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紧跟:“明音,你怪我?”
林明音像是被磁石吸引住的铁钉,失去控制一般机械向自己的小屋走去。
我拦在她面前:“明音,你听我说……”
谁知我刚一隔断她视线,她将手里提着的东西兜头向我扔来。
我一闪避过。
突然听见背后小楼传出乒乒乓乓的声音,周爽惊呼:“明音,你做什么?”
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楼上也有一个林明音?!
正迟疑间,我面前的那个已经绕过我的身体,像疯了一般扑上楼去,我听到她抢过我身侧的时候还发出一声低低的吼叫,就像被完全激怒的猫科动物的咆哮。
我急忙回头。
林明音并没有能冲上楼去,因为正有另一个她急促冲下楼来,狭路相逢!
我一阵眩晕,已经看见两个白影交缠在一起。
我呆在当场,手足发软。
康文低喊:“不好”,冲上前去。
有人大喝“停手,停手”自楼上旋风般冲下来,正是周爽。
可是当两个男人费力将两个女人分开的时候,我看见了血。
两个人身上都溅了血。
其中一个,胸口上插了把匕首,血染得白衣裳变成了红色。
我只觉头晕,一个念头电击般闪在我脑里:“那些复制人的血也是红的么?”
另外一个喘着气,瞪大眼睛惊惶地望着我们,胸口不断起伏,她的脸跟倒在地上那个长得一模一样。
康文镇定地用手按住地上那个冒血的伤口。
周爽掏出手机来拨急救,才说了一个“喂”,康文已经说:“不必了,她断气了。”
第五个!
我看着林明音,告诉自己一定要表现得比她坚强。
我问她:“你究竟是谁?”
幸存下来的“林明音”慢慢平静下来,自从地上的那个淌出血来,她的神色一直在慢慢恢复平静,就像潮水慢慢退去一般。当康文宣布地上的那个“她”已经死亡的时候,她的神色已经恢复平常,一丝适才狂野的痕迹都找不到了。
她看着我:“顾姐姐,我是明音呀,我,我杀了复制人,我再也不害怕了,我是明音呀。”
她的表情和语气都跟我记忆里的林明音完全吻合,可是我却不能置信。
同时,我还看见周爽的身子一晃,显然打了一个冷战。
这个林明音,她刚刚谋杀了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
第十六章 红茶馆前尘
林明音走过来,伸手拉住我的手。
她的手温暖而微湿,应该是汗,我却神经质的认为是血,突然说不出的厌恶,我用力甩脱。
林明音惊惶地望着我:“顾姐姐,你怎么了?”
我抑制住自己:“你既然是明音,就应该马上回家。”
“为什么啊?”
“因为苏眉被你父亲扣留住,已经两天了。”
林明音非常惊讶:“怎么会这样?他……”她忽然望向周爽:“我,我真的要回去么?”
周爽朝她点点头,脸色还是坏得很。
林明音突然叫起来:“不,我不能回去……那简直是一个坟墓……”
我冷冷盯着她。
可是林明音又开始自言自语起来:“可是,无论怎么说,我都得跟他说一声,叫他放了人……”
我挑了眉毛,提防着她随时发难逃走。
康文忽然说:“你不用犹豫了,因为,你父亲已经来了。”
林明音吓了一跳,惊慌四望:“哪里哪里?”
有人呵呵笑着,步出黑暗,一直走到灯光下。
摘下墨镜,朝我们点点头。
我一见他,火苗就突然从心底窜起,可是,随即我看到一个人。
短头发,掠一掠,朝我呲牙笑。
我的眼睛突然模糊一片。
冲过去就是冲她肩头推了一下:“你这人!”
“我怎么啦?”对方笑嘻嘻问,嘴角那丝调皮的笑纹从未曾如此刻这般顺眼,之前我总是说她笑起来笑纹像老太太,此刻却恨不得她挂这样子的笑容在我面前晃足一世。
“你……”
你不知道人家担心你吗?你怎么敢就这样丢下我独自处于危险中?你……
说出口却只得一句:“你……没事吧,他们没有为难你?”
苏眉朝我笑笑:“我是什么人?他们怎么敢?!”
我朝她肩窝擂了一拳。
苏眉哎哟叫了一声,“我们好歹也有50多个小时没见了,你就这样招呼我?”
林祥熙带来的两个手下不知从哪里拿出黑色的塑胶袋,套住地上的那具尸体。打手们把“林明音”的尸体装在巨型垃圾袋里。林祥熙眼里只有活着的爱女,对于处理“垃圾”并无兴趣。
周爽愣愣地看着那帮人处理后事,脸上神色怔忡。
他们的平静,令我心中产生重大的疑惑,正被处理的那具尸体,真的可以称为“人尸”么?她真的曾经是一个人么?我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但是方才曾那么坚持生命不可随便抹杀的气势,却因为苏眉的出现而瞬间打消了。
忽然发觉,现在是置身事外的最好时机。我走过去揽住苏眉肩头:“先去吃点东西吧。”
身后,我听到那个幸存林明音的哭喊声,林祥熙好声好气压抑着脾气的劝告,我没有回头。
身后脚步声响,周爽擦过我身侧,他眉端有不忍之色,却也不曾回头。
我心中一动,将他一起拉到红茶馆。
绯岸红茶馆的奶茶是苏眉的最爱,一大杯下肚,她的气色跟两天前没什么分别。
我托着腮看她大吃大喝,心情放松。
只是偷眼看见旁边的周爽,沉着脸,拧着眉,不知在想什么。
我随口说:“那是她爹,怎么也不会为难她,虎毒不食儿,你担心什么?”
周爽苦笑了笑,什么也没有说。
我心底那丝疑惑越渐扩大,忽然问:“明音要你帮忙消灭复制人,其实她跟那些复制人长得基本一样,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我这话本来就是平平淡淡出口的,可是周爽的反应却非同小可,他手一抖,手里捧着的一杯子红茶就“砰”的一声落到桌子上,茶水四溅,大家都沾了点,尤以他跟康文的衬衣损失惨重。
这还不算,周爽说着“对不起”跳起来的时候,还连带掀起了半边桌子,将桌面的茶水壶带翻了。这一下,轮到我和苏眉,真是人人平等,永不落空。
结果我跟苏眉都一起跳了起来,大家都围着桌子站着低头弹衣像默哀样,场面演变成为一场极为严肃的茶会。
苏眉埋怨:“大男人一个,干嘛这么大反应?”
我回想起引起这么大反应的问题,心里一寒:“周爽,你确认现在这个林明音是你认识的那一个吗?”
周爽轻轻道:“自从在红茶馆外面再次遇见,我觉得她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永远如我们当日邂逅之时。”
“可是,可是她们是那么相像……”
周爽握起了拳头,又缓缓松开。
“她晓得我阅读的习惯,记得我喜欢留一盏灯睡觉,喜欢蝴蝶,讨厌白色的狗。她知道我最喜欢在樱花飘落的季节在树下徜徉,因为那是我们的初次邂逅……没错,她是她,她是唯一的。”
“可是……”苏眉忽然愣愣地开口“我恰巧知道一个你所不愿意知道的事实?”
“什么事实?”周爽的神经又像弓一样绷了起来。
“我不想说。”苏眉忽然摇了摇头。
周爽的脸轻轻抽搐起来,有点狰狞:“你快告诉我,是否跟明音有关?”
苏眉摇头:“既然你相信她,不必知道那么多其他的事情。”
周爽急了,“你倒是告诉我啊。”凑近来,额上青筋毕露。
我挡在苏眉面前:“什么事实都左右不了你的心。你相信什么,怀疑什么,不用问人,问你自己的心,你自己全有答案。”
康文这时也上前来,有意无意隔断他瞪着我们的目光:“不错,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林先生也会很好的处理接下来的事情,现在我们所能做的,只能是接受现实。”
周爽呆呆看着我们,瞪着的眼睛慢慢收敛了逼人的神气,里面居然布满疲倦的红丝,让人感觉他最近一定很不好过。
他苦笑,坐下来,又喝了一杯茶。
这叫我诧异。
以前的他,从不会在同一间餐厅在同一时间叫两杯相同的饮料,或者是两份相同的饭菜。
他从不要自己的生活习惯有迹可寻,令潜在的敌人有机可乘。
可是,他现在似乎已经很颓废,像是在心底放弃了一些坚持的东西,是以对什么都不再在乎。
他在同一个小时之内,同一间红茶馆,要了一杯相同的饮料。
我刚才还有点怪他咄咄逼人,不分场合,此刻却有点没头没脑的同情泛滥。
我问:“你没事吧?”
他愣了愣,抬起头来,笑:“我有事?我有什么事呢?我有事?”
他呵呵的笑着,重复着这句话,似乎觉得非常好笑。
我越看越觉得不正常。
康文却碰碰我的手肘,示意我不要妄动。
我们都坐下来,静静陪着周爽,怕惊动了他似的,一时气氛非常诡异。
“玲……”康文的手机突然响起,把我们四个都吓了一跳。
“喂。”康文镇定接了,离座去讲。
周爽的眼睛一直炯炯盯着他。
不一会儿,康文回座,淡然说:“是康柏,他问我们怎样,我告诉他了,还告诉他我们跟周爽在一起。”
他微笑看着周爽。
周爽想了想:“是康柏啊,替我问候一声,就说他上回欠我东道,我不要他还了,我们……有机会再战……有机会……”
说着,声音低下去,他突然握起面前的杯子来,一口喝尽,放下,丢下一张大钞来,“谢谢你们,我请客,再见。”
他起来就走,脚步沉重。
我老是觉得他今晚怪怪的,似乎受了什么刺激,表现大为失常。
康文则向苏眉问:“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关于真假林明音的证据?”
真假林明音?
亏他想得出来,我正想笑,却听苏眉说:“应该算吧,事关重大,刚才我又看见周爽的痴情样,可不敢说出来。”
“到底是什么证据?难道说,现在这个林明音不是真正的林明音,而是……?”
“也不是这样说啦,不过我在被囚禁的时候,无意发现林祥熙的家庭医生留给他的一封信,里面是一个医学报告。里面说复制人虽然是单细胞生物,似乎不具备人的高智商,可是也不排除有个别例外,如果真的有例外,她们就会跟母体完全一样。不过据观察,复制生物的感情都十分单一,而且绝大部分处于缺乏安全感的境地当中,所以当她看见跟自己相似的生物,会拼命攻击,因为她们看见跟自己相似的个体会直觉认为她威胁到自己的存在……”
“你不要说了……”我大惊失色。
这难道是说刚才的林明音已经是复制品,她杀死了真正的林明音?
没错,周爽说他认识的林明音见到复制品会抓狂,必要杀之而后快,那时我心中已经有不祥预感。这样异常的性格,跟我所认识的林明音,那善良,善解人意的林明音,相差太远太远。
苏眉现在说的是真的吗?事到临头,我却不肯相信。
旁边的康文皱了皱眉:“林祥熙的家庭医生?”
“是啊,他就是林祥熙的秘密实验主持人,不过大家可能都不知道,他二十年前还是医学界最闻名的细胞遗传学的学科领头人。然后忽然宣布退休,之后就销声匿迹,无论是什么场合都不出席,直到四年前过世的时候,才是二十年来最出风头的露面……”
“四年前过世?”
“是啊,据说是心脏病发。”
“四年前,岂不是林明音初遇周爽时?之后,就引发了林明音少女时代的两次绑架案和一次交通意外假案。”
难道说,这个细胞遗传学的权威是因为什么新发现而被灭口的?可是,这已经是无法考证的事情了。
我这时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情来:“既然是细胞繁殖,那么繁殖出来的个体应该跟原来的‘母体’一模一样才对,可是我们经过电脑分析,可以发现外貌有差异,这是什么道理?”
“这么专业的问题……”苏眉斜眼看我,却笑嘻嘻地答我:“幸亏我对这个课题有兴趣,还在书房里查阅了其他的资料。”
“你查到了什么?”
“我查到了原则上自母体细胞繁殖出来的个体应该属于复制品,跟原者一模一样,可是,如果在实验过程加以控制,将条件稍微改变,很可能就会出来并不完全一样的结果。”
“什么意思?”
“繁殖出来的个体有伤害同类的嗜好,其实就是一种无法克服的后遗症。而相貌的微小差异,我相信是教授有意为之的结果。”
“有意为之?”
“是啊,他在一篇日记里调侃地说,就像艺术家创造艺术品,希望自己的作品是独一无二的一样,他希望自己创造出来的‘孩子’也是各不相同的。”
“他居然这样说?”
“是啊,好像就预备给别人看的一样,这样的私人日记,只有疯子才能写得出来。”
康文这时忽然问:“这么重要的证据,林祥熙怎么会给你看到?”
“这……”苏眉支吾。
我疑心大起:“林祥熙那天是怎么将你绑架去的?你告诉我当天的情形?”
苏眉老大不情愿:“就是带人来找我嘛,我看见来者不善,又打他不过,索性就乖乖跟他走了。”
这根本不像苏眉的性格。
我转转脑筋,突然喝:“你是念在旧情,自己愿意跟他走的是不是?你本来就不赞同林明音被我收留,所以你就站在她老子的那一边,帮他来逼我交出林明音是不是?”
苏眉伸伸舌头:“不……是,我是牺牲自己,深入敌后。不反抗是为了麻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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