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眉伸伸舌头:“不……是,我是牺牲自己,深入敌后。不反抗是为了麻痹敌人,你看,我找到这么重要的情报。要不是林祥熙对我放松警惕,我怎么可以深入腹地,偷偷潜入他的御书房找到这么重要的机密文件。”
我很生气。可是转念一想,对比起苏眉活泼正常的站在我面前,难道我还希望她真的是被人绑去的,时时刻刻受人恐吓,心灵和肉体都受到虐待么?
想到这样,我苦笑一下:“你这么胡闹,我总有一天会被你搞到心脏病发。……你知道了林祥熙的机密,可得小心,他是怎么样的人,他怎么会放过你。”
话一出口,我“哎哟”一声,想起一件事情。
苏眉与康文也于此时同时向我看来,目光中,我们都似乎明白了一件事,却又陷入更深的疑惑当中。
苏眉看我:“你先说。”
我也不推辞,直说:“林祥熙早就知道了这份医学报告,也早知道林明音伙同周爽干了那么多事情,不然也不会这么讨厌周爽,可是,这么明显的证据,林明音大有可能是复制人,不是他女儿,他为什么还要这么紧张呢?”
苏眉点头,她想到的无疑跟我一样。
康文却沉声说:“原因或许有两个。之一:他不肯相信自己的女儿早给杀掉的事实,在自欺欺人,而且消灭所有不利的证据,保护自己认定的‘女儿’。之二:他已经非常疯狂,他决定认复制人为女儿。”
康文的推测永远都有道理,可是此刻却令我们无法接受。
我苦笑:“难怪周爽刚才的表现那么反常,他一定是已经不肯相信自己的判断了。就算苏眉没有说出来也是一样,他的心里是早已动摇了。刚才两个林明音在他面前打成一团,他是根本无法分辨的,他是从那一刻开始真正怀疑自己认识的林明音是不是复制人。”
“可是……”苏眉忽然看了我一眼,面部表情非常奇怪。
我也同时想起一件事情来,我们几乎同时脱口而出:“复制人怎么可能知道林明音与他的事情?”
这就是周爽相信林明音的唯一理由,可是他现在明显动摇,一定是想到了什么,令到这唯一的理由不堪一击。
康文缓缓说:“林明音或许曾对人提及这件事情,而且,或许就是对某个阶段的‘替身’说过……你们有没有留意,周爽说林明音记得他们的事情,可是都是他的爱好和初遇,也就是说停留在交往的初级阶段的了解,之后没有进展……”
我以手捧头:“太复杂了……不是说个体有袭击母体的倾向么,怎么可能坐下来跟她做朋友,谈及这么私人的问题?”
苏眉忽然闷闷地说:“或许有一个是例外的……”
“例外?”
“教授的日记说他培育了一共五个,只有一个是完全成功的,就是性格跟外貌都跟林明音小姐是完全一样的个体,他认为这个复制人可以跟原来的人比美,或者说可以成为第二个小姐。”
我吃惊地看着苏眉。
苏眉的脸色有点苍白:“那时我并没有特别留意这样的说明,可是我现在明白了……”她苦笑着说:“这简直就是现代版的‘狸猫换太子’。”
都说文人的笔和舌胜过枪弹,现在我也领教了苏眉口舌的厉害,我张大嘴,一时无法回话。
我终于明白这件事情失控的环节在哪里了。
可以明确地推测,就由这个教授的一个玩笑,或者说,一个小小的野心开始的,事情就由他的一个突发奇想的主意开始。他或许因为创造出完全相同的复制人而兴奋,然后,不难想像兴奋之下的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或许会在某个黄昏,将一位几乎完全一样的少女介绍给林明音,又或许,会在林祥熙面前夸耀自己的实验成果,提议给孤独的林小姐增加一位闺中密友。
然后,这只狸猫,被认为可以代替太子的狸猫,不知被什么触发了暂时没有表露的神经,恢复了本性,夺得了太子的地位和权力,逐一消灭与此有关的人。
可以这样说,存活到现在的‘林明音’是最厉害的一个,她几乎除掉了所有的人,林祥熙或许已经起了疑心,可是,他就算肯定了又怎么样,这是唯一一个可能是真的,他总不能连这个希望也打破。何况,教授曾那么认真的跟他保证,这一个,跟他的宝贝女儿完全一样。
只是,是什么触发了复制人原来的攻击性呢?她既然具有林明音的智慧和性情,怎么忽然又会触发出原来的攻击性呢?
我们只能作出推测,四年前,主持实验的教授“非”意外死亡,四年前,林明音遇见周爽……
我不禁呻吟:“太复杂了,我宁愿相信她是真的算了,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相信……”
康文同情地拍拍我的手:“真相是一种负担,我们总要面对。”
问题是,我实在不知道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可是,如果连当事人都没有意见的话,我是否还执著要将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公诸于众可是一个难题,毕竟,这是一件纯粹建立在推测和极少量证据上头的奇事。
这时,苏眉突然叫了一声:“糟了!”
“什么?”
“周爽,你们说他刚才那么奇怪,是不是去找林明音……呃,那个怪物了?我是说,他会不会去消灭那个怪物了?”
苏眉的话令我们都愣住了。
第十七章 我是谁?
红茶馆的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守着门口的红头阿三正不知与谁拉拉扯扯,似乎是在阻止某人进来,某人却一定要进,好一阵纠缠。
我转头看去。
一方花纱巾露了半头,又给推揉出去,有人叫:“我来坐坐也不行么?”
却是那算命的吉普赛妇人,我这才想起,方才在这里没有看见她。
红头阿三说:“去去,老板说不给你再来这里做生意。”
“我当顾客也不行?”
“谁信你!”
我心一动,走过去说:“是你啊,不是约八点的吗?怎么迟到这么多?罚你请客。”
一边解释:“我约了她。”
伸手引到我桌子来。
吉普赛妇人倒也大方,坐下来就要奶茶喝。
我望着她:“这原来是你地头,怎么就跟老板闹翻了?今天要不是我,你连门也不能进。”
吉普赛妇人笑嘻嘻看着我:“今天我运气开始转好,伤小人,遇贵人,不出这星期,这里又会欢迎我来了。”
我只笑笑。
吉普赛妇人:“你不信?”
我是明摆着不信,这女人奇奇怪怪,上次约好帮我诓人,临时也会改变主意,我才不信她装神弄鬼那一套。
当下只闲闲问:“那次我不是要你帮我朋友算命的么,你有没有察觉她有什么跟常人不一样的地方?”
吉普赛女人的脸色忽然微微一变,正巧有侍应送奶茶上来,也不说话,只“嘿嘿”地笑,低头喝茶。热腾腾的烟幕,她的神色越发诡秘。
我只笑,也不催,预备她给我故弄神虚。
慢吞吞喝完一杯,又倒一杯。
吉普赛女人自己沉不住气:“你刚才不是不信我说的话么,怎么突然想起问我?”
原来是计较这个。
我笑笑:“我的朋友最近惹上了一点麻烦,我想替她问问前程。”
吉普赛女人垂下眼皮:“你不用骗我,除了我自己,还没有人能骗我。如果那个东西是你的朋友,她的麻烦可不止一点。”
她用到“东西”两个字,我不禁紧张起来,难道说,我认得的林明音真的不是人?!
吉普赛女人只盯着自己杯中的奶茶:“你还记得我那天要她搅动奶茶让我算命吗?我虽然答应将你教我说的话说给她听,可是我们吉普赛的女人于别人的命理也不能完全说谎,我就很认真地观察了一下她的奶茶。”
“很奇怪,她搅过的奶茶呈现出规则的漩涡,说明她真的马上会遇到意中人。可是,我并没有告诉她,这个意中人会带给她最大的伤害。”
我怔了怔,虽不中也不远矣。
现在的周爽虽然只是令明音失望,可是,当他明确了眼前人不是真正的林明音,甚至是杀害他所爱的人的怪物,他的反应可不知会怎样。
“你还记得你们告别的时候,我无意中碰到她的手么?我们吉普赛的女人天生有一种特殊的能力,可以感应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特殊的磁场。可是,那天我碰到她的手,感应到的磁场却非常奇怪,那根本不像是从一个人身上发出来的,甚至,不像是从一只动物身上散发出来的,那像是死物,或者说,是一种植物……虽然它有人类的心跳,人类的血液流动,但是它身上散发的磁场跟人类截然不同。”
我慢慢回想起当晚吉普赛女人的神情,她那瞪得像灯泡的眼睛,张大的蛤蟆嘴,因为肌肉绷紧所现出的皱纹。原来她并不是想出尔反尔勒索我,而是真真正正的现场反应,真的被吓着了。
吉普赛女人瞟了我一眼,似笑非笑,又似有点幸灾乐祸:“你那时根本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我,一心以为我是骗子,嘿嘿,只有我知道,你跟有着怎样强大威胁性的生物在一起。”
我有点不好意思:“我误会了你,今天的茶算我请你。”
女人嘿嘿一笑:“当然应该你请,不是因为你这桩生意,我不会遇到小人,不会被赶出这里,半个月没生意。”
听她说话似乎别有隐情。
“什么小人?”
“你的朋友啊,哈”女人笑声里满是讽刺:“那个怪物,她不是人,却有着人的身份。她是我的小人,因为她,我被赶出这里,我真是恨不得她的身份马上给人揭穿,做成标本,放在博物馆里给人掏一块钱瞻仰。”
她刻薄明音,我听着只觉难过。
也许是她父亲的关系,怕吉普赛女人泄漏女儿的身份,一心要赶跑她,谁知这女人不屈不挠,突然又出现了。
“其实也不关她的事……她也许不是常人,可是她心地是好的,并没有想过伤害朋友。”我替她分辩。
“哈,她伤不伤害她的朋友可不关我的事,我只知道因为她的缘故伤害了我的利益。幸亏,她马上就要消失了,再也不能压制我了。”
“你说的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过了今晚,这地盘就仍旧是我的了。”
“你是说,明音她会有危险么?”
但任我怎么问,吉普赛女人只是摇头,带着神秘而且得意的神气摇头,摇了一个晚上。
因为一心把侦探社的残局留在太阳下收拾,我们在红茶馆逗留了一晚。
凌晨的街道上,不住有亮红灯的救火车穿梭,还有红蓝闪烁伴随着刺耳呜呜声的警车在街上飞驰而过,不知是哪里出事了。
走在街上,我们需要等待人行道的灯转颜色,那天林明音就是在这个路口再次遇到周爽,我不由再次张望。
那个刻意安排好的晚上,气氛很好,我们做好一切准备,可是,她看到的人不是康柏,而是周爽,那是命中注定。
凌晨的天色还未明亮,路灯还亮着,远远的,走来一个人。
那人看见我们,加快脚步走过来。
我屏住呼吸。
隔了十米远,那人叫:“顾城,大鱼,老哥,你们还在这里?等了你们一晚上还不回家,怎么丢下我?”
原来是康柏。
我松弛下来,又有点恍惚,这康柏,总是迟到!
忽然之间,我耳际听到有人清清楚楚叫:“我是谁?我是谁呢?”
我大吃一惊:“明音?林明音!”
康文正跟康柏解释手机没电了,闻言回头:“什么?”
我看看四周,并没有人。
只有苦笑:“我刚刚听到了明音的声音……她还是明音么?”
“啊,你怎么这么懒,我就算不在,你也可以先自己收拾好的呀。”苏眉只是埋怨我。
我笑:“你有心弄乱的,怎么反而要我收拾?”
苏眉“哎哟”一声蹲下来,捡起那本变形的国家地理杂志,无限惋惜:“偏偏湿了这一本,我还没看完……”
我没好气看着她,她永远也不可能知道那天早上,我因为这本杂志怎么担心落泪。如果她有着狗一般的灵敏鼻子,又恰巧想起嗅一嗅,说不定还能嗅到我眼泪的咸味。
正收拾着,门外“唰啦”一声响,如武林高手一般的邮递员不必停车,顺手一甩,今日的报纸便自半开的门扉准确地投在我们的地板上。
苏眉笑:“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新的我来收拾。”
“哎哟”她忽然又叫了一声,瞪着报纸发起呆来。
“怎么了?”
“没……”
“什么事情嘛?”使个假动作,随手将报纸夺过来。
我也不禁愣住。
今日日报头条,黑色头号字体标题:“豪别墅一夕成灰烬,富家女七劫终难逃”。另有一行小一点的标题:“赌业新贵公子牵涉其中,精神失常案件扑朔迷离”。
原来,吉普赛女人说的是这个。
我一边看,手一边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昨晚林祥熙的半山别墅失火,更因天气干燥炎热,引发山林大火,火势一度难以控制。林祥熙与爱女林明音被困火场,抢救不出,被当场烧死。历火劫后的现场只有一人幸存,本城赌业大亨的爱子周爽被发现晕迷在游泳池里,逃过火劫,但苏醒后的他似乎惊吓过度,精神失控。案件正在进一步调查之中。
事件稍稍平静一些的时候,我去看周爽。
迎面疾出的人几乎与我撞个满怀,正是康柏,我几疑错觉,他双眼微红,也不肯正面对我,转头急急离去。
现在的周爽住疗养院的头等房间,有落地的玻璃窗,可以看见外面的无敌山景。我看到他的时候也不禁发呆,他长胖了一点,肤色有点苍白,眼神里面那种摄人的神采已经不在了,这使他看上去似乎完全变了一个人。他再也不是那个对着一个拿枪指着他的人谈笑风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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