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那汉子,好生无礼!拜仙鹤神君不但能保今生平安,还能修来世,你不参拜,还要口出狂言,难道不怕凶煞报应吗?”行镖之人都喜好口彩,最忌不吉之言,向连福大怒,伸手拿出马鞭,向那年轻人兜头抽去,那年轻人倒也身手灵便,滴溜溜一个转身,马鞭擦身而过,接着纵身跃起,十指如钩向向连福抓来,口里喝道:“大胆狂徒,给我下来!”
那向连福身负祁连派武学,断不是好相与之辈,刚才那一鞭只是吓唬吓唬他,并不是真的要打,此刻见那年轻人居然是练家子,当下不再客气,坐在马上抬腿一脚就把那年轻人踹落马下,那人滚得满身尘土,身后的镖师趟子手们哄堂大笑,那年轻男子也不气恼,躺在地上用手指着向连福道:“你不拜神君倒也罢了,却还斗胆打了神君坐下使者,这一路你要遇上鬼了。”向连福大怒,正要喝骂几句,没想到,那些跪拜泥塑的乡老男女齐声鼓噪,抄起身边的锄头铁耙纷纷乱打过来,镖师和趟子手自是不惧这不懂章法的乱殴,可是,一旦同这些乡民动了手,一则是江湖道义上说不过去,毕竟是练家子欺负门外汉;二则是这条路以后便是再也走不得了,谁知道这些乡民中有没有土匪响马的眼线?这次接上了仇,也就是自断了财路;三则真若要打坏了乡民,恐怕当地官衙里的老爷们也不会善罢甘休,毕竟都是些不懂事的老百姓又不是土匪响马,如此公然殴打乡民,也难逃滋扰地方的罪名。所以,镖师们一相护着货物,一相招呼趟子手、马夫赶紧后撤。
好在乡民们民风淳朴,见镖师们只是格挡并不还击,也不再追打,只是远远地聚在一起怒骂。
向连福眼见这条路走不通,便下令走另一条路,这是北方平原,道路四通八达,倒也无妨,他不是莽撞之人,懂得和气生财的道理,再者毕竟他是上过海捕文书的人,凡是都要低调一点好。
新走的这条路虽然通畅却是荒僻了一些,不过,向连福等人倒也满不在乎,毕竟走过这么多年也没遇上过盗贼。
走着走着,就看见前面不远有一座白布灵棚,一个老婆婆披麻戴孝跪在白茬棺材前啼哭,一边哭一边往火盆里烧黄纸。
行镖在外有三避,一避官差仪仗,二避红白喜丧,三避帮会聚伙。
见了红白喜丧要是不能避开,就要给对方喜钱,叫做借喜。至于钱多钱少,则是随便给,主要是讨个吉利。
向连福叹口气,叫趟子手小二拿着两贯铜钱过去。镖队绕过灵棚继续往前走。
第十七章 黑剑白蛇
小二拎着两贯钱来到老婆婆身边,道:“婆婆节哀顺变,我们掌柜的叫小的送过两贯钱,给您老人家……”话未说完,那老婆婆幽幽地道:“这两贯钱有什么用啊?你们这么多人,不够买棺材啊。”小二闻听大惊,知道事情有变。立即转身奔回来,大叫:“掌柜的,老太婆有古怪……,啊!”惨呼声中,一柄蛇形剑从后面穿心刺过,那老婆婆一脚将还在抽搐的小二尸体踢出去,随手将头上的白布围巾扯去,露出满头银发,此人头发尽白,面容却是如二八少女般娇美,两形相映,极是怪异。
向连福猛然想起师父曾经说过武林掌故,骇然叫道:“你莫非是白蛇闫凤娇!你不是早就死了吗?!”那闫凤娇笑道“:哈哈,白蛇退隐江湖多年难得还有人记得,本来你亵渎我教仙鹤神君,要千刀万剐而死,也罢,小女子就暂且网开一面,直接把你枭首,免得受那万般痛苦。”她说话的时候,神态妩媚,声音又糯又软。可说的话却是让人毛骨悚然。
向连福情知今日之事不可善了,抽出砍山刀大呼“弟兄们并肩子上啊,杀了这妖女!”说罢,纵马上前。
镖师们在外对敌自有一套阵法,并不是寻常江湖人士乱打。连连呼啸声中,镖师们按各自方位站好,趟子手们紧紧护住镖车。
闫凤娇身法极快,形如鬼魅,顷刻间已有几名镖师中剑,这蛇形剑剑身弯曲,剑尖如蛇舌一般分出两岔,可刺可削可挂可斩,灵活多变,妙用无穷。
向连福本身武功不俗,又加上老于江湖,很快就看出她剑法的端倪。此人的剑法虽然快,却力道欠缺,立时砍山刀连连发动,一刀紧似一刀,泼风般劈来,很快把闫凤娇逼在阵中心,那闫凤娇剑交左手,右掌运掌如风,腥臭之气迅速弥漫开来,向连福屏息后退几步,其余镖师们猝不及防又有两人被掌击中,掌击之处立时肌肤下陷,成枯萎之象。向连福大叫:“幽冥血煞功!大家小心!徐大力,速去幽州城搬兵!”
那徐大力乃是少林派的俗家弟子,少林寺自隋末十三棍僧救唐王之后,备受皇恩,俗家弟子往往被唐朝兵部、刑部招纳,武周建立后,国号虽改,官制却是沿袭唐朝旧例,其师兄菅洪宁艺成后边投身行伍,十数年边疆厮杀,累计战功已是幽州行营兵马总管,手下数万铁骑。
徐大力知道向连福为人极是果敢,若是一般响马,单凭镖师便能收拾下来,何苦兴师动众跑到幽州城去搬兵?必是这次敌手非同小可,所以他也不罗嗦,立即拍马就走。
闫凤娇哈哈笑道:“向小哥,你果然识货,知道今日凶险之极,还派人去搬救兵,只不过远水解不了近渴,你认命吧!”
徐大力纵马奔至灵棚,棺材盖“喀喇”爆响,沉重的棺盖突然飞起来向他劈面砸下。
徐大力一身少林横练,尤善鹰爪功,当下双爪齐出,抓住棺盖硬生生撕成两半。木屑纷飞中,一个人影从棺中跃出直扑上来,长剑犹如银光乍现,刹那间笼罩住徐大力全身。
徐大力镫里藏身躲过长剑,左脚尖在马腹一点,马匹被踢得凌空向那人撞去。徐大力借力横掠出数丈。未等落地,血雨飞洒,那马居然被对方乱剑斩的粉碎。
一个身材消瘦的黑衣道士手持长剑,那长剑却也怪异,通体黢黑,即使阳光照在上面也无一丝反光,仿佛连光亮也吸收了一般,那道人气定神闲的站在对面,原来此人刚才躲在棺材里,现在突然现身发难。
徐大力凝视片刻,这人却不认识,立即大叫道:“你是何人?出家人为何与这妖女混在一起?!”
那黑衣道人冷冷道:“鬼剑韩清华!”
那边闫凤娇娇呼:“华郎,快收拾了那傻大个,过来帮忙嘛,人家支持不住了呀。”
声音柔腻宛如撒娇一般,向连福心中一荡,略一失神便连连遇险,随即醒悟,怒喝道:“妖女!还敢魅惑人!”
闫凤娇白了他一眼,咯咯笑道:“向小哥,别这样吓人好不好嘛。”她口里说话,手中的蛇形剑也一点也不慢,只听一声惨叫,一名镖师被她声音扰乱心神,行动稍慢便立时中剑身亡。
鬼剑韩清华并不答话,跃向徐大力,长剑分心刺去。
徐大力施展少林鹰爪功,十指箕张,一手抓向面门,另一只手却擒他手腕,
韩清华手腕翻转,银光闪现出,剑锋扫向徐大力双腿。徐大力纵身跃起,如鹰隼捕兔般向他兜头抓取,韩清华冷笑转身避过,电光火石间双方过了十几招,徐大力心中焦躁,趁韩清华一剑刺来,左手手指连弹弹开长剑,右手当胸抓来,韩清华并不躲避,而是左掌迎上,双掌相交,如击败絮,徐大力只觉得透骨阴寒从掌心蜿蜒而至,右手随即干枯萎缩,竟似血肉被抽干了一般。惊叫道:“原来你也学了这污秽的功夫!”韩清华右手长剑鬼魅般无声袭来,徐大力只觉得喉头一凉,热血喷涌而出,身子栽倒在地,气绝身亡。
鬼剑韩清华杀死徐大力。拎着剑径直杀向镖师们。鬼剑韩清华号称当代四大名剑之一,寻常镖师如何能够应对?不消片刻,镖师趟子手除了向连福外全被屠戮殆尽。
向连福已是浑身带伤,犹自挥刀苦战。
闫凤娇笑道:“向小哥,咱们可不想杀你,只是想请你帮咱们带个口讯给朱世天。要他把圣甲准备好,三个月后,咱们夫妇便要去江南一游,顺便把圣甲带回来,你家主人要是想皈依我仙鹤神教的话,咱们夫妇自当向教主禀报,估计朱世天当个堂主是不难的。”
向连福大怒道:“只是带个口讯便要杀死我这么多兄弟!”
闫凤娇道:“若不杀人,你家主人如何能听话?再者,这件事也不需要太多人知道呀。”口中说话手上不停,抖手一缕黑光向他射来,向连福反手一把抓住,不料鬼剑韩清华从背后猱身而上,横掌击在他后颈处,向连福登时晕倒在地。
等醒来时,周边死尸狼藉,那白蛇和鬼剑竟然连马夫也不放过,尽数杀死,劫掠镖车扬长而去。
朱世天指指桌上的仙鹤令牌,苦笑道:“那被向连福抓在手里的,便是这令牌。算来时间就在今日。”
“叮当”崆峒派掌门徐千帆茶杯失手落地,面色苍白。口中喃喃自语:“韩师兄居然还活着,二十年了,我们都道他已经死了,竟然跟这白蛇妖女一起回来了。”
众人一起望着徐千帆,那徐千帆叹口气道:“我那韩师兄的来历,在座年长的自是清楚的很,可是年轻的大概只知道他曾经是四大名剑之一,至于如何他如何匿迹江湖,怕是不大清楚,唉,劳烦杜先生给大伙讲一讲吧。毕竟是我崆峒派惨事,我自己讲不合适。”
江湖百晓生杜训奇站起身来,对徐千帆抱拳施礼,又对大伙团团做了个揖,道:“本来这件事乃是崆峒派派内之事,外人言之极是不当,可此事既然涉及韩清华与闫凤娇,若要隐瞒之,恐生大祸,幸而徐掌门深明大义,委托在下将这件事说清楚,在下必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徐千帆拱拱手道:“杜先生不必客气,韩清华虽是我师兄,可如今此人与白蛇公然纠结在一起,又杀害无辜,还与北方邪教相互勾结,便是我江南武林同道的公敌,杜先生但说无妨。”
杜训奇道:“如此多谢徐掌门。说起来,这鬼剑韩清华也是身世可怜。此人自幼父母双亡,靠在村镇乞食为生,七八岁上又不幸落入拍花子之手,被辗转拐卖,受尽虐待。而后又被一班耍蛇的江湖艺人买来,天天在城里表演毒蛇缠身,博取观者同情,赚取钱财,到了晚上便被关进铁笼与狼狗同食同住,稍有不从,那班江湖艺人便将其吊起来毒打。韩清华手上没有指甲,便是幼时抓伤了恶汉的脸,被那帮恶汉用刀削去的,从此再也长不出来。”说到这里,环视众人。
在座众人原来无不对韩清华出手狠辣愤恨不已,听到此人身世竟是如此惨苦,却又不免唏嘘,尤其是徐千帆,他对韩清华的身世自是早就知晓,但此时听杜训奇说来仍是眼角泛起泪花。
第十八章 故人来访
徐千帆拿起袍袖擦擦眼泪,示意杜训奇继续往下说,杜训奇点点头,开口道:“等韩清华长到了十岁的时候,崆峒派故掌门慈济长老云游江湖,正好看见那帮汉子将韩清华打得奄奄一息,慈济长老好言相劝,那帮恶汉居然欺他年老,欲以动粗,饶是慈济长老菩萨心肠也不禁动了真怒,一柄拂尘将那帮恶汉驱散,救下韩清华,并将其带上崆峒山。这韩清华性格孤僻却是聪明伶俐,悟性极高,为人又有一股狠劲,在慈济长老悉心**下,却能后来居上,不出十年便成为崆峒派年轻弟子中的翘楚,在三十岁上便创下“鬼剑”的名号,至于为何叫鬼剑,有人说是因为他的剑法变化无端、鬼意盈然;也有人说此人内心刻毒,旁人难以度测,当年其剑法初成,奉师命下山历练,此人竟不惜往返奔波数千里,将当年虐待他的人贩子和耍蛇艺人全都斩首泄愤。还将血肉模糊的十数颗人头祭奠在土地庙供桌上,并蘸血留书,云幼时曾得土地庙庇护,得度风雨之厄,故以仇家人头回报土地公公。”
在座中有的英豪大叫道:“好汉子!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快意恩仇这才不负堂堂大好男儿!”
圆惠等人却暗自摇头,此人心中充满恨意,若不能化解,非但自己生活在仇恨中,终日与痛苦为伴,而且会被戾气左右终将坠入魔道。
“如今江湖上按所擅长的功夫分为一毒二刀三枪四剑共十位当世高手,虽号称天下十大高手,但是若说是指武功修为最高那倒也不一定,比如说少林寺达摩院的高手就比之毫不逊色,不过那些人大都隐居世外,极少料理武林中的事情,所以也就不包括在内了,这十位高手却是经常涉足江湖,江湖但凡有事便往往与他们有关。正因如此江湖上好事者才排名排出这十大高手。
所谓一毒那是指苗疆金蚕教教主毒观音,此人擅长毒蛊功夫,妖邪诡异,幸好她世居苗疆极少涉足中原,倒也不以为祸;二刀是指河南金背刀圣与西域刀王,此二人一正一邪,金背刀圣王传华德高望重,素为江湖正道所敬仰,那西域刀王端木仇却是嗜血好杀;三枪乃是指千牛卫中郎将金枪周瑞、安西都护府宣威将军银枪吴刚和双枪拓跋辉,前面两位是官府中人,杜某不便妄论,这双枪拓跋辉则是一向在安息北庭一带游侠,每当突厥、契丹入寇时,此人便投身军中专杀敌酋将领,猎头取赏。战事平息后便重又回到江湖上,至于这四剑自然是四大名剑。不过一毒二刀三枪是除了二刀王传华与端木仇之外,其余都是年轻一辈的后起之秀,在二十年前,名头响彻江湖的只有四大名剑,那一毒二刀三枪还不为人知。
江湖传言:四大名剑中紫无浊的剑最快、陈进的剑最重、赵思慎的剑最狠,韩清华的剑最邪,虽说是四大名剑,可是陈进是北庭都护府的明威将军,赵思慎是大内千牛卫的归德中郎将,此二人一个是军中将领,一个是皇宫侍卫高官,轻易不问江湖事,而紫无浊生性淡泊,常年隐居天山,所以在剑法一项,韩清华在中原武林一时无双。成为当时最为著名的剑客。那崆峒派故掌门慈济长老又是欢欣又是担忧,欢欣的是韩清华将崆峒剑法演绎到了极致,恐怕已不输与已故崆峒绝顶高手剑魔万仞山,将来光大崆峒门户全在此人。担忧的是,自己去世后,此人心意不定万一走向邪路,恐怕会把整个崆峒派带入万劫不复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