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帝本就生气,海晏这一说,更让周帝怒火中烧:“你这么做会让天下大乱!”
“天下早就乱了。”海晏淡淡说道。
周帝看着海晏,他平静下来道:“晏儿,我知道你恨木家,你已经给了他们足够教训,恩怨就此结束吧。”
“结束?”海晏嗤笑一声,缓缓问,“父皇,我很想知道……长安之乱你把我留下来,是什么心情?”这个问题海晏很早就想问了,这也是她上一世一直纠结的问题,但她问完后,是周帝长久的沉默。
“是根本就没想到过我吧。”
“不,不是,”周帝急忙否认,“海晏,你是朕的女儿,朕是爱你的,怎么会弃你不顾?”
“爱我?”海晏笑道,“如果在六年前听到这句话,我或许还会相信,但今时不同往日,我只是你的女儿,你还有一个非常疼爱的儿子,你要把你的帝位传给他。”
海晏继续说:“我看见四周的宫墙在春秋中越发斑驳,同时也感受到父爱离我越来越远。您可理解我的心情,您可理解母亲的心情?”
“海晏……”周帝的声音很是沙哑,但海晏却打断他:“父皇,我一直很好奇,贵为全天下最有权势的您,是否有爱?”海晏觉得自己的问题太傻,呵呵笑了两声,转而直视周帝,“不管您有没有爱,您都要为权势放下一些东西。”
“你……”周帝指着海晏,吼道,“我怎么有你这不孝女?”说着周帝顺势给了海晏一巴掌。
海晏捧着脸,笑靥如花:“父皇,长安现在内忧外患,你肯定不想再发生长安之乱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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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晏离开后,周帝把自己关在两仪殿很久,等待日落黄昏的时候,他终于推开殿门。
“钱兴,去把皇子带过来。”
钱兴领旨正要动身,却被周帝另一句话惊在原地。
“贵妃惑乱朝纲,赐白绫一条。”
当木贵妃收到白绫的时候,她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哽咽道:“不,这不是真的……”木贵妃踉跄着起身,要去找周帝,却被侍卫拦住。
“贵妃娘娘,这是陛下的旨意。”钱兴说道。
“不,我不相信,我是明熙的生母,陛下不能这么对我!”
木贵妃发现自己孤立无援,给予她一切荣华富贵的人已经遗弃了她。皇宫城门紧闭,能够帮她的兄长,根本无法赶来,但就算赶来又如何,她注定成为这场权利博弈的牺牲品。
……
周帝抱着明熙,登上皇宫的钟楼,与钟楼相对的是形制相同的鼓楼。鼓楼的鼓声总是让人想到秩序、战争以及鲜血,而今晚周帝不希望联想到这些,他想静一静。钟楼可以让人宁静,钟楼顶层的梵钟,据说它的钟声,可以开启心眼,破除烦恼。古人云,梵者,清净之意,周帝现在就需要这些。
“父皇,这个吊钟好大。”明熙跑到梵钟底下说道,引起低沉的回声。
“是啊。”这口大钟是大周最大的一口钟,用铜一万多斤,铸造于大周开国之初,见证了大周数百年的沧桑变化。钟体简单雄浑,声音悠扬绵长,钟体表面的花纹和字迹依旧清晰,是梵钟里的上上品。
周帝拉着明熙的小手,看向钟楼外面的世界,此时华灯初上,星光点点。经过一场长安之乱,长安并没有倒下,她的夜晚依旧美丽。
“熙儿,喜不喜欢长安?”
“喜欢。”
“那父皇让你做这里的主人。”
“主人?”明熙望向周帝,眼里全是好奇。
“就是这片天下都是你的,所有人都要臣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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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木贵妃自缢身亡的消息传了出来,长安城多日的混乱也告一段落。
第二天海晏早早出门,带着祭品打算去后陵,却没想到韩江竟然要陪她同去,这让海晏有些意外。于是海晏让清韵呆在府里,自己和韩江出了城。
现在已经立秋,城外的绿色消减,再过一个月就该变成枯黄的一片。
因为陵寝在半山腰,马车在山麓停下,然后海晏和韩江徒步上山,侍卫们也从马背上下来,在后面护送。
今天海晏依旧一身白衣,头上别了一支白色绒花,她就像山上翩然独立的白蝴蝶,似乎不惹任何纷争。
等到了后陵,海晏把瓜果摆上,烧香祭奠。
海晏在后陵前磕了三个头,心里默默道:“母亲,我没有让你失望,木贵妃已死,高家的其他人我也不会放过。你不用为我担心,我已经不是小女孩了,……而且还有韩江,他会帮我,但是……,我不知道能否信任他。”
等从山上下来,已经是下午了,海晏和韩江并排而行,走在最前面,侍卫们在后面跟着。
“这次的事,谢谢你。”海晏说道。
“不用言谢。”
海晏停下脚步,抓住韩江的手:“我告诉母亲,我谢谢她……促成我们的婚姻,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我,但我不后悔嫁给你。”
韩江叹了口气:“以前,我以为你是宫里的名花,没有经过任何挫折,并不适合我。”
“那你是喜欢野花喽。”海晏戏谑道。
韩江不理海晏的戏言,继续道:“后来,我感谢高皇后,给了我了解你的机会。”
“那你后悔娶我吗?”
“怎么会后悔?”
海晏看着韩江,有些走神,过了一会儿,她低低的声音响起,像是经过了千回百转才终于说出来:“母亲说,你是有大志向的人,她看好你。那你呢?你最大的志向是什么?……在如今的局势下。”
韩江看着山路两侧的树林,幽暗、深邃,似猜不透的谜团。许久,韩江说道:“晏儿,军人理当保家卫国,这也是我的志向。”
海晏抓住韩江的手,不想放开,有时候,越是看不懂一个人,越是容易被他吸引。好半天,海晏笑道:“你这次帮我做的事,可不像一个军人的所作所为。”
韩江的确被海晏问住,他自己都没想到会为海晏改变原则。他看着海晏明亮的眼睛,没有想到一个合适的答案。突然间,他听到箭支破空而来的声音,这声音不同于山风,不同于河风,韩江立即就听出差别。
“有埋伏!”
韩江的话刚说完,箭矢如期而至,韩江拉着海晏的手,利用石头和树木,躲过一支又一支暗箭。侍卫们得到韩江提醒,立即拔剑备战,减少了很多伤亡。
一支箭差点射中海晏咽喉,好在被韩江及时抓住。韩江手臂运力,箭矢飞出去,尔后树林里一声惨叫,想必是射中了一名弓箭手。
韩江让侍卫将海晏护在中心,他在等一个人出现,而这个人也没让他失望,他就是金贺西。
海晏看见金贺西飘然而至,弯弓射箭,动作行云流水。金贺西箭袋里随身带着十支箭,他可以五支连发,而且都命中目标,甚至一箭杀死两个人。
海晏惊讶地看着金贺西,她没想到一人之力就能压制所有弓箭手。
之后,韩江吩咐侍卫追击杀手,但却没有抓住一个活口。海晏跟着韩江,看见了黑衣杀手的尸体,这名杀手服毒自杀,可以看出这次刺杀是有组织有预谋的行动。
“谁要杀我们?”海晏问韩江。
“现在想杀我们的人太多了。”韩江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
☆、第五十九章 加封公主
韩江和海晏刚回府,袁希辉就过来说,周帝下旨召见勤王之师,还要在麟德殿设宴。因为韩江统管长安防务,没有韩江的同意,任何消息送不出长安城,所以周帝直接让钱兴把圣旨送达韩府,由韩江派士兵传达圣旨。
等说完这件事,袁希辉才看见韩江身后的侍卫多有受伤,他连忙问:“将军,路上出了什么事?”
“有人伏击我们。”韩江淡淡说道。
“谁这么大胆!”
韩江示意袁希辉稍安勿躁:“大胆的人多了,加强防御。”
“是。”
等来到韩府大堂,韩江和海晏都看见了放在大堂之上的圣旨,海晏笑道:“父皇这是看清形势了?”
海晏随手拿起一道圣旨,上面写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弟救驾,朕甚感欣慰,天怜大周,福泽永在。今特准岭南王李济率轻骑一百来朝,人马安顿四关之外。敕命,周熙盛七年七月十九之宝。
韩江只是扫了一眼内容,就吩咐袁希辉:“派人将圣旨传给各大诸侯刺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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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二天,长安城再次热闹起来,很多地方要员都来到长安,这是除新年时期少见的情况。
晚上,麟德殿再次灯火通明,歌舞升平,早到的大臣聚在一起,说着客套话,看上去一团和气。大周还是那个大周,似乎刚刚过去的灾难和正在上演的争斗,都只是一场幻影。
海晏和韩江携手步入大殿,诸侯刺史、封疆大吏的视线,都停留在两人身上。海晏笑着看向每一个人,要是在以前,在座的人她每一个都不能得罪,她只是一个公主,比不上这些手握重权的官员。现在,海晏一点都不害怕,她的神采,都因有了韩江的陪伴而更加夺目。
“这还不到一年,皇妹的变化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大皇子李清河来到海晏身边说道。
“皇兄。”
大皇子点头,对韩江又道:“驸马爷,你可是救驾的大功臣啊,我现在越来越觉得叫你大将军更为贴切,这长安城都在你的保护中。”
海晏能够感受到很多人都在看韩江,都在等着韩江的回答,韩江淡淡答道:“大皇子客气了。”说完韩江拉着海晏入座,海晏在心里偷笑,原来韩江还有这本事,有把人气疯的本事。
周帝很快就来到麟德殿,他带着明熙,慢慢走上宝座。明熙今天着一身皇子礼服,他努力把头抬高,装成小大人的样子。
等行完礼之后,周帝让众臣坐下,明熙坐到周帝下方左侧的高位上。
在一片歌舞声里,周帝带头敬酒,等酒过三巡,岭南王出列道:“陛下,臣弟有要事禀报。”
“哦,何事?”周帝挥手示意乐工舞姬下场,大殿里也安静起来。
“臣弟北上途中,遇见溃逃叛军,现送上叛军副首领刘鑫人头,请陛下过目。”
岭南王的侍从,捧着木盒跪在大殿中央,众人都在猜想那里面的应该就是刘鑫的人头。周帝一听叛军副首领刘鑫伏诛,龙颜大悦:“打开看看。”
木盒里那血淋淋的人头,让很多文官都唏嘘一声。明熙也很好奇,站起来往下看,却被小钱急忙拉住。
“小钱,干嘛蒙住我的眼睛?”
“皇子,你不能看。”
小钱是木贵妃的内侍,木贵妃死后,周帝把小钱安排到明熙身边,专门负责明熙的生活。话说,木贵妃的遗体还停留在玉凰殿,周帝对下葬的事情只字未提。
明熙现在住在甘露殿,他不知木贵妃已经去世,或许就算知道,对六岁的他来说,死亡还太过遥远。
“皇弟斩杀匪首,朕要好好赏赐,皇弟可有什么要求?”周帝笑道。
“臣弟救驾来迟,斩杀叛军首领不过是将功补过,不敢贪求赏赐。”岭南王一脸恭谨地说道。
海晏就是佩服岭南王这份谦恭谨慎,他在任何情况下都不骄不躁,而且对任何事情看似都不在乎,海晏想不管岭南王的真实想法如何,但表面功夫是做到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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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帝象征性地赏赐了岭南王之后,他站起身,在群臣的注视下,缓缓开口:“朕自清和元年登基,至今近二十载,近年疏于朝政,引发长安之乱,实为朕之罪过,”海晏看向周帝,直觉告诉她,周帝后面的话,将引发朝野动荡,“朕经多日深思熟虑,决定禅位。”
“陛下……”
“请收回成命!”
……
可以想见麟德殿里有多么混乱,刚才还言笑晏晏的大殿,因周帝的一席话,瞬间炸开了锅。
海晏瞪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周帝,她抓住韩江的手,想找寻一点心里支撑。现在,海晏第一次怀疑自己这一个多月来的谋虑,到底是为了什么。只是向周帝证明自己这个女儿有多么出色?还是要向周帝报仇……海晏从未想过周帝会禅位,这一刻她有些不知所措。
韩江拉着海晏的手,和所有大臣一样,跪在大殿中央,求周帝收回成命。
“朕意已决,”周帝喊明熙到他身边,“朕将传为于皇子明熙,八月初一举行禅位大典。”
“父皇!”大皇子喊道,“明熙才六岁!”
“陛下,国家大事不可儿戏啊。”有些大臣说道。
……
但所有的反对声,都抵不过周帝一句话:“朕意已决,多说无益!”
大皇子涨红了脸,他看向明熙,眼中的怒火,似乎都能将麟德殿烧为灰烬。海晏觉得自己这位皇兄该向岭南王学学,就算到了现在,岭南王也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唯皇帝的命令是听。
海晏还未回神,周帝又说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新皇年幼,朕封中书省侍中刘太傅、尚书省右仆射木锦宏、忠武大将军韩江为辅政大臣,辅佐新皇。”
“另封摄政王,总览朝政。”周帝说到摄政王时,所有大臣都愣住,朝中最有可能摄政的三位大臣都已出局,那会是谁呢?
“熙儿,去请你姐姐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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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晏不知自己是怎么登上麟德殿的玉阶,她只记得明熙的小手很软,她都不敢用力。她感觉自己就像在做梦,梦突然醒来,她却站在了周帝身边,位于群臣之上。
“朕封安和公主海晏为摄政王,总览朝政!”
海晏听到下方有很多反对声,有人说她是女儿身,有人说她年龄太小……理由千奇百怪,但都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不希望她摄政。
“父皇,我拒绝。”海晏缓缓说道,让玉阶下的群臣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