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安镇上能成为唐府只有一家,其他人夏君妍或许不熟,但唐府大小姐却是印象深刻——陈夫人的女学生唐婷月。
难怪之前那么针对她了。
夏君妍颇有些哭笑不得,原来是有着这层关系。
但潘老掌柜也不会平白无故的卖她这个消息,生意场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夏君妍拿不定潘老掌柜的来意,嘴里说的也都是些场面话:“那可真要恭喜贺大掌柜了。哎,在这儿站了这么久我也有些累了,估计这盘布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我去坐着歇会儿。”
潘老掌柜也知道适可而止,消息送到就行了,在多说就没意思了。
莫如深也是归心似箭,本来这件事基本上从头到尾都是夏君妍做得局,而他就是配合罢了。如今局面打开,自然也不会真的为难各路掌柜。让秀娘们查了后,罚了了染坊一点银钱交差,便大手一挥,此事到此结束。
掌柜们在衙门里等了几个时辰,总算是等来了这个大好消息。倒是在老成持重,此刻高兴的咧开了嘴。“我就说县令大人乃是青天大老爷,肯定会还咱们一个公道的。”孙掌柜最为兴奋,危机解决了,银子也只付了一部分,剩下的完全可以赖掉,而自己又得了周大老爷的信任,且夏君妍还亲口保证就算此事了结,她也不会将秀衣阁再次开张,可谓是苦尽甘来!
其他几家掌柜也颇为激动,已经开始商量是不是要去订个席面请衙门吃个饭。
“这是一定要的。”孙掌柜立刻道,“也难为各位大人为着咱们布庄跑前跑后,若不是各位大人火眼晶晶,咱们这些个布庄也怕是要受到次等布匹的波及。今日之事后,看谁还敢在咱们云安镇来以次充好。这顿便饭,各位大人一定要来,也好让小人们犒劳各位大人近日来的辛苦。”
周围的衙役不得不感慨这做生意的各个都有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明明是衙门难为他们,从他们嘴里说出来,反而像是衙门为了他们好一样。
一群掌柜立刻就去请了柴县令,这样的交际必不可少,柴县令也不推辞。趁着大家现在兴致都高,换了便服便随众人一起去了聚福楼。
几位掌柜能和县令大人说的上话,但对上莫如深就没那么自在了。还好莫如深也不往人群那里凑,其他人也不敢催他。
莫如深慢悠悠的走在最后,低声道:“你也要去?”
夏君妍反问:“难道你不去?”
莫如深虽然为人冷淡,但这些交际也是不会拒绝的,不然他也不用在官场上混了。去了,是表明姿态,等到后面那些限制级的活动上来后,他便可以告辞了。
夏君妍知道他担心什么,解释道:“孙掌柜将席面订在了聚福楼,只是吃个饭喝些酒罢了。”
“喝酒?”莫如深顿时不淡定了,眼神里带着反对的意思。
“我保证我不喝就是啦。”见他关心自己,不就是不喝酒么,这又不算什么要求,“要喝也是只有我和你的时候喝,当着别人的面一滴都不沾。”
莫如深更想说,我俩在一起的时候最好也别喝……
酒后那啥啊,每年年底内卫聚餐,不少人就喜欢喝高就下场和那小唱小曲儿的混一起了。最最无语的就是那是那几个内卫里的老娘儿们,还在一旁起哄说什么姿势不对,有时候还勾肩搭背的讨论上次找的几个青涩小郎君什么的……拜托你们矜持点行么!
一想到要让这么一群人审核他的婚姻问题,莫如深就觉得心好累啊。
依着以往这个时间,聚福楼快要打样了,但半个时辰前接到了周记的信儿,要在这儿宴请县令大人,聚福楼的掌柜孙世良自然要给这个面子。
两位孙掌柜一见面互相道了个好,因为是同姓,虽然不是同族但也透着亲切,以往周记的孙掌柜没少关照聚福楼的生意。
“今儿是最好的席面。”孙世良笑道,“可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老哥哥了,这是到哪儿发财了,连县令大人都请动了。”
孙掌柜道:“还不就是些布庄上的事,改明儿我请你喝茶,咱们哥俩好好摆一局。”
“那感情好,我那儿正好有新来的茶叶,到时候一起品品。”闲说了几句,孙世良小声道,“老哥哥今天请的都是各路布庄上的掌柜的,要不要老弟去飘香楼那边……恩?”
孙掌柜瞧这位老弟弟笑的跟那楼子里的老鸨子一个样,不由笑叹道:“不用了,今天这席面上越干净越好。”
孙世良有些不明所以,孙掌柜也不想给他多做解释,左右人到了他自然就知道了。二人正说着,一清秀儒雅年轻书生正从外面走来,手里还拎着一摞书,身后书童的手里也不得空,抱着笔墨书本之类。
孙掌柜顿时道:“你这侄子还是这么用功啊。”
孙泽立刻行了礼:“孙伯好,好久没见到孙伯了。”
孙世良心中有些得意,嘴上还是不在乎道:“年轻人不读书作甚,要做买卖我自己做不就行了。”
“读书才是正经事哩。”孙掌柜颇为羡慕,他的儿子考了五六年也没都没考上秀才,估计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而孙泽年纪轻轻的便是秀才功名,就是命有些不好,亲娘老子都去了,要再次下场还得等几年,不过瞧这用功的程度,估计那举人老爷的功名是跑不掉的。一想到这里,便觉得孙世良的命是真的好,摊上这么个侄子,跟亲儿子又有什么区别呢。
“聚福楼的全福宴,可是咱们镇上最有名的。”后面走来的几位掌柜拥簇着柴县令说些闲话。“那大厨是打南边请来的。”
“这倒是巧了,本官十多年前也曾在南边待过几年,倒是挺想那一味。”没有公事烦恼的柴县令为人也越发随和起来了。——这才是生活嘛,吃吃喝喝的多舒服。
随着柴县令的到来,莫如深与夏君妍也一起到了。
孙掌柜对着孙世良一一介绍了一遍,随后又走到夏君妍面前:“这位是夏掌柜,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
“啪!”
一道突兀的声音。
楼梯处有一慌乱的身影正弯腰捡着地上散落的书本。
孙世良顿时就朝那边瞪了一眼,心中乱七八糟的,可县令大人还有各路掌柜都在,连忙道:“席面已经备好了,大人请随我来。”
孙泽抱着书呆呆站在后面,那群人越走越远,而夏君妍也是与他们一起往雅间而去,从进屋开始都不曾看他一眼。她真的不同了,印象中的那个小村姑已消失不见,眼前的她已是一位女掌柜,和那些掌柜走在一起也不见她脸上有何不妥。
这样的夏君妍让他感到陌生和无奈,为什么她会变成这样?孙泽正有些不知所措,那个走在夏君妍后面一些的官爷突然回过了头,眼神冷如冰刀。
“少……少东家。”身边的书童顿时打了个寒颤,“咱们回书房去吧,老爷那边且忙着哩。”
孙泽木木的点头。
那个人他知道,与新来的县令一起来的捕头,听旁人说一向都是不苟言笑的。孙泽默默垂下头,心里泛起苦笑——恐怕不止是不苟言笑这么简单吧。
☆、第一零一章 商谈
因今儿这席面上有夏君妍这小姑娘,各路掌柜倒也算的上是克制,并未如以往一样饮的大醉而归,也是因为县令大人坐镇,大家不敢将丑态露出来,吃的七分饱,又有了五六分的醉意,气氛便更轻松了些。
眼瞧着快到了戌时末,众人也都十分有眼色的不在多留。县令夫人已经打发了小厮轿夫等人在聚福楼门外侯着,众人拥簇着柴县令上轿后,又站了一会儿,直到轿夫走远了,这才三三两两的相互告辞。
孙掌柜算是这次请客的主人家,见夏君妍站在众人后面,不由道:“夏掌柜也没带轿夫来吧,不如且在这里等一下,等轿夫来了再走。”
夏君妍连忙摆手:“孙掌柜不必管我,我有安排的,等会人铺子里的人就会来接我的。”
孙掌柜点点头,这关心的意思到了就行,便道:“既如此,路上小心。”
“孙掌柜慢走,过几日我还得去周记拜访您呢。”
原本有了几分醉意的孙掌柜顿时打了个激灵——能让他先喘口气,好好休息个几天么!可谁让夏君妍现在是债主呢,孙掌柜赔着笑:“好说、好说。”说罢,立刻拉下了帘子,催促轿夫赶紧走。
不多时,在门前互相道别的掌柜便各自乘轿走了,夏君妍朝着莫如深使了个眼色,莫如深还是觉得有些不妥,低声道:“夜路不安全。”这话刚一说出口,就看见夏君妍将他从头到脚的看了一遍。
好吧,这个借口找的真的很烂!可大半夜的他与她走在一起到底对她的名声有碍啊。
“都宵禁了,街上又没人。”夏君妍瘪瘪嘴,“你要是不送我,那我就自己走了。”说完,头也不回的抬腿就走。
莫如深哪里真的能让她一个人回去啊,三两步就追了上去。
孙世良送完了几位掌柜,回到聚福楼后见大堂已再无一位食客,招来了伙计问道:“刚才的几位掌柜都走了?”
伙计连忙点头:“掌柜的您放心,他们府里都来了轿子,人都乘轿走了,也没有醉酒的,各个都精神着哩。”
“那个夏君……夏掌柜呢?她那里也来了轿子?”
“夏掌柜倒是是自个儿走的,说是担心宵禁遇到衙门的人怕说不清楚,所以莫捕头便是和她一起走的。”
看来夏君妍那边也没什么不妥,孙世良最关心的自然还是孙泽的反应,明明都过了这么久了,可在楼梯处孙泽却还是那么失态:“大少爷呢?”
“少爷一直在书房温书呢,厨房里还备着宵夜,是这会儿要给少爷送去吗?”
听到孙泽并未趁着机会和夏君妍说话,孙世良的那颗心这才放了下来,“送去吧,读书费神,也让他歇一歇。”
书房里,孙泽枯坐了快一个时辰,可眼前的书却没翻过一页。这才过了小半年,当初那个小村姑的改变之大都快让他不认识了。他知道夏君妍开食铺,生意不错,但以为也只是如此了。一个女流之辈,能做到这一步已是很不容易,可现在呢……
在一群经年的大掌柜之间她也能做到谈笑风生,宴请县令这样的大事她都能有一席之地,这样的夏君妍让他感到陌生,更多的甚至是不解。以前她为了温饱,抛头露面也说得过去,如今都已经是开了食铺了,只要本分守着食铺,比起那些相间村妇们,她的日子会过得很好,可为什么还要这般不安分的和那些人厮混在一起。
这世间女子以娴静为美,无伤大雅的活泼些也无妨。可夏君妍这样……
虽说这世上也有不少女掌柜,但她们大多都是安于铺子,等铺子开起来后好好经营便是,就算要再开几家,通常也都是迫不得已,或者是因为家族原因。但夏君妍却不是这样。今儿来的可都是布匹行当里的掌柜们,夏君妍开了食铺,但这对她来说还不够,她还要开布庄,不因为什么,只是因为她自己想要开而已,孙泽突然觉得夏君妍的心是不是太大了——如此耽于世俗经济,宁愿在一群掌柜中厮混,也不愿意本分活着。
哎……
孙泽长长叹口气,不由苦笑一番。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没有真的看清过夏君妍吧。
明月高悬天空,来到这里最大的收获就是这毫无污染的夜空了。莫如深好奇的看着夏君妍,这小妞看个月亮都能这么开心啊。
“我今天可没喝酒哦。”却轻轻拍了一下莫如深,“你喝了,还喝了两杯!”
哟,数的这么清楚啊。
“县令大人是上位,孙掌柜是今天的主人。旁人敬的都没有沾了。”
没想到莫如深竟然这么老实的对她解释了一番,夏君妍忍不住笑出了声——明明是个冰山模样,怎么就这么可爱呢!
见她又笑了,莫如深整个人也跟着温和了下来,只是手心一暖,不待他惊讶,就听到她说:“大半夜的又没什么亮光,迷路了怎么办。”
莫如深顺势握紧了她的手。他想告诉她不用担心,天涯海角,无论在哪儿他都能找到。
想当年为了追某江洋大盗,内卫数人都铩羽而归,最后案子转到他的手上,半年就将那人带回去了。
夏君妍哪里知道自己一句略带浪漫的话,已经被莫如深歪楼歪到江洋大盗和内卫追踪技能上去了,幸亏莫如深少言寡语,不然说出来她估计的气死。所以现在她的心情还是晴朗无比,她家的莫小娇羞没有推开她,走着走着,夏君妍就从牵手变成了挽手,借着就顺势挽着莫如深的胳膊整个人都挨着他走了。
等回到了食铺,夏君妍头一次觉得时间怎么过的这么快。这年头又没电脑又没手机的,回去后都不能继续聊天,再见面还得再过五个时辰啊。
于是两个人又玩起了“我得走了”“不嘛不嘛,在多说一会儿”来回反复的幼稚游戏。最后以一个深情的长吻结束,夏君妍的胆儿也越来越肥,直接上手捏了捏莫如深的脸。——没她脸上肉多。qaq
“回去后也要想我哦。”
得,又腻歪上了。
莫如深还特认真的点头回复:“好。”
夏君妍满意了,见莫如深正要走,突然想起一件事,连忙道:“等等!”
莫如深一愣,只见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差点忘了一件正事儿……”
莫如深站定脚步,洗耳恭听。
“这布庄的事儿不是结了么,但周记还欠了我八百两银子,我让他们写了欠条。”
这是怕对方不会还?莫如深表示这种小事根本就不必担心。
“其他掌柜的经过这事儿也是担心衙门会继续为难他们,打算每年拿出三分利来孝敬衙门。”夏君妍道,“我个人的意思是,这其实是件好事,衙门最好不要推辞。”
莫如深略想了一会儿,虽然暂时不明白夏君妍要做什么,但布庄一事对衙门来说有赚无赔。柴县令性儿好,上任县令在位时这些掌柜少不得孝敬,但来了柴县令,见他老人家没怎么提,众人也不可能上赶着上银子往外掏,孝敬也是有的,但和以前相比是天然壤之别。
“但不能是‘孝敬’。”夏君妍道,“这样对衙门的名声不好,不是长久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