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大战泗泾、盗取红珊、在诛仙台上受刑的事迹被偲宸宫的同窗们传得沸沸扬扬。四海八荒都晓得比翼鸟一族的司蓁女君是一条为朋友纵四海、走江湖、打不死的铁骨干云汉子。
我觉得事情倘若这么无止境地扯下去也就罢了,可百晓生却一不小心在传言中忽略了我的性别,以至于一些不知就里的女仙僚都以为我是个丰神俊朗、义气干云的汉子,故而对我思慕之心渐渐膨胀,是以托人将情书一封封往我这送。
几个胆子忒大点的美人竟然三更半夜爬上我的床,但发现我的属性不对,最后都哭得很是伤情。
这桩乌龙事儿过后,重止怕我成为情债里的冤大头,遂以我俩受伤为由,向夫子请了三日的假期,因此我得了些清闲的日子。
可自从之后,重止却闭门处事,日理万机起来。
对于此事,我甚是疑惑,听说天帝晓得重止受伤,便免了他处理朝堂之上的诸事杂务,但卫离却不停地将一沓一沓的折子送进重止书房,且一颗胆忒肥,竟然挡在门口不让我进去瞧上他一眼。
可终究越是隐瞒的事儿,却越发让人好奇。
若依照我原本的性子,定然要把卫离抽一遍,再破门而入问个清楚,可我听闻男人在处理政务之时,身为他身后的女人如果做不到为其分忧,至少也不应该妄自打扰。
是以我压住一颗好奇心没能破门而出,但要憋着一颗心不管不顾,也不是我的风格,遂这便展开了私下暗查的计划。然,重止却以怕我烦闷为由,将近日大病初愈的伊人请来宸天宫陪我,故此,我的探案计划在中途生了一回岔。
尽管如此,我却也不亏,得了一个解惑的好时机。
伊人是个懂事感恩的仙僚,对我为她所做的一番恩情铭记于心,且很是感激涕零,但又不知何以为报,搞得她很是头疼。
我咳咳一笑,便叫她同我说说她与我那哥们魔界少君的一段神秘情缘,她目光深远地点了点头。
听着伊人回忆过往的种种,我终才晓得原来在四万年前,老魔君湮灭而逝,群龙无首的魔族十君为争夺魔君之位相互厮杀,搞得魔界血流漂杵、四分五裂。
然,事情演变到极致的坏,总会有突发性的转折。
老魔君独子无幽,虽年纪轻轻,可却极是不凡,不过一月,便以其超凡的武功和卓越的治族才能,结束群魔割据的纷乱局面。
此后,无幽名正言顺地承了老魔君的衣钵,坐上了魔界之主的位子。四海八荒的人、魔、神无不对他敬仰三分,就连刚刚在巫山上由一朵七叶瑶草孕育成灵的伊人也不例外。
可见,敬仰这个东西,就像鼻血,积淀多了总会喷涌而出。
譬如,敬仰到一定境界,生出几分思慕的伊人,终于在一个风光明媚的黄道吉日,鼓足勇气下了巫山,前往魔界,同无幽告了一趟白。
不过思慕是一回事,对方愿不愿接受又是一回事。
伊人的这一番情窦初开,终归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因着魔界少君无幽一向以拓展本族宏图大业为目标,于儿女私情上还没有什么特别的规划安排,遂生生拒绝了伊人。
但俗话说得好,女人认真起来谁都阻挡不了。
自无幽一番无情拒绝之后,年纪轻轻的伊人便从此跟魔界扛上了,誓要将魔界少君此等英雄人物追到手,于是她便待在魔界展开追魔大业。
漫漫的三万六千五百多年,伊人这条路走得甚是辛苦,却很是坚定。
最后,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心如铁石的无幽终于有所动容,而这段情缘虽起了一个好苗头,却恰逢无幽坐下的十位魔君叛乱而被生生熄灭。在那一场史无前例的魔族流血政变中,以雷诺为首的魔界十君以奸计诱五万魔将倒戈,并以上古风魔刀偷袭无幽,搞得他身受重伤。
当时是,魔界风云四起,犹如炼狱。
无幽无奈之下,只得先拼死将伊人护出魔界,把她安置在魔界外围的一座安全的小山峰上,并允诺五日之后处理魔族一切事务,定回来接她。
之后,无幽便一人独回魔界,面对一切。
然,世事总是无常,伊人在山峰上等了无幽整整五天五夜,始终还是没等到无幽安然归来。是以伊人便打扮成小魔兵,混入魔界探查他的消息,哪料刚刚混入魔界的她却只得来一个令人震惊伤情的消息。
无幽已于五日前,与魔界五万魔将一战,肉身尽毁,魂都不晓得散在何处。
得了这个消息的伊人心若死灰,直直奔出魔界,那时候恰巧遇上了祈宋伏妖遇险,一心求死的她便直直为祈宋挡了一回穷奇的光刀。
话及此处,我心中咯噔一声,极是震惊:“原来当年你为祈宋挡了一回光刀竟是因为这个缘由。”
伊人叹了一口气,目光沉沉:“其实,当年无幽死的那一刻,我便不想再独活,所以当时以为中了那光刀就能如愿而去,却没想到祈宋他竟给我服下了一颗仙丹,阴差阳错,我飞升天界,成为如今布云织霞的女仙。”
唔,真是造化弄人。
此时,一阵凉风掠过,一池昙萝恍如三千灯盏一般在碧波之上摇曳不休。
伊人抹了抹眼睛:“世事无常,我在飞身上仙的第一日,却无意间在寻天镜中知晓无幽虽肉身尽毁,但魂魄依存的消息。那时候,我开心得不得了,自那以后,我便开始寻他,可这三千年五百年来,他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我用尽了所有的方法,始终无果。”
我怔了怔,突然想到聚仙会上的一事,心中起惑。
“你之前在聚仙会上奇怪的行径,难道也是为了寻无幽?”
伊人点头:“之前,我听闻聚仙会上,太上老君会把二十三朵秋水芙蕖敬献给天帝,而我曾听说这二十三朵芙蕖一旦种入瑶池之中,便能混合瑶池仙气汇成一股灵气,此灵气可若注入宝物之上,便能以宝物为媒介散发出故人气息。”
我惊愕不已:“原来你是想以这股灵气汇入七羽银铃中,感知无幽的气息。可你为什么要化成男装模样?”
伊人拿出已经碎裂的七羽银铃,苦涩道:“我仙籍低微,依照天宫的规矩,根本就无资格进入聚仙池。所以当日我无奈之下,敲晕了一位上仙,以他之帖幻成他的模样混进了聚仙会,但后来不幸坠入池中,才化成自个儿模样。”
“原来如此,那后来你以秋水芙蕖的灵气感知到无幽的气息了吗?”我问句一落,伊人摇了摇头,双瞳渐渐通红。
诚然,有时候我们寻找一个人,并不是害怕过程有多艰辛,而是害怕这一场寻找终究归于无果。
我神思归来,伊人抓住我的手,声音极是沙哑:“可司蓁你知道吗,勿忘海一战,清池抵着万雷天火与饕餮同归于尽之时,我才晓得无幽附在清池身上,但这三千五百年,我与他几乎朝夕相见,却落得个相见不识,重逢陌路的结果。”
话语停在此处,她更是哽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此番我虽然听得很是伤情,但她所言,终是解了我心中所惑。难怪在偲宸宫与清池初见,我会对这位素未谋面的神君有几分熟悉之感,然而之前也曾多番猜测,清池多半跟无幽有些关系,没想到竟然一语成谶。
我抬头唏嘘:“万事万物,究竟一个缘法,既然无论是清池还是无幽,都已经不在世间,执念亦不过是徒然,你何不放下。其实你身边一直有一个人,一直在等你,你可知道?”
伊人垂下眼眸:“我知道,我都知道,只是司蓁你应该很清楚,如果这世上你曾经深爱过一个人,放弃便是一种罪过。”
她说的没错,就拿我来说,即便我仅剩得寿命不足一百日,我也不想放弃。悟通了这个,我再也没有任何资格劝解伊人放弃:“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她目光沉沉:“你还记得之前,我前往玉崼仙林盗取的稣凤花吗?”
我道:“你是为了无幽?”
伊人的双瞳中浮现出一抹坚定神色:“对,等我准备好了一切,我一定会让无幽复活。”
然,让一个魔复活,谈何容易。
可反过来想,其实伊人这般执着,其实也并非没有道理。执念这个东西一旦扎根在人心,就会容易沦为一种心魔,令人欲罢不能。
正如我,执着于用剩余不多的日子逆天改命,只是因为我的心魔从来就只有重止一人。
想到这,那寿数不足百日的孤煞命格堵得我心头发慌,虽然重止曾劝解我莫担忧,一切等待一个时机便可更改我的命格,可又怎么可能不担心。
我吸了吸鼻子,突然很想看看他,哪怕只是一眼都好。
于是我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幻成小飞蛾,躲过难缠的卫离,飞进书房内。
可当我停驻在砚台边,默默地看着奋笔疾书的重止时,发现他虽目光淡然,笔墨挥洒时依旧是从容孤高的姿态,可脸上却是毫无血色,我想应该是疲惫所至,遂到厨房亲自洗手作羹汤。
傍晚,灰头土脸的我捧着成果出了厨房,却听闻重止已将诸事处理完毕,且已经撤了卫离这个耿直的手下,我一颗心又喜又乐,这便急匆匆地跑去见他一面。
须臾后,我把鸡汤端到重止面前,他似笑非笑地抬眸:“听门外的几个小宫娥说,你在厨房大动干戈,又是用刀又是用剑的,原来是给我炖汤做饭啊。”
我强撑地女君的面子道:“我只不过是闲的无事,看着你廋成这样,顺道做的而已。”
他盛了一碗汤,轻飘飘道:“哦?是吗?那不如以后你就多顺道顺道。”
“……”
我被他堵得忒无奈,思绪便只好岔到桌上的几沓折子上:“娘炮,你老实交代,天帝因你右臂受伤故而甚少让你批阅折子,可这些,你却是哪里得来的?”
重止的神色稍动,声音却稳:“不过是前些日子留下来的。”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可我心里却愈发不踏实,总觉得他有事儿瞒着我:“那你批阅折子便批阅折子,不用三日不见我吧?”
重止端起鸡汤,不慢不紧道:“哦,你在的话,我没法子集中注意力。”
我哦了一声,他挑起好看的眉眼,饶有趣味地问我:“怎么,才三日不见就想我了?”我脸一红,死撑道:“哪有?”
重止见着我这个口不对心的反应,掠起一个弧度,抿了口汤水:“对了,你最近可瞧见我的七星剑了?”
我风轻云淡道:“哦,在我这,看着你近来都在批折子,将它放在墙角怪可怜的,为了给你炖汤做饭,所以就拿来砍鸡了。”
他手中玉碗一颤,汤水洒了一桌。
作者有话要说:
☆、缚罗之阵
翌日清早,重止着了八个小宫娥将我往宸天宫的温泉一扔,撂下一句话:“你们拾掇拾掇,一个时辰后我要看见她像个女人。”
宫娥们矮身立于腾腾仙泽的温泉旁,毕恭毕敬地回了个是。
此字一落,我脑袋被激得甚疼,难道我拿着他的剑砍鸡他生气了?是了。这把七星剑以往随着他征战四海八荒之上,挥洒在皓云烈风之中,吃的一向都是一些妖魔鬼怪的戾煞之血,昨日却让我大材小用地拿来砍鸡做饭,委实也有点委屈了,不过他也不用这样整我吧。
想到这,身在昙萝花瓣温泉中的我打了一个喷嚏。
一个时辰之后,我果然被八个小宫娥洗得白白净净,换上一套端庄婉约的湖蓝廖月罗裙,还被扎了个的流云飞髻。待一切收拾齐整,我便拖着迤逦三尺的裙摆,向着负手在外抿茶的重止吼道:“娘炮,你整我是吗?这一坨真心我受不了呀。”
我捏了一个咒法欲变回真身,然重止却在一瞬之间灭掉我的术法,并把一支破簪子插在我的发髻上:“我觉得挺好。”
“好你爷爷的!”
“不准动!”重止温柔且霸道的三字罢,指尖便捏了一束光晕,继而往我脑门上一点,在我身上施下禁换咒:“等一下我带你去见我的姑姑。”
我脑袋一抽,记得前几日我睡得甚是迷糊,半梦半醒之时,听见重止说要带着我去见一个人,当时我没多做考虑就答应了,今日竟是没想到他是让我这个丑媳妇见公婆。
真是晴天霹雳,但关于重止的这位姑姑,我倒是从百晓生那里晓得一些。
传闻自重止的娘亲故去之后,天帝便把天后之位悬空,并将本属天后掌管众神的婚嫁之权交给他严肃端正的老妹,也就是天界中号称,冷情冷性的偌芬长公主。
据说这位长公主以前确然是和善宽厚,可因着她五万年前下界一游后,性子倏地变冷,搞得天界的鸳鸯不知道被她打散了多少对。我思忖着重止此番带我冒昧探望,一来是想让她同意我俩之事,二来,十有七八与我更改命格一事儿有关。
是以,今日去往漪澜宫时,态度是我平生以来放得最低的一回,礼数做得最好的一次。
听说爱情会让人卑微,我却没想到要这么卑微。
一见面,这传闻中冷面绝情的偌芬公主便没给我什么好脸色,予了女仙把重止叫了进去,半句话都没同我说,弄得我只好坐在椅子上无聊地哼着小曲。
半个时辰过去,已经喝了三杯茶水的我,终于等来一位小姐姐。
可我们刚打照面,她却是面色冷漠,只是向我带来了诺芬公主的一句话,说我若要见她,必须破了缚罗阵法,胜了漪澜宫中的十二位女仙使。
我虽觉得此事甚烦,但为了重止,我毫不犹豫地道了一声好,遂随她到了院子。
没想到,这前脚一入,铺天盖地的一张剑光红网便将我罩住,待我回神时,十二位女仙使已纷纷持剑落地。领头的女仙面色肃穆,对我道:“久闻司蓁女君武功卓绝,年纪轻轻便打败十位魔界老君,在四海八荒更是少有敌手,不知道今日你能否过了我们这缚罗阵法?”
我立于中央,负手拔剑而出:“有什么招数便使出来吧。”
话语刚落,缭绕的剑光混成阵阵光雨从天坠落,铮铮之声在袅袅仙雾之中甚是响亮。我持剑利落挡着坠落的光矢,岂料天罗地网似的剑光却把我震倒在地。
传闻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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