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扬本以为这醉汉只是镇上小民,不知竟有内力,又复扣住,问道:“阁下身怀绝技,恕在下眼拙,敢问高性大名?”
史安被此人扣住,清醒三分,定眼着左扬,又瞄了一眼四下众人,都劲装一身,都配着短刀,心下明了,是千刀门的人,如此以来,酒醒过半,于是笑道:“在下无名无姓,四处流荡,干些打家劫舍的勾当,捞点酒钱,练些拳脚功夫,只不过是吓唬人的。”
左扬此史安并非如其言所讲,无名无性,四处流荡,见好酒醒神速,若非武功高强,久经江湖之士,难有此举,于是笑道:“阁下真是太歉虚了,既然阁下不愿相告,在下也不高攀。只是在下冒昧地问一声,昨夜本门中人,路经此镇,遭人暗算,不知阁下知否?”
史安当即笑道:“在下于十堰县城,犯了点事,连夜逃到此处,慌不择路,又是陷泥,又是撞树的,天快亮时,才来到此地的!”
女人闻言,心想此人说谎,自不是好人,于是上前道:“胡说,你昨天白天就一行好几人,来到镇上,怎么说今天一早来的,我丈夫被你带到哪里去了?”
左扬一听,冷哼一声,手上加力,紧扣史安,又连点数穴,方放开手腕,问道:“快说!”闻得女子身上有股药味,想必还有伤员,昨夜留在这少妇家中,不如做个人情,顺藤摸瓜,二来也能亲近这娘子,于是指着少妇,向史安问道:“你把人家丈夫给弄没了,所以一见她,就害怕,是不是你把人家丈夫给杀了?嗯——”
女子一听左扬之言,心中害怕起来,曾听人说江湖中人,杀人如杀鸡,自己和丈夫是寻常百姓,且丈夫又是一个残疾,若死在他手里,又有多大动静呢,他昨夜对我神情不诡,今日见我,又像见到鬼一样害怕,难不成丈夫真的被他杀了。想想自己家中还藏着他的几位朋友,真是不寒而栗,而身边这位大爷,带着一群人,配刀带枪的,可能也是江湖中人,却是正派人物,打定主意,准备将家中还藏匿史安同党告诉左扬。
史安心想,此时若想脱身,已是万难,不如就此被这厮给杀了,他们也不会知道莫盟主的下落,然而他杀了一寻百常,又是恩人,心中愧疚,临死之前,还是将实话说出,不算愿不愿谅,只求死个痛快。于是跪向女人,漠然道:“你丈夫的确是被我所杀,但我并非故意而为之!”
女子闻言,头脑嗡得一声,险些晕倒,紧闭的小嘴,不禁颤抖起来,终还是咧嘴哭出声来,跪倒在地上。
左扬一见,心头得意,于是上前拿住史安,故作一副疾恶如仇的样子,怒斥道:“哼,杀人,还有故意和无心的吗,好没人性的恶贼,今就拿你见官!”
说着将史安推倒在地上,又矮身来扶少妇,柔声道:“娘子节哀顺便,左某已定还令君一个公道。”
少妇抽泣着说:“他还有几个朋友就住在我们家里!”
左扬一听,心中一喜,原来还有同党在此,保不准就是与白堂主血拼受伤的敌手,然而此时不能表现出自己的激动,因是愤怒,于是大喝一声,吓得少妇全身一颤,提着史安,才回头向少妇正色问道:“还请娘子带我去擒拿这群恶贼!”
于是一行人,随着少妇,来到桥头面馆,金问一时无事,也就跟去。到家中一看,已是人去屋空。左扬一见,心中落了个空,但心机一动,便冷声道:“金问,你的人在这里查了大半夜,竟没查到这里有动静,看自己摸摸,床和汤药还是热的。”
哪里又会是热的呢,大眼一瞅就知道是凉的。只是金问碍于左扬身份,所以自受其威,作揖道:“是手下失职,属下这就去追,一定将人拿回,任由左堂主发落!”
左扬一听大乐,那你就去拿人吧,反正我也不想回去,就在等你,于是正色道:“勿必捉来,要为和善百姓,剪恶除奸,还死者一个公道。”
“是!”金问率人出镇,不在话下。
左扬寻思一番,方对少妇作揖道:“娘子不必再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当务之急,将此贼交于衙门处置,在下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辞了。”
女子虽是伤心,但听左扬要走,不禁又害怕起来,忙道:“你……大侠且慢……”
左扬回身问道:“娘子还有什么请求,在下竭尽所能!”
“大侠一走,并带走了他们的人,他们一定会回来的……”
左扬闻言,心中暗喜正中下怀,于是故意微微一笑道:“娘子不用怕,那恶贼已是朝廷通辑要犯,四处奔逃,哪里会顾及一两个兄弟的性命,娘子何不回娘家去呢?”
女子闻言,泪水再次滚落,默不作声,突又道:“这十堰小镇之上,有一群无赖,家夫在时,常来耀武扬威的,今后……”
左扬闻言,向属下使了眼色。那人会意,便郑重道:“堂主何不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一路将这娘子带上,才能保证不受恶人所欺!”
左扬闻言,亦神情木然,淡淡道:“人世间总是如此,多魔多怪又多悲,善恶相存,若是我左某人每到一处,都要救一人回去,岂不是能建国立朝了。”
少妇心中忐忑,听到左扬此叹息,竟心有失落,泪如雨下,却又听左扬朗声道:“若我辈不能尽仁尽义,又岂能称之为侠者,若娘子不嫌弃,就随在下,一同上路,彼处虽是穷乡僻壤,但山川秀丽,不比这嘈杂闹市差。”
少妇迟疑良久,方微微颔首。
其实左扬已是三十出头,长向英雄萧洒,家中已有妖妻在望,妾室比侧,然而生性**,处处留情,此时竟然垂涎人妻之色,连人还往家里带,一路上对少妇毕恭毕敬,行君子之礼,言圣贤之学,一副谦谦君子之态,少妇自嫁给那男人,哪里受如此**雅情,温耳软雨,也就忘了自己丈夫尸骨未寒之忌。
千刀门总舵郴州石坑崆山中,但市舵于郴州有分号,也正是飞鹰堂的所在。左扬春风得意地踏入门庭,扬声朗叫,大摇大摆,然而只见一家俾仆,都神情拘紧,不言不语,左扬便截住小厮,斥道:“畏畏缩缩,像什么?”
小厮正在回话,且听内堂一声训斥:“混帐!”随后又有翻箱倒柜的嘈杂声。左扬皱头一展,轻声笑道:“是不是太太训二少爷!”见那小厮勉强一笑,遂轻松道:“去吧!”
“娘亲这是在生儿子的气吗,你儿现在回来了!”左扬一边扬声喊着,一边快步转过屏风,走入正常,一见眼下场面,吃了一惊。
第九十章:
花绒地毯之上,堆着金玉竹石各种玩物,还有或新或旧的小人书,更有甚者,里面还掺杂着男女情欢私物,乱堆前跪着两人,一公子哥,一脸沮丧,双手撑地,头一直垂着,此时听到左扬至此,才微微抬头,瞟了一眼左扬,透出乞求的神色,另一人则是小厮衣着,双臂发颤,额头汗水,大滴大滴落下,像一条将要冻死的狗一样。西厢或座或立着各各如花似玉,衣着华丽,高矮胖瘦一般模样的少妇,身后皆侍立着一名帖身丫鬟,东厢则坐着三名金堆玉砌一般的少妇,一女子还身怀六甲,每人后面都立着两名侍女,比之西侧侍女,高贵一等。首堂怒坐着一年过半百,堆发乌黑,面容白净的妇人,衣着虽不如年轻女子华丽耀眼,但不失尊贵之气,见到左扬长身玉立,英气勃发,方敛怒叹道:“家门不幸,终还是有个体面的人儿,你看看你,怎么不和你大哥学学啊,天天鬼混……”说着又来火,斥道:“屋里妻妾一房又一房,老三还怀了胎,你还是不省心……你怎么就和王重的老婆给干上了呢?”
左扬一听,忍不住笑了起来。
左母白了一眼左扬,怪他笑场道:“你还笑得出来,你身为大哥,就该管束教导下面的弟弟侄侄的!”
左扬使了个眼色给跪在地上的弟弟,弟弟会意,连声道:“大哥教导贵明,贵明死性不改,没有大哥的错!”
左扬会心一笑,连忙抢住母亲的话,作揖道:“母亲息怒,三弟自小比两位哥哥都聪明百倍,又勤奋好学,这是有目供睹的,只因三弟年幼,定是被人带坏的,母亲又何必动怒,找来那些下面的人,或打或卖,教训一番就是了,况且并非什么要紧的事情,难道就没那王重老婆的错吗,若不是咱们生在这样的人家,三弟定能蟾宫折桂,考取功名,光宗耀祖,怎么会生出这般杂事来!”
左母一听,不禁喟然,叹声道:“你们都下去吧,去把二爷叫过来!”
这一屋子的少妇原来竟都是这吃罪跪地的三少爷的妻妾,族大人多,恐怕就是由此而来,一侍女领命而去,不多时,只见婢女又自回来,回道:“二爷一早就带人驱车出城了,说是去给徐爷贺寿!”
左扬一听,顿时明白,原来五月初九是他表叔徐千刀的生辰,趁机道:“母亲,二弟实是急性,竟不顾我兄弟俩,就提前去了,我和三弟若不赶上,家人你先我后的,成什么体统,还请母亲恩准,我与三弟即刻起程!”
母亲本想着大儿子整日里在她弟弟的千刀门门下忙碌着,回来还没喝口茶,又要上路,母子二人这些年,也没好好吃过一顿饭,说说话,年纪大了,不禁有些落寞,然而儿子们都大了,又怎么围顾着一个娘呢,无奈之下,便摆一摆手。左扬忙踢了一下三弟,三弟连忙起身谢过,遂与大哥款款走出,刚过屏风,发足就跑,生怕母亲反悔,再次他叫住。外门的丫鬟,都忍俊不禁。
左扬家中,与各妻妾见过礼,就匆匆而别,却偷偷带着从十堰小镇救下的少妇,名小碎儿,正是金属藏娇娇不媚,木房竹棚夜夜香啊。左贵明哪里是由下人调唆变坏,简直一副虎狮之貌,流着猫狸血,见到小碎儿乃清秀佳丽,哪管得头上还有大哥。趁着左扬不在之时,**劫玉,小碎孤身一人,哪里敢言,左扬无端顶彩帽,满心油香醉,浑然不觉。车行十日,方追上二少爷左攀,左攀比之左扬,更是高大威猛,只是手持洞萧,一身长袍,萧洒中透出儒雅之风。见到兄弟追上,抑扬顿挫道:“攀掐指一算,大哥必将今日返家,仰头观云,紫色袭空,便知二位兄弟已经驾临,特在此恭候。”
左扬冷哼一声,笑道:“二弟最讨人喜欢,可老哥就是不喜欢你这不是掐指,就是观天象的,少来这一套,说,为何提前起程!”
左攀看了左贵明一眼,笑道:“我若不走,三弟也不会来,母亲近来身体欠安,我又怎忍心见母亲气坏了身子,不如早走早好。”
左扬叹道:“若是兄弟三人都如二弟贤德,左家必然能飞黄腾达,光宗耀祖。”
左攀哑然一笑,遂又淡淡道:“我听说表叔已经卷土重来,誓要一统江湖,雄霸武林。”
左扬笑道:“二弟还是只管琴棋书画,舞文弄墨,别操心我等粗人之事!”
左攀闻言摇头道:“我还听说深藏于鬼头岭的黄金城被一把火给烧了,后由一少年,力挽狂澜,重整废城,命为百剑城,可有此事?”
左扬笑道:“确有此事,二弟消息可真灵通啊!”
“近月楼头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大哥是飞鹰堂堂主,二弟还能粘点光不是!”左攀陪笑一礼,便命车马继续前行。行不多时,却见前路停着一辆马车,突然又从道旁窜出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跳上车架,勒缰前行。
左攀疑道:“此山只有一条道可行车,此车一马所拉,尽会赶到我们前头,实在是奇怪。”
左扬闻言,也觉甚是可疑,于是潜人前去打听。一探子打马窜出,片刻赶上马车,与那小孩略问几句,便又回来禀报道:“车上主人,一女子姓萧,一男子姓莫,说是去给徐爷贺寿的。”
左攀喃喃道:“萧、莫,萧莫,不会如此的巧吧,当年表叔为夺武林之主,挑起萧莫世家的陈年旧怨,致使两家从此一败涂地,名存实亡,难道是仇家寻上门来。”
左扬闻言,不禁哈哈大笑道:“二弟啊,你史书读多了,你在一页纸上就能看到千军万马,大笔一挥,就能承载曹孟德所说的千里无鸡鸣的苍茫大地,然人世间的恩起仇了,又岂能被书生软笔于瞬息变迁之文,萧莫世家上门寻仇,嘿嘿,就这两三个人,在咱们手下走走,还能逗会儿乐,若入峒崆山中,竟管他们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一石入海,击千层大浪吧。”
左贵明寻思一番,笑道:“我前去问个明白!”说着也跳上马,赶上前去。也不知他与小孩说了什么,小孩就停了下来,然后一男一女从车上下来。二人正是莫七和萧仁,小孩自然就是洪戴。莫七向左贵明一礼,又往来路人马看了一看,笑道:“疲马劳奔,自然比不得贵驾豪车,贵驾先请。”
左贵明回了一礼,又谦虚一番,向来路招手。左攀和左扬二人不解,只见那小孩催马上坡,把车拉到坡上,空出一道窄道。二人方明白是请道借光的,左扬诡笑道:“二弟估计又想看看车上的姑娘长得什么样子,这小子心里想什么,还能瞒得过我。”
左攀闻言摇头微笑,不予理会。马车缓缓驶过二人,左攀不经意见看了萧仁一眼,不禁怔了一下,萧仁也见左攀一怔,随后自觉失态,向萧仁一礼,萧仁也随意一礼,自不上心。然而那左贵明山遇佳人,邪念萌生。然后跑到后面给随从吩咐了什么,自又随着大哥二哥一本正经地过去。一行车马拉着长队,将要通过之时,突然洪戴所拉瘦马,仰嘶一声,猛地斜冲下去,沿着山道狂奔起来,洪戴无力,早起飞身避开,那瘦马不知吃了什么疯,将马车拉得稀巴烂,脱缰而去,还撞伤了数名左家的车马仆从。
左扬一见,便知是三弟搞得鬼,暗怪他惹是生非,然而他生性不羁,想来趁机交个朋友,也是好的。正欲上前搭讪,谁知二弟左攀下马向莫七一礼道:“敝行此处,车驾冗长,惊了兄台和夫人的座驾,甚是抱歉,荒山野林,岂能徒步而行,还请同驾而行,容赔失当之处。”
左贵明亦笑道:“是啊,方才听说三位也是往徐老先生家去贺寿的,咱们可是同路,不如同行。”
妖童那日清晨,见史安一夜未归,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