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克警惕地:“你想干什么?”
艾丝塔不答他,只是随手将里面的酒液倾倒在地板上。
金黄的酒液里面有亮晶晶的东西。
酒液在地板上流动,里面散落着银光闪烁的粉末。
沙克脸色大变:“这是银粉?”
艾丝塔说:“这瓶酒我一直随身携带,已经藏了三个月。只是这么一点银粉,应该够我脱身了。”
沙克脸色灰败,神采奕奕的碧色眼珠失去了光彩,黯淡得犹如玻璃球。
“你不信?”
艾丝塔将瓶子晃了晃,忽然凑到唇边。
沙克大叫一声:“不!”
他如一头猎犬一般扑上来,艾丝塔手里酒瓶倾出的酒液倒在他手臂上,发出“嗞嗞”的腐蚀声,冒泡,还有烟雾腾起。
艾丝塔用力推开他。
沙克大喊:“不要!”
他完全忘记了手臂的痛。
艾丝塔却已经喝了一大口。
沙克脸肉抽搐:“不要……我没有要你死……”
“可是我不会死。”
艾丝塔眼角在微微跳动,可是脸色平静如常,她轻盈地转身:“我不会死,因为我不是你的同类。”
沙克茫然看着她。
“我是猎人。”
艾丝塔分明看见沙克的身体猛地一搐,就像有一柄尖刀插进了他的胸口。
她的心在那一瞬间,也像被利刃剖开了。
沙克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虽然努力坚持,但终于腿一软,他跪坐在地上,自己捧着那条受伤的手臂。
酒液已经流光,但银粉还俯着他的手臂固执地往里钻,他的手臂溃烂得很迅速,血滴滴答答淌下来,后来汇成血流。
艾丝塔尽力控制着自己,不能说对不起。
这是两个种族之间的对决,两个人都是牺牲品。
但是她终于蹲下来,拿过沙克的手臂。
她扯破裙子,要给沙克包扎。
沙克固执地收回胳膊。
再拉。
再收。
外面有杂乱的脚步声,侍卫焦急的声音:“王子,你在里面吗?”
所有的动作都停顿。
然后,沙克说:“不错,不过我是不小心按了警告器,没有事,你们离开吧。”
茶水间里,艾丝塔终于牵过沙克的手臂,将布缠在手里,小心地一下下抹去银粉。
一下又一下。
沙克的眉蹙得越来越紧,额头的汗滚落下来。
艾丝塔看看他,默默地,越来越轻。
最后从怀里掏出一条手帕,替沙克扎住伤口。
手帕上面一个金线绣的大“G”。
“还你。”
那是上次沙克替她包扎手掌的手帕。
艾丝塔站起来,忽然手掌被沙克一把抓住,用力将她扯在怀里,他的唇又印在她的唇上。
时间停顿了吗?
只有心跳还在继续。
沙克终于放开她。
她只觉得身体热烘烘的,似乎所有储藏的热情都在瞬间在点燃,在这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
她热烈地注视沙克,如果他要处死她,她愿意死在他手里。
但沙克只是凄苦地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满腔的热情瞬间冷却,她说:“让我死吧。”
“不,这不是我们的错,错在我们生于对立的种族……假如你是一个吸血族,或许,我是一个猎人……”
“不必说了。”艾丝塔冷冷打断:“那是永无可能的事情。”
沙克看着她:“你要相信我,我从来没有喜欢过自己的身份。”
他忽然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听说我们是一个受诅咒的种族,无论怎么轮回,都会流着相同的血液,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艾丝塔并没有会过意来。
沙克忽然打开另外没有受伤的一只手,他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握住了艾丝塔失落的酒瓶,他朝艾丝塔笑了笑,在她还没有来得及作出反应的时候,他将瓶里剩余的液体灌进了自己的喉咙。
艾丝塔发出一声尖叫,去抢他的瓶子,可是已经太迟。
艾丝塔觉得浑身冰凉,尖叫:“你为什么这么傻这么傻?”
沙克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的声带、食道都被银粉酒液迅速融化掉,他皱着眉头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伸出手来抚摸艾丝塔的头发,努力想挤出微笑来,但是明显失败。
沙克痛得脸都扭曲了。
艾丝塔觉得脸上有热的液体在流动,原来是眼泪。
眼泪一滴滴雨点一般落在沙克的脸上的,她终于哭着叫出来:“对不起……”
与此同时,沙克抚在她头发的手停止了动作,无力地垂了下来,他的眼眸迅速褪色,失去了生气。
腹腔处,冒出缕缕白烟,很快地,就被银粉酒液腐蚀出一个洞。
艾丝塔觉得自己的心也破了一个洞,她不知自己最后是怎么离开的,她只知道自己看着沙克的身体慢慢地被腐蚀,消失,变成暗红的液体。
他的灵魂呢?
是否还在看着她微笑?
最后一刻,他可有听到她的道歉?
所有的悬念,她只有等待到他的来世,才能解答。
西方学者曾作出研究,认为当我们的肉体死亡时,我们并没有真正死亡。人的灵魂是不朽的,灵魂能在肉体生命结束后继续活着。
在转世轮回的课题里面,比较著名的例子是一个名叫凯瑟琳的妇女。她来自英格兰,是虔诚的天主教徒,对天主的信仰毫不动摇。
某天,她开始发噩梦,心神不宁,惊慌、恐惧、沮丧。
她去看医生,接受精神催眠治疗。
结果她回忆起一些可怕的片断,有被人推落游泳池遭没顶的经历,也有被人用防毒面具捂住脸无法呼吸的经历。
接下来没有引导的深度催眠治疗中,她竟然横跨四千年,回溯到古代近东地区的前世。
在这一世中,她有完全不同的形貌、不同的名字。
当时的地形、服饰、日常用品,所有细节她记得清清楚楚。
她回想出这一世中的许多事件,回忆起自己最后被洪流吞噬,怀抱中的婴儿也被大水卷走。
如果单单是这样,说凯瑟琳是一个深度幻想者似乎可以解释。
但是,凯瑟琳随即又回忆起完全不同的两个前世。
她曾是十八世纪的西班牙妇女,也曾是希腊妇女。
而经过长期的治疗,可了解她不是严重的精神病患者,不会产生幻觉,也不是多重人格,极不易受暗示所影响,也没有滥用药物或酗酒。
精神上没有问题,不是幻想,反过来是否就可以说明那些记忆都是现实存在的,曾经在很久以前就埋藏在思想深处?
而思想的载体是什么?
当肉体化成飞灰,回归成碳水化合物,思想是否只能依附在灵魂上面。
当承认有灵魂的存在,轮回似乎也就是一个顺理成章成立的命题了。
可是,如此深奥的一个命题,谁能得知他生的事情?谁能记得前世的约定?
“沙克转世之后,是不是变成了人,他记得你吗?”我忍不住问。
“嗯。”居莉莎简简单单地说:“我以前曾经说过,我执行一个搜寻隐藏吸血鬼的任务,找到了他。他变成了一个教授。后来,认出了我。”
说起来很简单,数十年恩怨揭页即过,但内里当事人的辛酸血泪,非亲身经历者怕难以理解。
我本已正襟危坐,做好恭听的准备,但居莉莎突然停住了。
“怎么了?”
她摆手止住我,做出聚精会神的样子来。
过了一会儿,她对我说:“我们要加快速度赶回去,你的朋友们在求救。”
苏眉、晴川他们刚赴纽约去找安娜,算算日程,假如他们已经返回的话,那代表事情非常顺利,而且他们一点没有偷懒。只是,在本城,他们会遇上什么麻烦呢?
我马上逼居莉莎说清楚。
居莉莎只说:“你的朋友中有人懂异能,他真厉害,他通过脑电波发出求救信息。”
“那是一个阴阳师,他平时的工作就是与灵魂沟通……他们到底怎么样?很危险吗?”
我非常忐忑。
居莉莎是麻烦人物,晴川也不遑多让。
居莉莎只是微微一笑:“不必担心,30分钟后我们就可以降落了。”
“降落在哪里?这次是哪憧建筑物的楼顶?”
“是波尔多大酒店。他们的广场前面不是有一大片草坪?我们会降落在婚礼现场。”
第二十二章 逃离婚礼
波尔多大酒店。
下面真的在举行一个婚礼,看样子极尽奢华,轻纱长棚一直搭到酒店前的草坪上。
巨大贝壳状的喷水池喷溅出珍珠宝石一样的晶莹水滴,近处的宾客鬓上襟上都是亮晶晶的,浮华耀目。
阳光下,盛着美味的银盘、宾客身上华丽的首饰、银桶里冰着香槟的冰块,寿司上的鱼子酱,还有客人们脸上的笑容,无不灿烂夺目。
无论对婚姻的看法如何,以及婚姻最终的走向如何,在这一刻,参与婚礼的人都希望自己能得到幸福,全心全意地。
虽然,也许不过只在此刻。
随着飞机渐渐兜圈降落,我看得目不暇接。
“铛铛”钟声响起,新人就要步入宴席。
飞机正在下降,看情形居莉莎是想停在原本是备用停车场但现在也搭了棚子用作来宾签名的空地上。
我紧张地:“会不会吓着新人?”
居莉莎嘴角一抹笑:“你放心。”
刚遇上她时,觉得她冰块一样又冷又硬,极度不容易相处。但经过冒险之后,竟然发觉她原来也不只一个摆酷的表情,性格也颇有可爱的一面。
飞机又转了360度,快要接触地面了。
我从机窗看见有一把接一把的鲜花瓣洒向半空,又纷纷落下。
花童分开,如梦如幻的花瓣雨中现出一个穿着古怪服饰的男子。
黑色的长服,我头一晕,怎么穿黑色?
再看第二眼。
原来是黑色丝绸和服,和服下穿斑纹摺裙。新郎手里还拿着白色折扇。
原来是日本人的婚礼。
不不,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我再看第三眼。
天啊!我掩住自己的口,那个新郎居然是晴川!欧阳晴川!
怎么一回事?晴川终于被抓去成婚了么?这就是他所遭遇的危险?
我还没有来得及问,忽然发现飞机又转了180度,这次机身下面的升降轮已经放了下来,正与水泥地板轻轻磨擦,而机身冲往的方向,居然正对着酒店大门。
不,准确来说,飞机冲向的方向是对着正站在大门口准备步下台阶的晴川。
长棚下面带微笑正在优雅交谈的来宾们察觉到引擎的凶猛吼声来袭,像分水线一样两边走避,蒙娜丽莎号笔直对着晴川撞去。
晴川前面两个小花童尖叫逃命,一个还吓得哭了,原来已经尿湿了裤子。
晴川身边有两个老头子,一个脸上变色,退开去找人,另一个满脸肌肉抽搐,居然勇气十足提起手指着我们的飞机痛骂――没有听清楚他骂的是什么,但看他凸出的眼珠,口沫横飞的样子,还是听不到为妙。
但飞机的机械运动并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
蒙娜丽莎号虽然速度渐渐减缓,但仍以不可阻挡的气势向大堂冲去,那架势实有挡我者死的风范。
气愤的老头坚持了一会儿,转而要拉晴川走,可晴川一动不动。
老头改为骂晴川,晴川突然把他推开,自己向飞机迎来。
现在我们相距不到十米,面目清晰可辨,我还看得清清楚楚他脚穿白色的木屐状的便鞋。
我们之间的距离对于飞机来说,是瞬间即到。
忍不住大叫一声:“居莉莎,是晴川!”
“呼”蒙娜丽莎号并没有减速,后尾引擎长声怒吼来回应我,加速往酒店冲撞去。
刹那之间,我了解了居莉莎的用意,可是我们现在距离酒店已不足三十米。
三十米,你知道是怎么一个概念吗?
一个正常的人类跑个三十米怕不用五秒钟。
而全速加速的飞机,需要多久?
太太太冒险!
机身剧烈震动,渐渐提升,并且开始偏离方向。
还不是害怕的时候,晴川奔到侧舱,大叫:“拉我上去。”
他刚跑到时跳起来差一点够着机舱的,但因为没有着力处,又掉落下去,他跺着脚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跟飞机之间的距离已经不是人类可以够得着的。
居莉莎不知按了什么按钮,“唰”一声响,舱门开了一扇,一架绳梯放下去。
晴川一把捞住,像蚂蚁攀附水面的稻草一样,死死抓住。
还有十米!
居莉莎沉着脸,用力地推动手擎,转动,似乎将浑身的力气都倾注在小小的手擎上面。
沙克在旁边紧张地看着她。
晴川在疾风中艰难地往上爬,而我竟丝毫不能帮助他。
下面宾客的脸越来越模糊,他们的嘴张成了黑洞,吞噬了所有的语言,向四周散发着惊讶和恐惧。
还有五米!
要撞了!
居莉莎骂了一句:“Shit!”
不管了!
我趴下来,尽可能伸长我的手臂:“晴川!抓住我的手!”
就算是跳伞逃生,至少也得让吊在半空的晴川归队再说。
我终于抓住他的手。
他那繁复的和服在空中张大得就像一把大伞,我怀疑就算现在的他失足坠落,和服也能发挥降落伞的功能救他一命。
重力在以最权威的力量在和我们展开争夺。
“坚持……啊,真重!”
“啪……喇喇……唰……”
所有的声音和震动似乎发生在一瞬间。
强烈的震动令我无法稳住自己的身体,我一头撞在了座椅上,眼前一黑。
黑暗之中,地动山摇,无休无止。
好不容易张开眼,才发觉根本就是给人摇到头昏脑胀,按捺不住,伸手就推。
晴川给我推得倒另一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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