”他再度来牵我的手。
说时迟,那时快。
“啪”我一个耳光清脆玲珑打在他肥猪一样的脸颊上,那块肥肉顿时泛起红晕来,再用力一推,他整个怕有二百五十磅的庞大身躯被我推得重心全失,打着转倒下去,“啪啦”一声压倒旁边一张二十一点赌桌,筹码“哗啦啦”的洒了一地,玻璃酒杯“乒乒乓乓”打个粉碎,女人们尖叫起来。
有几个穿着西装的打手向这边而来。
我翻起风衣领子,急急向办公室走去。
打草惊蛇实在不是件智事,可是我刚才真的忍不住。
场面一时混乱,我趁乱潜入,居然冒险成功。
可是靠近办公室的时候,有两个打手斜次走出来截住我。
我说:“我来找周先生。”
“周先生并没有预约。”
我冷冷说:“他曾经是我朋友。”
是有人抓着鸡毛当令箭这回事的。面前这两个,明显就以当走狗为荣,摆出一副架子:“每个人都说是周先生的朋友,都说要见他,那他不是没有一分钟有空?”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
身后那两人自牙缝里发出冷笑声。
我还听到一个人有点可惜的说:“这么漂亮年轻的小姐,在场子走一圈,不愁没有前途,干嘛非缠着咱们老板,明知他是绝缘体……”
我忽然转身,冲回去。
一个直勾拳,左边那个嘴里未说完的话已经给我打落肚子去了,整个人萎靡在地上。另一个失声惊呼了半声,等他看清楚我勒在他脖子上的是什么东西,他马上就不敢叫了,尤其眼尾瞄到自己脖子上流下来的一线鲜血。
我冷冷说:“周爽是在里面吗?带我进去。”
打手已经不能拒绝,也不能点头,紧挨着他脆弱脖子的是柄锋利的小刀,尖利的刀尖可以像飞刀一样将一只苍蝇钉死在墙上,而刀刃上面锋利的锯齿,更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切进肌肤,切开颈动脉。
他很明白,只要妄动或者作出什么反抗,我只要这么手指轻轻一勒,他喉管里的鲜血就会洒在这雪白的墙上。
他战战兢兢地敲响了房门。
出乎意料之外,里面的周爽清清楚楚地说:“顾小姐,我知道是你。请你放开我的伙计,自己进来就可以了。”
房门忽然打开,周爽就端坐在大班桌后面,西装笔挺,双手放在桌面上,以示没有武器。
我慢慢放开了手里扣住的人,将刀收回袖子里去。
那惊魂甫定的人抚着自己的颈子,看着周爽。
周爽冲他点点头:“你出去吧,没关系的,顾小姐跟我有预约。”
打手虽然惊疑,还是摸着颈子走了。
我不知道周爽这样说是不是什么暗号,但只要他在我面前,处于同一空间,我们单对单,我就不怕他。
我走进他的办公室。
周爽伸手作出请的姿态:“请坐。”
我坐下来。
马上清楚周爽早有防备。
这办公室的四个角落都有一座小电视,不断切换着赌场里每个角落的监控镜头,无论坐在这间办公室的哪个角落,不须转换角度,随时可以注意到赌场的一举一动。
只要他愿意,没有等我潜近,他已经可以遣人将我截住。
我冷冷看着他,周爽始终面带微笑,我们两个都不说话。
我终于说:“林明音在哪里?”
周爽微微诧异:“她不是跟你在一起么?”
这句话蓦然点燃了我心头的怒火。
今夜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无法抑制。我的右手从风衣里面拔出来,那柄跟随我多年的“捷克CZ75”直抵着他的太阳穴。
周爽瞄了一眼,淡淡地说:“口径:9mm,重量:985g,弹容:15发,枪套筒座导轨整个嵌入套筒导槽,以减少横向松动,确保动作的可靠。套筒左面的闭锁柄,手动保险、弹匣卡笋设计恰当,操作简便。的确适合女孩子使用。只是我没有想到你居然会用这么古老的手枪。”
他对这柄手枪的了解几乎比我自己更清楚。
我的手很稳定,尽管我的声音因为愤怒有点尖锐:“你们是在骗我,告诉我林明音在哪里?”
周爽并没有看我,事实上他的头也不能自由转动,他端坐在那里,嘴里淡淡说:“顾小姐,我给你说个故事。”
“我并不是来听你编故事的。我被骗了一次,就不会在同一个人那里被骗第二次。”
“不,你一定要听,因为那是我第一次给人用枪指着头的事情,而你现在正这样做。”
“我刚刚出道的时候,每个人都不知道我的名字,他们的眼中只有我的姓,那是我爸留给我的,包括我的身份和道上的地位。在他们的心目中,我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仗着好运气,衔着父亲的权力杖出世。”
“他们认为,我根本不具备管理这条道上生意的能力和资格。就在我接任的那一年,我父亲才刚死了一星期,他们就在堂口的收佣上破坏旧的规矩,联合拒绝交出生意收入的5%,并借以掂量我这刚留洋回来,学业还没有完成的学生哥到底有多少的斤两。”
“我知道领头的是我爸的干儿子,他的名字有个霸字,我想不用明说,你一定听过他的名号,四年前,他在这条道上风头劲极一时。我爸把全部的权力和生意交给我,也包括他一直在管理的堂口在内,所以他是最不服气的人。他煽动了一帮资格比我老,年纪也几乎是我几倍的头目,联合起来对抗我。”
“古训说:擒贼先擒王。虽然,我也是贼。我只带着两个手下,去跟他谈判。他着手下搜过我全身,把我带去的人留在门外,让我一个人进去。”
“他坐在皮椅子上,将脚翘在桌上,嘴里嚼着口香糖,歪着嘴看着我笑。我问他想怎么样。他说如果我是他,会怎么样?我说三七可以么?他哈哈笑起来,我七你三,不不,小弟,我要九一,留一分给你,看我多够义气。话说起来,不是我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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