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丈思忖片刻,便双掌合什,口中诵了几句经文,正色道:“此乃佛门清净之地,自有我佛保佑,鬼秽必不敢近。大家速速检查房内,是否丢失了什么物品。”
这一检查不打紧,可把大家吓了一跳。南院所有禅房,包括礼部官员居住之地,凡是有字的东西,纸笺、经书、画卷,全部都不翼而飞!
这是,遭了贼了?可是,这贼子不取财,不取物,只取些经文书籍,也实在是……令人难以理解。
而且,经书什么的,天黑之前还有人翻阅过,可天黑之后,北院每个房间里几乎都有人,如果是贼子偷盗,怎么可能谁都没看到他们?
还是说,像慧真看到的那样,这些来访者,只有影子,没有形体?
那么,他们真的是人类吗?
现在对于寺里来说,是个关键的时段,所以,任何意外都是不允许出的。住持立即召集了全部僧人,请了礼部的官员,让所有人一个不落地到南院最大的一间禅房中集合。
住持的本意,是要查明情况,弄清现状,决定下一步该如何处置。可是,当所有的人集中到同一间屋里之后,奇怪的事情又发生了。
大家寻地方各自落座,住持还没来得及开口,大屋内的所有烛火忽然齐刷刷地熄灭了。人们的心中咯噔一下,但这种情绪还未及变为恐慌,所有人就感觉一阵强劲的风袭过,吹得身体东倒西歪。身子单薄些的,直接跌倒在地,一时屋里惊呼痛呼之声不绝于耳。
大风过去,一切归于沉寂。人们从吃惊之中醒悟过来,忙摸黑找到火石,将烛火重新点亮。
点了点人头,一个人也没少,也没有什么人受伤。
检查了许久,人们才发现了一个十分不可思议的事实。
在场所有的人,共计将近一百个,身上携带的随身物品全部都不见了,一件都没有剩下!
人们都感觉不可思议,赶忙差人立即前去报官。官府连夜派了人来查办,结果整个寺庙北院,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若不是所有人都证明自己的随身物品不见了,整件事情就像假的一样。
然后,就在第二天的傍晚,经过后山塔林的一名小僧惊讶地发现,就在几座先师舍利塔中间的地面上,乱七八糟地堆放着各种书卷、物品,形成一座高高的小山。
小僧连忙跑回去把这件事报告了住持,住持带着人去验看,发现果然是昨夜北院禅房丢失的物品。僧众们把这些东西运回北院,逐一清点,又请寺里的人们前来认领,结果发现,丢失的物品全部都在这里,一件也没有少。
这件事情的调查就卡在了这里,因为实在是没有任何的线索,而且根本不像是人类所为,又看不出有任何的动机。简直就像,鬼神与宏礼寺的僧人们,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L
☆、No。141 暗之织者(1)
六个案件,厚厚的六叠记录。除了案情,证人证言、现场勘验、尸检材料的誊本也附在其中。我们读完了案情,聂秋远又把证据材料拿过去一页一页地翻看。
看完之后,我感觉有点晕,因为这六个案子,互相之间根本就不挨着。但是我了解白千帆的本事,他是绝对不可能无聊到随便扔六个案子让我们看着玩的。
所以,这六个案件之间一定存在某种关联,只是这关联我现在还没有看出来而已。
聂秋远略微看了一会儿附录的证据,便抬起头来,问了一个令我五体投地的尖锐问题。
“请问是哪一位把这六个案件并在一起的?”
“是我。”坐在一旁的桂林不疾不徐地回答,“这就是白大人嘱咐我亲自把密报送过来的原因。”
我心中一凛,当即就明白了这位中书省录事桂林大人究竟是个什么角色。
凡选入玉衡司的人,必定是侦查办案某一方面的人中翘楚。从现在的情况看,桂林能把六个在我看来毫不相干的案子从浩如烟海的未决案中挑出来放在一起,那么他肯定是一个逻辑并案的专家。
并案侦查,即使对于现代侦查者来说,也是一个大难点。因为,这需要丰富的经验和阅历,特别强的逻辑能力、分析能力,甚至需要敏锐的直觉和第六感。
当一段时间,一个地区或相邻地区发案比较集中,作案方法类似,现场情况相似,活动规律相似的情况下,刑警们通常把这样的数起案件合并在一起侦查。这就叫作逻辑并案。实际上,这样做是有很大好处的。
并案的案件,一定具有许多实质上的相同点。如果认为这些案件是同一个人做的。那么这些相同点被剥离出来,就可以提供很多作案人可能具备的特征。同时。每一起案件又一定有它特别的地方,这些特殊之处也会提供关于作案人个性的有价值信息。
也就是说,并案的专家,就像潜在暗影里的织网人。他们或许不冲锋陷阵,但却可以把看似破碎凌乱的线索,巧妙地织成一张完整的网。
说到逻辑并案的高手,其实我身边就有一个,那就是张老师。
我发现他在并案方面的高超水准。是在去年清案的时候,我给他做助理,亲眼看到他是如何将本市两年之内发生的六十多起深夜入室强。奸案和强。奸杀人案并案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没日没夜的研究,连我这个打下手的都差点被累死,但那一次我真的学到了好多。
这六十多起案件被并在一起之后,事态出现了柳暗花明的变化,所有割裂的案件的证据被拼接在了一起,作案人的画像也就逐渐浮出了水面。
我们把六十多起案件的发生地点从地图上标注了出来,形成了一条曲线,而这条曲线。恰好是几条偏僻道路的联结体。在这条曲线的两端,正好是案件发生最密集的部位。
所以,我们认为。凶手很可能因为某种原因,经常在这两个端点之间来回行走。
如果常态化地在两地往返,那么最大的可能是什么呢?大概就是上班和下班啦。
在这条曲线的中点,有一起案件特别有价值。一天凌晨,这个凶手跑到一家医院,潜入了值班室,将一名值班的女护士掐昏,正要实施暴行,结果刚好出急诊的医生过来了。吓得凶手狼狈逃窜,情急之下在现场丢下了一只黑色布鞋和一把自制的三角刀。
这只鞋的鞋号24公分。鞋上附着微量的棉花纤维,帮底结合处带着棉花絮绒。鞋面上沾附着一块油渍。
而那把自制三角刀,刀柄是用190毫米经纱管改制的,这种经纱管是本市纺织器材厂用美国abc果绿色塑料原料制成。刀体是d1303型分离式纱锭改制,刀柄与刀体之间有两个垫圈,打磨刀子使用的是300x30毫米的砂轮。
所以,警队的老师们认为,鞋上的棉花纤维和制作刀子的砂轮、纱管,很可能与犯人的职业有关。一调查,这条曲线的一个端点,还真是本市最大的一个纱厂!
老师们又把六十几起案件的被害人陈述、证人证言仔细地筛了一遍,就给犯人画出了这样的一幅画像:
是年龄在20至25岁之间的男青年,身高1。66米左右,穿24公分的鞋子,方圆脸,小眼睛,留长发。职业可能在棉纺系统,上白班,有较强的攀登能力,经常深夜外出,是一个表面上正经的伪君子。
到那家纱厂一查,还真的发现了一个符合上述外形特征的男子。
经过暗中调查,这名男子的嫌疑越来越大。
他的家,就位于曲线图的另一端。而且他上白班,夜间有作案时间。
从纱厂的设备材料看,他有自制现场三角刀的条件。
他在这两年期间曾临时被派到外地工作半年,在这半年里,没有发生过类似案件。
他上班时经常打瞌睡。
把他传唤到警局询问时,取了他的指纹,一比对,果然与几起案件现场遗留的指纹相符。后来,又搜查了他的家,找到了数起案件中失窃的物品。
在证据面前,嫌犯低头认罪。最后经过审讯侦查,张老师圈在一起的六十多起案件中,只失误了三起,其他都被证明确实是这个人干的。
回忆起这件事情,我才蓦然发觉,张老师这个人,还真的是很全面呢。从桂林做的事情就可以看出,其实是有专门的并案专家存在的,可是张老师,他从并案到分析到抓人到审讯,全都一肩挑了。原本我理解不了这需要多少的技术含量,现在我才发现,以前我不过是傻乎乎地仰视着他而已。
当我自己开始做事了,遇到了困难,才深刻理解了前辈们是多么的不容易,而经验又是多么的可贵。
虽然并案对于侦查来说是非常可贵的进展,但是,密报上的这六起案件,有的发生在长安,有的发生在洛阳,要想发现并予以合并,还是真心的不容易。至少,有那么几起我就看不出它与其他案件有什么关联。
比如说,沐水寺案、宏礼寺案并在一起可以理解,因为都发生在寺庙,而且都关联到为祭天大典选拔出的随侍少年。考虑到这些,屯营将军案也可以勉强并进来。那么,其他的案件呢?
当然,这些案件还是有一个共同点的,那就是,每一起案件的动机,都完全搞不清楚。L
ps:作者菌:唔,也许这一章的案例会有极少极少的菌们觉得有点眼熟?作者菌羞惭地承认,这是借鉴了80年代初发生在武汉的“蹄形图”案的侦查过程。真实的人生,常常就是比小说还曲折的。
记者菌:请问你哪个案例不是借鉴了现实的?
作者菌:(不要这么尖锐好不好~!)可是这一个相对有名嘛……
记者菌:不出名就可以随便借鉴了?真受不了你!
作者菌:(转移话题~!)年底,实在是太忙了,更新勉强地维持着,作者菌真的很努力了。晚报最近没啥时间办,即使办了,质量也很低,比如今天(主要是记者菌素质太差~!)。新的一年就快来到了,祝大家都不忙,快快乐乐的!fighting~!
☆、No。142 暗之织者(2)
其实我还有一个疑问,这些案件有的发生在长安,有的发生在洛阳,而且辖县各不相同。现在是古代,又没有网络,没有案件数据库,桂林是从哪里获取了这些案件的资料,并且把它们合并在一起了呢?
“你们大概还没有得到消息,今年年初,玉衡司已经初组了一个‘悬案司’,全国所有的悬案、疑案、无头案、断线案,都会集中呈报到悬案司来查备。悬案司现在挂在中书省下面,不久后也许会移给大理寺。据说,是某位高人给圣上出的主意。”
说话间,桂林意味深长地看了旁边的聂秋远一眼。
我不禁暗暗赞服。有了这么一个机构,一方面可以依靠中央侦查专家的力量集中查办这些各地侦破不了的案件,另一方面,也有利于从这些疑案中寻找一些共同点,该并案的并案,抓住狡猾作案人的狐狸尾巴,也许,就可以防范新的凶案的发生。
“桂大哥,有关祭天大典的并案在一处,还好说,另外几件,能说说并案的理由么?”我忍不住脱口问了出来。
身边的聂秋远面色一黑。桂林脸上掠过一丝惊讶的神色,转瞬又恢复了原来的冷峻沉稳。
我这才忽然意识到,我好像把称呼给用错了。
之前被任平生骗了,在碗子山一直叫他作“桂大哥”。任平生版的桂林嘻嘻哈哈,野猫般的模样,可现在的桂林做事一板一眼的,是个沉稳严肃的正人君子啊。我怎么能这样随便地称呼他呢?
而且,这一下,不是让聂秋远知道了我那一阵是怎么称呼任平生的吗?难怪他的脸色有些难看。这实在是太糟糕了。
不过这个桂林倒真是不错,他轻轻地咳了两声,便转移了话题。成功地化解了现场的尴尬气氛。
“洛阳沐水寺全寺遇害案,和长安宏礼寺遭窃案放在一起。应该是比较自然的,因为两个寺庙出事的时候,都接到了协助挑选出的侍奉四月初七祭天大典的少年清修的任务。”
桂林开始不紧不慢地进行讲解。他说的和我想的刚好一样,我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所以左右屯营将军案也可以并进来,因为关系到祭天大典?”我忍不住插了嘴。
桂林点了点头,表示他也是这样考虑的。
那么其他三起呢?似乎线索就很少了。
“长安翠华山一案与洛阳东郊渔户案,是否因为都提到了疫疾,才被合并考虑的?”我想了一阵。才这样推测道。
聂秋远微微地露出了笑容,但我注意到他以几乎不可查的幅度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是的。渔户案单凭这些,断定不了是生了疫疾。”桂林解释道,“我把房大人在翠华山遇到的一案并进来,是因为脱逃的犯人提及了一个地点--翡翠阁。翡翠阁的位置非常靠近祭天大典所要使用的祭天坛。左右屯营一案中可以看出,翡翠阁是祭典当天戍军打算布兵的重要地点。”
我心里一惊。难道说,这些案子之所以出现,其动机都是针对祭天大典的?那么,也就是说,是针对皇帝李世民的?
根据我所掌握的历史知识。皇帝李世民是绝不可能在他登基的第二年就挂了的,他还要在位好多年,开创一个美好的时代。可是。历史,当真是一成不变的吗?而且,关于祭天大典的这一段,我可从来没有在任何史料中看到过。
这时候,蔺九刚好走进来送了些材料,打断了我们的谈话。
趁着蔺九与骆大春、桂林说事的工夫,坐在我旁边的聂秋远冲我挤挤眼睛,用极小的声音对我说道:
“傻丫头,你看的文书不全。若看全了,或许你也能发现一些端倪。”
说着。他向我晃了晃他手中的那一叠纸。
我偷眼瞧瞧桂林他们,他们正在专注地看着一份什么文件。不知在说些什么,心思根本就不在我们身上。所以我嘟起嘴,横了他一眼,一把抢过了他手中的那叠纸。
哦买噶,我怎么变成这样了!这可是我的男神啊,我怎么不自觉地在他面前表现得如此放纵刁蛮?就好像,我所做的一切,是很自然的事情,仿佛就应该这样做,就应该在他面前变得骄纵?
哦买噶,忘装了!这样我可怎么混啊!我拿着纸,心虚而后悔地抬头看了看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