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应当是易容成了聂秋远,骗小红来叫我。向二娘辞行乃是人之常情,所以我自然不会怀疑。然后,他在后花厅留了书信,提到救骆大春的方法,我又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线索。最可气的是,他还算到我会把这件事情告诉聂秋远,又会冒冒失失地揭他的符,所以才说让我一个人去,就是激我拉着聂秋远去挨那三枚涂了剧毒的透骨钉!
事实是,所有的一切,都让他得逞了。
他不但准确地估计到了一切,还估计到了我很有可能会继续把那功法练下去,以备必要时可以救骆大春一命。说实话,我是这样打算过,但我并没打算搭上自己的性命。总觉得,车到山前必有路,没准世上就是有两全法呢?
现在看来,聂秋远读了叶流萤的手书,似乎也很确定我会这样做,所以他说出了那样的话。他说任平生给我制药这件事,比他所做的更有意义。
“如果你有什么想法,我不会阻止,但是你要保证,”聂秋远神情严肃地用左手点着我的鼻尖,“绝不要一个人去做,不管你的想法有多么疯狂,我都会和你生死一起。”
我点了点头,免不了的心旌摇曳。大唐之旅也是我实实在在的人生,我越来越这样觉得。而且。自从知道了叶流萤的事,我又怎么能不好好地珍惜这条生命呢?
“我保证!可是你的手……”他的手臂看上去着实吓人,不会有什么危险吧!而且他说。这是他自己的毒,是怎么回事?
或许是看到我又紧张又迷惑的样子。聂秋远放松下来,微微一笑,抬手摸了摸我的头发。
“不要紧,这是在告诉我,我用在他身上的毒,他一天的工夫,就破解并自己制作出来了。这三枚暗器上的毒药,与我昨天下在任平生身上的毒是一样的。”
“啊!你说过。这种毒,会让人体感觉非常疼痛!”我心里一紧。可是秋的神情并没有显示出任何痛苦的样子。
“不错,解是解了,可是,真的痛极了,剜骨锥心。”聂秋远淡淡地说道。从他的表情看,似乎痛觉神经全都长在别人身上,跟他本人压根儿没有什么关系,以至于让人感觉他的话全是在扯淡。
但是我相信他说的肯定是真的,所以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也不知道能做点什么。聂秋远却忽然向我展开了一条左臂。
“来。”他的笑容忽然变得有一些狡猾。
“啊?”我未能理解他的意图。
“我也算为你伤了,现在痛得要死,难道就不该得些止痛药么?”
我愣了三秒钟。脸就忽然红了。
哎,此情此景,此间春花烂漫。这株海棠花树,可不仅仅是我识得了叶流萤的地方,这对我自己来说,也是个重要的地点,难道不是么?
昨日之事,历历在目,单是回想。也足让人面红耳赤。我的心意到底是什么呢?如果没办法确定的话,又何不从了这一刻的贪念?
我缓缓上前。伸开双臂环住了他的腰,把自己交到他的怀里。他欢喜地一笑。未伤的左臂一揽,就暖洋洋地将我圈住了。
一直很好奇,他身上那种好闻的香皂味是什么呢?这个时候,可没有香皂这种东西啊!就像以往一样,每一回依偎在他怀中,心跳得总是那么快。自从来到大唐,我倾慕着,一心想要追求的人就是他,不是么?
就这样静静地温存了一阵,聂秋远开口道:“去跟二娘辞行吧,咱们回伊川了。”
“那你的伤?”
秋笑而不语。
我这才真正见识了聂秋远超凡脱俗的演技。本来上山的一路上,他一直都揽着我的肩膀,可自打有人出现,他就把手放开了,与我隔了一米的距离,看上去温文守礼,毫无不妥。见了二娘,话说得更是滴水不漏,说什么桂林大人有急事先下山了,伊川那边形势已好,他就亲自过来接我云云。
我心里明白他这样做的意图,毕竟骆大春那边的事还没有搞定,我又对他表示我心思中有些犹疑,想必他也在顾及我的名声问题。更何况,这是古代哎,就算是正式交往了,秀恩爱也是绝对禁止的。
看来秋平时给人的印象十分稳重可靠,所以二娘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只翻来覆去地叮嘱了我好多,就差人备好马车,送我们下山。
上了马车,车帘刚一打下来,我就觉得一股大力拽得我身子一歪,定下神来一看,才发现自己又倚靠在秋的怀里了。
“什么时候伤好了,再放开你吧。”
“唔,还痛么?”
“痛啊。”
“我看看?”
“别看了,吓到你。”
“那,你什么时候会好呢?”
“很快,很快就好了。”
结果,从碗子山到伊川县两天的路途,他都一直没有好。在现代,女孩们聊天的时候常说,这世上哪有什么绅士?所谓绅士,也不过就是有耐心的色狼而已。看来,确实是一点都不假啊。
到了伊川县,聂秋远又暂时恢复了从前的样子,沉默,内敛,对我彬彬有礼。之前我就是喜欢他这付酷酷的模样,可现在忽然觉得有点想笑。
真是影。帝啊!我在心中暗暗地赞叹。
但是可以用来赞叹的时间实在是很短暂,因为进了伊川县的大堂,我一眼就看见了一个令我血脉贲张,七窍生烟的人影。
我一把拔出腰间短剑,疾上步,口中大喝一声:“骗子!”短剑一递。便向他后心刺了过去。
我自然是没有信心刺中他的。可那人觉察到不对,一转头,见有一柄短剑疾速刺来。竟“啊”地惊呼一声,身子一颤。向后跌坐了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水蓝色影子轻轻一闪,举手便擒住了我的手腕。骆大春温煦的声音响起:“流萤,你是怎么回事,怎么偷偷地一个人跑出去了?才回来,这又是要做什么?”
骆大春的脸出现在面前,他的手是温暖的。轻轻地扣着我右手的脉门。不知怎的,看到他,我的心脏忽地像被谁捅了一刀似的,猛地一痛。
我会永远默默地在旁边守护这个人的。为了你。
我在心底这样悄悄地对叶流萤说道。
被我袭击的人已经跌倒在地上,惊讶地望着我。
我这才回过神来。
看什么看?装什么呀!这特么不是桂林吗?桂林不就是任平生吗!骗完我,居然又跑回伊川县来了?
骆大春看看我,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桂林,神色便已了然。他放开了我的手腕,伸手将桂林扶了起来,言道:“流萤。莫非你出行,与那个人有关?”
见我惊讶,骆大春便解释道:“是我不小心。之前你我在县衙见到的那位桂大人,竟然不是本尊,而是冒充的。这位才是桂大人本人,桂大人擅断,却不会武,所以在来伊川县的路上被人算计,身份文牒和带来的密报全都被歹人劫走了。可那歹人却又扮成桂大人的模样,跑到伊川来,还将密报交给了咱们。也不知究竟是何居心。方才桂大人瞧了,密报可全都是真的。”
可恨的任平生的话语在耳畔响起:“也许我就是想看看那个有趣的丫头在做些什么呢。”
呸。可恨!他的话也能信?
“现在他已经知晓了玉衡司的存在,了解了玉衡司的人员和掌事人。看光了伊川县的县衙,还摸清了碗子山的地形。你说,他这一趟收获算大么?”聂秋远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回来了?”看到随后跟进来的聂秋远,骆大春挥了挥手,表示招呼,“查出那人是谁了?”
“任平生。”聂秋远回答道。
房间里瞬间安静了一会儿。住了片刻,骆大春才招呼大家坐了,正式介绍道:“这位是门下省录事桂林大人,属玉衡司。这次是奉白大人密令特意过来的。桂大人,这两位是本县县尉和舍妹流萤,都是玉衡司的人。”
桂林虽然刚才受了惊吓,情绪却平复得很快,拱手向我们打了招呼。
桂林的长相应该说是很帅的,五官清俊,棱角分明,有如雕琢。他面上几乎不带笑意,话也很少,简洁明快,惜字如金。实际上这样的气质才适合他这付长相,可是“桂林”其人留在我心目中的印象,早已并非如此了。
是那冷峻的长相,带着完全不协调的笑意,说话一点也不靠谱的模样。
啊啊啊!好崩溃,可恨的任平生!
门下省录事的官阶是从七品上,和聂秋远他们差不多,但玉衡司是地下组织,办玉衡司事务的时候,所有人员不论官职,全部都是微服,所以大家也没有按官场上那一套来。
心思安定下来,骆大春的神色便也开始凝重了。他环视我们一圈,便言道:“看来,白大人带来的东西,我们是得好好地想一想了。”
我们拿出了白千帆托桂林带来的密报,按照时间顺序仔细阅读了起来。这密报骆大春已经读过了,桂林主要是对它的内容进行核实,而我和聂秋远是没有看过的,所以我们两个就看得格外仔细。
密报的内容让我感觉十分惊讶。那里面记录着六个案子,看完之后,我竟然头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一头雾水!完全,看不明白!L
ps:大唐长安晚报“今天是个好日子”栏目:
记者菌:今天是冬至,“冬至饺子夏至面”,大家记得饺子哦,否则天冷会冻耳朵的。
叶流萤:吃饺子跟冻耳朵有什么关系嘛!
聂秋远:这个习俗是纪念医圣张仲景大大的。冬至那天,张大大煮了一锅饺子,取名叫“祛寒娇耳汤”,舍给百姓吃,大家就不冻耳朵啦。(据说是辣椒馅的哩~!)
叶流萤:原来是这样啊。今晚咱们包饺子吧。幽夜喜欢什么口味的?我要给他包一碗留着。
聂秋远:(……我究竟是为神马在吃自己的醋?!)不用给他留了,他不吃,我替他吃两碗吧!
叶流萤:唔,小心撑死你!
旁白菌:就这样毫无征兆地,突然地,在这个一年中夜最长的日子里,故事的第二卷也默默地结束了……
☆、No。135 三月初三
虽然已是阳春三月,但天明得并不太早。天尚未亮,长安城还沉浸在安宁的静谧里,马宅的管家孙立元却早早地就起了榻,穿好衣衫匆匆地赶到下人集散的大房里去安排事务。
今天下人们也早就起了。昨日孙管家已经初步分配和交待了今天的任务,所以不少下人已经各自忙了起来。今天是三月初三,是马宅的主人马老先生的六十大寿,是个需要好好筹备,不能出现闪失的大日子。
马老先生是一介寒儒出身,年轻时即在学堂教书为生,依理是住不得这样一个大宅子的。可也算是老先生一生为人正直,传道授业解惑积下了福德,女婿柳慕青入仕,做了十年小官之后,终于在四十岁的时候,得庙堂高位赏识,晋了户部侍郎的官职。
户部侍郎的品级是正四品下,是朝中的大员。柳慕青在这个位子上做了三年,为人勤勉清廉,多受好评。所以去年新帝即位,依然用他,并给予了足够的重视。所有的人都认为,只要假以时日,柳大人的步步高升是迟早的事。
这柳大人倒真是个重情义的人。妻子马氏在他困顿的年代与之相濡以沫,岳丈马老先生也未少给予支持和指点,他发达后,便一直与妻子举案齐眉,恩爱美满,从不在外拈花惹草,一向被传为庙堂佳话。对于岳丈马老先生,柳侍郎也在长安城生活方便的地段为之置了这座宅邸,请了管家和下人伺候,让老两口安享晚年。
对于这个女婿,马老先生心中一直爱得不得了。今日六十寿诞,晚间要摆宴席,请亲朋好友来热闹热闹。柳慕青大人自然也是要来的。虽说都是自家人,可柳大人毕竟是朝中四品官员了,所有的筹备工作都要精心安排。不能让这位女婿贵人在亲友跟前失了面子。
其实准备工作早几天就开始了,因为今天到了关键时刻。所以孙立元一大早就在各处逡巡着督促检查。先是去厨房检查餐宴的菜单酒水,看主料备齐没有,哪些必须保证新鲜的食材需当日采买,不要落下了,又去会客、宴客的场地查看布置得如何。不知不觉,就快到中午了。
孙立元擦了擦额角渗出的汗水,平缓了一下由于用脑过度而带来的心慌感觉,又步履匆匆地往后门赶去。这会儿应该是约好的刘家菜肆过来送菜的时间。因为是刘家菜肆的长期主顾,每天最新鲜的菜蔬都是偏心地留给马宅。
今天刘家菜肆答应送些上好的山珍。近来这山珍难集,好货是买都买不到的,所以仅让下人去接,总显得轻慢了,还得孙立元亲自去客气几句,方能显出诚意。
路过北厢房的时候,孙立元忽然听到了奇怪的交谈声。
“嘿我说王荣,你欠的这钱款,拖来拖去。等下崽儿呐!”
是西市臭名昭著的泼皮无赖何七会的声音。
“兄弟,再宽限个两三日,这两天手头实在是紧……”
“你哪天手头不紧?多少有些钱。便要拿了去赌!”
“最多三日,最多三日必定筹齐!”
孙立元听得了,也假作没有听到,摇摇头走了过去。
这王荣,正是马老先生家中的第二位姑爷。同样是女婿,王荣与柳慕青相比,为人的差距不啻于天上地下。
柳慕青大人博学多识,才高八斗,虽身居高位。为人却宽厚踏实。可这王荣,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终日里与些不三不四的人混迹在一处。
王荣今年也是三十有三,已过而立之年。却讨不得一份正经的差事。柳慕青感念连襟之谊,托了人,为他谋了几份差,可王荣好吃懒做,没有一份做得下来。现在,王荣和妻子就寄住在岳父马老先生家里,马老先生也拿他没办法。
这肯定又是在外头赌输了吧,孙立元叹了口气。家里的账也都要经孙立元过目的,家中的许多亏空都是为了贴补王荣在外头惹的祸事。
午时已过,家仆通报,道是姑爷柳大人提前到了,马老先生忙携着孙立元一同迎了出去。马老先生虽已是花甲之年,但文人之风丝毫不减当年,他整衣正冠,步履有序,耳不侧听,目不旁视,看上去仍煞是风雅。
柳慕青身着便装圆领袍,下得轿来,先回身将妻子马氏从轿中扶下,夫妇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