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了,我偷偷地跑出去吃的,大哥哥不想吃,你们就不要送饭给他了!”苗儿竟然一脸不情地斥道。
二女子哭笑不得,不置可否,一女子笑道:“倘若公子再不吃,恐小女子无法回去复命!”
莫七迟疑道:“酒留下,其余端走!”
二女子心想虽然空腹喝酒,有损身体,但酒为五谷所酿,也可补养,且这酒水清平,自己也常饮不醉,于是也就将酒搁下,端着茶肴离开。苗儿将酒瓶拿起,先自仰头喝了一小口,哈了一声,叫嚷着不好喝。莫七闻声辨位,伸手夺过,淡淡道:“你年纪小,岂知酒中百滋味!”于仰头灌下,一饮而尽,舒了一口气,意犹未尽,忙扬声道:“下次多来几壶!”
二女子远远听了,心中暗喜,不由娇笑出来。贾捕头守着观望,见二女子竟将饭菜原盘不动地端回来,只有一壶无法洒进药粉的酒留了下去,暗叫可惜,只得再等半天。然而女子方回去不久,便有三个和尚随着一女子气冲冲地跑来,走到贾捕头跟前喝道:“饭菜之中下毒,你想毒死谁呢?堡主要见你!”
贾捕头暗自叫苦,只得跟着去了,来到莫振院中,莫振正在院中下棋,而不与别人下,而是与自己下棋。见到贾捕头到来,便悠悠道:“贾捕头曾做过御史之职,于这琴棋书画必然精通,来来来,配莫某玩玩!”
贾捕头当即陪笑道:“在下学艺不精,实在搭不上手!让堡主见笑了。”
“那就坐吧!”
“谢堡主!”
“贾捕头可知那六岁小丫头冒死用竹叶伤你,所为何事!”莫振悠悠问道,一边落了一白子。
贾捕头心头一沉,想来那女童,仅仅六岁,竟会隐忍一路,最后拼命用毒叶伤他,要取他性命,若是此女长大,练得一身武艺,岂能忘记她的父母之仇,必然寻仇来报,必要斩草处根,而当初杀女孩父母之事,又岂能告诉莫振,于是陪笑道:“在下也是十分奇怪,想必小孩子有自己的想法。”
莫振着实不知其故,皱眉道:“莫不是贾捕头与那小丫头有深仇大恨。或者你杀了她全家上下。”
贾捕头闻言,疑以为莫振已知实情,忙道:“并无深仇大恨,只是……”
莫振摆一摆手,落了一黑子,拿起三白子放回臼中,笑道:“无深仇大恨,为何要在饭菜之中下毒啊!”说着落一白子,不等贾捕头解释,便抢道:“此事本座就不再追究,但是本座有一项大事要交给贾捕头去办,不知贾捕头可愿助本座一臂之力否!”说着一挥手,从侧房中走出一人,端着一竹托盘,方在侧几上,上面放着一账册和几尊金印,贾捕头一见便知是通宝钱庄的密账和官制通印,顿时心花怒放,已知这是莫振将要赏于自己的,自作疑态地抱拳欲言,莫振目光落向远处,淡淡道:“是非成败转头空,但我莫振便要辨个是非,论个成败!”回神对贾捕头道:“江湖诸派十有八九,已归我十三连堡,只有以张家为首的乌合之众,还抵死不屈,虽然降归我十三连堡的各门派,多有不服,本座将在入冬之际,广邀江湖各路豪杰,以及召令诸门派,聚首太湖,比武论主,以立盟位。贾捕头是聪明人,该知道怎么做!这些全归贾捕头所有!”
贾捕头忙道:“多谢堡主赏赐,但在下实难领会堡主深意!”
莫振哈哈大笑道:“贾捕头经历官场,竟也在本座面前卖起关子来,我莫萧世家,就起于太湖剑派,如今太湖剑派已不复存在,但美名仍存,剑派遗址仍在,本座此次举办此次武林会盟,只想有两种结果,一是天下归心,唯我独尊,二是天下归虚,我自独尊!明白了吗?”
贾捕头闻言,立即明白,心里生起一股寒意,于是连连点头回道:“在下明白!”
莫振朗然一笑道:“难道贾捕头还愿意入朝袭官,而不愿与莫某人一道同甘共苦?”
贾捕头会意道:“属下遵命!”
莫振当即给贾捕头行了一礼,拿出霜刃剑笑道:“你携此剑千里远行,保你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太湖自有人迎架,一切皆由贾捕头打点,太湖一战后,我十三连堡,就为十四连堡,多出一神湖堡。”
“属下遵命,属下即刻起程!”说着接过霜刃剑,收拾一番,便带着几名随从,离开软烟林。
待贾捕头离开之后,莫振便交待一番也独自出林。八个和尚便在林中日夜巡察,十分殷勤,就像守着自家菜园一样。且说这日清晨,虽在深夜,乃旧雾气朦朦,二僧听得竹林之中有箫声,立即前去,暗中一窥探,原来是林中的闲士,只因手持一箫,但从未响过,故为“孤独箫兄”,二僧大奇这箫兄竟然十多年来,今晨心血来潮,雾里吹箫,便想听听,然闻箫声时而悠扬,时尔沉郁,扰人心绪,意趣索然,就此离开。然而那并非看到箫兄那边还有一人坐在林中青石死之上,闭目静听,旁边还立着一娇小可爱的小丫头,正是莫七和苗儿。
苗儿总喜欢带着莫七在这小竹林里走走,手牵着手,莫七每每听得箫声,心中狂躁之气,便渐渐消散,十分平静,于是每日清晨,都会来此,每次走到青石处就会落下,听箫兄一曲。箫兄每日所奏都皆然不同,莫七喝不通音律,但觉箫声清扬之处,犹如青云漫步,沉郁之时,如生离死别,有时还可听欢娱快乐之拍,渐渐地也能听出个所以然。苗儿自小随着父亲弹奏古琴,略懂管弦,每每听得卿卿吟吟之调之时,都会看见莫七,她年纪虽小,却知这箫兄在以乐平莫七心中躁气,莫七脸上如水一般平静,她也为之心欢。
闲时易过,如此听箫饮露,已有月余,二人仍旧乐此不疲,那箫兄似乎也欣然而来一般,渐渐的曲调清平中透出飘逸,飘逸中带着悠静,让人闻之万念俱散于心,空空渺渺,待莫七从箫音中醒来之时,已是艳阳高照,竹林之中,清光普下,清沏如洗,但莫七看不到,他只能看到眼前一糊模,什么都看不清,伸手帖近方能看得有黑影晃动。一日莫七从箫音所引进的空空渺渺的境界中醒来之时,闻得一股酒香,不禁赞了一声道:“果真好酒!”
苗儿从他怀中缓缓起来,吸了两下,皱眉头道:“真有酒气!谁在这里喝酒,给大哥哥一起喝!”
“喝酒听箫,方是人间美事!”一醉汉意态朦胧道。
“闻酒香而吹箫,她是人间美事!”萧兄负手持箫,长身肃立,微微一笑道,这一笑,微且短促,似乎并不愿意如此一笑。
苗儿看得真切,萧兄脸色皙如雪,长发漆黑如墨,一身雪白的长袍,深黑色的靴子,深黑的箫管,但又是洁白如雪的玉缀,整个人竟像一幅墨画一般,苗儿不禁喜笑出来,拉着莫七的手臂叫道:“箫兄这次显身来见了,直像画里的人!”
“箫难述人情,画难承人事,箫兄便活着难叙情怀,难了人事的虚无缥缈之中!不如千杯求一醉,梦来还作林中对。”饮者摇摇晃晃地走出。苗儿一见此人,不禁皱起眉头。饮者身着一身分不出什么颜色之装,披头散发,亦不知相貌如何,长袖遮住手中酒壶,裙摆遮住了双足,整个人就像一个骨架子撑了一身人穿的衣裳,极为难看。苗儿不禁缩到莫七身边。
“醉生梦死醒时还,又何必借酒销愁,咏叹千古**!”箫兄说罢转身欲走。
饮者笑道:“不醉何知生死之贵,就如箫兄不鸣,何以倾心中愁情。”
莫七微笑道:“二位仁兄均情愁盈怀,难以自拔,既能心心相惜,又何必自嘲对讽呢?”
箫兄闻言转过身来笑道:“莫公子既已通达明了,甚感心慰,但却未解我二人彼此情之深处,有何愁,有何忧。”
“莫公子当时人中龙凤,岂可闻他管曲而自此不求上进!”饮者截口醉笑道。
莫七闻言,不由地思潮涌动,心烦意乱,颤声道:“仁兄何以知我有认命归安之心?”
箫兄冷笑道:“只知醉酒的人,又何道他人苦短之事,真是可笑!”
饮者笑道:“我与酒,乃我知酒,酒知我,我与酒为知己,酒与我为知己,是以酒醉我,我醉酒,生来死去,妙不在其外矣!”
箫兄寻思一番,笑道:“言玄不明,不如不言。”
饮者道:“言传在于意会,意会不可言传,意会所言之意,非言之本意,故不可明其言得其意而传人。”
“有何言?”箫兄问道,脸上显出一丝微笑。
“言已在此,不知箫兄所言?”说着将一竹板递给莫七,箫兄一见,也从怀中取出一竹板,递于苗儿接下,说:“言亦在此!”
“言已尽,何须留!”饮者道。
“勿须留,不必辞!”箫兄飘然而去,苗儿不见箫兄转眼看饮者,饮者也无影无踪,遂将竹板交于莫七手中。莫七握在手中,摸来摸去,却什么都没有,递于苗儿,苗儿看去,也没有任何字迹,于是莫七便带着两片竹板牵着苗儿的手,回到竹舍之中。
第一百十一章:
莫七在软烟林里一住两余,每日服食汤药,从不间断,先生所言,若是轻伤者,月余必愈,但已有两月,依旧不能辨物,虽然可以感知光线,眼前一遍混沌,暗自伤怀,悲从中来,又加之日夜思念余君影,每餐不颗粒不进,只是抱着酒壶不丢,一喝就喝个烂醉,纵是苗儿乖巧可爱,像女儿一样安抚劝慰,也是枉然。
西风呼啸,竹林蓑叶飞扬,日渐寒冷的深山之中,云蒸雾锁,有与世隔绝之感,莫七如同囚禁于此,渐渐地消了出山入世,力挽狂澜,济救江湖之志,整日里与竹中贤人饮者一起闲坐,听曲赏文,每有动情之处,必怆然泪下,由于他不擅诗文,仅有舞剑为乐,众雅士也欣然相邀,与其琴剑相合。莫七虽然目不可辨物,但凭着风摇竹动,可知每一棵竹子所在,便持剑而舞,不由自主地使出智通剑法。
众雅主见莫七剑法飘逸,赞不决口,琴者也随性而发,观剑谱曲,并有文者作序为“软烟贤者剑”,由此后便常常谱此曲,舞其剑,然而莫七所舞也并非完全是智通剑法,并杂有沧州剑派的独怆剑法,竹中贤者皆是武术大家,赞此剑法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必是当今剑道之极也!”后有意兴突发,便以竹剑与其相对,切磋一番,谁知初战之下,明眼人竟不敌这盲眼的少年剑客,闲士虽闲,但意趣浓厚,虽常与莫七过招。全林之下,竟无人可以与之匹敌。这日天色阴暗,似有飞雪之兆,莫振出林月余而归,入林便有众贤士前来道贺:“恭贺莫兄,软烟林之中,无能敌公子之剑,令郎必然剑绝天下,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恐怕莫兄已不及也!”
莫振得意而归,又闻此喜讯,兴奋不已,以为莫七双眼已明,便朗声道:“请我儿来!”
一多时便有二女子前来,后面跟着苗儿,苗儿牵着莫七,莫振一见,惊道:“我儿眼睛为何还未医好,单和尚何在!”
“回堡主,单老头十日前坐化庐中。当是自愧无法医好莫公子。”
众人一听,心下感慨,莫七深吸一口气,喃喃道:“这又何苦呢?”
莫振一叹之下,并不挂怀,笑道:“闻得众贤说你精进神速,林中众前辈竟不能敌,为父还真是不信!”
苗儿哼一声道:“不信你就亮剑来看!”
莫振闻言哈哈一笑道:“你真可做我莫振的爱孙了,好,那就领教我儿高招!”
莫七却摇头道:“我已弃剑,不复再斗于人!”
众人一听,无不惊讶,莫振皱眉道:“这是为何?难道就是因为眼睛看不见了,就自暴自弃,当年我莫家祖上莫元,不也是四肢被敌家所废,目不能视,耳不能闻,只有一张嘴能说话吃饭,最后不也打遍天下无敌手,遂有我莫氏家族。你年纪轻轻,受此小挫,英雄气短,真是枉为我莫家之后!”说着将拿着手中的竹,一拆两断,甩手而去。
莫七静静地杵在当场,喃喃道:“我莫七也并非愿意姓莫!”
莫振本是大兴归来,闻莫七弃剑,败兴之极,气愤走开,却听莫七又如此说,不由大怒,转身喝道:“你说什么,你胆敢再说一句,我莫振便废了你,此后你也别作我莫家人!”
众贤士忙来圆场劝说,但听莫振淡淡道:“姓莫姓萧都是虚名而已,我莫七又怎荣于姓氏名号。”这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等同将刚才所言重复了一遍。莫振全身颤抖,脚下竹叶,渐渐碎成粉末,向四下蔓延,一人忙劝道:“莫公子年轻,一时气盛,莫兄何以动怒,后莫公子轻世,必悔之不……”
莫振本碍于贤者之面,给莫七一个台阶下,以挽莫家尊严,谁知莫七却顽固不化,说着这般大逆不道之言,哪里还忍得住,身形一闪,人已在莫七所立之所,莫七人已飞出三丈之外,苗儿也被莫振闪身而来的真气推出丈外,被贤士接住。还未及众人前去扶救莫七,莫振眨眼间已将莫七踩在脚下,手中持着一竹杆,咬牙道:“既然你想圣道神仙,那为父就成全你,当即竹杆疾出,在莫七周身大穴,沿经脉逆气而点。众贤士忙叫不可,但为时已晚,莫七被中杖点,便痛吟一声,当莫振弃竹愤然离去之时,莫七已全身瘫痪,如同废人一般。众贤士知若要废人武功,通常有三种方式,一是废琵琶骨,谁人若被废骨,一生便休想再习练武功,二是毁弃八脉,若是人体经络被废,那丹田便无元气可聚,不用说修练内功,就连蛮力也难增益;最仁滋的一种,就是各门各派据以独门秘诀,将所练本门武学,一尽废除,但还可从头练起,前两种则是无力回天的灭绝之法。众贤士扶起莫七,叹惜不矣,将其抬到竹舍之中,命人好生照养。莫七受此重伤,一连睡了七日,日夜有人照理。这莫七睡梦之中,常唤着两个人的名字,一是邹君思,二是余君影,每唤余君影之名,必惊吓而醒,神志恍惚,痴痴呆呆地看着床边所坐之人,又迷迷糊糊地睡去。
余君影当时随着小海、史安、高顾、朱老大,以及沧州二剑客出鬼头岭,便向东逃,途中遇到苗儿一行车马,问了前路直通咸阳,便匆匆而往,咸阳城已如空城一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