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马上齐齐驱车去出事的地铁站察看。
这次出事的是一对年轻男女,死状相当凄惨,两人紧紧搂抱在一起,齐齐被列车碾过,至死保持了亲密的姿态。
据目击者声称,这对男女应该是正在热恋中的情侣,他们一直搂抱着在等地铁,后来男的离开去买饮料,然后那个男子迅速接近那名女子,女子的男友回头察觉到危险,大叫着冲过来,男子伸手去推女子,男友冲上来紧紧抱住女友,男子便连男友一起推下路轨。
我们面面相觑,康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毫无疑问是嫉妒。这头怪物居然会嫉妒,奇怪了,失恋的又不是它!”
陈涛皱着眉头:“这真的令人费解。”
罗熊猫却说道:“我在怀疑一件事情,或许……”
但已经没有人留意到他打算“或许”什么,所有人都看着离我们大约五十米的站台,那个站台上站着一个男人,黑髦发,身高大约五尺十寸,有点瘦,身上穿一件灰蓝的格子衬衫。
我跟康文对望一眼,我低声说:“不是那么巧吧?”
康文说:“凶手精神异常,很可能没有即时远离现场。”
再一看,康柏那小子已经按捺不住,自己悄悄往那男子的方向移动。
我想开口警告康柏不要打草惊蛇,那男子已经察觉到,并且开始移动。我们正打算追过去,却发现这男子的转移动作非常缓慢,并不像是要逃的意思。
他像是一只找到了猎物的猫,蹑手蹑脚向一个女孩走去。那个女孩子打扮得很惹眼,戴着一顶红色的贝雷帽,双手不住地在身周互拍,很兴奋的样子,翘首看着站台。她在等人,而且很有可能是在等情人。
那个很像是凶手的男子就是向这个快乐地等着人的女孩子走去。远处隧道亮着灯,列车转瞬间就要入站了。
我们蓦然间嘹解了这男子的意图,我们即时拔足往那边飞奔,却又怕呼喊会惊动凶手,不敢事先大声示警。
列车接近的声音恰好遮盖了我们的脚步声,五十米的距离,我们全速而奔,六秒还是七秒,生还是死?
车轮磨铁轨的咝咝声越来越响,列车的车头灯已经看见,男子蹙到女孩子身后,缓缓伸出手。
还有十七八米的距离,我发觉也许赶不及了,打算大叫,叫女孩子小心,就在这时,突发事件发生了。
有一个人从上面的楼梯迅速地冲下来,她在站台上叫着,奔跑着,冲向一个方向。
这个人的出现让我们目瞪口呆,太太太意外,这个像火箭炮一样俯冲下来的人居然是在另外一个站台负责警戒的苏眉!
苏眉的动作夸张,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就连我,那声示警也给梗在了喉咙。
穿格子衬衣的男子注意力随即转移,苏眉脚步急促,跟他擦身而过,就在这一瞬间,他突然伸手在苏眉肩膊狠狠推了一把,他的意思是要把苏眉推下路轨!
事出如此突然,正在奔跑的我们吓得脚步停下,离得最近的女孩子瞪大眼睛,忘了尖叫,苏眉正在全神贯注地小跑,猝不及防,给推得身体一歪,一只脚滑出了轨道。
“不!”我心中狂叫,但嘴里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格子衬衣男子弯身又是一推。
我尖叫:“不!”我想闭上双眼,但双眼不受我控制,仍然死死睁着。
然后我便眼睁睁看着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一个非常高大强壮的男人,他一只手捉住苏眉的手,另一只手抵在格子衬衣男子的额侧。
“砰”一声清脆利落的枪响,格子衬衣男子一头栽下路轨。
列车呼啸而过,呼呼风声让轨道旁的乘客都不期然地合上双眼,那个贝雷帽女孩蓦地爆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
第十七章 事务处理的后遗症
事情发生过程跌宕起伏,结束却干净利落,而且皆大欢喜。
两位工程师高高兴兴获得凶手尸体进行梦寐以求的研究,经过解剖后果然在里面发生了奇异的寄生物,据说是像一截烧焦树干的东西,因为被泡在福尔马林里所以迅速萎缩,它的生理构造还需要进一步的研究。
我算是解决了凌老头交给的任务,他不再找我麻烦。最后一次会面他还笑眯眯的给我宣布了一个“好消息”:安娜和欧阳晴川订婚了。
我目睹安娜不过跟凌老头儿打了通电话便被奉为上宾,早就知道她跟凌氏大有关系,现在听到她居然代表凌氏跟欧阳晴川订婚了,似乎已经可以确定安娜九成是姓凌的。而凌氏跟赤木家族的关系紧密,凌氏的凌霄先前便是代表两个家族跟晴川结婚的,这样一来,两大家族得偿所愿,欧阳晴川不再担惊受怕,但立即由自由人变成政治婚姻的重要筹码。
我早前知道欧阳晴川的逃婚以及凌霄的事故都直接或间接跟我有关系,现在心生鬼魅,多少觉得凌老头的笑容后面意味深长,总是不寒而栗。也不敢多问,只道了一声“恭喜”便告退了。
我现在才知道我有多运气,虽然我永远不愿意承认,我是直接或间接因为安娜的关系,凌氏才放过我。难怪凌老头儿对我客气,想是看在某人面子,但是却又逼我做事,想亦是因为某人不肯轻易饶我的心思。
在尼泊尔遇到安娜和欧阳晴川,似乎冥冥之中上天在帮我,不然我或许已经被凌氏私刑解决了,又似乎是冥冥之中上天要予我考验,不然我怎么会接到有史以来最丢脸的任务。
虽然现在凌老头儿没有留难我,但也并未开口邀请我参加他孙辈的婚礼,我想他已经当我是麻烦人物,记录在他凌氏的黑名单中,他也不愿意他的孙辈再跟我这麻烦人物再扯上关系。
后来我倒是一再猜想,晴川这小猴儿跳来跳去,还是不能跳出凌氏的手心,他余生都得在安娜身侧度过,缘分二字真是神奇莫测,即使是力可通灵的阴阳师,也无力挣扎。
而在最后关头跳出来那位一枪击毙危险人物,英雄救美的人想必大家都已猜到是谁,至今我提起此人还有点牙痒痒。
便是此人私下跟凌氏达成协议,骗了我们来伦敦受人驱使,作白痴一样行径,像傻瓜一样在地铁内遭人白眼和嘲笑。
但若不是他,我们现在或许的确已经落入游击队之手,并且被据为筹码跟凌氏作谈判。他这一招兵行险着,表面上看是送羊入虎口,其实内里是釜底抽薪。
我不得不说,苏眉巴巴地带着我和邵氏兄弟到尼泊尔去避难,全是为了要找这个人,不是因为这样,我们也不会在尼泊尔遇到安娜和欧阳晴川,事情或许会变得更糟。
而在最后阶段,此人所起的过渡作用则可有可无,他有时会令事情变糟,却又有令事情转好的本事。伦敦地下铁那最后一幕中,苏眉若不是因为见到他的身影才不会拼命的扑出来,招致危险,但若不是他惊人的敏捷身手和超人一等的反应,苏眉此刻也已经被辗在地铁轮子下。
回程中我不知对此人翻过多少个白眼,苏眉却一再护他到底。康柏小子怕他,不敢正面问他话,我却不怕他,直接问他:“你的那班徒儿徒孙呢?你这次决定丢下他们?”
他一愣答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他们的理想是要在旧的土地上创造新的秩序,而我想在新的土地上创造新的生活。”
回答的真漂亮,他的新生活无非是突然想通了,决定从此不爱江山爱美人。
这个荒谬的理由直到他跟随我们回到本城依然坚持。
回来后我追问苏眉是否早就跟他合谋骗我们回伦敦,苏眉却跟我含糊其词。我大为愤怒:“我明明见他追完一程又一程,离乡别井,于千钧一发之时救你于难,你居然跟我说你跟他不是很熟?你不知道他的计划?”
苏眉振振有词:“我还是在他救了我之后才知道他的名字。”
我怒道:“我现在还不知道。”
“亚兰·德普。”苏眉叫:“那么你现在知道了,跟我知道得一样多。”态度极之恶劣。
我知道那小子追上来准没好事,说不定是想劝苏眉跟我拆伙,但苏眉现在这态度,摆明了什么都不跟我说。我非常生气,倒了杯水跑到一旁大口大口的喝,不再说话。
苏眉忍不住:“我又没有问你跟邵康文在伦敦地下铁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来问我?”
我狠狠呛了一口,咳得快要死去。
我忘记了我看见苏眉一只脚悬在地铁轨道上空,歪倒在那个亚兰·德普怀里的同时,我也腿脚发软,一头栽在邵康文怀里。
事情过了半个月,曾是我助手的科学家罗熊猫致电给我,告诉我他们最新的关于寄生物的研究成果。
他声称这只生物神经系统极为发达,其余构造跟普通寄生物并无太大不同。它是通过体表来吸收养分的,而令到宿主血液成分产生变化应该归于其体壁分泌的某种物质,令到人体血液浓度产生变化。至于寄生物是否控制了人脑机能,暂时还没有确切的证据,但血液浓度升高,人体血液流动变缓,活动大量减少,而且会影响到脑部功能。
罗熊猫说话要比陈涛罗嗦得多,他巨细无遗就如给我在电话中宣读科学论文,我昏昏欲睡中突然听到一句让我精神一振的结论。
罗熊猫说:“让我们奇怪的是,我们通过解剖发现,在最后的宿主死亡之前,这只寄生物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
我叫出来:“这只怪物在主人死了之前已经死了?”
罗熊猫说不错,确实如此,后来那个凶手凯尔森·莫的行为已经完全与寄生物无关,因为最后一次要杀人的时候,寄生物已经死了,我们之前推断寄生物控制宿主去杀人的猜想被事实推翻。
我问道:“寄生物是怎么死亡的?”我实在觉得奇怪,这只怪物予人感觉如恐怖片中杀人于瞬间的异形,而且随时可以钻进人身,它强悍残忍,怎么会如此短命。
罗熊猫回答我,原本寄生物因为要寄生在别的生物体内,它必定会进化出一副可以保护自己以免被宿主排斥或伤害的体质,例如:肠道寄生蛔虫,其体壁和原体腔液内存在对胰蛋白酶和糜蛋白酶有抑制作用物质,在虫体角皮内的这些酶抑制物,能保护虫体免受宿主小肠内蛋白酶的作用。
而科学家们发现,这只寄生在人体的寄生物的体表却被人体体液腐蚀,可能因之而死。
我苦笑:“难道这位凶手变态到自己吞硫酸?但这也不可能,寄生虫居然被自己的宿主融化,这听上去实在有点荒谬。”
罗熊猫问我:“你记得我曾经在怀疑一件事情吗?”
“嗯。”我想起罗熊猫那天被打断的说了一半的话来,“你说:或许什么?”
罗熊猫在电话里慢腾腾地说:“我想说,或许寄生物一直受到精神异常的宿主的控制,所以……”
我叫出声来:“不可能!”
“其实是有这个可能的……”罗熊猫解释,开始运用他的科学术语。他解释到宿主因为体内有寄生物,血液变得越来越异常,脑袋越来越不灵光,但也许是因为开始变得迟钝,才对感情上受到的伤害特别执着。这样一来,宿主因为寄生物的原因精神容易变得异常,而寄生物又因为宿主精神异常的原因而感到生存环境变得不在适合。
我心里非常萦乱,但是却也知道事情虽然难以接受,但的确有可能。罗熊猫说得比较复杂,其实事实上往往越单纯的人对待感情越认真,而生性内向的人分外执着,比外向的人更容易钻牛角尖。寄生物的存在,说不定是从后天条件上改变了宿主的性格,也改变了他们的命运。
而对于寄生物,或许我们可以作这样的猜想,寄生物生存在宿主体内,靠摄取宿主血液养分生存,然而,宿主的精神慢慢出现异常,体内寄生物生存环境发生变化,寄生物因此感到越来越不安,越来越不舒服,于是,迫使它换一个宿主。
也许不应该用“不安”这个词语,罗熊猫认为,失恋或大受打击的人体内可能会产生某种激素,而这种激素可以致寄生物于死地,于是,迫使它一次又一次的大逃亡。
罗熊猫还在电话那头絮絮叨叨:“陈涛不肯认同我的猜想,但是我经过调查,他在仁生医院的同事是因为跟妻子离婚到伦敦自杀的,没错,陈涛他们在他家里发现了一封遗书,这也是警察相信他是自杀的缘故……总之,我调查出来,寄生物之前的宿主都有烦恼,或许失恋,或许房子失火了,或者离婚……”
我很意外:“喂,罗先生,寄生物作为高等进化的寄生动物,它应该有选择安全宿主的本能,它为什么一再寄生到威胁到它生存的人身上。”
我听见话筒里面传来一阵轻微的悉率声,我想是因为我的问题,罗熊猫紧张到拼命擦汗。他在电话那头对我说:“……这是目前我难以解释的问题,不过我猜想,或许失恋的人身上会散发出一种气息,吸引了寄生物前来……”
太矛盾了,明知活不下去还是拼命地钻进来!
“它对这种气息又抗拒又不能抵受……不过,也有可能纯粹是它的运气不好……”
后一种可能让我直翻白眼,我们现在得知的寄生物曾经的宿主有四个,四个都有感情问题,性格都喜欢钻牛角尖,寄生物的运气居然坏到全部选错,或许应该训练它去预测彩票,专挑它挑剩的来下注才对。
这世上的科学家大约分两种,一种立足于事实,推论出事物的原理;另一种先提出空想,再来验证。
我想罗熊猫大约是后者。
我忍不住问:“你的同事们,我说的是你的那个研究所的人,他们认为怎样?”大部分科学家们的头脑应该都是精密无比的,应该会提出更精密的意见吧。
出乎我意料,罗熊猫答我:“跟我一起合作研究异种生物的只有陈涛一个啊,他是反对派,不过我们有四位助手,其中有三位支持我的设想,而里面有两位认为寄生物的不幸是意外,也就是说它的运气不好,他们都宁愿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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