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拍了拍它的龙鳞:“大哥,不!大叔,不!大伯,不!大爷,总之叫什么都好,你真的认识我?”
“呵呵,数十四万载的时光已过,今日得见主人,主人还是如以前一般爱骂人,爱开玩笑,爱扯吾龙须。虽然主人已……但对吾而言,都一样。”这一温顺柔和的语句少了刚刚的桀骜狂放,委实令我舒心许多。
不过苍暨既然将我认错于别人,我何不将错就错,先借它的龙息神力,毕竟救人如救火,管他的缺德不缺德。以是,我特意加粗了声调,低沉地道上一句:“乖,乖,我此番前来,想向你相借一半的龙息神力,你可愿意?”
“既然主人开口,苍暨给主人便是。”
我心头一亮,刚刚低粗的声音瞬间转调:“真的!太好了!长苏有救了。”
这露馅的话语刚落于半空,我讶异地捂了捂嘴,可苍暨显然不大在意这个转变,反而温和问我:“主人说的可是上古的真神,长苏?”
“嗯。”
“既是救他,吾更义不容辞了。”苍暨沉稳的龙吟声再次响彻云霄山脉,一团红色强大的光泽自龙身之上浮现而出,最后缓缓地落在我手掌心,神圣而纯厚的龙息神力灼灼生辉,亦如亘古之期的皓月群星一般令人敬仰。
“多谢。”
我跃下龙身,看见它原本黑如长夜的龙须瞬间化为素白之色,红色的眼瞳更是暗淡无光,苍老之感遍布它原本桀骜朝气的一张脸上,我甚是愧疚。想来,这德缺得并非那么心安理得。
“苍暨!你可还好?”
它沉沉地喘出一口气,沙哑道:“世间任何生灵有生必有死,有始必有终,此乃亘古天道。龙息神力亦是如此,终有一日会消耗殆尽,亦如吾一般。今日能完成使命,救助主人在意之人,吾甚是欣慰,主人不必介怀。”
见它如此,我便更是不能再昧着良心欺瞒于他:“等等,我真的不是你的主人。”
“主人终有一日会知道一切,此乃天道,苍暨不能多言,但冥冥之中自有其定数,就像吾的使命未完,依然会与主人有再见之期一样。”
我点了点头,看着它已暗沉的仙泽以及苍老的容颜,觉得有些对不住:“苍暨你可有心愿让我为你实现,我得了你的东西总不能让你吃亏吧,你说出来,我司蓁能帮必帮。”
苍暨顿了顿,低沉道:“吾生平有两大愿望,一是您和能玄夜真神琴瑟和鸣,永世无忧。二是希望能伴您左右,边听您唱的歌谣,边吃您为吾烤的鸡肉。可……如今玄夜真神没能伴您左右,吾亦是如此,看来终究事与愿违。”
等等,歌谣?鸡肉?这要求倒是奇特。
我咳咳一笑:“我不是你口中所说的主人,亦不认识玄夜,虽不能伴你左右也不精通歌谣琴曲,但还是会哼个一首两首,只要你不嫌弃便好。至于烤肉一事,我还是可以烤烤的!”
苍暨微微俯视着我,一双红色双瞳很是明亮:“多谢主人。”
“我叫司蓁。”
之后,我在不周山山脚寻了个遍,终于逮到几只又肥又胖的野花鸡,遂便架好柴堆,捏了一个火咒,将野鸡放于火中烤着。随后,我更是满足苍暨的心愿,唱起那首我十分熟悉的歌谣。
“池中花,千年开,千年灭,几轮清风拂旧颜。陌上海,一朝起,一朝落,几回梦里惹夕怜。又见苍海化桑田,千载相逢如初见。”余音缭绕间,把整个不周山的夜晚衬出几分生息。
苍暨伏在我脚下,目色悠远安详,仿佛陷入了上古的回忆之中。
我嘴角一抽,觉得老天爷可真会捉弄人。诚然这四海八荒可能谁都不曾料到,初初手持长剑挑战群魔众仙的女君会坐在巨石之上,一边唱着歌谣,一边为上古应龙……烤肉。
不周山事儿完结,待我回到潦云谷已是两日之后。
我拿着龙息神力和七灵水环刚踏入谷中,便瞧见一袭白衣素袍的重止负手立于门前。我诧然一怔:“你怎么在这?我不是叫你先回天宫了?”
重止神色凝重,眸里几分疑惑显露而出:“见过应龙苍暨了?它……它有没有告诉你什么?”
我惊愕道:“你怎么知道我见到它了?”
“师父,师父,您终于回来了,可是取得宝物了?”从大门里跑了出来的常在打断我们的话语。
我点了点头,正要与他一同进去,手却顿时卡在一个掌心中。我回头一望,正对上重止一双暗沉的眸子:“他醒了,你打算怎么办?”
我没有想过长苏醒来,我会如何,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他能尽快醒来。
之后,我为救长苏在冰寒洞闭关,着令三十六个弟子万不能让任何人前来扰我。常在很是听话,除了每日按时给我送一些食物,便自是没多来叨扰,但他却告诉我一件非常要紧的事儿,说是重止在洞外足足等了我三日,不眠不休。
我很是心疼,不过冰寒洞一经我封印便不能随意打开,倘若我鲁莽破开,不但施受在长苏身上的术法会随之崩溃,而且就连我自己都要受累几分。
于是,我便令常在将重止打晕了扛回屋舍。
常在听完我这个主意,被吓出一身汗:“师父,重止殿下他可是天帝的皇子又是天界的战神,论身份我哪里敢如此鲁莽。论武功,我在他面前不过一只小小的蝼蚁,怎能打得过。”
此话一落,我更是忧心。
第三日夜里,竟然下起了倾盆大雨。听常在说洞外的重止依旧半分地都没有挪过。我心疼得要紧,遂冒险元神出窍,出了冰寒洞。
洞外,大雨漂泊,一身湿透的重止脸色苍白,双目无神。
我心急道:“娘炮,你这是做什么?”
重止冰雕似的唇角轻轻掀动:“我在等你。”
我心头一凉:“娘炮,你究竟……”他掐断我的话:“司蓁,我在害怕,你难道看不出?”
我一惊一颤,天宫史册中记载着重止一人征战在蛮荒之中,是何等的无畏无惧,镇定自若。即便是面对着刀光血影,他连眉目都没有蹙过一次,现在他竟然说自己害怕了。
神思归来,他一双眼沉得要紧:“你那么在乎长苏,拼死也要救他,倘若他睁开眼的第一个愿望,便是让你永远陪在他身边。你应该会……”
“会永远陪着你。”此话一出,连我自己都被吓了一大跳,更何况是他了。
我看着他,一丝不苟:“娘炮,情爱这事我以前犯过糊涂,现在我却是分得很清,我喜欢你,很喜欢你,在沧水谷后山时,我就告诉自己,以前我来不及也不能陪着你,但愿以后我都能。”
诚然,我此番说了这么一句肉麻话还真是让我老脸泛红,可回头想想,肉麻归肉麻,却是我的真心话。
重止目光炽热,修长的手指穿过层层雨珠,抚上我的脸,不想在半空中捞了个空。
我脑门卡了卡,这才意识到现在的我神元出窍,虽能凭着术法让魂魄荡出洞外,然躯体却只能呆在洞内,未免这样的尴尬停滞在我们之间,我笑了笑:“娘炮,我司蓁此言一出,驷马难追。你放心,回去吧。”
重止双目愈发漆黑,唇角终于掠起一个笑意:“好,我等你出来。然后……我们一起回家。”
我心头暖了暖:“好。”
作者有话要说:
☆、天命难违
第四日,得了一半龙息神力的长苏终于醒来,我一颗鸟心圆满得不能再圆满。
晌午,春光灼灼,竹翠柳绿。
我哼着歌谣,提着篮子,到月牙泉边钓几条肥鱼给长苏尝尝,但令我没想到的是,等我到了月牙泉边时,却发现本该互不相识的重止和正长苏在交谈。
啧啧。这事蹊跷,真蹊跷。
这两人这么密谋一定有事儿。不过一个是上古时代的真神,一个是九重天上的殿下,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竟然早已相识,这跨时代的友谊,简直像是个传说。可见友情这个事儿,无关种族,无关年岁,无关身份,只有你想,就可以开出一朵奇葩的花。
我悄悄蹭到大树下,望着站在月牙泉边的两人。
秋叶瑟瑟落下,凉风嗖嗖地掠过泉水,荡起一圈圈涟漪,两人挺立的身形倒映在幽幽泉里,仿佛很久很久以前,他们也曾这样负手深谈过。
良久,眉头深锁的长苏打破平静:“你放心,我没有那么自私。我再度醒来,不会要求她做什么。向来都是她想要什么,我便给她什么,包括自由。”
重止冷笑一声,冰雕星眸满是不快:“那么你又该为你瞒我了三千年,想一人护她到底的事宜做何解释?”
我心中一顿,究竟两人有何渊源,长苏又究竟隐瞒了什么事宜?
思忖半刻后,我瞧见长苏一双眼睛徐徐阖上,带着一股苍凉的老意:“我做的事一向自有我的理由,过往已成烟云,我亦不想旧事重提。更何况当初我既然把她交给你,则不会再奢求什么,现在我想只问你一句,如今司蓁还可活多久?”
听闻至此,引得我更是一惑,当我准备上前问个明白时,重止的声音顿落在我的耳际:“以麒麟珠之力还可护司蓁三月。”
音毕,刚刚迈出一步的我双脚一软,差点跌了下去。
这下我再也没能抽出几分心思,去琢磨他们说的种种隐瞒事宜,只得是想着那个始终挥之不去的命格。诚然,有些事情就像伤疤,不揭开便无事,可一旦揭开便让人血流不止,愈发地生出一种深入骨髓的疼痛。
我晓得命中带煞,也晓得麒麟珠可助我摆脱煞气厄运不过几月,但我却不晓得我的寿数竟然在长苏封印消弭之后,所剩无几。
想来,老天爷早就想收了我这条烂命,只是时间问题,可是我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快到我没有时间去准备。
凉风嗖嗖,思绪混乱。
“难道我们就只能等着天帝首肯,别忘了以前我们……”长苏的话语未毕,立即被重止冷冷的语气掐死在半空之中:“可那是以前!如今我们已今非昔比,现在的天地之主是天帝,而众生只听从天地之主的命令,你忘了?”
长苏上前一步:“既然天帝已经知晓司蓁的身份,依照他的性子一定不允改命格一事。倘若时间来不及,又或者你做不到,就将她重新交还于我。届时,我再以身上的龙息之力压制她命格星中的煞气几万年。”
听到这,我不禁抹了抹眼角的泪。
重止淡然道:“难道你还想再死一回,让司蓁再为你哭一回?”
长苏眉目更是紧得厉害:“但现在究竟有何法子救她!你究竟又在等什么?”问句停在半空,重止默了默,仰着头看向湛蓝色的天幕,目光悠远沉寂:“我在等,等一场血流漂泊的大战。”
此刻,风停云散,太阳露出云端打下一丝光晕,刺得我眼睛发疼。
我捏了一个咒回了屋舍,躺在床上,灵台麻木。想着刚刚他们说的话,心头更是一颤,原来重止、长苏一直以来都在头疼我的天煞命格。
可四海八荒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扭转命格乃逆天行事,即便天帝同意,能颠倒命格的可能也十分渺茫。况且天帝那糟老头,一向行事严明,不论私情,更是将苍生顺道而行的秩序当做治天法则。此次他定然不允我一人首开先例,破坏天地法则,扰乱乾坤。
倘若,重止为我无视天规法则,那势必受众生鄙夷以及他老爹的责骂。
我想他从前如何受众生敬仰,以后亦是如此,至于我,不过是这茫茫世间一个多余的罢了。明白了这个道理,我便晓得有些事情非做不可。就像祈宋那句唠叨话一样:“即使是神,也逃不过非其不可,非愿不可,非做不可的宿命。”
可这样的宿命,如今却要我亲手完成,老天爷对我实在是太缺德。
夜晚,几颗蔫蔫的星子悬在天边,亦如我现在的心情。
我拾掇完毕,便将常在刚炖好的鸡汤端入长苏房中,负手望星的他神情悠远,见着我一脸不悦的模样便问道:“怎么了,司蓁?”
我笑了笑,把热腾腾的鸡汤移到长苏面前:“没什么,长苏,你喝点鸡汤吧。常在刚刚炖好的。”
长苏优雅的右手握起勺子,在汤中拌了拌,随后便喝了一口鸡汤。他此番动作令我心里倏地一安。
半刻后,他挑眉问我:“司蓁,瞧你这神色,今晚怕是不只送鸡汤那么简单吧。”
果然,从小到大,我的事情没一样能瞒得过他的,想到这,我便坐下同他说起出我的困惑:“长苏,你和重止认识?你和他之间究竟有什么秘密?”
他儒雅一笑:“不过是以前在天上认识的朋友,于之前有一些纠葛往事罢了,这些你不用知道。”
我顿了顿:“可他不知小了你多少岁,你们……”
长苏回我:“朋友便是朋友,与年纪无关。”我哦了一声,遂进入真正的话题:“今日的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声音一毕,长苏手中的勺子顿时滑落在汤碗之中。
我苦涩一笑:“长苏,我真的……真的只能活三个月了吗?”
他双眼沉沉地道了对字,刹那间,一股死寂的宿命感伴着苦涩从我喉咙处蔓延开来,他握住我的手,安慰道:“我们会想办法的。你不要担心,纵使天帝……”
说到天帝,我很是疑惑:“今日你们所说,天帝知晓我的身份?什么身份?”
长苏目光闪了闪:“没什么,我们的意思是天帝知道你为……为……比翼鸟族女君后,怕是更加认定你本为神族后裔,更是应当为众神榜样,守法顺道,不该妄图违背天命改命格。”
“原来如此。”
我解开了这个疑惑,便更是无奈伤情,因天帝不允,我便只剩下三个月的寿数了。但事情往好处想,我只有三个月也好,起码我还有时间去做完我想做的事情。
悟通了这个道理,我自是舒坦许多:“长苏,既然命中注定如此,你们也不必再为我劳心劳力了,就让我这个倒霉蛋花三个月的时间去云游四海吧!等吃遍世间美味,看遍山川万里,玩遍五湖四海,就算是死了也不亏呀!”
长苏木然站起:“你要走?”
“对。”此字轻落,长苏直接拽住我的手臂:“不行,我和重止正在想办法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