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自己的时间填充得满满的,周围的人都在帮助我,帮我把时间填充得满满的。最初的半年,骆大春把我带回了天山,把我搁在落雪山庄,每天教我练武功。落雪山庄是个习武的好地方,寒冷、寂静,有最好的器械和老师。
所以我像玩命一样地练武功。原本以为,为了来到大唐所花费的八年,我算是相当玩命的,可是现在看来,那不是玩命,那不过是玩笑。我努力到把落雪山庄的老师们吓坏了的程度,以至于经常需要把我打晕,强迫我停下来。可是他们不明白,只有肉体足够痛楚,才能令人无暇顾及心灵的创伤。
我无休止的自残式习武的副产品,就是令我像一个天才一般,武功突飞猛进地增长。
我惊讶地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能收放自如地气行大小周天,能如履平地地飞檐走壁,轻抬玉手就能把膀大腰圆的绿林好汉一巴掌拍翻。
我用我的秋教会的方法,日复一日地练习那个“吸星大法”,就仿佛他给我布置了一个高难度的家庭作业。当我完美地做好作业的时候,我的老师就会笑吟吟地开门进来,送我一朵小红花。我曾经这样幻想着。
可是作业做得相当不错了,我的老师还是没有出现。
骆大春变回了我最初认识的模样,日复一日地在身旁守着我,给我说故事,给我讲笑话,给我好吃的。半年之后。他思虑良久,最终带着我回到了长安。
不晓得他是如何与皇帝交涉的,总之他顶替聂秋远,暂代了大理寺少卿的职务。他把我拉回了大理寺,重新把大堆疑难复杂的卷宗摆在我的眼前。我毫不犹豫地一头就扎了进去。
皇帝对我极为照顾,在大理寺我基本为所欲为。但我也并不给他招惹祸端,毕竟当时我在他面前崩溃的那一次。他的表现令我觉得为他卖卖命也是值得的。
就在聂秋远坠崖失踪的数日之后。皇帝亲自驾临洛阳,并特意看望了他义弟的“遗孀”。我看到皇帝,忽然怒从中来。从行李中掏出御赐的玉珮,就冲到他面前大吼起来。
关于这块玉珮,你一定不记得是怎么回事了吧,连我自己都快要不记得了。这是我们在碗子山初遇“木公子”的时候。他丢在死人床上的那块玉珮,后来临走时赐给了我。说是宫中的人见物如见人,可以为我所用。
我拿它又有什么用呢?所以一直丢在那里忘掉了。但是那一刻我想起了它,我要用它告诉皇帝,你还欠我一份承诺。我老公是为了你的天下而失踪了的。可你居然还害过他!
“聂秋远没有死,也不会死!”我手持玉珮,冲着皇帝大吼。“他没做过任何对你不利的事,你可别趁这会儿对他落井下石!他体内有你下的毒。你可别疑神疑鬼地拿这毒来害他!”
那一刻的我,压根儿没把生死这种事放在心上。看不到秋,我根本就不想活着。
可是李世民默默地听我吼完,并没有责怪我冲撞圣驾,反倒十分真诚地对我说道:“当初那样做,是他让我放心,也是我让他放心。我从来没有过杀伤秋远的心思,他是我的义弟,我不会那么做。我也相信秋远未死,所以我已让蛊师,将那蛊散去了。”
我心中暗骂,什么义弟,你亲弟弟也没见你放他生路过!可是他说已将蛊散去了,皇帝金口玉言,总不会骗我吧?这让我放下了1%的心。
所以半年之后我重回大理寺,就像饥饿的人扑在面包上一样,玩命地办起了案子。我查案之雷厉风行,手段之粗暴可怕,态度之蛮横无理,追击之不顾性命,破案率之高到不可思议,使我的名气很快就传遍了古代公安系统。断案行业中一提到大理寺的叶流萤,无不为之色变,避之唯恐不及,并尊称为“桃花煞神”。
可是不管白天有多么疲惫,桃花煞神每天都仍然会失眠。失眠了,就趴在窗口数星星,唱歌,唱着唱着就流下泪来。也许是我唱的现代流行歌曲都很好听,被窗外的人听了去,使这些歌还在坊间流行过,最著名的就是我最常唱的辛晓琪的《味道》和梁静茹的《会呼吸的痛》。
哼,古代人怎么会懂得为什么“想念你的笑,想念你的外套,想念你白色袜子,和你身上的味道”呢?又怎么会懂得“想念是会呼吸的痛,它在我血液中来回滚动”的滋味呢?
因为以前的我,听歌就听了,这样的切肤之痛,我也从来不曾懂得啊。
原来想念真的会使人痛的,就是古人说的那样,思君令人老。
今天是元宵节,所以骆大春、媚兰、蔺九、大理寺加班的家伙们,我们凑在一起吃团圆饭。毕竟一年半了,平常的时候,除了性情喜怒无常,阴晴不定,我的精神状态基本还是正常的,完全可以沟通和交流。可是就在今天,韩媚兰做了一件太不地道的事,一下子就把我激怒了。
她居然在我身边多摆了一套餐具,还盛了满满的一碗饭。
“这是聂大哥的,今天大家要团圆哦!”
我当时就拍案而起,抓起那饭碗,砰地一声砸碎在地上,饭粒子铺了一地。
“你干嘛呢?!”我吼了起来,“你当他在天上么!他现在正在某个地方,好好地吃着饭呢,你摆这么大一碗饭,他特么吃得下吗?!”
你们口中不说,心里一定以为,我的秋已经死了吧!你们一定在心里,暗暗地可怜着我吧!
韩媚兰快哭了,瘪着嘴可怜巴巴地叫了一声:“流萤……”
我这会儿可见不得她哭唧唧的烦人样,更不想让他们看到我夺眶而出的泪水。
所以我飞身上了房脊,几个纵跃就消失在夜色里。
外头太过热闹,人们的欢声笑语令我心生愤懑,所以我就干脆利落地做下了刚刚那起盗窃大案,发了个名帖,以幽夜公子的名义把之前早就看上的长安大户吴家那块祖传的价值连城的宝物--青玉翡翠盗了出来。
好吧我承认我的心理十分阴暗,反正在这一刻,我根本就看不得人家在这元宵佳节和睦团圆,夫妻恩爱,幸福祥和的模样。L
☆、No。225 我和星星睡不着(2)
以幽夜公子的名义偷盗宝石,对我来说已经不是第一起,而是很多很多起了。从回到长安,重新在大理寺成为“警察”,我就同时投身黑。道,还当了小偷。
正义神马的,在我的心里忽然变得非常之淡泊,所以我怎么会从一名警花沦为小偷之类的问题,做小偷是不是犯罪之类的问题,绝对不可以犯罪什么的问题,我忽然没有任何力气去思考。而且我这也不是犯罪,我只是在帮我的老公找回属于他的东西而已。
在我们相识之前,聂秋远就以“幽夜公子”的名义,以怪盗基德的作风,四处偷盗宝石。他希望找回他的家族留给他的七块宝石,探究他已经惨遭灭门的家族隐藏着的秘密,寻获家族的血仇。可是在他失踪之前,这项工作一点进展都没有,还是只有他已经找到的那一块。
我在他留下的物品中寻找了很久,又在落雪山庄的人们的帮助下,才弄明白了使宝石上的秘字显形的药剂的原理。所以,我就开始代替聂秋远,采用与幽夜公子一模一样的作风和方法,在各处公然盗窃宝石。
也是一样的夜蓝色衣衫,也是一样的华丽假面,一样的公然发出预告帖,然后以出人意料、奇诡莫测的手段把置于人们重重保护之下的宝石弄到手。不要小看我,现在我的武功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再加上多年来学习刑事侦查形成的缜密思路及反侦查的意识与经验,我这个“幽夜公子”的危险性可一点也不输给我的男神呢。
现在的幽夜公子与原来相比,除了盗窃的成功率依然是百分之百以外,主要的区别就在于更加高调。我也像秋一样,偷来的宝石。只要查明不是我要的,绝大部分是会还回去的。不过,还是还了,我肯定要把他们家里闹个鸡飞狗跳才算完。
今天的幽夜公子在长安城的捕快眼中,简直就是白道公敌,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那种货色。可是他们肯定做梦都想不到。幽夜公子平时不但安然地坐在他们中间。在某种意义上说,甚至还是他们的boss。
我做事如此张扬的原因,就是想把幽夜公子的名声搞得更大。让幽夜公子极度活跃的消息广泛地传播出去。我想让这个消息传遍四面八方,传到他的耳中,他一定就会立刻明白这是我在思念他,无论他现在在做什么。他一定会更加努力地想要回家的。
只是,都已经一年半了。你究竟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呢?你为什么不回来?
我之所以一直努力地活着,等待着,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骆大春事后给我讲述了聂秋远与任平生坠崖之前的对话。
当时我们与秋他们的距离相当远。所以骆大春运上内功强化了五感之后,所听到的内容依然有限,而且是支离破碎的。可是每每我翻来覆去地咀嚼他们对话的片段。竟还是从中感觉到了些许的希望。
那一天,在幽蓝色的圆月之下。聂秋远与任平生能听清楚的几句对话是这样的。
“青龙,鬼火五毒咒术是传说中才有的禁术。若那是真的,你知道要死多少人吗?”
“死多少人,与我又有何干?”
“你身上的东西放出来,整个洛阳都会变为一座死城吧,你处在核心,不是也难逃其害么?”
“你怕什么,以你的功夫,好好护住周身,最多去个半条命,死不了的。”
“任平生,要是我没看错的话,你这人根本就没有什么野心,有什么理由替戎抚天卖命呢?”
“我又有什么理由回答你呢?”
“任平生,或许你我死不了,可是,真真挺不过去的。”
“……”
“真真也在这里,你看到我,就应该知道了吧。”
“……”
“而且,她现在就来了!你想要她死吗?”
“……”
“戎抚天在么?”
“可能么?他没有理由以身犯险吧?”
“那就是盯着你的眼线在吧?”
“……”
“那就只有这样了……”
所谓的“这样”,就是与任平生同归于尽么?可是,这话语间的意思,是不是有那么一点胸有成竹呢?这像不像是他的一个计划呢?不会只有我一个人这样认为吧?
似乎任平生的身上,握着天镜门计划的关键。按照骆大春所讲过的,戎抚天似乎非常希望把天灾之门打开,他一直都在努力地做这件事。如果任平生手中的东西放出去,会把洛阳弄成一座死城,也就是说,同时出现这么大规模的死亡人数,依照传说中的条件,天灾之门很可能会打开的吧?
所以聂秋远要和任平生一起做出“同归于尽”的样子?是的,我是这样想的,如果不是为了将来二人的归来留好后路,秋又何必询问有无眼线在盯着的问题?
只是,为什么不回来?!
这一年半,从天镜门的那边来说,倒是风平浪静的。
他们不知道究竟在做些什么,他们似乎在江湖上完全销声匿迹了。也许是聂秋远与任平生的“同归于尽”真的破坏了他们很长时间的准备才获取的成果,他们需要重新休整和经营,这一年半的时间,他们竟然一直没有出来捣乱,连玉衡司的日子都不知不觉变得好过了起来。
李世民在房玄龄的辅佐下,不停地完善着《唐律》以及其他的律法制度,整个社会渐渐地形成井井有条的秩序。再这样发展下去,又没有天镜门出来捣乱的话,一个盛世的来临指日可待。
但是这一年多的时间,我把一些事情翻来覆去地在头脑中整理,却慢慢地想明白了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
那就是,在白云山的那场战斗中,司空寒大哥究竟是怎么死的呢?
他的身上中的是戎抚天的奇毒,死亡的原因是毒性发作,那么,原本一切都还算平稳,怎么会突然就在天镜门攻进来的那短短时间内如此猛烈地爆发了呢?
应当是有那么一个引子的。
最可疑的人,是白羽。可是后来骆大春为了分散我的注意力,给我讲了许多山庄的事情,这位白羽是骆大春他们父亲的亲信,和司空寒几乎是一起长大的,多年来为落雪山庄出生入死。司空寒伤了以后,他一直在身边照顾着,所以他想要不声不响地弄死司空寒的机会,没有一千,也不下八百,有什么理由非要选这么个时间,还要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呢?
那么,白羽为什么会手持单刀,跪伏在司空寒的身边呢?
我问了骆大春,根据落雪山庄的基本训练,如果身边的同伴中了毒,情况危急,又找不到伤口,那么最选考虑的处理方法是什么?
骆大春说,首先给对方服食万用清毒药,然后考虑放血,运功逼出毒血,以及换血。
所以我们两个恍然大悟,白羽在那个时候,很可能是情急之下,打算为司空寒放血,而放血的位置,正好是在四肢,所以他按着司空寒的手臂。
白羽绝对不是凶手,这一点我形成了完全的内心确信。
那么,是外头的毒雾弥漫进来了吗?
这是不可能的,因为那毒雾具有极强的腐蚀性,前头的许多排帐子沾上毒雾的,全都变成了黄色,而司空寒所在的帐子,却没有变色,所以,不是因为毒雾。
那么,还有第三人进过帐子,害死了大哥吗?
那也是不可能的,因为白羽本身是一个高手,有外人侵入,帐中不可能没有打斗的痕迹,白羽也不可能那么从容地还能想到去给大哥放什么血。
所以,司空寒是在我们离开之后,毫无征兆地猝然毒发,这个毒发的原因,恐怕埋在我们离开他出去参加战斗之前。
而且,不能够忽略掉的是三个细节。
第一个,既然要放血,为什么按着胳膊迟迟地不放?
第二个,白羽为什么会指着我的鼻子,怒目痛斥?
第三个,白羽为什么会选择在这个时间,举刀自尽?
我想来想去,觉得最大的可能应该是这样的。
白羽举起刀,打算在司空寒手臂上放血的时候,却在他的手臂上发现了一件不该有的东西,也就是说,他已经找到了大哥毒发的原因。
可是大哥的遗体我们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